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札记
2012-2
北京大学出版社
陈心想
313
无
本书作者既具有中国多年的直接经验观察,又具有多年的美国生活经验。全书所收文章涉及经济、教育、文化和政治等多个领域的主题。多数文章已经在国内的《读书》、《书屋》、《博览群书》、《二十一世纪》、段明日教育论坛》、《中国书评》、《茶座》系列以及《教育时报》等发表。全书以中美对照作为思考的纬度,以阅读为基础.从多学科的视角对中国的诸多社会现象、历史现象和社会问题进行分析和解释。
陈心想,1975年出生于河南永城一个小村庄。1994年从河南省永城师范学校(中师)毕业,保送到河南师范大学教育系;1998年到中国人民大学攻读社会学硕士;2001年获得麦克阿瑟学者奖学金,8月底到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社会学系攻读博士。现供职于美国密西西比州立大学国家战略规划与分析研究中心。研究兴趣包括经济社会学、组织与网络、人才与教育、生物社会 学、医疗市场等。
第一篇 社会诸像
不平等加剧伤害了谁?
制度设计与不平等的再生产:从中美教育的一点比较谈起
我反对了那次“校园改革”
文凭社会:高校扩张与文凭贬值及其他
关于“劣币驱逐良币”
一一与周其仁先生商榷
“房奴”的背后:从电视剧《蜗居》谈起
地位物品:增长的社会限制
富足之后
“八字”与人生
戏与拟剧人生观
人为什么会有利他行为?
从“龙生龙,凤生凤”说起:布查德和他的双生子研究
解密天启:读《神似祖先》
黑猩猩的权与性
有为者亦若是
一一读曾纪泽《使西日记》
……
第二篇 教育文化
第三篇 政治经济
后记:逍遥游学
《侨报》文章引用了哈佛大学华裔学生蔡珍妮的一篇论文《这学校亚裔太多了:种族化的知觉与认同之形成》。该文描绘了哈佛27名本部生和波士顿学院一名亚裔学生的认同问题。珍妮自己毕业于纽约市的牛校亨特高中,来到哈佛后发现,亚裔学生在种族上并不“团结”,那些亚裔学生认为“装白”是好事,说自己在尝试融入“白种人”学生的价值,在课外活动的选择上,就是和白入学生一起活动,逃避和亚裔学生在一起。对于这些亚裔学生而言,“装白”是一种很“酷”的事情。这与黑人群体不同,“装白”不是贬损了,而是“酷”,是好事。蔡珍妮在文章里说:“在黑人之间,‘装白’在社会地位上可说是一种侮辱,可‘装白’的亚裔却通常踞于社会上较受尊敬的地位。由于‘装亚’(表现得像亚裔)被等同于表现得像外国人或像个书呆子,在亚裔人之间‘装白’变成了骄傲的象征,而且被评价为有能力融入美国社会。虽然亚裔通常既‘装白’又‘装亚’,可是‘装白’的亚裔较能获得学校的课外地位,而课外地位通常使得他们获得名校的录取资格。” 这些“装白”的亚裔学生都经常自觉地避免有太多的亚裔朋友,他们把自己只结交白人朋友视为荣誉的标志。这与黑人同龄群体不同,黑人是优秀学生被排斥,成为“叛徒”,而亚裔学生则是主动“逃离组织”。当然,蔡珍妮的研究不可能代表整个亚裔学生,从统计学上说,抽样很有问题,样本只是哈佛的几个从美国各地牛校高中考上的不到30个亚裔学生,无法推广其结论。但是这种现象也确实比较广泛地存在。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些这样的学生和“黄香蕉”。为了“装白”,极端地要摆脱自己的亚裔的一切,对“同我族类”更冷漠和蔑视的表现,确实有些病态。这是个“困局”,是一个非白人族类在美国这个自由国土上的天然“困局”。 人往高处走。以“盎格鲁·萨克逊”白人为主导的美国社会,认同主流和融入主流社会就是“往高处走”。以这样的标准看,“装白”并没有错。比如,在学校里拿好成绩,说一口标准的美国英语等。黑人同龄群体和亚裔学生的态度取向似乎是亚裔学生更可取。但是矫枉过正就不当了。 ……
