萨什卡
2005-5-1
人民文学出版社
康德拉季耶夫
186
130000
杨岱勤,宋东方,袁玉德
无
《萨什卡》(1979)着眼于战争中的日常生活,寻找战士心灵中闪闪发光的时刻,来表现人的勇敢行为,苏联的卫国战争文学汇入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文学的大潮,显示了人民力量的伟大。
萨什卡把他打发到窝棚去休息后,就抽起烟来,他很小心,怕德国人发现火星。他开始考虑怎样才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得更巧妙,更安全——是趁现在天还没有全黑下来,天上的照明弹不太亮的时候呢,还是等到拂晓? 连日来白天进攻潘诺沃村时,萨什卡在小山岗旁发现一具德寇尸体,穿着双很好的毡靴……当时顾不上那件事。毡靴是完好的,主要是干的(这个德国人是在冬天被打死的,又是躺在干燥的高地上)。萨什卡自己不需要这双毡靴。他的连长在横渡伏尔加河的行军中不幸掉在未结冰的水里,把一双毡靴灌满了水。他想把毡靴脱掉——但总也脱不下来!窄皮靴筒冻得缩了起来。谁都帮过连长的忙——就是脱不下。这样行军吧,两只脚马上会冻坏。他们来到一个窑洞里,有个战士劝连长换一双。连长只好同意把皮靴筒沿缝划破,这样才能把长筒靴脱下来,拿去调换。从此,连长就穿着这双毡靴走路。当然,可以从被打死的人脚上挑一双高帮皮鞋,但连长不是看不中,就是不想穿;而长筒靴仓库中或是没有,或是没工夫去忙这件事。. 萨什卡已观察过德国鬼子躺着的地方,那里甚至还有个标记:山岗边上有棵小桦树,德国鬼子就躺在小桦树左侧两指远的地方。这棵桦树眼下还看得见。要不,现在就悄悄地爬过去?生活就是这样——丝毫不能拖延。 萨什卡的搭档在窝棚里不哼,也不咳嗽,好像是睡着了。 这时,萨什卡急忙抽了两口烟,壮壮胆子——不管怎么说,他已爬到战场上,冷风从四面吹过来。——他拉开冲锋枪的枪栓。正要从小山岗上向下爬,但不知什么东西又使他停了下来……前沿上常有这样的事情,好像是预感,又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这样干。萨什卡在冬天就碰到过一次。当时雪做的掩体还没有融化。他坐在一个掩体中,缩成一团,浑身冰冷地等待着早晨的炮击。忽然……掩体前面的一棵小松树被子弹打断,落到了他身上。萨什卡觉得很不自在,于是从这个掩体一下子跳进另一个掩体。而就在原来的地方,轰地落下一颗追击炮弹!如果萨什卡还呆在那儿,恐怕连尸体也没处找了。 这样,萨什卡现在不想爬到德国人那边去了,就是这么回事!到早晨再说吧。他想了一下便开始往回爬。 夜幕像往常一样慢慢笼罩了前沿阵地……照明弹飞向天空,在天上散开,闪耀着蓝色的亮光,然后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接着就熄灭了,撒落在到处都是弹坑的地面上……一会儿,曳光弹划破长空;一会儿,机枪的扫射或远处的炮击打破了四周的寂静……一切都像往常一样……萨什卡早已习以为常了,已经懂得战争不是他们在远东所想象的那样。当时,战争的浪潮席卷整个俄罗斯,而他们却坐在大后方心急火燎地看着战争就在身旁进行,他们担心战火消失,那就无法建立晚上常在温暖的抽烟室里幻想过的任何英雄业绩了。 是呀,眼看两个月就要过去了……萨什卡时刻都在遭受着德寇造成的苦难,但却还没有就近看到过一个活的敌人。 他们占领的几个村庄显得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动静。看到的只是从那里飞出一群群讨厌地嚎叫着的追击炮弹,发出嗖嗖声的炮弹和拖着一条光带的曳光弹。他们看到的活动的东西只有坦克。这些坦克在反攻时向他们扑过来,发出隆隆的马达声,用机枪向他们扫射,而他们在大雪覆盖的战场上奔跑……好吧,我们的45毫米口径的大炮怒吼起来,终于赶走了德国鬼子。 萨什卡心里这么想着,但眼睛却不住地看着前面的战场……其实,德寇并没使他们惊慌,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每天早晚用迫击炮轰轰而已。再就是几个狙击兵打一阵子枪。如此看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进攻。既然这样,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躲在这低洼的沼地里呢?直到现在土里还不断地渗出水来。眼下道路不干,德寇未必会瞎闯过来。他们该如期轮换了。在前沿要呆多久呢? 过了约莫两个小时,中士前来查岗,他请萨什卡抽烟。他们坐下,抽了一会儿烟,随便聊聊。中士一直幻想着喝酒——他在侦察队染上的酒瘾,那里常有人送酒去。萨什卡的连队只是在第一次进攻之后得到足够的酒——每人大约三百克。当时没有扣除伤亡,是按照花名册发的。在其他几次进攻之前也曾发过,总共只有一百克——连酒味儿也没尝到。现在还谈不上伏特加……小面包供给也成问题。没有一点油,半盒稀粥给两人吃,算是不错了。道路泥泞,供应不上。 中士离开的时候,萨什卡也快换岗了。他赶紧叫起那个搭档,把他从睡意朦胧之中拖到自己的位置上,而自己钻进小窝棚,拉着大衣盖在棉袄上,蒙头睡了…… 大家在前沿睡得都很沉,但这回萨什卡不知为什么醒了两次,有一次还起身去检查那个搭档——这个人很靠不住。他没有睡,在打盹呢。毕竟他是岗上的年长者,所以萨什卡轻轻地拍了拍他,摇了两下。萨什卡回到窝棚后,有点心神不定。