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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群岛(上中下)

[俄]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群众出版社
出版时间:

1996-12  

出版社:

群众出版社  

作者:

[俄]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页数:

3册  

字数:

1579000  

译者:

田大畏 等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 197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史诗般巨著《古拉格群岛》就是以这样沉痛的题辞开篇。1973年,索尔仁尼琴决定将这本书秘密送往西方发表,这成了苏联政治史研究的一个重要事件。可以说,苏联当局决定剥夺索尔仁尼琴的国籍,并将其强行驱逐到欧洲,与这本书的出版关系极大。 这部长达140 万字的巨著,堪称苏联列宁和斯大林时期法制历史最精炼的描摹。所谓“古拉格”,即“劳动改造营管理总局”,原是苏联劳改制度的象征。作者将其比喻为“群岛”,意在指出这种制度已经渗透到苏联政治生活的每个领域,变成了苏联的“第二领土”。全书分监狱工业、永恒的运动、劳动消灭营、灵魂与铁丝网、苦役刑、流放、斯大林死后7部,既以“群岛居民”的经历为线索,又穿插了苏联劳改制度发展史中的大量资料,结构宏大,卷帙浩繁,充分显示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驾驭材料的能力。书中有激昂的控诉,愤怒的谴责,也有尖锐的嘲讽,深切的诉说,是深刻理解苏联政治体制重要的参考著作。

作者简介

  索尔仁尼琴 , Public Note UNIMARC 作家。生于北高加索的基斯洛沃茨克市,1974年定居美国。197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著有《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癌病房》、《致苏联领袖们的信》等。

书籍目录

第一部 监狱工业第二部 永恒的运动第三部 劳动消灭营第四部 灵魂与铁丝网第五部 苦役刑第六部 流放第七部 斯大林死后后记写在后记之后又过了十年

媒体关注与评论

  此书中既无臆造的人物,又无虚构的事件。人与地,都称其真姓实名。如果用的是姓名缩写,则系出于私人性质的考虑。如果什么名称也没有用,那只是因为人的记忆力没有把姓名保留下来——而所写的事实都是千真万确的。


编辑推荐

  同名英文原版书火热销售中:The Gulag Archipelago Volum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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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写黄裳,说他潜心悟道,终于开创了《九阴真经》的绝世武功。准备携神功出山报仇时,却发现仇人都死光了:这是什么厉害武功?居然比《九阴真经》还管用?——却原来他钻研武学,不知不觉已过了四十年,仇人都死光啦。原来比《九阴真经》更厉害的,就是活得长久。索尔仁尼琴活了89岁,被追捧过、被打压过、被迫害过、被利用过。而出人意料的长寿,让他活过了斯大林,活过了赫鲁晓夫,活过了勃列日涅夫,活过了叶利钦……在他的葬礼上,只有戈尔巴乔夫和普京出席了。在索尔仁尼琴的一生中,经历了二战、大清洗、冷战、东欧剧变、苏联解体……而这一切又都深刻的改变了他的个人际遇。纵然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浪潮下的浪花,也还是很难见到有这样一个人,其一生的命运和世事变迁结合得如此紧密。索尔仁尼琴的人生经历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仅有足够的长度,更有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内容。比起曾上过绞刑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毫不逊色。和他相比,即便是在非洲猎杀过狮子的海明威,也只能自愧没见过世面。坚守信念,不成功便成仁,人类历史上从来不缺少这样志行高洁的知识分子。对他们而言,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然而终究不能像索尔仁尼琴那样,在有生之年看到铁幕揭开,帝国坍塌,古拉格群岛沦陷。虽然终其一生,世界还是不能让他满意,俄罗斯还是让他心痛,但他毕竟坚持得更久,看到的更多。当89岁的老人终老故里,他不仅死得其所,更称得上死而无憾。在巨著《古拉格群岛》的卷首,索尔仁尼琴写到:“献给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到一切,没有猜到一切。”今天,当索尔仁尼琴闭上眼睛,我们要对他说:您不缺欠我们什么,所以无需自责,更遑论让我们原谅您。恰恰相反,我们要感谢您,感谢您说出了您看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猜到的一切。我们更要祝贺您,在您有生之年,看到了更多,想到了更多,印证了更多。


这套书很厚,我也是囫囵吞枣般看完,对前苏联体制的嘲弄和讽刺真是入骨三分啊。俄罗斯的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值得我辈学习。


值得收藏。痛恨小时候的洗脑。。。


那时书店半价可恨我有眼不识泰山


了解一些真实的东西你会明白人是怎么一回事,就象一位名人说的:如果在来到这个世界前给我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一下我都会选择不.这个世界在我们来时与我们走时一样的肮脏.


   索尔仁尼琴记录的许多案例或揭露的许多事实确实残酷,但似乎总是缺少一种动人的力量。只有在叙述到作者自身经历时才显示出了这种力量,特别是当作者面对自己内心,赤裸裸地揭示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蒙昧、懦弱和权力欲时。如在第四章中,作者以一名军官的名义要一位德国俘虏提箱子的那个情节写得很好。但这样的章节在书中似乎不多。
  
   在《古拉格群岛》中政治揭露往往妨碍主题的深入,妨碍人性的深入骨髓,道德问题的残酷。《古拉格群岛》在这些方面常常浅尝辄止,刚刚开了个头,期望着作者进一步深入阐发,但又被政治揭露情绪岔开。
  
   在表现苏联监狱制度之残酷性上,常常将它与沙皇时期两相对照以凸显苏维埃之倒行逆施。然而,两个凶狠丑陋的歹徒之比较难道可以真正体会到道德的深重灾难。没有善亦没有恶。在表现或者说谴责时,与之对照的标准不应是次一级的恶,而应当是善,甚至至善。
  
   在看完藤诺逃跑那一章时,我几乎已经认定《古拉格群岛》并不能算是一流的作品,它不试图深刻探讨道德问题,而停留在政治揭露层面,最重要是我以为在其中缺少一种对于人类的普遍、伟大的怜悯。这种怜悯我觉得应当是一切优秀文学作品的共有因素。对于被监禁者为自由而冒生命危险的逃亡,在其过程中对自身的生存和他人的生命的抉择中,可以引申出多么深刻的主题啊!但作者在藤诺面对一对跛脚夫妇是杀死他们以求自保还是放弃这种行为时,处理得太过草率,这本来是可以揭示一种人类的命运:被抛到极限境遇中的人类面临着痛苦的抉择。
  
   当一个人的生命处于危险的极限境地时,当他只能经由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来脱离此极限时,他灵魂深处的痉挛和残酷的挣扎可以揭示出人类最广泛意义上的悖论处境。可以说,此时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将是毁灭性的。是毁灭自己还是牺牲别人?生存还是毁灭?
  
