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日人君
2008-3
陕西人民出版社
叶舒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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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面上的生肖类读物很是不少。尤其每逢岁末年初，大小书摊上大红封面的属相书同各种年历、贺岁卡、春联条幅等相互映衬又相互呼应，好不热闹，给人一种扑天盖地而来的感觉，在寒冷而灰暗的冬际自然景观中增添出民俗文化多彩而热火的气氛。自幼受到科学思想熏陶的我，对这一类文化产品总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或将其视为远古巫祝习俗的遗风。事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凑热闹”加入到属相书的制造者之行列中来。更没有想到（熟悉一些的亲朋好友们也不会想到）属马的本人却为属猪的人们撰成一册《亥日人君》。不过，稍微浏览一下目录便能看出，本书虽然从分类意义上只好归入属相之书，但其内容和写法却和流行的属相书大异其趣，基本上还算是较为严肃的学术研究。确切地说，这是一部从人类学和文化史角度探讨猪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意义和作用的书，如果用“猪与中国文化”作为副题可以较为明确地概括其性质。一个毕业于中文专业的人，怎么会想起写这样的题目呢？其实，文学研究中和人类学家的著作中都经常碰到有关猪的问题。自己进学过程中刚好对这两方面都有兴趣，积累了一些认识和相关资料。当学友们以生肖文化的选题相邀时，我便自然想到了猪。上大学时听赵光勇老师讲《诗经•七月》一篇，其中有“言私其雅，献研于公”一句，当时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古人不仅可以用具体可感的物体形象来表示抽象的公私之别，而且在他们的感知中似乎是具体的猪比抽象的猪概念更为通行。《毛传》说：“豕一岁日雅，三岁日研。”再翻看《说文解字》，发现今人所说的“猪”在上古原有十多种叫法。这种语言现象是否可以说明，在我们这个以农业为本的文化传统中猪这种家畜曾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呢？后来从神话学角度研究女神信仰的起源，再次与猪相遇了。辽宁牛河梁出土的女神像和猪头像并存，内蒙古出土的玉龙像也被称为“猪龙”。这些史前证据足以说明猪在中华初民心目中曾占据怎样显赫的位置。我在撰写《高唐神女和维纳斯》一书时，结合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家拉·巴尔（Weston La Barre）的见解，对此做了初步探讨。1993年到海南大学任教后，开设了文化人类学课程。在讲授文化唯物主义理论时，特别注意到美国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从环境与文化的互动关系来解说有关猪的习俗和禁忌之起源的观点。去年在加拿大访学时，碰巧在蒙特利尔一家旧书店买到哈里斯的《母牛·猪·战争·妖巫》（Cow，Pigs，Wars and Witches）一书，对此一问题有了较深入的了解。今年3月应海南省作协之邀，在琼海的万泉河宾馆讲人类学的文化观，又提到饮食文化中有关猪的问题，引起在坐者的很大兴趣。而自己目前正进行的《山海经》研究课题时，猪形神怪也占有相当可观的比重。正是在上述背景中，我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本《亥曰人君》的写作任务，借此机会将几年来这方面的一些思考清理出一些线索，也算作一个小结。中国的生肖文化源远流长，复杂多样。本书中仅仅从一种生肖动物着眼，略有涉及，浅尝辄止。不妥和不足之处，还望专家和广大读者明鉴。
生肖是一种源远流长的象征编码系统，有它神秘莫测的一面。十二生肖为什么是十二个，不多也不少?十三生肖是怎样产生的?起源于何时?为什么与十二地支相配?十二种动物的排序有什么根据?为什么其中十一种动物都是现实所有的，唯独龙这一种却是现实中没有的呢?
