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类的建筑
2010年4月
南京大学出版社
胡恒
176
无
这是一套很小的丛书。“小”,既是指尺寸,更足指目标。近年来,建筑,以及关于建筑的讨论,已经成为国人生活的一部分。但在我们身边,建筑体现出来的都是“大”的味道——看看“鸟巢”、央视大楼,还有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东西就知道了,=营造超级梦幻本是西方建筑传统的看家本领,如今却在中国被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在这一问题上,雷姆·库哈斯很像是个预寿家。他在《小,中,大,加大》(S,M,L,XL)(1995年)中提出的“biglless”理论在中国已经开花结果。如今关于建筑的文字也大都环绕在那些大东西周围,这足不可避免的。因为,大的建筑必然包含了更更加多样、庞杂的社会能量的错动和交集。它们有着天生的辐射力,是媒体的宠儿,并且永远吸引着公众的视线,但足,它们并不足建筑的切。
《不分类的建筑》是我一篇拖延许久还未完成的文章的标题,内容相关于意大利老人埃托·索特萨斯——他一年多前才去世(将近百岁)。他是一位漂泊的建筑师,在中国留下了两个小房子。其生活、工作、写作都是游牧气息十足。他的建筑观也颇为特殊,我称之为“不分类的建筑”。这个“不分类”,不是指他的作品的风格统一连贯,而是指其建筑的普世性。这个普世性建立在印度哲学的基础上。它认为建筑应该发端于儿童般的游戏和冒险,并以构成对生活的保护为终点一建筑无须进人历史的价值评价体系(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不必埋藏在历史的寒武纪),它随时准备“上升,穿过棕榈叶,消失在空气之中。”这种带有几分虚无色彩的建筑观和以分类(等级、类型、风格)为基础的、理性化的西方建筑学传统完全不一样。在我看来,“不分类”和先锋派已经成为一对共生的概念(索特萨斯是标准的先锋派)。
胡恒,1971年生于湖北,现为南京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驻院学者,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后,主编丛刊《建筑文化研究》。
游牧之人建筑师约翰·海杜克索引附:拉罗之夜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威尼斯梦幻曲匡溪历史建筑、爱欲、梦幻附:建筑及其重影疯狂的砖头建筑与“文化研究”后记
插图:这里要谈到的是他的一个非文学作品“游牧之家”。这是和德勒兹的“游牧”直接点题的一个作品。1922年9月18日,鲁塞尔注册了一项专利:“在所有居住和运动方面阻止热量丧失的真空装置的使用权。”这个专利导向一个新型的移动汽车的诞生。按照现在的观念来看,这只是一个和住宅有关的科学发明。但是,当时的专利局批准了申请。1926年,雷蒙·鲁塞尔的移动篷车由车厢制造商乔治·里吉(Georges Regis)做出来了。它有两个外号:“游牧者别墅”和“汽车集成宿营”。鲁塞尔坐着这辆车从巴黎到罗马,再到瑞士和塞尼峰。他沿途写文章,随便接见那些慕名而来的好奇者。当然,这个“游牧之家”有点类似有钱人玩的把戏。除了外在的表现形式,它和德勒兹的“游牧精神”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但是,我们一旦补充几个细节,事情就不一样了。首先,鲁塞尔从1910年前就开始了旅行式写作。他的《非洲印象》和《新非洲印象》都是用同样的方式完成:在旅途中,鲁塞尔不离开船舱半步,而且拉上窗帘,坚持拒绝看风景。也就是说,写作完全依靠内心的想象完成。“游牧者之家”的作用也是一样,按照旅行记录来看,鲁塞尔“一天也不离开他的家”。其次,鲁塞尔的写作是一种内在创造,“发明语言机器”,“发明一种新的文学机制、手法和语言游戏”,“发明一种语言炼金术”。鲁塞尔的基本观点是,“文学作品不应包括任何真的东西,没有对世界的观察,只是一些完全想象的东西的结合体”。毫无疑问,鲁塞尔的创作具有明显的革新性。在艺术语言层面上,鲁塞尔作出了巨大贡献。