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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和反基督三部曲之一 彼得和阿列克塞

(俄)德·梅列日科夫斯基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1997  

出版社: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作者:

(俄)德·梅列日科夫斯基  

译者:

赵静男,刁绍华  

Tag标签: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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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世纪初,俄国还是落后的封建农奴制度,但靠着沙皇彼得一世的努力,将俄国一下推入了现代世界,版图不断扩大,成为世界强国。
   为了实现变革,彼得一世使用了强力手段,一切违背他意愿的都被镇压,其中,包括他的儿子。
   不知道小说为什么叫反基督,难道是指彼得一世?可彼得一世却是一位信上帝的人,他最后病重时,曾虔诚地祈祷说:“我希望上帝宽恕我的诸多罪孽,因为我是在力图为我的人民做好事。”
   阿列克塞是彼得的长子,皇太子,由于其软弱的性格被保守派利用,成为这场变革中的牺牲品。小说中的皇太子,更多的是以正面人物出现。而彼得一世在小说中是一位孤独的强者。
   觉得这部小说是《基督与反基督》三部曲中最感人的,尤其是小说的高潮部分,彼得与阿列克塞正面交锋,最后皇太子致死那段。


  彼得和阿列克塞的第二部分,自然,是吉洪对其心目中真正宗教的求索。与父子纠葛部分一样,宗教苦行者吉洪的故事,在字里行间亦浸透着深沉炽烈的情感。虽然对于本书剧情这部分显得游离,但对于整个三部曲的内涵,确实是一以贯之的。诸神之死——诸神复活——基督与反基督的取舍,吉洪的探索,为这次心灵的旅程画上模糊却不失完满的句号。
  
  吉洪的出身对其经历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没落的贵簇家庭,相依为命的父亲在政治斗争中被处决,由笃信宗教的老仆抚养,幼小的吉洪从开始便对世俗产生排斥和超离。饱受身心创伤,便转向宗教,寻求解脱和慰藉。这几乎是人类创造宗教根源的模拟!作者是野心勃勃的,他要重塑一个关于圣徒的神话,并同时为读者展示宗教的深邃与复杂。不妨说,这也是作者的心路历程。
  
  吉洪所处的时代,正是宗教在俄国新旧交替的变革期。俄国的宗教改革落后于西欧,彼得大帝时期,才开始文艺的复兴化,脱离旧教会。由于家仇,以及身边分裂教派人物的影响,吉洪本能的排斥新教会。然而,天主教会的腐朽愚昧,修士的贪婪与虚伪,已无法承担起救赎心灵的义务。于是我们的吉洪出发了,去寻找真正的、能拯救心灵的教会。
  
  凄凉的童年,反基督降临、末日理论却激起了他心中莫名的冲动。有次他选择了第一次尝试:自焚派,或用吉洪的话说,是“红死”。厌恶时世,抵触变动,经历了生活的磨难,从而对死亡产生难以抑制的向往——这是我们容易误入的歧途吧!“只有人生的波折向我们证明人生的空虚,才能有助于我们加深对死亡或新生天赋的爱。(《战争与和平》)”有不少宗教强调人生的虚无,死亡与来世的快乐。固然,这有助于战胜心灵对死亡的恐惧和回避生活中的问题,然而,趋死的信仰,无助于提升人生;更毋论自杀性的邪教,只能制造惨白的尸体,丝毫无力与心灵救赎。“生命就是人的光,光在黑暗中照亮。”生命永远是一切的根基,反对生命的信仰追寻,无异于抱薪救火。惨烈的死是地狱而非天堂,俄罗斯文学中“永恒女性”崇拜展现:圣智索菲亚、圣母和童贞女马利亚及大地母亲融入吉洪的思索,大地母亲的生机,索菲亚的魅力,让吉洪离开了,再次踏上求索之路。二十世纪来临前,俄罗斯也普遍弥漫着一种末日情绪,而梅列日科夫斯基所给出的答案,既是“永恒的女性拯救世界”。这或许便是书中的映射。
  