   如果他选择牺牲别人以救回自己,其实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了自己,这也许牵涉到了那部伟大的小说及其主题“罪与罚”。在极限中,在本人的生存欲望中,人类灵魂中有许多卑下或肮脏的部分得到揭露;在一种极限中,人类可以堕落到可怕的地步。人作为一种理性的动物并非至善,甚至善良也算不上,如果他那么极端地依赖于环境的话。这里有着人类宿命的味道。
  
    如果他选择去战胜心灵的恶魔,那也算是人类内心中的一场惨烈的战斗,它要最为彻底地否定一切不道德,去寻找作为一个人的所有价值、意义与尊严。它将显示作为一个人,他的精神世界可以承受怎样的重负。
  
   可是作者都没这么做,也许在政治揭露中作品是很容易迷失的。
  
  
  西元2005.11.04


   借用陈子昂的诗:前不见古人,后颇有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看了几个月,而内容也让人窒息。
   都公开发售的书了,印上“内部发行”字眼,这广告做得很好,让人不禁的回想起自家的某个年代……


  我感觉本书读起来颇有一定理解上的难度,一方面来自题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经历,从题材本身就会令人感到一段历史的深重背负感;另一方面来自翻译,由于是翻译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语言文字习惯上的不同,也造成了表达方式上的不同,也就对国人的阅读造成了一定的阅读阻碍。


  什么样的人容易被痛苦魅惑?这其实是个问题。因为痛苦既不是一种良性的情感,被吸引也不是一种良性的倾向。
  
  但是你究竟不能阻止一些人这样做。他们只可惜自己过着过于平淡的生活,内心深处对创伤和烈焰的渴望却时时抓挠着波澜不惊的表面。他们不由自主地把个人的失意包裹上苦涩的糖衣,在默默舔舐中沉溺于被侵蚀的美好,不管是否是虚幻的;他们四处探究深刻的亘古的议题,在无解的困扰中穷途末路,内心深处却暗暗惊喜于矛盾的壮丽。
  
  可是,你能指责他们为赋新词强说愁么?
  这不是他们的错。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经典受到谴责。而别人,已用尽了情节和主题。
  
  他们用尽了东欧大地的广袤,用尽了西伯利亚的严寒;
  他们用尽了帝国的骄傲,用尽了君主的尊荣。
  
  他们用尽了贵族徽章上繁复的花纹,那古老的城堡中精美的装饰,华美的衣衫,明晃晃的宴会烛火,胡桃木家具反光的釉色,陈年的芳香。用尽了世家培养出的骑士和诗人气质,和这些气质喷薄出的激昂诗句和恢弘交响乐。他们的笔触和琴弦划过的每一寸空气都可以因为热烈而熊熊燃烧。这是俄罗斯历史不绝的长河,是绚烂群星深沉的夜幕。可惜啊,都被他们用尽了。
  
  他们还用尽了独裁者的暴虐,用尽了刽子手的冷酷;
  用尽了勤劳者的朴实,用尽了投机者的钻营;
  用尽了高贵者的高贵,用尽了卑鄙者的卑鄙。
  
  从一九一八俄国内战到一九五六苏共二十大,甚至于更长的时域,古拉格群岛作为秘密逮捕、虚假审判、劳改营和流放制度的形态存在。索尔仁尼琴对它的描写已经用尽了我对苦难的所有观察和想象。而这些苦难淬炼出的结果又用尽了我对高尚的所有理解和悲悯。
  
  恐惧,无辜,伤痛,疲惫,饥馑,奴役,反抗,残忍,背叛,希望,死亡,团结,毁灭。
  所有的,所有的情节和主题!
  
  作者说过,高尚的心灵不需要改造,苦难的锤炼只会让清者熠熠闪光,浊者迅速堕落。我并不是悲剧的鼓吹者,但是出于人力不可控的因素发生过的苦难因此留下了多么宝贵的财富。
  历史既已发生,那么,“任何一种残酷的行为都不会白白过去而不给我们留下后果。” 不再重演就变成了深刻的职责。闪烁于过去的痛苦因此在平凡的生活之上长久散发着魔力。
  
  ===========================
  
  有一种说法叫“想了解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可是贝利亚为什么在领导大清洗十五年之后迅速大赦政治犯,停止反犹运动?
  可是赫鲁晓夫为什么在拼命鼓吹斯大林路线近二十年之后立即轰轰烈烈去斯大林化?为什么一方面放宽文艺一方面收紧经济?
  
  看他们做的看不懂啊,谁来告诉我这怎么一回事啊?
  
  
  
  
  
  
  
  


