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2010-01-01
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煜 李璟 冯延巳 著
124
无
唐末宋初是我国历史上一段十分混乱的时期。在大约七十年时间里，依次出现了五个自命大统的王朝和十余个据地为王的地方势力，史称五代十国。地处江淮一隅的南唐，由于实行息兵安民的国策，社会环境相对和平安定。从而造就了它在文化艺术上的繁盛，使得。词”这种新兴文体获得了长足发展。南唐词，就是指以南唐二主李璩、李煜父子和宰相冯延巳为代表的词人词作。李煜（937-978）。字重光，号钟隐，原名从嘉，继位后才改名为李煜，世称李后主。他在做南唐国主的十几年问。虽然时时受到北方赵宋王朝的威胁，但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快活，享尽了奢侈荣华。更令他心满意足的是，他身边先后有情投意合的大周后和小周后的陪伴。这姊妹二人，一个“通史书，善歌舞，尤工凤箫琵琶”，一个“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静”。在这对姊妹花的伴侍下，这位才子帝王整日寄情于深宫的莺歌燕舞中，写下了不少绮丽的作品。开宝八年（975）十一月。宋兵攻下金陵，李煜肉袒出降。数月后，李煜被带到开封，朝觐宋太祖赵匡胤，得到了一个带有侮辱性的封爵“违命侯”，从此开始了“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幽囚生涯。在李煜四十二岁生日的那天，宋太宗派人以御赐美食为名，用牵机药将其毒死。读李煜的词，就像是在读他悲軎交加的人生，因为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地表现在词中。他的前期词作大都风格绮丽柔靡。格调明快欢乐，或是描写宫中歌舞宴乐的盛况，或是描写两情相悦的男女情事。试看下面两首作品：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浣溪沙》）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菩萨蛮》）
南唐冯延巳的《虞美人》、《更漏子》、《菩萨蛮》、《浣溪沙》；李璟的《应天长》、《望远行》；李煜的《乌夜啼》、《望江南》、《蝶恋花》……本书以《全唐五代词》中的冯延巳、李璟、李煜词为底本，精选了他们三人最具代表性的词作148首。每首由原文、注释和辑评三部分内容构成。
前言冯延巳词 鹊踏枝（梅落繁枝干万片） 鹊踏枝（谁道闲情抛掷久） 鹊踏枝（秋入蛮焦风半裂） 鹊踏枝（花外寒鸡天欲曙） 鹊踏枝（叵耐为人情太薄） 鹊踏枝（萧索清秋珠泪坠） 鹊踏枝（烦恼韶光能几许） 鹊踏枝（霜落小园瑶草短） 鹊踏枝（芳草满园花满目） 鹊踏枝（几度凤楼同饮宴） 鹊踏枝（几日行云何处去） 鹊踏枝（庭院深深深几许） 鹊踏枝（粉映墙头寒欲尽） 鹊踏枝（六曲阑干偎碧树） 采桑子（中庭雨过春将尽） 采桑子（马嘶人语春风岸） 采桑子（西风半夜帘栊冷） 采桑子（酒阑睡觉天香暖） 采桑子（小堂深静无人到） 采桑子（画堂灯暖帘栊卷） 采桑子（笙歌放散人归去） 采桑子（昭阳记得神仙侣） 采桑子（风微帘幕清明近） 采桑子（画堂昨夜愁无睡） 采桑子（寒蝉欲报三秋候） 采桑子（洞房深夜笙歌敞） 采桑子（花前失却游春侣） 酒泉子（庭下花飞） 酒泉子（云散更深） 酒泉子（庭树霜凋） 酒泉子（芳草长川） 酒泉子（春色融融） 酒泉子（深院空帏） 临江仙（秣陵江上多离别） 临江仙（冷红飘起桃花片） 临江仙（南园池馆花如雪） 清平乐（深冬寒月） 清平乐（雨晴烟晚） 清平乐（西园春早） 醉花间（独立阶前星又月） 醉花间（月落霜繁深院闭） 醉花间（晴雪小园春未到） 醉花间（林雀归栖撩乱语） 应天长（石城山下桃花绽） 应天长（朱颜日日惊憔悴） 应天长（石城花落江楼雨） 