中国今日大学的问题太多了。看一本刚刚集结的在美国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中国学生的思想历程,启发当不是三两句话所能概括的。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郑也夫) 也夫兄的高足,做过我的助教,心想痴迷于学术已久。读了这篇手稿才知道,他还有着广阔的社会视野,深厚的人文关怀。若想了解海外社会学学子对时事采取的视角,所作的分析,《明尼苏达札汜》是开卷有益之作。 ——英国明尼苏达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院长(边燕杰) 陈心想,传奇中的淡定之人。他是农民出身,是吃不饱饭的那种,是读中学还没有见过公共汽车的那种。如今,他已在美国获得社会学博士,就职于高级研究所,沦文在国际知名的学刊上发表。饱学之士不难找,但懂得饿肚子是怎么回事的饱学之士则稀少得像个传奇。读陈心想的文章,先别忙着为其学识感叹。要看的,是他生活的跨度,是他怎么用人生酿造其学识。 ——耶鲁大学博士,美国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薛涌) 著者阅世知世而不世故,博览群书然不书生意气,目光锐利但笔端温良理性。书中遍涉中美两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诸多热点问题,然观察思考均有坚实的学理基础,论理则又能联系现实,不凌空蹈虚。其“逍遥”于城乡、中西、古今之间的独特个人体验和心路历程亦足可见证时代的变迁轨迹。 ——纽约州立大举奥尔巴尼分校博士,美国阿勒格尼学院历史系助理教授(伍国)
无
集知识性、学理性、趣味性于一体,值得阅读!
近日拜读了陈心想先生的著作《明尼苏达札记》(以下简称《札记》),颇有感悟,特写就这篇小文与大家分享。
陈先生对于我,是一位亦师亦友的兄长。我俩虽素未谋面,但几次通讯后已感未见如故、气味相投。陈先生的这本集子是他在美国“逍遥游学”数年的思考结晶,其中很多文章已发表在《读书》、《书屋》、《二十一世纪》、《茶座》等,广受好评。如今读罢此书,掩卷深思,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豪情,我辈当“以思考为业”!
陈的这本《札记》有三个特点:关注和探讨的领域十分广泛、时时体现的中美比较视角以及纯粹的智识旨趣与悲悯众生情怀的结合。
陈关注的领域之广,从本书目录即可看出。社会诸象、教育文化、政治经济三篇,篇篇都有上乘之作。陈不仅对房奴、小沈阳等热点话题作了深入分析,还综合自己的观察、思考,提炼出了引人深思的人生观,比如《“八字”与人生》、《戏与拟剧人生观》等文。教育学出身的陈对教育问题很有见地,《学社会学从身边生活开始》、《社会学家的两幅笔墨》、《叙事·理论·数理统计》三文可作为社会科学初学者的必读。陈早年有篇讨论村庄政治的论文,受到了其导师郑也夫先生的“多次称赞”、认为是“有材料,有分析”。《札记》中陈对政治经济问题的分析依然是一针见血,比如《成王败寇的终结》,其概括性和现实性令人拍案叫绝。
陈旅美多年,再加上自身善于观察,其对美国社会的洞见绝非一般。中国知识分子多少都有些“美国情结”,这是正常的,因为人家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陈的可贵之处在于不仅揭示了美国体制的精妙之处,也毫不讳言其问题。如在《制度设计与不平等的再生产:从中美教育的一点比较谈起》一文中,陈指出美国教育体制使得人受教育水平“对初值敏感”,没生在好家庭,就住不进好社区,也就进不了好小学、中学。由于美国院校录取主要看平时成绩,因此,没上好中学的人,也就难进好大学,这对于哈耶克曾提出的“头脑糊涂型”人才非常不利。美国“路径依赖”式的教育体制,是其社会结构保持稳定的根源,这也是陈用“再生产”这个词的含义。