   这是一本伟大的著作。但阅读的初始经历并不令人愉快。可能因为俄文的表达方式与中文差异甚大,翻译过于忠实原文,以致很多表述并不符合中文习惯;再加上书中描写的是刺骨冰冷的政治现实,作者对抗情绪跃然纸上;以及众所周知的俄罗斯民族的人名冗长拗口等原因,所以刚开始阅读这本书就像阅读拗口的科学文献一样,难以让人产生一探究竟的追索感,更多是局限于每一字每一句的细品,不但限制了阅读速度更影响了对作品的理解。所以这本书从2010年5月一直读到了2013年5月,历时整整三年(整套作品共上中下三部,阅读的快感是从第二部中段才开始凸显的)。过程中,数次放下,但因为对本书围绕光环的敬畏(诺贝尔文学奖)以及对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真实面孔的追寻,最终咬牙坚持了下来。回过头,很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才没有错过这部伟大的作品。《古拉格群岛》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没有青春的绚丽与梦想的五光十色,有的只是厚重、沉淀的历史,而这些历史又是那么的冰冷,揭示了华丽下隐藏的灰暗,昭显了制度之恶和人性之恶。习惯了繁华与美好的人们很难吞咽这冷清与丑恶,虽然它曾经那么鲜活的存在于世上,虽然它换上了另一副华丽的面纱依然存活于这世上。
   共产主义是人类发展史上最耀眼的梦想之一(很可能也是目前很多人坚守的希冀),为了消灭剥削,让劳苦大众人人都能享受物质的丰饶和精神的富足,苏俄十月革命尝试将马恩前辈的设想转为现实,逐步建立了可以和西方资本主义抗衡对峙的政权。对外,它是那么的伟岸、耀眼,反法西斯战争、经济发展、军备竞赛,无一不显示出超级大国的实力与风范、制度的优越与先进,不仅国内民众炫目于系列光环,甚至西方也为之倾倒。可是回到体制内,揭开层层华丽的面纱,赫然显露的是利维坦那张冷酷、贪婪的脸。公权的无限扩张与私权的急剧萎缩,让民众成为当权者嘴下的鱼肉。以免费奴役劳改犯、强制劳动的方式换来所谓的高速发展;集体农庄让朴实的农人四散逃离,有些被丢进了古拉格怪兽之口,有些则难逃随后而来的瘟疫之手;高度的管制和控制凝固于空气之中,强大的宣传攻略日复一日的为普通民众洗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达到一个目的:喂养壮大利维坦这个怪兽;以华丽的面纱掩盖少数人奴役多数人的罪行。时至今日,人人都唾弃法西斯的残忍与反人性,可很少人知道古拉格的残忍与反人性与法西斯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少人凭吊那些在古拉格痛苦死去的人们,更难追究造恶者的责任;这些甚至被屏蔽、被抹去,正如历史上发生的许多事件一样,被当权者隐没在虚假繁荣的背景中,而民众则是歌舞升平的欢乐着,毕竟反思终是没有过好今日,创造未来重要啊。只是可怜了革命先烈和卓越的理论家们,如果他们有幸活到理论转为现实的时日,不知是为当权者的偷换概念而愤慨,还是为自己曾经的幼稚而惭愧。说到底,不管包装的多华丽的主义最终都可以并入集权或民主某个阵营。而人性贪恋权力和渴望自由的两面性,让世人在集权和民主中摇摆不定。没有完美的制度,没有完美的主义,或许这些只存在于想象和理论中。当我们以轰轰烈烈、开天辟地的姿态创造一个新世界时,我们可能改变或摒弃了旧世界原有的东西,但也承继了一些东西,而这些都是人性所不能剔除的,原有的恶可能以一种更加强化、牢固的形式延续下来。
   也正因为人性有丑恶的一面也有美好,超脱现实的一面。所以在古拉格这个集体堕落向下以期保住孱弱生命的人间地狱里也有人性散发耀眼的光芒; 精神脱离于肉体的痛苦,飞越高墙林立、铁网严密的囚牢自由翱翔于天际,成为伟大灵魂坚持下去的支柱、不与鼠类沆瀣一气的尊严;更让众人在绝望中看到人性中神性的一面。
   由衷的佩服俄罗斯民族。这个生活在北极圈附近的民族,在常年与恶劣环境搏斗的过程中练就了沉稳坚毅的民族特性,就像无语的泰加森林,西伯利亚的寒风一样,总是带着一种悲壮的历史厚重感和义无返顾的勇气。所以才有了《古拉格群岛》这种揭示真相、探究真理的鸿篇巨制。鉴于作者是在极危险的状况下酝酿、成就这本巨著的,所以很多地方难免粗糙甚至情绪化,但可贵的是,作者始终避免将这部作品当做个人经历的宣讲,而是着眼于探究带来个人悲剧的制度之恶,更挖掘造成制度之恶的深层次原因,最终引发读者对人性善恶的哲学思考。
   中华民族进入近现代也是苦难重重,也有与俄罗斯民族相似的路径,可悲的是,难有追问、反思,更遑论直面不公、追求自由的勇气;所以鲜有触及灵魂的现实主义作品;更无谈精神上的升华。感谢伟大的作者和勇敢的译者,在皇帝新衣华贵的一片赞美声中,能揭示另一种观点;将光环的背面展现给那些心存疑惑、难以满足、孜孜以求、探寻真相的人们。
  


  “至于我描写得不够成功之处,有些地方可能重复或显得松散或不当”确实,在这本书里没有完全出现我所期望的文字,虽然很多事实,但有一些事实被用来证明同一个论题,而且里面很多发牢骚的话语让读者莫名其妙,甚至还出现了一些让人以为颠倒是非的地方,作者所倡导的文明,却未能在书里表现文明,作者希望走向一个理想的境界,自己却在一片混乱之中,纯粹的批评性文字,而没有可靠有力的证据,如果说那些事实就是证据的话,这不是一贯性的,只能用来列举,而非证明
  
  所以,在这篇巨著里---它显然是巨著,140万的文字---我承认我没有完全认真仔细的阅读下去,而是中间用速读的方法大略浏览,但至少这篇巨著里面反映了当时的写作状态仍然处在一个批判现实主义的角落,作者不能够用系统的论证来推翻一个制度的基石,更不能瓦解它,因为这些观点和论据是片面的,这多少减轻了它的说服力。
  
  很遗憾,而且更加遗憾的是,全篇并没有传承它在开篇时候那种写作状态的一贯性,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可能觉得“很过瘾”但越到后面就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很多地方甚至是有枯燥的单纯罗列,单纯情绪上的发牢骚,这让文章走向了它期望的反面。
  
  ---April 05


  一路走好,千万别再超生
  ----一曲献给苏共的挽歌,读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
  