  “白死”,另一异化的邪教。一开始它以及其圣洁的面目出现,神秘的仪式和蛊惑性的言行,仿佛麻醉剂,给予心灵暂时的快慰。然而其空洞的内涵,堕落麻木的行径最终令吉洪弃之不顾。宗教不是麻醉剂,它当是纯净水,使我们的心灵明晰。
  
  经历两次歧路,吉洪一段时间内又回到的现实,他原本的世界。贵族学校、新教会、来自欧洲的启蒙运动学者们。这是新教的世界,同时又走的更远——启蒙运动已明确反对愚昧迷信,崇尚理性科学。吉洪恐惧的听着这些无神论者的谈话,担忧的想到,俄国是否如欧洲一般,走上信仰虚无的未来。是的,科学不能僭越到精神信仰境界。“人类的科学为了理解而把一切加以划分,为了分析而使一切遭受扼杀。”吉洪离开了,他想寻找属于俄国的路,不能没有宗教信仰的路。
  
  孤独的旅程,漂泊的心,直到他再次遇到两位隐士。他们的修行臻于完美,几乎达到天人合一。内心纯净,心如止水,譬之明镜照物,鉴而不纳,令吉洪心向往之。然而,久而久之吉洪却发觉他们过分封闭的内心,由于畏惧玷污而趋于自私。如同佛教中的小乘,以自我净化和改造为首要目的。然而宗教是这样吗?独善其身,休管他人?宗教是社会化的,作为社会发展的产物,而不可脱离众人。吉洪所向往的正是类似于大成的宗教,普度众生,拯救世人。梅列日科夫斯基曾说:“俄国不是缺乏社会性的宗教,也不是缺乏宗教的社会性。而是只有宗教的社会性才能拯救俄国。”便是这种意识的来源。
  
  作为一个探索者的形象,吉洪与我们这些信仰缺失的迷途羔羊一样,脆弱、急躁而迷茫,但他却有着百折不回的坚韧,致力于心灵的探寻和完善,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着。不断的创伤和失败阻止不了探寻精神解救的渴望。最终,他再次选择不妥协,毅然离开。接下来是超现实的叙述:遭雷击、耳聋、遇神、领受使命而继续探索。最终,在山巅上发出振聋发聩的自信呐喊:
  
  “奥沙那,基督必定战胜反基督!”
  
  我怀着悲凉的心境看完了最后的部分,感到的是如阿列克塞与吉洪一般的无力。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人类请求神灵的垂怜,但希望却往往落空,只剩下孤绝中发出“why you abandon me”的呐喊。然而在吉洪身上,我更看到了一道希望之光。信仰是修行的手段,自救者才能获得救赎。求索的过程,已让我们获得足够多的升华心灵力量。能否有明确的结果,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真理在何处,已不再使吉洪感到困惑。梅氏亦没有给出有确证的答案,也许这是人类终其历史都纠结不清的问题。也因此,宗教探索必将永恒。无论真理在何方,只要拥有追求,内心得以充实,宗教便有其常新的意义。那么,又何妨满怀希望的大声喊出:
  
  “奥沙那,基督必定战胜反基督!”
  
  
  
  
  


   作为梅列日科夫斯基这部三部曲的最后一本,《彼得和阿列克塞》,在我看来,其主体可割裂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与三部曲主旨相呼应,即吉洪部分,讨论人类对于基督教或是宗教的探索;另一部分则是这本书自己所讲述的故事,关于彼得大帝和他的太子,爱与杀戮,追寻与牺牲。就自己而言,我更钟爱后者,这部分堪称一部殿堂级的历史小说,无论是对史料的剪裁、构思和一定限度地创造,还是对历史人物细腻的心理分析以及对历史深刻思考,都是普通描写历史的小说望尘莫及的。而其中最能反映这一点的,便是对彼得和阿列克塞的解读。
  
  “父与子,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句诡异而饱含忧伤的问话像一个飘荡的幽灵,盘旋于彼得大帝的心头,游荡于整本书的字里行间。大写的Father和Son,在宗教中为圣父与耶稣的借代,同时,也是彼得与阿列克赛这对纠葛的父子的象征。父与子将通往何方?这是令大帝彼得都恐惧的问题。
  