应天长（当时心事偷相许） 应天长（兰舟一宿还归去） 谒金门（圣明世） 谒金门（杨柳陌） 谒金门（风乍起） 虞美人（画堂新霁情萧索） 虞美人（碧波帘幕垂朱户） 虞美人（玉钩鸾柱调鹦鹉） 虞美人（春山淡淡横秋水） 春光好（雾蒙蒙） 舞春风（严妆才罢怨春风） 归国遥（何处笛） 归国遥（春艳艳） 归国遥（寒水碧） 南乡子（细雨湿流光） 南乡子（细雨泣秋风） 南乡子（玉枕拥孤衾） 长命女（春目宴） 喜迁莺（宿莺啼） 芳草渡（梧桐落） 更漏子（金剪刀） 更漏子（秋水平） 更漏子（风带寒） 更漏子（雁孤飞） 更漏子（夜初长） 抛球乐（酒罢歌余兴未阑） 抛球乐（逐胜归来雨未晴） 抛球乐（梅落新春入后庭） 抛球乐（年少王孙有俊才） 抛球乐（霜积秋山万树红） 抛球乐（莫厌登高白玉杯） 抛球乐（尽日登高兴未残） 抛球乐（坐对高楼千万山） 鹤冲天（晓月坠） 醉桃源（南园春半踏青时） 醉桃源（角声吹断陇梅枝） 菩萨蛮（金波远逐行云去） 菩萨蛮（画堂昨夜西风过） 菩萨蛮（梅花吹入谁家笛） 菩萨蛮（回廊远砌生秋草） 菩萨蛮（娇鬟堆枕钗横凤） 菩萨蛮（西风袅袅凌歌扇） 菩萨蛮（沉沉朱户横金锁） 菩萨蛮（欹鬟堕髻摇双桨） 浣溪沙（春到青门柳色黄） 浣溪沙（转烛飘蓬一梦归） 相见欢（晓窗梦到昭华） 三台令（春色） 三台令（明月） 三台令（南浦） 点绛唇（荫绿围红） 上行杯（落梅着雨消残粉） 贺圣朝（金丝帐暖牙床稳） 忆仙姿（尘拂玉台鸾镜） 忆秦娥（风淅淅） 忆江南（去岁迎春楼上月） 忆江南（今日相逢花未发） 思越人（酒醒情怀恶） 长相思（红满枝） 莫思归（花满名园酒满觞） 金错刀（日融融） 金错刀（双玉斗） 玉楼春（雪云乍变春云簇） 寿山曲（铜壶滴漏初尽）李璟词 应天长（一钩初月临妆镜） 望远行（玉砌花光锦绣明） 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 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李煜词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一斛珠（晓妆初过）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 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 望江南（多少恨） 望江南（多少泪） 清平乐（别来春半） 采桑子（亭前春逐红英尽） 喜迁莺（晓月坠） 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 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 长相思（云一绢） 捣练子令（深院静） 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 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 望江梅（闲梦远） 望江梅（闲梦远） 菩萨蛮（蓬莱院闭天台女） 菩萨蛮（铜簧韵脆锵寒竹） 阮郎归（东风吹水目衔山） 浪淘沙（往事只堪哀） 采桑子（辘轳金井梧桐晚） 虞美人（风回小院庭芜绿） 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 子夜歌（寻春须是先春早） 谢新恩（秦楼不见吹箫女） 谢新恩（樱花落尽阶前月）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浪淘沙（帘外雨潺潺） 渔父（浪花有意干重雪） 渔父（一棹春风一叶舟） 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 捣练子令（云鬓乱）