   太长了,囫囵吞枣的看,结果看前面的时候,头疼后面的页码还有那么多,看到后来却悲叹前面的早已忘记,直到合上书页,才明白索大师,您这是给苏共树的一座直插云霄的墓碑呀,我这等小蚂蚁爬呀,爬呀,爬到最后才看清上面写着:苏共亡于此地,一路走好,千万别再超生。
   人性和反人性的对决贯穿了全书,但这种对决基本上是在个体身上进行的,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厮杀。面对强权,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选择之后,很可悲的就是那些选人性的只有被杀的份,这在选之前你就应该知道的,人性的代价是昂贵的,可不是五毛一斤卖的那种东西。
   最感动本人的一个场景出现在书的前面,那场景让我想起中国边塞诗词中的名句: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吹芦管的人,只是在思自己的亲人,但是征人集体却因这细细的,被风不时吹断的呜咽而彻夜难眠。这里也一样,一个望夫的女人,牵动了三百多囚徒眼神。索尔仁尼琴说要“为所有这些【囚徒的】妻子们树立一座纪念像...并且连建立这座塑像的地点也指定了”,她为了望他的丈夫,爬上山顶,向山洼里遣送站里看,“在我们这洼地里没有风,可是那山梁高处风却吹得很疾。她的长裙、短衣、头发被疾风掀起、扇动”,自然那妇女什么也看不见,但下面“深渊里从三百个失去个性的蚂蚁...都发现了她,都凝望着她"。
   征人苦,但他们自诗经起就有人代言,这些苦役犯却向来无言,只有到了索尔仁尼琴才提出了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他们毕竟,也是人啊。一夜征人尽望乡!被漩涡卷走的人无力的回望岸上的亲人,而他们的亲人也在望着,想着他们,他们生活的过去和未来都残存在那对望中。
   弱小的,被斯大林独裁碾碎的家庭碎片们,努力的,卑微的反抗着命运,但是关键时刻,你会发现他们生命的残片上仍然保存着人性的痕迹,如同DNA的遗传物质在每一个细胞上都存在,人,即使被碾碎成泥,仍然是同样的DNA构成。不过他们的敌人则不同,已经在革命的熔炉中,变成了一个钉入他人血肉的螺丝钉,一块砸向别人头的砖,自然,他们早已经不具备这样的遗传物质。
   腾诺,一个海军上校死里逃生,胆战心惊的狂奔多日,当他面对着自己的生存和别人的生存时,敲响他的心弦的仍然是人性的旋律,他放过了他们,但他们却无情的报复他。另一个逃犯在草原上狂奔,几天几夜没有吃饭,拄着一个木根苟延着自己的生命,他为这片刻的自由付出的代价还不止于此,他必须逃避他的同类胜于逃避野兽。他看到一个哈萨克骑手路过,立刻扑灭烤老鼠的火,为了不引起怀疑,但那人仍然过分热心的盘问。这时候,索尔仁尼琴气愤的写到,草原之子啊,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反正他很快就会饿死在这草原上。难道你真的想用它去换那一斤谷子的奖赏吗?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个野兽吗?草原之子,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的同类对自由的追求吗?这个哈萨克骑手随后紧追,并再三摇动套索去套这个逃犯的脖颈。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书中我们也能看出一点端倪,首先是逆向筛选过程。几乎稍微有些人性的,早已厌恶并远远的躲开蓝肩章,等加入培训学校,稍微流露出普世人性的,都会被打掉,接着进入工作岗位之后,也是如此。不过,蓝肩章们在出卖灵魂和人性的时候,也获得了大笔的钞票。那些看守的工资竟然超过在前线保家卫国的士兵,这便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安排,因为统治者知道,外部敌人它可以通过妥协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只有国民内部的残酷镇压,才能保住他的奢华生活。你看,不管清政府赔款多少给其他帝国主义国家,最高层不是降低生活标准。
   除了以物质吸引、逆向淘汰机制之外,那些天生人性气息弱的畜类加入统治集团的打手行列后,斯大林还采取了洗脑政策。政工人员的任务就是隔断蓝肩章与囚犯之间沟通的桥梁,你不需要自己去看,去听,去分析,你需要的是通过政工人员的嘴巴去吸收,不断的向看守们灌输之后,看守们也在多重压力下关闭自己的眼睛和思维,这样才真正可以做一个好奴才。
   洗脑的结果很显著,五毛诞生了。在押运囚犯的火车上,索尔仁尼琴遇到了这样一位五毛,他记录了他当时的对话:
   你看外面,田野凋敝,村庄毁坏,民不聊生呀!
   这都是沙皇的遗产。
   可苏维埃也建立了三十年了。
   不过是历史的一瞬间。
   你可以去问问周围人的感受啊
   都是反动分子,带着偏见。
   那你去问问农民的真实生活状况呀
   不用问,就知道他们生活比以前好了。
   可都说比沙皇时期还差
   那是因为死去的奶牛可以产双份奶。
   这个伟大的五毛,跟索尔仁尼琴一样是囚徒,但是他就是这样,作为那个集团中的一分子,他一切只听党中央的。索尔仁尼琴抱怨,要炸开他们那生铁做成的脑壳所需要的炸弹还没有发明,因此跟他们聊天,要抱着找乐的态度开始。
   蓝肩章也好,最高检察长也罢,他们丧失人性之后,就靠着特权生活,因为党构建了一个牢固的温柔乡,供养着这些奴仆,被抛出去的绝对丧失一切特权,党内和党外的落差,使每一个站立在党的平台上的人都非常的恐惧,同时也使他们看不清下面的蚂蚁。他们幸福的生活着,但也不断被丧失权力的恐惧所折磨的。
   一个高级干部在被斯大林抓之前很久陷入恐慌,反复宣誓效忠,无济于事,他写了给中央的信,只能让他女儿背下来,才得以保存,多年以后,他女儿说出了这封信的内容,他哀嚎到,请中央保留我的党证,永远我是党的人。这个高级干部是诚心诚意的,因为他明白保留党证就意味着特权,但既然要搞定他,怎么可能还给他留着党证呢?靠仁慈救济不可能维持党的小范围的特权制度呀,这个党员却不知道,也许不愿意明白,保留他的党证意味着另外一些忠实的奴仆拿不到这种特权,只有踢掉他,才能喂养另外一批人。人民,则永远是排除在这之外的。
   其实,斯大林也是如此,他仍然是被丧失权力的恐惧所折磨。说起来,天下的独裁者都是如此,越独裁,越恐慌,越恐慌,越残酷,越残酷,越独裁越恐慌。每个独裁者都绕不出这个魔咒,你看,叙利亚的当权派,为了捍卫权力能够做出什么,就知道他们是多么的害怕失去权力。
   说远了,也似乎说的可怕了点,这书也忒那个了嘛。其实,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也完全适合躺在沙滩椅上,或者茶余饭后悠闲的当笑话书看的。比方这一段,囚犯们被喂食的时候,只发一只碗,但他们仍然十分人类特有的注意卫生和保持良好的礼仪的习惯,都定下规矩“ 先给没病的喝,再给害结核的,最后才给害梅毒的“。然后,”到了下一间包房”,同一只碗又按照如此规矩“从头来过“。
   笑话不够,再来两个:
   "裁缝放下手里的针,为了怕丢,把它别在墙上的报纸上,正好戳进了卡冈诺维奇的眼珠子。顾客发现了。五十八条,十年(恐怖行为罪" "解下皮带,给斯大林同志【的塑像,太重了!】做了一个环,套在脖子上。他扛在肩上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没有二话说。地地道道。第五十八一8条,恐怖行为,十年。"
   不够,再来两个: 还有,"一九五八年闹了个大笑话:在报纸上发表了新的《苏联刑事诉讼纲要》草案,却忘了在里面写进关于可能做出无罪判决的内容。政府报纸(参看一九五八年九月十日《消息报》)温和地责备说,“可能造成一种印象,好像我们的法院只能作出有罪判决。"
   而对犯错误的审判员呢,"赫鲁晓夫时期处理得轻些,“犯了错误的”审判员被派去……你们猜派到哪里去?……当律师"
   律师确实也好当,那个时代是伟大的,真正的,战无不胜的和谐司法时代。连被告人都忠心拥护对自己的审判,检察长都不用费力,只要在上面喝茶,看报纸,你律师会上窜下跳,小心让你站在被告席上,然后施展魔术把你变成 "一只垂头丧气的服服帖帖的山羊,命令你叫什么,你就哗哗地叫什么,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呕吐"。有一次,公诉人说,被告人某某有错,那个被告人立刻站起身,请求发言,得到允许后,他大声说,不对,我不是有错,我有罪。
   那个时代过去,永远过去了,斯大林死了,苏共死了。很多笑话却流传了下来,现在这些能够让您发笑,说明那个时代的错乱,那个时代有违常识。 但需要提示一点,这些笑话的流传不是只在索尔仁尼琴的书中,也在你我周围时刻发生,只不过稍加变形,有时候甚至原样推出。没有看到吗,那么去看《古拉格群岛》吧。这部书也是一副眼镜,看完之后,你就可以看清楚周遭了。
  