  天上的 Father and Son ,圣父与耶稣,圣父将自己的独生爱子献祭,无辜的鲜血平息了天赋对人类的愤怒,上帝与人类订立新约。圣经中的亚伯拉罕,宁杀独子表达对上帝的忠诚。天上的父与子尚且如此残酷。仿佛地上这对父子的隐喻。杀子为牲,这似乎是在已注定的宿命。我只能无助的看着这对可怜的父子,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圈套,无路可逃。
  
   为了用柔和的牺牲的底色衬出牺牲的血腥,这对父子注定是相互深爱的。梅列日科夫斯基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两父子堪称感人至深的情感。阿列克谢童年时迎接从国外归来的父亲,彼得一把从车中拉过爱子,小心翼翼的举上肩头,那一刻阿列克谢感到自己与父亲融为一体,幸福充溢心扉;暴风骤雨的深夜,彼得摸进儿子的房间,温存地吻着儿子温暖的小身体,阿列克谢温柔而羞怯的表白埋藏心底的话语:“我爱爸爸,胜过一切人……”深沉而热烈的感情令人窒息。然而生在帝王家注定让两人的命运纠缠错综,很快,生活的疾风骤雨冲击的幼小的阿列克塞平和优裕的生活。归国的彼得大帝展开新政,身为保守派的女儿,阿列克塞的母亲,彼得的第一位皇后阿芙多季娜被废。接着,软禁主易圣容宫,对保守派的清洗,新后叶卡捷琳娜上位并诞下皇子。如一只暖巢中的雏雀突然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风刀霜剑从此便伴随着阿列克赛。而身为废后之儿,失宠太子,阿列克塞在有意无意间为保守阵营拉拢。利用阿列克塞对彼得冷酷无情的失望和惊惧,反对新政的分子用“反基督”的称谓加之彼得,并最终使阿列克塞鬼使神差的确信,彼得不再是那个慈爱的父亲,而是反基督,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恶魔,甚至成为了保守派反对的旗帜。父与子,就在历史无奈的推动下,走上擂台的两端,相互深爱又相互憎恨。
  
  “反基督”,又是一次宗教式的隐喻。很明确,彼得是文中众矢之的的反基督的化身。但是注意!与此同时,彼得又是Father,天主圣父的象征。而阿列克塞,Son,是耶稣基督。“Father,father,why you abandon me? ”被遗弃的阿列克塞向父亲发出椎心泣血的呐喊,这是耶稣临终时向上帝的呐喊。这一刻,人与神以诡异的方式重叠了。天上的与地上的父与子,它们互为象征。那么,进一步想,则得出令人悚然的结论:天父牺牲圣子,彼得杀死亲子,彼得是反基督,天主是父却又杀死子基督——那么,圣父(Father)便是反基督!基督与反基督,貌似不共戴天,实际上,却是水乳交融,同气连枝。反过来说,Father and Son,相爱相杀。That is what Father and Son means。Sacrifice,圣父献祭耶稣,彼得牺牲儿子,这本是一样的。
  
  然而最后问题是,牺牲的目的何在?文中彼得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杀儿子,会毁了俄国;杀了儿子,会毁了自己。”既体现出了父亲与儿子无法割舍的羁绊,又体现了一个政治家的决绝。是的,彼得是很清醒的面对这场父与子的交锋,清楚结局和目的:杀子。他知道若不斩草除根,就不足以震慑保守势力,新政无法保障实行,俄国将永远封闭落后,任人宰割。文中多次提及的杀子者伊凡雷帝是彼得的写照,而彼得的悲剧则在于太过清醒。他比被牺牲的阿列克谢更为可悲可叹,阿列克谢尚且可以在迷茫中借酒浇愁,可以任性地发泄对父亲的猜疑与不满,他的悲剧只是由于对爱的求之不可得。而彼得呢?在将阿列克谢下狱的前夜,面对烂醉如泥、心灰意冷的儿子,彼得深情地烙下一吻。而决然杀子、心如刀绞之际,彼得却冷静近乎残酷的想到,如果儿子活着,保守势力继续猖獗,俄国必受其害。彼得大帝,这看似矛盾,爱恨两极的“双面人”,却是这是时代乱局中的独醒者。他独自承受着孤独痛苦,背负着指责和背叛,一心一意的为沙俄帝国筹谋,甚至甘愿牺牲所珍视的一切。“上帝,惩罚我吧,救救俄国吧!”彼得在念及杀子的诅咒时如是祈祷。上帝会谅解的,因为他也是一样的父亲,为了解救灵魂堕落人类,以爱子献祭,让他的血洗刷人类的罪恶。这是梅列日科夫斯基对这段历史的解读,也是大师对于基督教教义所做的深刻思索。
  
