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故事
2010年8月
上海人民出版社
唐诺
326
无
前言 这本书,本来是善意的,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诚实的。 这个原初的善意,至今仍保留在每一篇章的题名里头,比方说书读不懂怎么办、没时间读书怎么办云云。这些篇章名如同一架侏罗纪的恐龙化石骸首,证明它千真万确存在过—— 它原本,不仅试着要劝诱人阅读,还想一个一个极实际地帮人解决阅读途中可能遭遇的常见难题,想得很美。 然而,真写下去之后,我总是骇然地发现,这些阅读的寻常难题,尽管本身往往只是个不难去除的迷思而已,却无可回避的总是联通着阅读巨大的、本质性的困境,你要假装这根本困境不存在吗?要看着每一个相信你的好人傻傻走到此处一头撞上去狼狈不堪吗?果真阅读的灰头土脸地狱是用善意铺成的对吗?然后我们可以凉凉地站一旁一手指他另一手捧腹哈哈大笑可以这样吗? 我只能诚实地去正视,去描述,并无可奈何地把自己有限的思考、有限的因应解决之道给“提供”(或应该用“暴露”)出来;也把这本仍叫“阅读的故事”一书,写成了“自己仔细想清楚到底要不要阅读的故事”。 如斯状态下,我近些年来断续的、好心情定下的一些有关阅读的文字,便只能让它们全数凋落化为尘土(只勉强保留了“书籍构筑成人的基因之海”这个我以为蛮美丽的想法,因为舍不得);更麻烦是,我得另外找思考路径,甚至找完全不同以往的“形式”,因为原来那些兴高采烈的路及远能力有限,我势必得另辟蹊径,甚至把自己逼入某一个陌生的书写形式里头,看看这样有没有机会叫出来过往叫不出来的新东西——如果我们人的思维形状真的像他们所说跟冰山一样,我们总还有一些我们自己并不知道的记忆、思维材料乃至于潜能是沉在意识的海平面底下。 我一直相信困难对人的强大作用力量,我也一直相信人甚至得自讨苦吃,记得一阵子就把自己逼到某种孤立无援的绝境里去。 这就是《迷宫中的将军》之于这本书的意义及所扮演的角色——我试着在每一个话题开始时,由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美好(但极节制)文字带我走一小截,有时它线性的伸手指出一道隐约可见的往下思考路径,有时它直接无情地跳到远方某处,在那儿闪闪发光,引诱你想办法突围寻路去和它会合;有时候它什么也不做,它只给你一个温暖的好心情,给你一个“世界”而已,为你在蔓草丛生的前行路上,召唤来加勒比的自由海风,还有马格达莱纳河的带着死亡新鲜腥气和汩汩时间的流逝计算声音。 为什么是《迷宫中的将军》这一本呢?这当然不是任意选择的,它得是非常非常好的一本书,但老实说,我抓取时并没想太多,只好把它归诸于某种偶然或者说人生命中无尽的鬼使神差。如今,我想的是,如果不是《迷宫中的将军》,而是契诃夫,是纳博科夫,甚至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那事情又会如何?又可能叫出什么不大一样的东西?我相信,换某一本一样非常非常好的书,这个书写尝试仍是可以成立的,它们俱是来不及实现因此可惜隐没的他种无尽可能,只是这一刻长途跋涉过来人有点累了,暂时还思考不起,想休息打个盹而已。 我只记得,我直觉地不想选用和“阅读”一事距离太近的好书,文论的,议论的,我直觉地希望是一部小说,我感觉某种空间是我需要的;还有,有些具体的、独特的、有经验材料细节的东西也是我需要的,我不得不依赖并诉诸某种程度的想像,好对抗我对阅读一事根本困境的思维空白,而想像,是活在实体世界里的。 这本《阅读的故事》,如果可能,我希望它第一个读者是我昔日的同事黄秀如小姐,她理应是这本书的编辑人,但偶然和我个人书写的迟滞,让这书和她擦身而过,如今秀如转到一家更好的出版公司任职。但季札一般,我一直耿耿于怀最原初的承诺,尽管这个可能性也隐没了,但我仍希望她第一个读,也好让我提心吊胆地问她:“怎样,依你看这本书还可以出吗?”