郑也夫曾指出,“一个思想者应该有两个支点,一个是对智力生活的热爱,一个是对社会正义的关怀”,陈作为郑先生的学生践行了这两点。《不平等加剧伤害了谁?》、《我反对了那次“校园改革”》诸文不仅展现了陈对问题的准确把握,更体现了一名出身底层的思想者对民众命运的深切关怀。陈引述蔡美儿的“着火的世界”:那些不顾实际情况,生硬套用自由市场和民主的国家所发生的种种悲剧性的“非预期后果”,证明不平等加剧伤害的是所有人。最后,陈提出建设福利国家的“拯救之手”。陈引用的案例和提出的解决之道都可进一步探讨,但对于“着火的世界”,是每个负责任的中国学者都应该关注的问题。
陈文的风格是说理严谨,但最吸引我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潜藏在文字与分析中的那种对思考的迷恋。陈在后记中也说道,“写这些文章的主要推动力还是来自我对思考问题的热爱”。我与陈的接触再加上对其著作的阅读,让我坚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类人,当“以思考为业”。
“以……为业”(as a vocation)句式的流行起源于马克斯·韦伯。他的两篇讲稿《以政治为业》、《以学术为业》曾指导了无数年轻人对职业的选择。从德文和英文原文可看出,这里的“业”是指职业。那么“以思考为业”似乎不妥,因为政治、学术的确可为职业,而思考怎么会是职业呢?对此,我有两点解释。
首先,对“业”不必拘于职业的理解,可理解为事业。思考是我们的事业。喜爱思考没有理由,没有明确的目的,它源自于对世界和人生的本能好奇与关怀。我们可能从事不同的职业,但对问题的关注可以是一致的,对试图找到谜题答案的热情是共同的,对深度思考的迷恋是相同的。因此,职业让我们养家糊口,但事业,以思考为业,才让我们的人生充满热情和光彩。当然,如果职业与事业能够融为一体,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看,这种融合并非不可想象。现代社会的一些职业现象已显露出端倪。著名社会理论家佛罗里达就描述了一群以创造性思维立足的职业群体。他们可能是科学家、设计师,也可能是画家、作家或音乐家等等,他们的共同特点是“从事着旨在‘创造有意义的新形式’的工作”,他们被称为“创意阶层”(creative class)。他们的工作核心是创造,而创造离不开思考,因此,思考就是他们工作的核心。如果你成为创意阶层的一员,以思考为职业,似乎并不遥远。我们的目光还可放得再长一些。郑也夫认为,在“后物欲时代”:游戏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很可能也是我们最终的依赖。它是良性的刺激;被一个有深度的游戏俘虏,或者说对之上瘾后,就不必再去寻找肤浅的刺激了,因此游戏是可持续的刺激。游戏要有深度,智力游戏无疑是首选了,而智力游戏都需要思考。当游戏在我们未来生活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职业与游戏的界限也会越发模糊。工作即是有深度的游戏,而游戏的核心在于思考,我们说以思考作为职业,就是这个意思。
“以思考为业”是一种理念,是一个目标。热爱思考的人们应以勇气和智慧去践行这一理念。我认为本书作者陈心想就是这样做的。我们能从《札记》中学习如何更好地“以思考为业”。思考需要“触媒”,而陈给了我们三个“利器”:读书、学术研究、观察现实。
书带领我们走进一个个思想者的心灵,理解他们并激发着自己的思考,以形成我们对一类问题的看法。要完成这一历程需要几个必要条件。一是阅读源于兴趣,二是阅读没有功利性的目标,三是“摇头读书”,即批判性的阅读。这三点,《札记》都有所体现。如前所述,本书涉猎较广,但无论是社会生物学、经济社会学还是历史文化,都是作者的兴趣所在。有兴趣才会有动力,有充足的动力,才有产生思想的可能;陈的书评虽多已发表,但我相信其绝不是为写书评而读书的。一个证据是《札记》中不少书评并未发表,如《跨时空经济增长的差异》等文,也都是佳作;批判性阅读在陈的几乎每篇书评中均有体现。其中,《〈信任论〉的美与不足》尤为典型。读书唯有坚持以上三点,才能真正磨砺智慧,增进思考。