  当最终的一刻来临时,我没有在落泪,因为这对饱经折磨双方来说都是某种程度上得解脱。然而,看着彼得孑然一身的独立在象征新俄罗斯的巨舰船头,我却不由得酸鼻。这艘浸透鲜血而成的俄罗斯战舰,将会驶向何方?风雨欲来,彼得悲壮而勇敢破浪前行,俄罗斯的命运又如何呢?文中关于新政的弊端与贯彻不力多有反映,而依然知晓历史的我们,看见的彼得身后的俄罗斯又有几多坎坷?彼得的牺牲是值的的吗?反顾历史与现实,人类社会的种种,上帝的牺牲,又真能使人类摆脱罪恶,得到救赎吗?这不是能轻易决断的。然而爱与牺牲(Sacrifice),其本身的崇高与悲壮,深沉与执着,已然给了我足够多的感动。
  


  ·很多评论把梅氏与陀氏联系起来,但是至少就此作而言梅氏比陀氏感性得多。看不到卡拉马佐夫里那些理论甚至诡辩,只看到很多很多情感。如果说卡拉马佐夫提出问题但是不解决,那这个书更不是能解决问题的类型,甚至它提出的问题本身都很模糊可疑。
  
  ·“两颊很胖,几乎是肿胀,两撇胡须向上翘起——如小丑所说的,‘像是科塔博雷斯猫’——弯曲的像女人般温柔的嘴唇上现出美丽的微笑”、“身穿皮衣的高个子荷兰船长”、“身材魁梧、粗壮结实,长袍截短了,德国式的;嘴里叼着烟斗,抽着烟;脸上刮得光光的,留着猫胡子”、“德国人,德国人的儿子、士兵、鼓手”、“龇牙咧嘴地笑起来,眼珠子朝着我乱转,像一只乖戾的猫”……总之,荷兰船长、德国人、高大、女人般的嘴唇、猫胡子。我喜欢看这些关于彼得的描写,对我来说这些是特别迷人的部分。
  
  ·“维纳斯在马尔斯的怀中”、“彼得的身材跟雕像一样,也是超人的。他那张正常人的脸跟神的脸在一起也毫不逊色:人是配得上女神的”——这也是我格外喜欢的段落。在我眼里彼得和维纳斯是同一类的,有着同样的意义。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喝醉,饶有兴味地洞察着这些人最卑劣的秘密”。阿列克塞——以及很多人——对彼得的疯狂感到恐惧。但是难道彼得不是所有这些疯狂的俄国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吗?至少我看到最终的印象是如此。
  
  ·“你们要他有什么用?你们自己能拯救自己。而我们却愚蠢、贫穷、一无所有,是醉鬼,臭味难闻,比野蛮人还坏,比牲口还坏,总是无限愁苦。可是基督则跟我们在一起,而且将永世常在。我们将靠着他,靠着光明而得救!”——与彼得相反,阿列克塞是这样的。这段话非常敏锐而有力。
  
  ·“他花言巧语,在各个方面都好像是神子:讲究整洁,遵守斋戒,性情温顺,和蔼可亲;给有病的人治病,给饥饿的人吃饭,给无家可归的人房子住,给受苦的人以安慰。人们纷纷来见他,拥戴他为王,让他统治人民。……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上帝。……人们开始饥饿而死。他们去见反基督,哀求说:给我们些吃的和喝的吧。他却讥笑和谩骂他们。……人们想要躲开他,但是无处躲藏”、“他明白了,旧的教会并不比新的教会好,于是决定回到世界去,寻找真正的教会,直到找到为止”——是我想太多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现实意味?
  