  “大清洗”。这个词在历史课上听起来是多么得索然无味,老师干巴巴地说教着,我们也干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听着。“清洗”,多么冷酷、漂亮的一个词,生命就像床单上的污渍一样被“洗”掉了,可听起来却好像没觉得什么感觉,仿佛刷牙、洗脸一样平常。很多人虽然懵懵懂懂地觉着他反对某样东西,却说不上来究竟反对什么,那么请看看这部书,它会教你辨清曾经认同、追求、维护的“真理”,它会教你成为一个善良、勇敢、正直的人。
  
  再次摘录一段书中的内容,以此纪念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们,愿你们的精神与我们同在。
  
  再谈一件枪杀托派(托洛茨基分子)的事,也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弗朗茨·迪克勒说的(他是个巴西犹太人。在纽约听多了苏联的宣传,一九三七年在一艘希腊船上当电报员来到列宁格勒,溜号上了岸,要参加社会主义——马上就捞到了徒刑)。一九三八年春天他在沃尔库塔窄轨铁路鲁德尼克-乌萨段当搬闸工。有一回契卡行动科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断绝交通,不装煤,预备四节平台车,两节生炉子的闷罐车,是为了运犯人到乌萨。一大群牵着狗的押解队带来了二百五十个犯人,里面有五十名惯匪,其余是托派,八名妇女。大部分人穿得很好——裘皮帽,裘皮领,皮箱。迪克勒在其中看到了他熟悉的安德列钦,南斯拉夫人,但却是一个地位很高的美国共产党员,福斯特和白劳德的战友:先前迪克勒在麦迪逊花园广场上听过他的演说,近日在营区里见过面,知道了他的罢工的成果——他们开始得到干口粮,休假日,有了单独的作业班和工棚。现在他们被装上了光板平台车,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就这么拉走了。安德列钦看见了他,脸朝另一面,好像不是对他,使足了劲喊:
  
    Frank! Just Listen, don't say a word! This is the end. We are going to be murdered in cold blood! Frank! Listen! If you ever get out, tell the world who they are: a bunch of cut throats! assassins! bandits! ①
  
    他一再地喊着同样的话。迪克勒在发抖。平台车上,跟他并排站着一个科米族的老警卫,在抽他的羊角烟斗。当安德列钦停下来的时候,平台车上的犯人们齐声议论起来,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显然很多人听懂了用英语说的话。押解队长吹哨让列车停下,朝天开了几枪。全都静了下来。队长喊叫着说:“你们干嘛要造反?你们不是要单独住吗?这回就单独了。口粮,工作都会有的!”
  
    车接着往前开。在兹梅卡站上停下来。把犯人带下平台车,列车返回鲁德尼克。车组人员都知道这个兹梅卡站:那儿从来没有劳改点,也没有人家。
  
    窄轨铁路上交通断绝了两天。后来赶马车的说:犯人们被带进一条峡谷,迎面埋伏了机枪手,同时开枪射击。②
  ① “弗朗克!听着——不要回答。这是末日。我们要被屠杀了!弗朗克!听着!如果你将来能出去——告诉全世界他们是什么人:一帮歹徒!凶手!强盗!”
    ② 迪克勒获释了,甚至回到巴西,但是在全世界都没找到一个愿意听他谈这件事的人。40年后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作者)。
  
  