作者以加西亚·马尔克斯《迷宫中的将军》的片段文字打开每一章的话题,带出书籍和阅读的本质问题。十四篇文章涉及书与人的阅读的各个方面——阅读的困惑、时间、开始、代价、方式、等等,试图“劝诱人阅读”,并帮人解决一个一个极实际的阅读途中可能遭遇的常见难题,旁征博引,与本雅明、格雷厄姆·格林、博尔赫斯等大家共同探讨分享阅读的困惑与喜悦,并指出现代书写者与出版业面临的种种问题。作者以专业读书人的角度、博学者的胸怀、独特而精准的思辨,为读者打开阅读这个寻常行为下未曾见的宽广而深邃的世界。 《阅读的故事》适用于:市民,白领,家庭妇女。
唐诺,本名谢材俊,1958年生于台湾宜兰。长期从事图书出版工作,现为自由读书人,专注于与阅读相关的自由写作,自称“专业读者”。另著有《读者时代》《文字的故事》《唐诺推理小说导读选》《球迷唐诺看球》等。
前言0.书与册——一间本雅明的、不整理的房间1.好书是不是愈来愈少了?——有关阅读的持续问题2.意义之海?可能性的世界——有关阅读的整体图像3.书读不懂怎么办?——有关阅读的困惑4.第一本书在哪里?——有关阅读的开始及其代价5.太忙了没空读书怎么办?——有关阅读的时间6.要不要背诵?——有关阅读的记忆7.怎么阅读?——有关阅读的方法和姿势8.为什么也要读二流的书?——有关阅读的专业9.在萤火虫的亮光中踽踽独行——有关童年的阅读10.跨过人生的折返点——有关四十岁以后的阅读11.阅读者的无政府星空——有关阅读的限制及其梦境12.数出7882颗星星的人——有关小说的阅读13.作为一个读者附录1 从狩猎到农耕——我的简易阅读进化史附录2 书街,我的无政府主义书店形式附录3 有这一条街,它比整个世界还要大
让阅读独立于我们斤斤计较的日常行为选择之外而繁华,让阅读豁免于其他直接目的的行为竞争而从容,别让日常生活的簇叶颤动吓跑它,它独立存在,独立满足,博尔赫斯所宣称的“享受”于焉成为可能。 下本书在哪里?下本书就藏在此时此刻你正阅读的这本书里。 可能性,而不是答案,我个人坚信,这才是阅读所能带给我们真正的、最美好的礼物。 阅读,我很喜欢把它想成是旅程,我们在熟悉的实存世界里流放自己。阅读者在空间中成为移民,挣开实存的世界飞去;还在时间中放逐自己,挣开当下这个世界漂流。 选摘 树枝状的阅读路径 不进行世界革命,我们于是就得分割自己,牺牲一定比例的自己,去安抚那个秩序大神。历史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这么做,米开朗基罗不见得喜欢教会交代他的每一幅累人壁画,莫扎特得应付宫廷宴会的乐曲舞曲,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犹是几幅心中的画面的很长一段时日里,做过一堆情非得已乃至于邋遢的琐事,一度还四下推销百科全书,不见得比你我随兴自由——而这些人,都曾经某种程度地改变了这个看来麻木不仁的无趣世界,人类历史也的确在这样半妥协半决志的讨价还价中跌跌撞撞前进,不必然非赌那种全有全无的绝望一击不可。 我们每天得打交道的大世界,是个以分类分工有效组织起来的社会,基本上它是目的性的,甚或功利性的,它只认可它要的我们某一部分,要求我们扮演“有用”的人(就像我们小时候写作文的制式结尾:“我们要用功读书,将来做个社会上有用的人。”)因此我们朝九晚五,为有用而辛苦劳动,其余时候,如果我们够聪明不就应该让自己复原成无用(非工具化)而舒适、自由、完完整整的人吗?人世间,大概并不存在一种无穷尽、可无限提领的绝对自由,我们的有效自由,通常相对于限制,因着我们对限制的领会而得以掌握,因着我们对限制的料理而争得,这里限制,限制之外就是自由。 