冯延巳词鹊踏枝[1]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2]，酒醒添得愁无限。 楼上春寒山四面。过尽征鸿[3]，暮景烟深浅[4]。一晌凭栏人不见[5]，红绡掩泪思量遍[6]。注释：[1]这首词抒发词人对生命无常的伤感。[2]笙歌：吹笙唱歌。容易：轻易。[3]征鸿：远行的大雁。征鸿过尽，昭示着节令的转换。[4]“暮景”句：远处近处，只有浓浓淡淡的烟霭装点着无边的暮色。[5]一晌：表示时间，有片刻、多时二义。这里承接上句词意，从白昼景物写到暮色苍然，是时间较长之意。[6]绡：生丝织成的薄绸，这里指手帕。辑评：王鹏运曰：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王鹏运《半塘丁稿·鹜翁集》）陈廷焯曰：词有貌不深而意深者，韦端己《菩萨蛮》、冯正中《蝶恋花》（即《鹊踏枝》）是也。（《白雨斋词话》）陈秋帆曰：愁苦哀伤之致动于中，蒿庵所谓“危苦烦乱，郁不自达，发于诗余”者。（《阳春集笺》）鹊踏枝[1]谁道闲情抛掷久[2]？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3]，不辞镜里朱颜瘦[4]。河畔青芜堤上柳[5]。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6]。注释：[1]这首词抒写春来之际词人内心触引起的愁绪。一说欧阳修作。[2]闲情：指无端涌上心头的不可名状的情绪。[3]病酒：因饮酒过量而病。[4]“不辞”句：即使因为病酒而容颜消瘦，但仍不后悔。不辞，不惜的意思。[5]青芜：丛生的青草。[6]“平林”句：谓夜晚降临，月上林梢，路上行人渐少。平林，平展的树林。辑评：谭献曰：此阕叙事。（《谭评〈词辨〉》）陈廷焯曰：可谓沉着痛快之极，然却是从沉郁顿挫来，浅人何足知之。（《白雨斋词话》）又曰：起得风流跌宕。“为问”二句映起笔。“独立”二语，仙境？凡境？断非凡笔也。（《云韶集》） 又曰：始终不渝其志，亦可谓自信而不疑，果毅而有守矣。（《词则？大雅集》）梁启超曰：稼轩《摸鱼儿》起处从此脱胎，文前有文，如黄河伏流，莫穷其源。（梁令娴《艺蘅馆词选》引）俞平伯曰：“为问新愁”，对前文“惆怅还依旧”说，以见新绿而触起新愁，与白居易《赋得古草原送别》所谓“春风吹又生”略同。（《唐宋词选释》）唐圭璋曰：此首写闺情，如行云流水，不染纤尘。起两句，自设问答，已见凄婉。“日日”两句，从“惆怅”来，日日病酒，不辞消瘦，意更深厚。换头，因见芳草、杨柳，又起新愁。问何以年年有愁，亦是恨极之语。末两句，只写一美境，而愁自寓焉。（《唐宋词简释》）鹊踏枝[1]秋入蛮焦风半裂[2]。狼藉池塘，雨打疏荷折[3]。绕砌蛩声芳草歇[4]，愁肠学尽丁香结[5]。 回首西南看晚月。孤雁来时，塞管声呜咽[6]。历历前欢无处说，关山何日休离别[7]。注释：[1]此词抒写离别的愁苦。[2]蛮焦：即芭蕉。因生于南方蛮地，故称。风半裂：形容秋风凄厉。古人称八月风为裂叶风。[3]“狼藉”二句：意谓池塘中疏落的荷叶经过风雨后凌乱不堪。[4]砌：台阶。蛩（qióng）：蟋蟀。歇：凋零，枯萎。[5]丁香结：丁香的花苞。古人常用丁香结表示心情的郁结。李商隐《代赠二首》之一：“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风中各自愁。”[6]塞管：即羌管，塞北的胡乐器。[7]“历历”二句：意思说往日相聚的欢乐犹历历在目，不知何日才能不再关山阻隔。辑评：陈秋帆曰：玩味其意，多凭吊凄怆之慨。（《阳春集笺》）
《梦里不知身是客:南唐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无
只有冯延巳和二主词，还不错，冯延巳的词最大的特点是押韵压的好
终于把“恋上古诗词”买齐了！最近在当当网上买到“恋上古诗词”的“人间词”和“南唐词”，又在成都市“昆明新知书店”买到“婉约词”和“豪放词”，这样就把这套丛书买齐了，真不容易呀。自己从小喜爱古诗，但我的中、小学是在“文革”中度过的，那时在课堂上能学的古诗词很少，也就是李白、杜甫和白居易的几首词，除了教材外，没有任何课外读物。虽然自己一直热爱古诗词，但可惜当年考大学学的是理科，参加工作后又特别忙，没有时间系统学习古诗词。现在我已经接近退休年龄，空闲时间相对多了，又萌发出学习古诗词的念头，正好当当网上有这套丛书，赶紧买下，定要认真拜读。