  没有了尊贵的自由,就离开了作为人的底线。索尔仁尼琴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在监狱与放逐中度过的,他的所有作品都透出一个坚强的信念,反抗强权对心灵的控制。在过去有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前苏联和我们的红色政权一样,曾经在铁幕之下,生活在不为外界所知的环境里,即使身处其间的人,也由于被谎言所包围,很难认清自己及周围人的非人状况,以为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索尔仁尼琴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的作品戳穿了生活的谎言,述说了“不可摧毁的个人尊严”(诺贝尔奖授词)。
  当普京在向索尔仁尼琴颁发俄罗斯国家奖时,全世界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了克里姆林宫。诚如普京在颁奖时所言:这位88岁老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名字和创作是与俄罗斯本身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作为一个大国政治家,普京看来,当今世界上国家间的竞争最重要是文化价值的竞争,显然他更深知,一个声称走向自由的民族应当选择什么样的人,来作它的文化代表。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作品比《古拉格群岛》更具文学的“沉痛的使命”,在这部被作者称为“文艺性调查初探”的巨著里,读时让人感到整个国家都充满监狱式的氛围。“古拉格”(“劳动改造营管理总局”缩语)一词也从此不胫而走,传遍世界。尤其是那些在东方寻找理想世界的西方左派,从此再也不敢违背良知,讴歌现代奴隶制度。在这个意义上,说此书改变了历史方向,推动了人类文明进步,一点也不过分。只要人类还存在重新回到那个时代的危险,它的文化价值就将是不可估量的。
  《古拉格群岛》,他告诉我们,即使被剥夺了一切,也不要放弃人的尊严。真实地生活,至少可以给自己的内心以自由。一个谎言和强权充斥的世界,是违背基本人性的。索尔仁尼琴的深刻之处就在于,他早已经洞察这一切,对被奴役者来说,自由即使不是更重要,也是同面包一样重要,而且事实证明,丧失自由的后果,也丧失了面包。
  今天看来,对于人类此前未曾有过的那个社会,对俄罗斯人,对中国人,那些“红色经典”并没有给我们增加任何人生的认识,毋宁说更多是谎言,是索尔仁尼琴开拓了我们认识的疆界,他的文学力量首先就在于无比真实。如索尔仁尼琴所说:“艺术的本质便包含认证在内。”


  今年夏,索尔仁尼琴去世前的一些日子里,我碰巧在读索尔仁尼琴。这些书在我书架上站了许多年头了,当初还年轻,满脑子是现代派,唯美主义,还有实用主义的势利,总是被传说的印象所阻,以为这是个粗糙的作家,艺术上无甚可习,它们便在书架上冷着。今年放任自己随心读一些书,连带拿起已经发黄的《癌病房》,起初没觉出什么,越往下翻越觉出好来,很惊诧,这样的作品,岂是苏联六十年代能生出的。后来知道是在国外出版的,但还是惊诧,这样的作家,岂是六十年代的苏联能生出的。尽管我们知道那是一个“解冻”的年代,而我们也经历了我们自己的“解冻”年代了,对于“解冻”,大约总知道一个边界,一个模式,“解冻”的作家们,因为先天或后天的残缺,也难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而索尔仁尼琴却与我所读过的“解冻”作家们何等不同。
  
  
  好奇之下再搬出《古拉格群岛》,一卷翻开已深为震惊。我承认我喜欢精巧,喜欢地面上的石刻或雕塑,但索尔仁尼琴的重量却是颠覆性的地质事件,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得不敬畏。
  
  正当此时,传来索尔仁尼琴逝世的消息。
  
  世事总是这样,很少能给心灵的体验留下时间和空间,未待内心的振幅深入它本该深入的地带,外部的震动便把它阻断了。
  
  紧接着,举国欢腾的奥运会降临了。
  
  在特定的国度,我们可能暗自抱怨个人的感情总是被运动,被规制。这是一个事实,但并非有许多人知道这样的事实。更多的人因为并没有太强烈的个人感情,早已习惯了来自外部的感染,习惯了把外面的鼓声当作自己的心跳声,习惯了被漩涡席卷。抱怨一下个人遭到漩涡的侵犯,个人在席卷下的不适,已经不容易了,但索尔仁尼琴连这种抱怨也没有。他的目光太锋利了,思想太彻底了,感情太鲜明太强烈了,以致没有一点暧昧和含糊。堂吉诃德刺向风车的时候,根本是不考虑力量对比的,也根本不相信那魔怪有什么一个指头九个指头或者七个指头三个指头的问题。他就是一个彻底的个体,那巨大的魔怪就是彻底的魔怪,他没有任何理由手下留情,难道那魔怪曾经对他手软过吗?
  
  通常的“解冻”作家是需要考虑那些问题的。第一,力量对比。先要保存自己,人和作品要生存下来,进而还要荣誉,这虽说无可厚非,但也屈了自己,如果真有剑的话,到此也就短了。第二,魔怪的问题,指头的比例问题,一方面另一方面的问题,进而是魔怪存在的必然性与合理性问题,当你为魔怪的存在找到许多理由的时候,你个人的存在就没有理由了,剑也就再次缩短,变成无害的玩具。大和小的问题,国家和个人的问题,在习惯了国家至上的国度里,是个早有定论的问题,假如有人试图去想,便是一个令人畏惧的问题。何况生在巨型红轮之下,那是你的故乡,其间血肉的黏连,所导致的思想的含糊,情感的暧昧,都是我们见惯了的,即便手中还有一把短柄小刀,也就只能倒过来切割一下自己。
  
  索尔仁尼琴是一个十足的异类,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与众多遭受过灾难的言说者不同,他并不诉说“冤枉”。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加害者的关系,一个反抗者和一个碾压反抗者的国家机器的关系,二者没有任何共同点。极权国家有其自身的国家逻辑,而他有自由人的个人逻辑。一个极权国家按其国家逻辑是必定不容纳自由人的,任何企图寻找自由的人,哪怕极其脆弱、渺小,都是极权国家的可怕的敌人。他知道他所遭遇的戕害,不是由于偶然的误解或冤枉,而是必然的,普遍的,他没有什么冤或怨,他有的是愤怒和仇恨。于是他没有什么要顾忌的,他痛快淋漓。
  