书册横行,我们己所不欲推己及书,不给予它们特定的分类位置,而是让它们随阅读活动的展开不断找到它们最舒服、最恰当的容身之处,关怀的是书,实则真正解放的是阅读的我们自己。而这所谓的舒服恰当位置必是复数形式的,一直变换着的,因为真正的阅读活动和单线的专业学习(可视为朝九晚五的延伸或加班,或至少为扮演某种有用的人作积极准备)并不一样,它比较像马克思革命后分工市场瓦解、天国降临的“上午写诗下午钓鱼”准乌托邦描述,顺从自己真正私密喜好的指引而不是顺从社会对你的认定、期待和命令,而人的兴趣、好奇心以及他多种且各自辐射的感官能力从来就不会是单维度的。我可以想像一个完全没有书的家庭画面,我个人这大半辈子过来也亲眼目睹过如此实况,比方说我偶尔回宜兰朋友亲戚的家,老实说那并不可怕,你多少只是感慨今夕何夕民智未开并真实地为他们忧心而已;但我真的没办法想像只存放单一一类书册的书房画面,那种荒凉感,还有你登时浮上心头那种书房主人完全被社会威吓、摧毁的模样,就个阅读者来看,真的是全世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我记忆里有过一回,那是内地才开放时我踏入北京海淀区的新华书店看到的。 顺从自己私密喜好所指引的阅读必然是跨领域跨分类的,今天李嘉图的老自由主义经济学,明天钱钟书辛辣缺德的小说云云,这是人完整生命的自然体现,也是如此体现所剩无几的实践场域。 然而,这本书和下本书,今天的书和明天的书,其实并不尽然只是跨领域的随机性、断裂性纵跳而已,其间仍存在着或松或紧、或死生攸关或漫涣联想的联系,这联系可以只属于阅读者一个人,几乎是全然自由的。几年前,我个人曾拟过一个轻微恶心但原意真诚良善的阅读活动slogan:“下本书在哪里?下本书就藏在此时此刻你正阅读的这本书里。”只是,这本书究竟如何呼唤那本书呢?它们彼此怎么搭建起联系的?怎么样的联系?这几乎是没法说准没法说清楚的,因为它顺从的是阅读者各个不同的人心而不是一组固定的社会分类时,它便很像两点之间非限定直线的连接一般,理论上有着无限多种可能了——有时,阅读如米兰?昆德拉讲的被一个真实的疑问给“抓住”了,悬宕着心在书的世界中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我,而一个质地真实的、有意义的问题通常不会正正好在某一本书中有不留缺憾的全部答案。更要命是,真实的问题几乎总是跨学科跨领域的(比方说你去一趟上海,好奇地想追问一下这个苏醒中的历史名城的今昔,掂量掂量它的未来,于是你要的东西既是历史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地理的,还是文化的、民俗的、时尚的,甚至还得重读张爱玲和王安忆的小说,以及侯孝贤的电影《海上花》),而且,它还一定带着追问者本人独特的心事、视角和微妙温差,染着此时此地的现实色泽。因此,我们这么说好了,你要的那种独特答案总散落在数以十本百本的不同书里,一个念头一点疑惑,你把它丢进书里,很容易它就摇身变成一趟旅程,你可以像战国的屈原那样不顾形容枯槁地追它一辈子誓不甘休,当然你也可以像东晋日暮途穷放声大哭的阮籍般随时喊停。在书的世界,你是佛利曼自由人,由你自己说最后一句话,只要你禁得住逗引,不好奇答案也许正正好就在下一本书里。 当然,更多的时候事情没这么严重,你可能只是恰然没意见地翻看一本书而已,并不像脚踩风火轮索命而来的复仇使者般进入书的世界,然而,疑问的陷阱仍然轻易让你摔进去,就跟某些可敬的女士逛百货公司逛精品mall的惯常经验几乎一模一样,进去前你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需要,出来时却整整两大袋——每一本像回事的书,对阅读者而言,都不仅仅只是原书写者的自问自答而已,它必然同时揭示了一个世界,对乍来的阅读者而言一个陌生程度不同、疑问程度不同的新世界。