李煜的词挺全的
那词 那人 那痛
很喜欢李煜的词
美中不足的是李煜的词少了些
南唐词，婉约，惆怅，忧郁，是一个男人的细腻，是一个男人的柔肠，比得漱玉词更有味道。
比较喜欢南唐的诗文，这本从装订与内容都还比较喜欢，如果在书店我也会买的那种
里面有好多从前没读过的词，值得一读
其实是买来写论文的，看着看着觉得那个时代的诗不差于李白杜甫的年代。他们是《诗经》到盛唐诗词的传宗者
刚拿到书觉得非常薄，但是翻开之后发现内容很全面，排版布局较为紧凑。让人很是开心。若很多书记都可以省去繁琐的包装，回归作品本身，那么真是好的不得了了。
喜欢诗词，喜欢本书，值得欣赏
很不错的，价格很低。
情真意浓
学国学学诗词受益匪浅
封面很漂亮，印刷不错，很喜欢这个书系，十一本已收齐！
速度很快。推荐购买。
有大型出版社的感觉。
有一定的深度
不错的卖家，发货的速度挺快的，价格又合理，书的质量也好。
好书绝对好书
不错的书，封面装饰很古典。可惜只有注释和辑评，只有冯延巳、李璟和李煜三个人的词，得自己去细细品味了。
市面上李煜的书版本很多，冯延巳的就少得可怜。其实冯延巳对后世词坛的影响或许更胜后主。希望以后可以看到冯延巳、欧阳修和晏殊词选的合集。
最爱词，发现了很多没读过的精品
书不错，就是感觉作为词作的研究深度好像有点欠缺，不过总体上还是OK的 赞一个！
诗啊最爱
tgwertgwer
读起来挺好
以为是李煜的作品，是我的书评看错了，不过分析得也很好
对文科生来说这是一本不错的书,书中对每首诗附有古时文人对其的评价...
适合有一定古诗词常识的人阅读
该有的词都有了，虽然不是最全的，就个人而言足够了，这套书都很不错的。
只有一部分的词是有辑评，觉得大多数都没有。纸张也一般，排版有点不太喜欢还有，卓越真的好慢啊拿到手的书还旧旧的，有特别明显的折痕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句道尽后主思愁哀婉。李后主千古词宗，倜傥之后的落魄，尽化在词中。无论是“断续寒砧断续风”中的捣练之声随风飘来，还是“罗衾不耐五更寒”中阵阵冷意拂过危栏，让那个明月之夜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更增离愁。李后主过往之辛酸犹能下泪之曲，实是词坛第一宗师。我们看到的是那样怅惘的经历：从那个“别殿遥闻箫鼓奏”的纨绔之子，到“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的别离中的恐惧，到“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留恋和悔恨，到“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的落魄和无奈，以及“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的与日俱增的悲恸，最终这位伟大的词人一曲“问君能有几多愁”，道尽身世之坎坷，过往之辛酸，愁思之浓烈，化作绝命之曲，留之万古，今阅犹可以催人泪下......再表冯延巳，当国宰相，词风之婉，毕见其人。那首“薄幸不来门半掩”却是春过之伤，“浓睡觉来莺乱语”却是好梦不长。冯氏之词意象不落窠臼，平平无奇中往往间惊人之笔，这是功力的体现吧。最后冯氏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更是千古绝唱，更见此老功力非凡。这篇文章系理科生所写，文辞不通之处还望指教~
很适合静下心来翻一翻
买了好久了 这本翻得最多，印刷差了点
很喜欢，不错的书，学习中
挺薄的，讲解不是很详细，但是，诗词内容很喜欢。
性价比高，主要是想买冯延巳的词，还是蛮全的。
一本很不错的诗选！！没事看一看，提高文学素养吧...