叶舒宪，男，1954年9月20日生于北京，汉族。1982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2003获四川大学文学博士；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学会常务理事，青年学术委员会主任。
引言 1第一章 中国生肖文化中的猪 1一、豕与亥二、六畜之先与十二肖之末 11三、属猪者的性格特征说 17四、属猪者的本命年运程说 22第二章 从野猪到家猪 26一、从“逐肉”到“养肉” 26二、驯化：野猪与家猪 31三、驯化地理学：谁先养猪 39四、驯化生态学：为何养猪 44五、牧与豢：如何养猪 50第三章 原始宗教中的猪 58一、猪龙：中华第一龙之谜 58二、猪与女神宗教的生命崇拜 62三、猪图腾崇拜面面观 67四、陪葬猪骨的观念动机 72第四章 神话传说中的猪 74一、开辟大神猜韦氏 74二、人面猪喙的韩流 79三、司彘国与豕喙民 82四、猪八戒的原型 84五、乌将军与黑相公 89六、人变猪神话的由来 92第五章 汉语汉字中的猪文化编码 97一、分类编码的部首“豕” 97二、彘鹿同科之谜 104三、无“豕”不成“家” 108第六章 饮食文化中的猪 113一、食猪大国与猪宴之邦 113二、猪肉禁忌的所以然 115三、食物禁规的哲学思考 119四、猪肉美食不厌精 122五、乳猪、全猪、东坡肉 126第七章 民俗文化中的猪 130一、西方民俗中的猪 130二、正月四日为猪 133三、猪象同科与耽耳习俗 136四、土家族的“血财”与“猪相” 140五、猪圈、厕所与紫姑 142
三、属猪者的性格特征说属相的发生原只为记日记年的方便。然而，十二种动物一旦和某年出生的人建立了对应关系，神话的类比思维便会借题发挥，衍生出有关属相与性格、命运的种种模式化的说法，形成中国民间属相文化中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一部分内容。综观属相与性格的对应模式，不难看出这种对应关系的建立虽然不是纯粹的主观虚构，但其联想的成分明显大于推理的成分，或者将偶然性说成必然性。尽管如此，属相性格说仍然在民间拥有广大的信奉者。下面便是关于属猪者性格特点的流行说明：属猪人的性格沉稳、刚毅，心地善良、淳朴。他们能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勇气十足地承担分配给他们的一切工作，并会全力以赴地把工作做好。因此，有理由充分信任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奋斗。属猪人在人群中属于朴实无华之列，却有着独到见解。他们性情温顺，与人为善，不会做出“置人于死地”或“恩将仇报”一类事。属猪人为人们所喜爱，还因为他们像属羊属兔人一样求世间平安，平和易处。当然，他们被逼无奈时也会发火，难免与人争斗，但他们不忌恨人，不暗地与他人作对。他们待人宽宏大度，对别人的错误采取既往不咎的态度。因此，总能与人保持亲切关系。他们喜欢愉快的娱乐活动。但情绪消极时，又极易沉沦。他们一生中会持久地以忠诚、为人着想的品格待人，保持与朋友的珍贵友情。他们喜欢各种聚会，操办各种喜庆节日，或主持晚会，乐意参加各种俱乐部及协会。他们讨厌与人争执，善于调解他人的矛盾，真诚与可信确实是他们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他们待人坦诚可亲，同时希望别人容忍自己的不足。属猪人不像属龙人那样善于迷惑他人，也不像属猴、属虎人那样好蛊惑别人，更不像属蛇人那么甜言蜜语、自我陶醉，而是一点点地将他的诚实的心交付于你，使你越来越离不开他们。属猪人非常讲究体面，外表堂堂，具有骑士风彩，同时也有骑士的助人为乐，可以替人承担棘手的工作，没有丝毫抱怨，当朋友遇到危难时，他们会挺身而出。我们可以充分信赖他们，因为他们不会搞阴谋诡计。相反，有时因太诚实、天真，反成为狡诈的牺牲品。属猪人的坦诚态度会赢得来自四面八方的帮助，他们不必请求支持，就会有人自愿相助。而他们若处在可以帮助别人的地位时，也决不会袖手旁观。这种品格，使他们深受人们尊敬，同时也令他们自信。他们会不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来。属猪人虽有时也发脾气，但他们不愿争吵，每当发生争执后，他们总以忍让使事情结束。因为他们尽力要同所有人和谐，又无哗众取宠、谋取私利之心。所以，他们酷爱社会工作和慈善事业。如果世间对你不公，或当你受到致命打击时，请找个属猪的朋友帮忙，他们会耐心听你倾诉苦衷、拔刀相助。即便是你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他们也不会流露责备你的意思，仍会尽力帮助你，还会多找些人帮你奔走解难。在他们那里，你不会遭白眼或听官腔十足的训诫。