  “一个国家有了一个伟大的作家,就像有了第二个正府。这就是为什么从古到今没有任何统治者喜欢大作家,只欣赏小作家。”索尔仁尼琴让书中的人物这样说。无疑他自己就是要成为这样的作家,他根本就是对抗,绝不可能调和。他的手稿的去处是地下,藏起来,分散藏起来,自己藏起来或被别人冷藏起来,随时准备因此而再次被捕,好的可能是秘密传阅,最好的可能是偷运出去。他根本无暇像那些只求被欣赏的小作家那样,为拥有多少多少读者操心,为如何去往世间的繁华和国家的荣誉那里操心。
  
  我必须向《古拉格群岛》致敬。其揭露的事实令人震撼,其对抗的激情令人震撼,其浩大的悲悯令人震撼。许多亲身受过难的作家也写苦难,尤其在“解冻”时期,但他们的笔下,一般只涉及他们特殊的遭遇,在他们自身的受害事实范围中呈现出真相,由于国家谎言长期的巨大的遮蔽,“他们就是被判了刑也还保持着在外面养成的迷信”(索尔仁尼琴语),他们多半把自己的受害与旁的受害者隔开,自觉地,也可能不自觉,不逾出自己的栅栏。而索尔仁尼琴要做的是总的清算,一个受害者,自动站到公诉人的位置上,控诉,不是偶然的而是普遍的国家谎言,不是偶然的而是普遍的国家罪行。这是单个人难以胜任的重活,它的伟大(我的确是说伟大)就在于其重,说它笨重也可以,它本来就不是用于消遣的,那些锦上添花的精巧之作当然不能够和它相比。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看到索尔仁尼琴后来的作品,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索尔仁尼琴和国家是怎么合二为一的。有论者说到他的大俄罗斯主义,大斯拉夫主义,我在他那些被称为劳改营文学的前期作品里却是看不出来。相反,我感到他在国家、民族以及祖国这些大词面前是清楚的,他认为:“单个的国家应融入世界,单个的民族应融入人类,成为整个民族有机的组成部分。”他让他书中的人物划出两个圈,内圈代表祖国,外圈代表全世界、全人类,控诉说:“然而,内圈已成为偏见的城墙!上面装配着机关枪和带刺的铁丝网!谁敢去碰它,准会头破血流!”对于那些因为民足问题遭受国家压迫的受害者,他是怀有同情的。请看看《古拉格群岛》中的“放逐各族人民”那一章,他笔下的朝鲜人、车臣人、加尔梅克人、立陶宛人、爱沙尼亚人、日耳曼人、克里米亚的鞑靼人、高加索的希腊人……他控诉强制迁移这些所谓“有罪的民族”的国家爆行。他写到那些“特种移民”绝望中寄希望于发生战争,他深为同情说:“需要把人们的生活糟蹋到什么程度,才会使牢房、囚车和运牛车里的千百万人把绝灭性的原子战争看成是唯一出路而祈祷它发生啊?!”而祖国这个大词是这样出现在他笔下的:他说到《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的一个人物的原型,小说只写了他前半生的一部分。后来战争爆发了,也就是1941年,伟大的卫国战争,当局要求罪人们从特种移民村和劳改营直接奔赴前线,保卫神圣的祖国,人们也真的奔去了。而这一个罪人却断然拒绝说:“是你们的祖国,就请你们去保卫吧!无产者是没有祖国的!”其时,索尔仁尼琴想必认同这个罪人,他自己就是从保卫祖国的前线直接被抓进监狱的。所以我们在他的书中看到他同情遭到祖国背弃的战俘,甚至同情“叛国者”。
  
  我到底不懂,在这一切之后,他是怎么踱到国家那里去的。当然,他后来处境完全不同了。后来的事情很遗憾,他要了统治者的勋章,便不再充当第二个政府了。或者说,他与政府合二而一了,统治者的勋章就来了。“从古到今没有任何统治者喜欢大作家”,以他自己的逻辑,他怎么为自己定位呢?他曾经是大作家,而后来他接受了统治者,他可能会为自己辩解说统治者变了,但其实统治者到底还是统治者,剩下的可能是,他缩小了,自然也就把第二个正府解散了。
  
  
  
  


  对于前苏联的轰然倒塌还依旧疑惑不解的人们可以好好看看这本书,对于苏联如何从一个由工人阶级建立的社会主义国家转变成为之后的众叛亲离的地步的诸多疑惑也可窥见一二,不过对于书中作者关于把大部分责任都推给列和斯的观点完全不赞同,记得有一句话,治国如烹小鲜。夺取政权之后的总总作为就可以预见这个国家的寿命了。


  一样的书,在人生不同阶段读,应该会有不同的感受。有的更适合在年轻时读,青春的激情也许让你对未来充满希望;有的则需要你有一定的人生阅历可能会更有感觉,你可以更加冷静地面对苦难与罪恶。像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这样的书,应该属于后者。
  
  我手头的这套《古拉格群岛》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群众出版社出的内部发行版(1991年再次印刷),厚厚的三大本,近两千页的规模。前两天去书店,看到了群众出版社现在的公开发行版,也是上中下三册,封面变成了浅色,排版也有所变化,但仍是原来的那套,只是价格从二十多元变成了九十八元。当然书上也未再标明内部发行的字样了。
  
  内部发行的罪恶记录
  
  对于像古拉格群岛这样的书,为何在那么早就能出,可能许多人会很疑惑,且会对所谓的内部发行的字样也很陌生。其实对于年龄如我这般的读者来说,这却是我们的一段记忆。共产党立政之后,对出版业进行了很为严格的管理,许多书籍就很难出版。且这种管理越到后来越严格。但与此同时,内部发行这种形式也渐渐地流行起来,毕竟这个政权中某一部分人需要阅读某一类书,而正式出版又不符合有关的规定,因此就采取了内部出版的形式,不公开发行,只供特定的某类人阅读。当时很多定为禁书的书籍,都是以这样的名义出版的,当然它也只在权力的圈子里流通,与普通百姓无关。
  
  这样的书,一般都会标明供批判用。能阅读这样的书,自然成为当时读书人的梦想,也是一种身份及关系的象征。行政级别够的人,自然不愁,即使你不看,也会发给你。如像《金瓶梅》这样被定为黄色的书,也曾经印行过数百本,供高级干部阅读批判用。这样的书印得太少,发行的级别太高,普通的老百姓很难看到,只能在嘴头上流传而已。而还有一类书,发行的范围就大了很多,有的是发行到县团级,有的则是只要是革干,都可以看到。此种情形一直延续到八九十年代。听说直到现在,也还有这样的书,只是级别会更高一些。通过各种关系找到这样的书,成为当时读书人趋之若骛的一种乐趣。
  