冯正中先生的早上过得很郁闷，他早早的从朝里回来，听那个娘娘腔的李璟发了一通牢骚，但他只能听着，毕竟得遵着君臣之礼。如何哄好这个一面憋着嗓子，拟声写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一面黩武好战，对死伤个千八百将士连眼都不眨的变态皇帝，实在是让这位大词人伤透了脑筋。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他效忠了多年的主子，这不，最近他来了兴致，非说到了讨伐马楚和闽国的最好时机，要举大军进发。李璟对他帝王才华的自负甚至远甚对自己文字才华的自信，至少他还很尊敬与崇拜写小令的冯延巳，而在政治上，他只是有些依赖冯先生无微不至的打理工作，更多的时候却是刻意在软骨头的冯先生身上展现自己的英雄气概。
半个月以来，这个曾经沉迷于声色犬马的词赋皇帝突然戒了女色，每日要求几个枢要大臣卯时之前必须到大殿集合，商议对外用兵的事宜。李璟把自己的全部热情都倾注到了这项工程上，他热情洋溢地赞美着南唐将士的英勇，顺带着商讨作战计划。可是说“商讨”，这分明只是李璟的个人演讲，他说呀说呀，俨然一个人的英雄史诗。整个过程中，冯先生除了不住的“诺、诺”外几乎一声不吭，直到从宫里悻悻出来，他才不再憋着脸部的肌肉，那一刻他不自主地展出愁眉。他觉得很累，毕竟，上殿的大臣中估计只有他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去面圣了，半个月了，他还没调整好生物钟，他总是得等到早上的阳光透过他加花园里柳叶的缝隙时，才能得到一些胃口。
他早已习惯了把个人的情绪和诗情的景象联系在了一起，可今天，和煦的春风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中的纠结。他忘不掉韩熙载在大殿上对他投来的鄙夷的眼神，尽管没有说什么有内容的话，但他很清楚，自己是这次朝议上被排斥的对象。他不是没有党鹏，只是人人都知道他是从来不主战的，而魏岑、陈觉、查文徽、冯延鲁这四个与他并称“南唐五鬼”的心腹这次倒向了孙晟、常梦锡、韩熙载一边。冯延巳明白，他们都想借战争的机会为自己捞取政绩。二十年来，他苦心经营，只为不在政治的风暴中翻船，他一步步走到宰相的位置，其间他像墙头草一样，不时倒向得势的一方，而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寻找什么政治上的靠山，他只求平稳，大概无过即是功吧。
心情不快的冯先生一回家便匆匆躲进自己的小花园，他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他只想看看自己熟悉的杨柳春愁，多少年来，他把这里视作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屏障，一处避风港。然而，令他不悦的是，他的侍妾已经带着几名奴仆摆好了一大桌早宴，在那里恭候他回来。他突然觉得扫兴，只是不愿开口。
“大人回来了呀，妾身已备好酒菜了。”
“大人辛苦了呀，天天这么早就要去朝里。”
“皇上真是太不体谅我家大人了。”
总之，只是这个侍妾在不断的询问，婆婆妈妈的，搅得冯先生心里更是乱七八糟的。三年来这名侍妾总是像胶糖一样粘着他，费尽心想要博他欢心。但她只是长得漂亮能歌善舞通厨艺以及善于在床上讨好冯先生。她始终是他内心世界里的一个外人，她为冯先生研磨，却看不懂冯先生笔下的孤苦，她为冯先生唱词，却每每令冯先生生出“知音难求”的无奈。而他所挂念的，是昔日指着他鼻子骂他“娘娘腔，不中用”的原配妻子，以及许多年前他所借宿的一家那幽怨不可近的女主人。
“做的什么菜，上的什么酒。”
“大人，是新春的金针菇拌着黄酒，我特意从珍馐轩的掌柜那儿学来的”
“香蒜乳鸽，大人日夜操劳，久病虚嬴，我特意求了一对新出的乳鸽给大人补补身子”
“大人你看，这是您最爱喝的扬州女儿红”
……
冯先生并没有仔细听，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喏、喏”。
他在想旧时的扬州，他在金陵待得太久太久了，早已忘却了故乡的味道，他只是在不断地寻找着与扬州有联系的事物，而真正的扬州，尽管同在江南，却只是了遥远的回忆。故乡的天总是美好的，蕙兰有恨枝犹绿，桃李无言花自红，无论如何总能安慰受伤地孩子。可当他迷失在金陵暗波汹涌的宦途中，他再也找不回那可以令他抛却一切忧愁的流水扁舟，而他费心布置的小花园，不过是个小小的安慰罢了。