你可以记住，对属猪人来说，一切复杂问题都可以简单化。现在我们再看看他们的缺点，与属猪人的慷慨大方同时存在的是“你的即我的”的糊涂观点。当你的一个属猪的朋友来你家做客时，会带着孩子气的单纯享用你的吃喝，随便穿你的衣服，或许还会未经许可便使用你新购置的健身器材，借用你刚买的照相机、你的汽车等等。他们不大理解和接受人们所谓的“私人生活”的准则。（图5）属猪的女士爱清洁，一尘不染，家中布置井然有序，几乎所有属猪的妇女都有洁癖。只有极少数人在这方面稍随便些。另外，她们个性强，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她们全部能力都可以投放在令她们动情的事业上，而不求任何回报，你可以通过她们令人信赖的言行得到证实。她们有一种高尚的胸怀，帮助人不露姓名，还会要求人保密，可以为远方的人做多年的祈祷或满怀热情为他们服务而不让他们知晓。她们会周到地接待丈夫的朋友们，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她们喜欢照料好自己的家庭生活，并引以为乐，同她们呆在一起会让人愉快，她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变得活跃。但不是说她们不会抱怨，抱怨时也会不那么温和。属猪人较轻信，轻易相信别人和别人所说的所有事情，包括那些只有一面之交甚至陌生的人。因此他们很容易受蒙蔽。他们会因此失去钱财。他们不宜掌管财务，因心肠太软，抓不紧钱袋。实际上，属猪人就称做物质主义者，只是他们不吝啬，喜欢同别人分享自己的所有。这样，在他们为别人付出时，他们也会从中受益。另一方面，他们的精神世界较粗浅，不敏感，甚至对别人给他的侮辱只是不在乎地耸耸肩。他们眼光也较浅，只看眼前。也许正因为这个特点，倒使他们在本应极痛苦的时候解脱出来，属猪人从不把灾祸看得过重。在属猪人善良的背后，隐藏着坚定的力量，只要可能，他们会坐在统治者的宝座上。只是他们瞻前顾后的弱点给自己前进途中设下不少障碍。另外，他们还缺责任心，当受到限制或感到不快时，他们可以干脆转向对手一方，去在新朋友那里立功获奖。属猪人虽表面上容易受骗，但实际上还是比人们想象得要聪明。他们懂得用容忍的态度保护自己的利益，当有人骑到他们头上，他们还会再自动递上一条鞭子，当别人自鸣得意时，却早已骑虎难下，不得脱身了。这实在是他们的一条好策略。属猪人诚实，为自己辛勤劳作的成果而自豪，很少成为骗子或小偷。他们的主要毛病是不能对自己的家庭、朋友说半个“不”字，在许多事情中，总迫使别人也采取中庸态度处理问题，拉不开脸面辨明对错。但事情的结局处在困难状态时，他能承担责任。他们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破产，但最终总能将损失补回来，总学得比过去更聪明、更勇敢。属猪人一生勤劳，参加各项活动都十分卖力，所以精力消耗也大。好在他们做事总能圆满如意。他们的性格总使他们走运。尽管属猪人有一定文化修养，但他们不属于层次很高的人，他们喜欢欣赏事物外表的价值，缺少更深刻的见识。属猪人相信宿命论，当他们一无所有时，会变得非常厌世，自我放任，由此走向沉沦的深渊。引起他们陷入危机的境地也是由于他们过分慷慨造成的。当他们对别人提出的要求无法满足，或帮助别人力不能及时，他们不是面对现实，而是极度的沮丧、失望。属猪人同安静、伶俐的属兔人或举止稳重的属羊人一起生活，会得到幸福。同属虎人也能和睦相处。属鼠、牛、龙、马、鸡、狗的人都能与属猪人协作。只有当属猪人遇到另一个属猪人时，关系才不易融洽。属猪人最难对付的是属蛇和属猴的人，因为他们对狡猾、诡诈无能为力。从以上说明来看，属相与性格的联系是外在的而非内在的，是偶然的而非必然的。人们之所以关注这类说法，满足好奇和心理安慰的成分似乎要大于信仰的成分。假如你是属猪者，看到上述一大堆性格优点和少量的缺点，也许很容易认同这些说法，并由此而获得心安理得的感觉。像“他们的性格总使他们走运”之类的话，与其说是推测，不如说是良好祝愿。然而，假如你是属蛇或属猴的人，看到这里褒贬不均的说法，诸如“狡猾、诡诈无能为力”等，又该做何感想呢？谁能肯定属猪的人就不会狡猾，而属蛇的人就不忠诚呢？
《亥日人君(典藏图文版)》集中研讨了猪生肖的文化蕴涵，侧重说明人与猪的互动关系，以及猪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多方面投影和表现。涉及神话、宗教、仪式、占卜、农牧业生产、风俗习惯、语言、文学、艺术、天文历法、地理、历史，乃至民间的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博采中外各民族猪文化材料，包括文献、考古文物和田野调查等，以资对照和比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