这是什么原因呢?似乎一种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当他休息过后,又走上岗哨的时候,因为对于自己似乎寄予一种更大的希望,心里甚至高兴起来。 天还没有破晓,德寇突然停止放射照明弹了——只是在战场的边缘还稀疏地残留着一两个。这没有引起萨什卡的特别注意:一整夜的射击使敌人也感到厌倦了,所以就此结束了。这使他有机可乘。此刻他正好可以到德寇那边去一趟,以便把毡靴弄来…… 他很快就爬到了小山岗,没有怎么隐蔽又到了小桦树旁,但就在这里出了问题……原来两指的距离实地来回却有三十米,既没有灌木又没有洼地——光秃秃的一片。可千万不要让德国人发现啊!这里已经处于腹地,要匍匐前进了…… 萨什卡稍许等了一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是为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爬过来的,这双该死的靴子!但他又可怜连长。连长的毡靴浸透了水——整个夏天也没有干透。现在他就要穿上干燥的靴子,走上一阵子了,一直穿到他从仓库里领到一双长筒靴子……算了,豁出去啦! 萨什卡一口气爬到那个德国人身边,隐蔽在他的身后,向四周看了看,就动手脱毡靴。他拉了拉,没有拉下来!于是不 得不触及到死者的身体了。这并没有使他不安——他们对死尸已经看惯了。整个小树林横七竖八地尽是尸体,有些已不像人样。冬天他们的脸不是死灰色,而是橙黄色,就像洋娃娃那样,因此萨什卡并不感到恶心。现在虽是春天,他们的脸还是那样——只不过有点儿泛红。 总之,躺着从死尸上脱毡靴是脱不下来的,不得不跪起来,但是跪着也不行。德国鬼子的整个尸体都牵连着靴子。 怎么办呢?这时,萨什卡忽然想到用脚顶住死尸来试一试。 果然,一只毡靴活动了一下,就被拉下来……好,有一只了。 东方的天空微微发黄,但到真正的黎明还早——周围有些东西已经开始隐约可见。德寇完全停止放射照明弹了。萨什卡在动手脱第二只靴子之前,又四面环顾了一下。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可以脱了。他脱下第二只靴子以后就迅速爬向小山岗;只要到了小山岗,在小白杨树和灌木丛中就能大胆地直起腰来跑回自己的小窝棚去…… 萨什卡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头顶上呼啸起来,一阵簌簌作响,接着,在整个小树林里响起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又开始了……今天德寇开始得似乎早了些。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从小山岗上爬到洼地里,躺在灌木丛下。现在回到小树林去没有必要了,那里是一片轰隆声,噼噼啪啪,一切都淹没在硝烟和尘埃之中。但是德寇没有向这里射击。这又使他想到:德国人那么早就开始炮击不无原因,而且炮火很猛——迫击炮弹一发接一发地爆炸,一阵接着一阵地发射,就像一种火力强大的机关枪的连射一样。这些匪徒是不是想突然袭击?这种想法像火一样灼痛了萨什卡,但也迫使他特别留神。小树林里所有的人在这种轰击下大概都已伏在地上,他们不会顾得上观察。 瞧,这批流氓终究是流氓!炮火一直不停!萨什卡大概不记得有过这样猛烈和时间这样长的炮击了。他回头一看,那边真的发生了可怕的事——林中到处在爆炸,巨大的土块腾空而起,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又摔倒在地上。可千万不要把战友们都打死了。萨什卡甚至觉得有些负疚起来,因为他脱离自己的连队偶然处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他用手抚摩了一下毡靴…… 萨什卡非常想抽烟,就动手卷起烟来。他的两眼有一刹那离开了战场,可是等他抬起眼来——他呆住了! 从小山岗后面爬上来一个大块头的德国兵……他向四下望了一眼,就向身后其他一些萨什卡还看不到的人打了一个手势,大概是说可以上来。于是又上来两个,也是大个子——起先是露出戴钢盔的头,继而是半个身子,然后就看到了全身…… 纸烟从萨什卡手中掉了下来,呼吸停止了,心跳中断了,身子麻木了——不论是手还是脚都动弹不得。可是,德寇的人数还在增加——忽而这里,忽而那里,一个个地冒了出来。这些巨大的灰色身影,在黎明前的雾霭中显得十分可怕…… 萨什卡明白,他马上就会忍不住站起身来,狂叫着“德寇”拼命地奔到小树林自己人那儿去的,只要不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好。他的全身已鼓足气力,嘴巴已经张开……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压低的口令声:“福尔维尔茨,福尔维尔茨①”。但是德国人没有立即执行命令,踌躇了一会儿。正是他们这种不乐于执行命令的瞬间的迟疑,使萨什卡得以镇静下来,那一开始控制了他的恐惧感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德寇小心谨慎,提心吊胆地向前挪动着。萨什卡心想:他们也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他们终究不知道小树林里有多少俄国人以及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萨什卡突然放下心来。