  ·“上帝和人之间的共同点很少,犹如大犬星座和会吠叫的动物的狗之间一样。人能够爱上帝,可是上帝却不能爱人。”——我不由自主地倾向于相信这样的上帝。而且其实机器一般的世界是更仁慈的,可惜这不完全是事实。
  
  ·吉洪以超现实的、不可理解的方式找到了“真正的教会”。意料之中,不这样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这书把父子关系写得太有宿命味和象征味了,但是这很好。


  梅列日科夫斯基——被我们伟大的Декан在俄罗斯文学课上视若无物的大师。我们阅读的总是契诃夫、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叶塞宁和布宁和伟大的安娜•阿赫玛托娃。这变成了大多数人所了解的白银时代。
  
  然而实际上确实存在着另外一个白银时代——小人物之外的白银时代,国家钦定的主旋律之外的白银时代——或者直接说非主流的白银时代。伴随着黄金时代极端现实主义的descending,俄罗斯民族长久的理性和信仰双真空最终促使白银时代的诗人们探索出一条将宗教、哲学、神学混在在一起的特殊道路,对很多人来说他们所追求的艺术和他们所身处其中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酒神在他们身上苏醒,低语着巴赫金的狂欢,而基督的肃穆与哀悯也仍清醒的植根于他们的心灵之中。这个白银时代的作品大多是被禁的,直到很近的最近才被当局解封——也许这也是梅列日科夫斯基没有出现在我们书单上的原因之一?因为非主流白银时代关注的不是明朗和积极,却纠结在一团慌乱的时代沉渣之中?
  
  虽说象征主义迷茫晦涩,但究其本质,梅列日科夫斯基不失为一个欢乐的知识分子。他既是评论家、神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也是艺术家。其妻,也就是被称为“卡珊德拉”的З .Н .Гиппиус,交游极广,把梅氏沙龙变成了象征主义的神坛。吉尼乌斯的神秘主义诗作中多采用宗教意象,但其间却浸透着对另外一种更为精妙的爱恋的向往——但是阅读她对现在语言瘸了腿的小生来说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于是再次关注梅列日科夫斯基:他几乎是俄罗斯双头鹰精神的集中体现。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爱情与家庭、灵与肉、基督与反基督、幸福与苦难、末日与拯救等等一系列互相敌对的意向却彼此为对方的Doppelgänger。多神教反基督作为基督的同貌人而存在。但两人却不可避免的一个骄傲豪奢,耽恋于地上之美;另一个则谦恭和蔼,祈盼着天上之爱。阿波罗与神子之间永恒的交战总是他所关注的最佳主题。但是在纠结了整个三部曲之后他所给出的最终结果却是:阿波罗被神子吞入腹内,吐出的骨骸是名为魔鬼的一团脏污之物。所有善与美合于一体,而一切阴暗的因素都被从这圣洁的同盟之中拔除——人世间将迎来的是以希腊诸神之形貌降下的、全新的新生基督。
  
  在这一过程中,梅列日科夫斯基背离了自己天人交战的初衷,而无限靠拢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考。但在思想已经被french decadence严重腐蚀化的我眼中,这幕本应无限光明的圣子降临场景却应该是如Bosch的《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一般,天上界之神明披着光的华纱微笑着俯视大地,而地上所有的人们——和兽类们——却在进行无法无天的顶礼膜拜。多神教与一神教交媾后排出摒弃的并不是撒旦而是天使。粘土偶像与圣灵手指相触的那一刹那,引发的不是善与美的融合而是熔去人类头脑中全部理性的热寂反应。
  
  于是这再次暴露了我观光看热闹庸俗化大师纯洁思想的本质——其实原本吸引我的只是梅氏雕琢的文字。和陀氏一样,梅列日科夫斯基所擅长的不是将读者“拉进”自己的世界里,而是“创造”出活生生的世界,在读者面前展开鲜艳生动的画卷。不过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构筑的繁琐心理世界不同,梅氏象征主义的夸张文笔反倒更加适合于营造所谓“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
  