不过这里吸引我们的是其创作中的一个有趣的小环节——封闭性的漫游。如果没有这一环节,他的艺术创作就失去了一个重要向度——艺术语言的革新是伴随着身体漫游而进行的。并且,这一漫游是一种丧失掉视觉官能的身体的超长时间运动。也就是说,我们在鲁塞尔的外在创作形式中,会发现他的内在先锋品质——精神与身体在默默发生着冲突。这一冲突是静止的、冰冷的、内向的,也是极度激烈的。我们知道,对先锋派来说,当艺术语言的革新出现阻塞时,身体的运用就显得很重要了。早期的先锋派运用身体的方式多种多样。鲁塞尔的选择是漫游,而且是一种特殊的漫游。我们可以称之为封闭的游牧。外部的空间漫游和内在的心智语言思索本来可以结合成一种完美人生,但是,小窗帘一拉上,一切都随之改变。外部空间的绝对自由、从容、随机、运动,导致了内在空间的绝对单调、精致、沉默、局促。也就是说,绝对的具体转向绝对的抽象。内在的彻底限制,让外在的空间边界彻底消失,“游牧之家”可以开到任何一个点,只要它在不断运动。点和点之间只具有差异,而不存在具体所指。因为一切特定的点都只是“幕间曲”。这和德勒兹的游牧民对绝对感的崇拜不谋而合。我们可以说,在窗帘拉上之际,德勒兹所说的游牧民的没有边界、没有封闭的“平滑空间”就出现了,它铺展在身与心的彻底分离中。身体有节奏的、均匀的、无方向的移动,成为一个必要条件,以此为基础,心灵开始对整个世界进行创造。用德勒兹的话说,就是“新的大地打开了”。游牧民所追随的“流动的火焰”,除了在内心烧起来,还能在哪里呢?鲁塞尔的游牧不涉及对外在的控制性空间、对德勒兹的“条纹空间”的逃避和解辖,它是纯粹的内在创造。外在的漫游只是附加条件,是处理特定身体的方式,完全为了内在世界的创造而服务。这也是早期先锋派实验的一个重要的共同特征——在艺术语言极度贫乏、堕落的时代,重建艺术语言世界,使艺术创作获得自治与自身的独立取向。重建方式虽然各有不同,但都有相应的、自发的、朴素的身体处理,也就是,将身体置于各种极限状态。鲁塞尔的“游牧”是其中的一种,也是别人难以效法的,因为他的情况很特别(很富有)。尽管如此,鲁塞尔还是很接近德勒兹所说的“伟大的游牧身体”。和鲁塞尔相关的一件事情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他的“游牧之家”和柯布西耶的“沃伊森”住宅之间的交叉关系。1920年,勒·柯布西耶和索尼尔(Saugnier)在《新精神》杂志的第二期刊出了“沃伊森”住宅(“Voisin”houses),它们是由“兵工建筑师”兼实业家加布里埃尔·沃伊森构想出来。1922年,鲁塞尔提出活动篷车的专利。并且,在这一年,著名的巴黎装饰艺术展开幕,柯布西耶展出了他的“居住机器”的单元体。1926年,汽车沙龙上出现了鲁塞尔的真正的“居住机器”(machine for living in)——同时也开启了他的意大利之旅。这一连串发生在巴黎的事件,形成一个很滑稽的局面:柯布西耶打着新精神的旗号,做功能主义的小实验,寻找资产阶级产业和财政的支持;鲁塞尔以有钱贵族自居,做的是玩票和自我炫耀的炒作活动,然后无声无息地跳进精神炼狱去煎熬。但是,两个人做出的东西却又如出一辙(至少看上去很像)。
《不分类的建筑》是我一篇拖延许久还未完成的文章的标题,内容相关于意大利老人埃托·索特萨斯——他一年多前才去世(将近百岁)。他是一位漂泊的建筑师,在中国留下了两个小房子。其生活、工作、写作都是游牧气息十足。他的建筑观也颇为特殊,我称之为“不分类的建筑”。这个“不分类”,不是指他的作品的风格统一连贯,而是指其建筑的普世性。这个普世性建立在印度哲学的基础上。它认为建筑应该发端于儿童般的游戏和冒险,并以构成对生活的保护为终点一建筑无须进人历史的价值评价体系(按他自已的说法是,不必埋藏在历史的寒武纪),它随时准备“上升,穿过棕榈叶,消失在空气之中。”这种带有几分虚无色彩的建筑观和以分类(等级、类型、风格)为基础的、理性化的西方建筑学传统完全不一样。在我看来,“不分类”和先锋派已经成为一对共生的概念(索特萨斯是标准的先锋派)。
《不分类的建筑》:建筑·历史·批评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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