脑筋开动了,思想也有条理了——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他首先回头看了看,选好隐蔽的地点。不光是一处,而且有两处地方都可以隐蔽。萨什卡单膝跪了起来,看清楚以后,对准德寇狠狠地扫了一梭子,随即向预定的灌木丛跑去,到这里他又跪下,估计了曳光弹的着落点,滚到一边,然后从那里没命地奔向小树林。 现在他只听见还击的枪声,叫声,哨声,“追上”,“捉住”的呐喊声和周围噼噼啪啪的枪声。萨什卡回头一看,只见德寇一个个张着大嘴,冲锋枪按在肚子上拼命地跑着…… 萨什卡飞快地跑到小树林里,嘴里还喊着“德寇!德寇!”,好告诉自己人。就在这里他碰到了连长。连长一把抓住他的胸口,面对着他大声问道: “他们人很多吗?多吗?” “很多!”萨什卡气喘吁吁地说。 “跑步传达我的命令——全部撤到谷地后面,就在那里卧倒不动!” “您呢?” “跑步!”连长又说了一句。萨什卡撒腿就跑。 萨什卡想,就是德寇跑进小树林,也未必能打起来。前面是一条小溪和一片开阔地,要是德寇乱闯,就会暴露无遗,就会在那里受到惩罚。’而且,二连还会来增援。 在一块狭窄地面的中间,他们伤亡惨重的连队聚集在腿部受伤的指导员身旁。他晃着卡宾枪喊道: “不要退,一步也不能后退!” “连长的命令——撤到谷地后面去!”萨什卡喊了一声。“到那里再不许后退一步!” 大家似乎就等着这个命令,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很快就跑开了。脸色苍白、痛得弯下腰的指导员,茫然地望着全连战士慌乱地向后撤去。 一个身材矮壮的鞑靼族战士,躬身抱住指导员的两腋,把他拖到溪边。萨什卡也帮忙安置好指导员,然后急忙往弹盘里装上子弹,向连长那儿奔去。他们又碰着了,两人几乎撞倒。 “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连长声音嘶哑地说,一边打了一短梭子弹;看来这是最后一盘子弹了。然后从萨什卡的身旁走过去。 萨什卡隐蔽在一棵云杉后面,端着冲锋枪,一连打出好几梭子弹;但他的枪声被小树林里一片猛烈、震耳的爆炸声淹没了。一般武器的子弹也在身边啾啾地叫着,发出刺心的声音,把松树枝打落下来,将周围的土地翻松。萨什卡有点害怕了——千万不能受伤啊!要那样就完蛋了!那就要落入德寇手中!所以萨什卡没有把子弹打光,就急忙向后退去。 中士在山谷后指挥着,拦住了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战士。这时,有五个人跑到指导员面前,准备把他送到后方去,即便用手抬也可以。但他骂了他们一顿,把他们赶开,叫他们去守住阵地。不一会儿,连长赶来将大家重新作了布置。 但是,德寇却突然沉寂下来了——既没有枪声,也听不见呐喊声和口哨声…… 连队的战士们已各就各位——有的蹲在树后,有的藏在灌木丛里,有的卧倒在壕沟里(这些壕沟不知是谁挖的)——也沉静下来,紧张地等待着:法西斯匪徒就要爬出来了,一场真正的战斗就要打响。战士们尽管脸色苍白,但生气勃勃;尽管双眉紧锁,绷着两唇,但已不像扫射和轰炸时那样惊慌了。那时,除了紧贴在大地母亲的身上,他们别无其他办法。而现在敌人就在近旁,尤其是他们的武器——子弹啦,手榴弹啦,刺刀啦——都用得上,而且这场战斗如何进行取决于他们自己。 但是德国人没有出来……周围一片寂静,这种寂静在今晨一阵阵轰隆声以后是那样突然,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不知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所以当打破寂静的不是隆隆的炮声,不是德寇的呐喊声,而是一种嘶哑而可怜的叫声时,更增加了他们的这种感觉。 ……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之际,我们特地编辑出版了这套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丛书。该丛书将中外作家混编,以中篇小说为主,兼及少量小长篇;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艺术地再现了六十余年前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以及世界人民奋起抗击法西斯战争暴行的壮丽画面,同时也真实而形象地揭露了法西斯分子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凶残以及那场战争给中国人民与世界各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人类历史上这黑暗的一页已经翻过了六十年,当和平与发展成为当今世界发展的两大主题时,我们仍然应该以史为鉴,面向未来,为世界和平与人类发展,为建设一个更加公平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而不懈奋斗。这也是我们编辑出版这套丛书的初衷所在。
无
还可以吧,伟大的抗战中伟大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