  在《反基督》第一部“彼得堡的维纳斯”里,梅氏这样描写矗立在彼得堡的维纳斯雕像:
  “她在这里跟从前在佛罗伦萨的山岗上是一样的。当年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一个学生看着她产生了迷信般的惊奇,也像在从前卡帕多基亚古代马采鲁姆城堡的地下,在荒废了的神庙里一样,她的最后一个崇拜者,穿着黑衣的苍白瘦削的男孩,未来的皇帝叛教者尤里安向她祈祷。”
  
  梅氏以这种笔触描写梅迪奇、斯佛扎、波奇亚家族的兴衰,描写罗马皇帝的疯癫之举,描写彼得大帝和他的儿子,确实有着极强的实景感。但梅氏继承自陀思妥耶夫斯基,或是继承自俄罗斯双头鹰心理的通病却是:将一切历史的波澜与人物心理纠葛宗教化、神秘化。其人物虽身处于时代中心,却在最大的意义上抽离了时代,困囚于自己内心的信仰枷锁之中。而他们的宿命注定是无法与整个世界心灵相通。于是,在作者对审判、怜悯、上帝、惩处、神性、祈祷、灵魂、末日等等字眼的强力渲染之后,在思考着主人公拒绝时代的行为之时,小说读者也仿佛是身处于一个秘密的通灵集会之中,透过扮为先知的作者所展现的“超视觉”或称“千里眼”,体验着自己本人被安插在混乱、残酷漩涡中的无力感。其实俄罗斯久已有”圣愚“之传统,陀氏创造了数个受虐狂般的圣者形象,布尔加科夫也已经写出了一个笑着面对魔鬼的“大师”,而梅氏笔下困兽般的人物与其只差一步:将自己完全从尘世剥离的勇气。
  
  


在《诸神的复活》里也一样,梅列日科夫把叛教者尤里安皇帝一方面写得公正严慈,另一方面也把他的欲望和心底的黑暗表现出来,他想让重振陷入基督教束缚和蛮族围困下的孱弱罗马,让他再次像异教时代的希腊诸神一样强大光荣,为此他不惜讨好杀死他父母的叔父,君士坦提乌斯大帝,通过狡诈和伪装蒙蔽了凯撒的怀疑,而让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成为替罪羊;他也毫不像基督徒一样掩饰压抑自己的欲望,强奸了自己尚未出嫁的基督教新娘,在击败阿尔曼尼人之后利用时机树起反旗,逼宫罗马,气死了病卧床塌的老皇帝。
但是这位凯撒却在登基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重新恢复了古老异教诸神的崇拜,对包括基督教在内的所有宗教一视同仁,努力解除了一个世纪基督教禁锢在罗马身上的精神枷锁,重新恢复古代罗马的荣光。
我觉得《诸神的复活》是三部曲中写的最好的一部,梅列日科夫解释了基督教的本质:无力。因此他笔下想努力挣脱基督教束缚的人,无论叛教者尤里安,彼得一世还是达芬奇,都是具有时代精神的具有力量的英雄。


老梅最后应该还是信基督的,他自己说在这三部曲快写完的时候,他发现“基督与反基督的融合纯属亵渎神明的谎言:我知道,这两个真理——关于天上的和关于地上的——早已在耶稣基督身上、在神子身上融合在一起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真理了”——虽然我从反基督这一部里并没看出这两个真理怎么融合的。还是那句话,老梅的理论性并不强,虽然他的立意很生猛而且文笔非常动人。


所以说白银时代的那拨俄国作家在俄国文坛上还真是异数,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斯基的拷问和苦修,也没有托尔斯泰式的仁爱和平,更没有索尔仁尼琴的正教的悲凉和救赎。他们的世界理智,干净,没有极端,没有神迹,更像来自西方的人文主义者。


说到神迹,反基督的最后吉洪遇到雷子约翰的那段倒算是一个,不过这个神迹出现的真是相当突兀和莫名……当然也许因为我不是教徒所以这么想,教徒们看了也许自然会明白,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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