这个世界处处是空洞处处是缝隙,时空的缝隙(你可能念的是三千年前古希腊人一次传说中的壮丽远征)、视角的缝隙(神经质的弗吉尼亚?吴尔夫和你一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看事情的方式也肯定跟你不同)、语言符号的缝隙(蔓越莓、覆盆子、番红花、迷迭香等等我们有多长时间只在翻译小说中见过并想像它的样子和滋味香味)、知识的缝隙(黑体辐射到底是什么东西、重力陷缩又是什么东西)、经验的缝隙(在西伯利亚太阳不沉落的白夜睡觉会不会很奇怪)云云,每一个都足以令你心生惊异好奇,你不追则已,一不小心你就会由此缝隙又掉到另一本又一个不同世界的不同书中。是的,就跟爱丽丝追那只兔子掉入不思议世界一样,半个世纪前列维—斯特劳斯同样用过这个爱丽丝例子,对抗的也差不多是同样的东西,列维—斯特劳斯认为这样的摔落,是人躲开外面那个无个性、让所有人趋于一致的无趣世界的有效自救之道。 疑问,不管生于阅读前抑或阅读中,都真实地启动着阅读;同时,它往往还是阅读踏上这旅途时仅有的地图。书的世界因此线索而生长出独特的路径,向着你一个人展开它一部分的面貌。这展开的样子基本上是树枝状的,今天的古生物学者用图像绘出生物的演化史便是这种形状,他们称之为“演化树”,不断地随机分枝分岔,自然也多有走上歧路发展不下去的灭绝部分。生物学者用此演化树来更替过去阶梯状拔升的演化图示,少了对抗斗争,却多了摸索尝试和失败,这当然是比较对的样子,因为生命的自然秩序从不会是单线的、整饬的、完美对称的,它一定保有着摸索尝试时留下的零乱脚迹,以及失败的不堪样子,正因为有这么多样的摸索尝试和失败,古尔德说,才恰恰见证了生命在几十亿年演化路途上的复杂、艰辛、认真、充满想像力和真真实实的壮丽,令观者动容。古尔德因此把他的一本书命名为《生命的壮阔》。 阅读,是生命的活动,走的当然也是这样子的生命之路。 无关系之人 从书籍供应这两种有效作用力来看,玻利瓦尔的话对台湾的书籍总体图像显然是不合用的。总的来说,台湾的自由程度犹步履踉跄地在往前进展中,当然,就绝对值来说我们距离像英国伦敦老书街查令十字街那种宛如所罗门王宝藏的美丽样子确实还差很远很远,但它的确是一道挣扎向上的曲线,好书不断在冒出来,不至于让读书的人兴起无书可读的喟叹。 更何况,书籍是累积的,一本书进入到社会,它便没那么容易就退出,也许无经济实利可图的连锁书店会把它赶下书架,但它的读者会收藏住它,收藏在自己书架上、记忆里,还有他的言谈文字之中。 然而,作为一个个别读者,为什么我们也三不五时会出现玻利瓦尔式的实质感受呢?为什么我们站在比方说诚品书店这样书籍铺天盖地的世界却仍会生出无书可买可看的沮丧之心呢?明明你拥有的以及你真正读过的书不及其十一、百一不是这样子吗? 让我们公平一点来说,书不好,可能是真的,因为书籍因着社会自由开放程度的整体进展,通常意味着好书增加,也无可避免搞出一票让你惨不忍睹的烂书来。烂书的书写和制作较不耗时间,因此生长速度永远快于好书;而且通常比较合于庸俗的市场机制,因此也就像街头的成群不良少年般杵在你非看到不可的最醒目位置,让当下第一眼书籍风景荒凉可怖,我们这些不愿惹事生非的人只能裹紧衣服快快离去回家。 然而,好的读者永远得勇敢些、坚韧些,像坚持要见到自己贞洁美丽妻子珀涅罗珀的尤利西斯,不被拦路的怪兽吓退,不被女妖的甜腻歌声诱惑,走向那不作声不叫嚣不搔首弄姿的寂寞书架一角。 