他突然想出一句词，少年薄幸知何处，每夜归来春梦中。他想放声感叹出来，可是很快这个念头又缩了回去。更与何人说，身旁的侍妾只会一如既往地把她自己想象成冯先生描述的对象，要不就是“大人怎么了，心中遇事了呀”的反复追问。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只觉得兴致大坏。所幸，他的软骨头并非只是在李璟面前装出来，他天生没脾气，因此无论情绪如何糟糕，他都不曾在家人面前动过怒。多年来韩熙载骂他笑里藏刀，他早已看淡了。他讨好人惯了，当和事佬惯了，做奴才惯了，所有的棱角都磨得光滑，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韩熙载那样的直率与轻狂，他也不想那样。他偶尔也会生闷气，比如今天，但是总的来说他已经习惯并最终安于现在的生活，他只想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直到枝叶枯黄败落的季节到来。
他沉默了很久，这点他倒无所谓，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心思溜到哪去了，只是这急坏了他的侍妾。
“大人，您怎么了呀，怎么半天不说话？”
“大人，您怎么不吟诗了呀？”
“大人，酒菜不合您口味了吗？”
……
“胡闹，下去！”他听着烦了，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激动。侍妾哭着退了下去，在家里冯先生是不可动摇的权威，只是先生从不发火，她反复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想着想着，哭得更伤心了。冯延巳心软了，突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多年以来，她对他忠心耿耿、体贴关怀……算了，冯先生更加心乱如麻，他斟出一杯酒，慢慢地喝了起来。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冯先生感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但他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他写的词越来越多，好句也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太苦闷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嘹亮而充满戾气的声音传来
“哥哥，我来你府上拜访了，可有好酒好菜招待我？”
是冯延鲁将军，他总是大大咧咧的，进门的时候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他兴冲冲地朝冯延巳走来，瞧了一眼他的桌子，抓起一只乳鸽，便大口嚼了起来。冯延巳会心一笑，弟弟是他最亲近的人，当年冯延鲁和陈觉兵败福建，是冯先生在李璟面前以死保荐才救回来的，这也许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向他的主子提要求吧。
“你慢点吃，别噎着。”
“嫂嫂手艺真好。”冯延鲁一边抹抹嘴，一边向厢房那边大声喊道，接着那边又传来几声轻描淡写的哭腔。
“哥哥，你向圣上荐我为大元帅吧。”
冯延巳还在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出神呢，他没有料到弟弟会这么快进入正题。他很想把话题转移开。
“莫谈国事，延鲁，聊聊家常，聊聊家常。”
“孙晟一党可都盯着这位置，他们，尤其是韩熙载，总说你这无能、那胆小，自己算计着取了军功好再取了你的位置。”
“让他们去折腾吧，我不想管了，咱兄弟两都留在朝里，还怕他们能动我们吗？”
“哥哥在朝里做着宰相，还怕弟弟我立了军功威胁你的位置是吧？”
冯延鲁的这句话不禁让冯延巳紧张起来。
他没有说话，他想说，你忘了当年闽南兵败吗。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想揭他的伤疤，冯延鲁毕竟是亲弟弟，不是陈觉一般的走狗，更不是韩熙载这样的异己。他理解弟弟想要更大的功名利禄，但他不想再招惹麻烦了，无论是个他弟弟还是给他自己。他只说，
“你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冯先生只是这样的坐着，甚至没有注意冯延鲁满腹牢骚的离去。他一个人喝着闷酒，他没有去想李璟的诘问、韩熙载的谩骂、冯延鲁的抱怨，他只是在想他的雨后江南一样宁静而有些晦暗的人生道路，他迷失得太多太多。他早已不再想同南唐日益衰退、行将枯亡的阴影抗争，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着个世界，他应该回到那个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的世界里。可这个世界究竟在哪？冯先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权且这么坐着，守着一壶酒、一支湖笔、一方青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