学术研究是学者践行“以思考为业”的主要方式。对于这一点,我主要谈谈《社会学家的两幅笔墨》这篇文章。陈以赖特教授的演讲为基础,区分了社会学家的两幅笔墨,一副用来写论文,另一幅用来写书,两幅笔墨差别很大,文中列举了读者对象、认知模式、培训逻辑等方面的差异。对此,我表示赞同。但陈文似乎对两幅笔墨之间的联系分析较少。我认为两幅笔墨最大的联系在于使用它们的是同一个人,这就意味着两幅笔墨的强弱之间存在逻辑关联性。“论文”笔墨和“书”笔墨的强弱组合有四种:强“论文”强“书”;弱“论文”强“书”;强“论文”弱“书”,弱“论文”弱“书”。如果抛开写作技巧,第三种情况在社会科学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论文还是书,其层次根本上取决于思考的深度和创造性。一个极富思考力的社会科学家写出了影响学科发展的论文,却无力为公众社会贡献有价值的思想,这在我看来,是难以想像的。以思考为业的学者理应两幅笔墨俱佳。陈的《札记》可视作其“书”笔墨的展现。他的部分论文我也读过,只因我学术训练尚不足,故不能做专业评判。但我相信,一个以思考为业的学者,对自己的作品绝不会敷衍了事。学者作为“创意阶层”的一员,本应以思考为业,努力使自己的两幅笔墨俱佳。然而,现今的学术界却充斥着浮躁之气,两幅笔墨皆弱者大有人在。这里的原因很多,不能尽表,也非本文的任务。我只是希望能有一部分学者,“以思考为业”,做真学问。
以读书和研究为基础培养起自己的观察能力,锻造出观察现实社会的“透镜”,揭示现象后的实质。“以思考为业”者要锻炼这样的能力。我以陈文《“八字”与人生》来说明这一点。这是《札记》里作者个人感情最充沛的文章之一。陈结合自身成长经历,运用“社会学的想像力”,将自身选择与宏观制度、时代结合起来,指出人生发展充满了偶然,是个人努力与环境机遇叠加的产物。从这篇文章,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农家子弟凭借自身努力和在无数机会的青睐下,一步步走上学术道路的故事,还看到了当时社会的教育制度、时代特征,更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引人深思的命题,“是人在选择道路,还是道路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在走这样的路?”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不仅记录了个人的成长,更反映了时代的变迁。通过反思自己的人生,从中发现有意思的命题,就是一副好用的“透镜”。除此之外,对身边现实中发生的各种事情,保持高度敏感,随时准备用思想的“透镜”对其剖析一番,乃是“以思考为业”者的一大法宝。
践行“以思考为业”者,无论在哪个行业,都会表现得从容淡定。因为思考是他们的唯一在乎的事情,成果并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其实所谓成果是个很难界定的概念,因为一项研究结果是否算是成果,不仅取决于它本身怎么样,更取决于学术社群认为它怎么样。因此,“以思考为业”者不会急功近利,他们充分享受思考的快乐,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并始终保持对自己工作的热情和信心。
借评价陈先生的书,大发了一通议论,但我相信这些讨论指出了《札记》最有价值之处,也希望能得到作者的认同。很幸运结识陈先生这样的智者,能够共同“以思考为业”,也希望更多喜欢思考的朋友能从这本书中得到启示。最后,用大家耳熟能详的德国剧作家霍尔德·莱辛的一句话作为结尾,“对真理的渴望比实实在在地占有更为珍贵”。
原文发表在《书屋》2013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