烂书一堆,但这只能是浩瀚书海的其中一部分,其他的,我们其实应该老实讲是我们自己“不想看”、“没兴趣”、“看不懂”或“不晓得看那些书要干什么”等等,这些不同语言的表达方式其实可大致收拢成同一种心思,你无意要探究光子为什么可以奇怪地又是粒子又是波,你不想晓得凯思斯学派和新自由主义学派面红耳赤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争辩成这样,你对遥远萨摩亚青春期女孩的想法和生活方式没半点好奇,你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弄清楚利玛窦走了哪条路从意大利到中国,你也看不出来那些早就尸骨无存的十九世纪放逐库页岛的可怜俄国苦役犯干你何事…… 想知道这些问题的阅读者随随便便都能告诉你,这里有多少部精妙好看的书,海森堡的、波尔的、爱因斯坦的、弗里德曼的、克鲁格曼的、玛格丽特?米德的、契诃夫的云云。你不想知道,这一部分的世界对你而言就完全封闭了起来,联系于这部分世界的书籍也跟着全数阖上了,当所有的事你都不想知道,这一整个世界对你而言就没有了、没意义了,于是所有的书便都和你断了联系,你也不再可能会是个阅读者。 日本人对此有个说法,就直接称之为“无关系”,意思是某种素朴联系的完完全全断绝,最终以一种彻底冷漠、彻底遗忘的形态体现出来。日本人用这个词来说现代大都会里原子化如一个个孤岛的人们,也偶尔用来说他们这个毫无大国责任感、最终只能孤立于亚洲东北一隅的富裕岛国。这里,我们顺手再来抄一段托克维尔的话,这原是他对两百年前欧洲专制政体底下人民的某种实况描述,但相当传神,相当实感地呈现一幅和周遭世界断掉联系的无关系之人的肖像——“有些国家的本国人,认为他们自己是一种外来移民,毫不关心住在地的命运。一些最大的变化都未经他的赞同,不为他们所知道(除非机会偶尔通知他),而在该地发生;不,有甚于此,他村中的状况,他街上的警察,他村教堂或牧师住宅的修缮,都与他无关,因为他把这一切都看成与他不相干的东西,看成一个他称之为政府的有势力陌生人的财产。他对这些东西,只有一种终身所有权,却没有物主身份或对之有任何改良的念头。这种对本身事务的缺乏兴趣,竟然发展到如此之远,如果他本人或他子女的安全最后真的遭到了危险,他非但不去躲避危难,反而抄起双手,等全国的人来帮助他。这个完完全全牺牲了他自身自由意志的人,将不会比任何其他的人爱好服从;不错,他在最不足道的官吏面前也畏缩,但他带着战败的精神,只要比他强的敌人力量后撤了,他立刻会不把法律放在眼里;他永远都在奴性和放纵之间摇摆。” 没错吧,我们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一大把托克维尔讲的这类人,就在此时此刻此地,我们的立身之处,我们这不幸的国家。 贼来迎贼,贼去迎官,我们可没说这么沉重的话,我们只说这样的人不会要读书,如果他之前没读书,那他显然没任何动机开始;如果他曾经读书,那他也会很快地在任一个阅读的困难方找上他时就退缩回去。 心中有事的阅读者 但读书都得这么激越,这么严厉吗?就不能在愉快点轻松点的气氛下持续吗?——读书当然是件愉快的事没错,历来有心劝人诱拐人读书的也总好心地报喜不报忧,把话集中在其繁美如花的部分,但我个人以为,人们在“受骗”展开阅读的孤独过程中,他们无力处理的不会是书籍带给自己的快乐,而是此道旅程中必然屡屡出现的困厄。有人因为太快乐太成果丰硕所以不好意思把书读下去你意思是这样子吗?? 而且,世界持续在变,我们得说,阅读的享乐成分的确跟着在持续流失之中。? 我们这么来说,很多人,很多时候,我们总把阅读当成某种愉悦的、方便拿得出来的体面消遣,就像自我介绍的兴趣一栏,包括网上援交者或演三级片的艳星,我们总看到人们说他平常最喜欢的是“看书、听音乐、爬山游泳亲近大自然”云云。? 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只除了些许引人狐疑的乔张作致。阅读当然可以是消遣,也的确始终有着消遣的功能,然而,只用消遣去理解它,阅读首先就丧失了它的独特性,丧失了它真正的位置,它于是被拉下来和一堆不必当真的纯消遣混一起,变成可替代了,这让阅读处在一个不恰当而且极其不利的竞争环境之中。往往撑不了多久,在第一个困难才来时人们就扔下书本真的跑出去亲近大自然了,就像三国时代一起读书消遣的管宁和华歆两人,更热闹好玩的锣鼓声音门外响起,怦然心动的华歆就在第一时间跑掉了。? 事态的发展愈来愈如此,阅读的消遣意义也愈来愈险恶。狄更斯写小说那个时代,没电玩没网络也没电影电视收音机,写实的、情节高低起伏恩怨情仇的长篇小说当然就是八点档连续剧,让人在压抑自我一整天的忙累之后,有机会把情感不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小舟一叶随此波涛跌宕漂流,因此,彼时已识字的女佣在收拾完贵族主人的烦人晚餐之后,也在一灯如豆的厨房角落里看小说。这是消遣,也是生命中惟一可实现的平等时刻,毕竟人在梦想中是可暂忘甚或超越森严的阶级身份的。而女佣开始读小说这件事,今天我们晓得了,在小说发展乃至于书册出版历史上意义杳远,不仅确立了现代小说的稳定书写,还改变了书册的印制装帧形态,降低了书册的价格,让书册不再精美昂贵只容于贵族幽深闲置的书房。今天,我们买企鹅版平装经典小说读的人,都应该分神回忆一下昔年这样子读小说的厨房女佣,这是一种致敬的心意(最起码你买这本书就因此省下不少钱),也已经永远成为如此小说阅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但今天,阅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处境——诱惑太多了,女妖塞伦的甜美歌声不绝于耳,既然都只是但求愉悦的消遣,又干吗抵死不从呢?去打电玩去看电影去逛街购物混pub不好吗?除非除非,我们能找出阅读一事之中不可替代、无法用其他更轻松更好玩的消遣形式予以满足的特质,那我们就该在第一时间放下书本接受召唤。像昔日从特洛伊战场返航的尤利西斯,又要用蜡丸塞耳朵,又要痛苦不堪把自己绑在船桅之上,如此自虐只有一种理由说得通,那就是他心中有事,他有他一定得去的某一独特地方,我们晓得,这就是他的家乡,还有他那个白天织晚上拆、可能已开始苍老但此刻冻结在他记忆中仍那么美丽的妻子珀涅罗珀。
政府、学校推荐的书单都太无聊,介绍的书实在太没个性、太安全了,.唐诺介绍的书显得有个性多了。 ——蔡康永 唐诺的文字就是会有读起来畅快的感受,更不论那些大快人心,我也这么想却无法表达的那些,却被精确整理出来的认同。 ——陈绮贞 唐诺的“强项”不在记忆力,而在谈天说地的“随意性”,尽管叙说主线不离书、阅读与写作,也谈时政,但惟其娓娓道来的恬淡,才深具震撼力,才能谈出创意与精彩,道真理。 ——《亚洲周刊》
惟独在《阅读的故事》里,你能读到中文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因为加西亚?马尔克斯坚拒授权简体版) 只有女人和书可以带上床,而这正是一本可以带上床的书。 炎炎夏日消磨时光的最佳读物,“专业读者”唐诺引领你进入阅读世界的大门,从来没有人把阅读这件事讲得那么深入浅出让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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