  不过到了八十年代之后,这样的书在市面上已经比较多了,有的甚至打着这样的旗号,也在书店里公开的发售。不过我的这套《古拉格群岛》,还真是通过关系搞来的。我当时的同事去开会,会上每个送了这套书,被我知道后,又从他那里以其他书交换而来的。虽然当时已经很开放了,对于苏联的讨论也陆续有了,但像这种对于苏联最为黑暗的一页揭露的著作,仍然是过于反动,因为他揭露的不仅是斯大林个人的错误,而是整个体制的问题。不过,书拿到手之后,我也只是随手翻阅了一下,或称是跳着看。索尔仁尼琴比较罗嗦的风格,对于年轻的我,吸引力自然缺缺。这样,这套书又在我的书柜里躺了近二十年。
  
  直到我在观看索尔仁尼琴的记录片时,又想起了这套,于是从书柜中翻了出来,重新仔细地阅读。
  
  人类躯体上的恶疮
  
  有人说,奥斯威辛集中营是世界的肛门,人类一切之丑陋与罪恶,都集中于此,犹如人的肛门一样,一切肮脏的东西都在那里排泄出来。相比于纳粹的集中营,那么苏联的古拉格群岛规模更大,时间更早,跨度更长,有着更多的黑暗,隐藏着人类更多的丑陋,有更多的人深受其害。如果说奥斯威辛是世界的肛门,那么古拉格则是人类躯体上的恶疮。它不是单一的一个脏器,而是在某一区域成片成块,星星密布,已经溃烂流脓。
  
  对于奥斯威辛,对于纳粹集中营,对于德国法西斯,我们已经颇为熟悉,对于他们的罪恶已经有了充分的展示,对于这种罪恶产生的基础,我们也有着深刻的反思。从二战以来,这样的文学作品,这样的影视作品,应该是数不胜数,真可谓是汗牛充栋。这样也才让世界所有经历过未经历过纳粹苦难的人,能够对这种无视人类最基本准则,残暴地对待生命,肆意地践踏着人类尊严的行为,有着更深刻的认识与了解。然而,就在纳粹肆虐之前之中之后,还有着比纳粹更为残暴更为罪恶的行为,有着比奥斯威辛更加野蛮的集中营,却甚少有人提及。这些恶疮遍布于苏联全境,更多的是在西伯利亚的极北地区,后来竟在与该国相似的国家里泛滥。
  
  不过,当这些恶疮在蔓延之时,世界还不以为意,还有不少巴黎左岸的知识分子们为着这个新生的政权欢呼,在为这些恶疮辩解。世界不相信这样的行为,就如他们不相信纳粹对付犹太人的手段一样。当沙皇一家被残忍杀害,当革命的初夜就有无数的敌对者被枪杀被流放,当数以百万计的农民被夺去粮食离开脚下的土地,当无数的知识分子因为言论就被送入监狱,当契卡在肆无忌惮地枪杀人的时候,当古拉格在一座座地建立起来的时候,世界是无声的,他们在容忍着这些恶疮侵入人类的躯体。
  
  好在有索尔仁尼琴,这个曾经的红军军官,当他还在前线与德军作战之时,就因对斯大林的微词而入狱,经历了古拉格群岛的苦难,领略到了这套发达的残害人的躯体与心灵的劳改系统。他赶上了赫鲁晓夫的去斯大林化而结束了在哈萨克斯坦的流放。在出狱之后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作了一本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反映了苏联古拉格群岛的罪恶,世界由是而知苏联劳改的真相,索尔仁尼琴由此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与此同时,他还四处收集资料,开始撰写《古拉格群岛》,他想为苏联的罪恶劳改制度立史,将这种超乎人类想像力挑战人性底线的残暴行为公之于众。这三大册两千页的书被偷送到国外出版,古拉格的名字从此天下皆知(其实我们是不知道的,还有与我们一样的国家的民众也不知道),而索尔仁尼琴也被剥夺国籍,驱逐出苏联。
  
  如同钝刀在切割着你的神经
  
  这是一部并不容易阅读的著作,除了卷帙浩繁读之艰辛之外,还在于该书描写的事情折磨着你的神经,让你不堪忍受。当你开始阅读之时,首先给你的是震惊,一种超出你心灵随力的震惊,这种震惊吸引着你往下阅读。看着索尔仁尼琴细细地给你描绘着流入古拉格的各路水流,是如何汇集成古拉格的汪洋大海的。那是一种多么壮观的场景,在这数十年中,几千万的苏联人,当然还包括着非苏联之外的国民,以着各种的罪名,因着各种荒谬的理由,被遣送至此,开始了他们地狱般的一段生活。有的会很快地死去,冻死,饿死,打死,病死,劳累而死,被枪毙,甚至被狗咬死……有的会在这里终老一生,十年二十年的苦狱,有几人能够承受?最后能从古拉格里走出去的,恐怕不会太多,大多都会长眠在古拉格,在西伯利亚,在荒漠,在无人的极地,在这块已经浸透了鲜血堆满了尸体的地方。
  
  你的神经会被折磨着,如此多的罪行却又是以相似的方式表现出来,以着极其原始的方式呈现出来,血淋淋地在你面前展现,没有任何的遮掩,就如钝刀一样在你敏感的神经上切割,一次又一次,让你无法忍受。那数以千万的人,可能连自己的罪名还未明了,就已经妻离子散,或者自己身首异处,或者就流入了古拉格的洪流之中。苏联建立伊始,就开始了以革命的恐怖来巩固新生的政权,无产阶级的暴力与红色恐怖,成为苏维埃政权的第一要务。你的出生,你的姓氏,你的职业,你的思想,你的话语,均可以成为你入罪的理由。无须任何的审判,就可以将你枪决;将你关入监狱或者集中营还算你幸运。在书中作者例举了大量的例子,这些例子或是索尔仁尼琴亲自所见,或是他同监牢的人所经历,或者是他们在狱中听说,还有一些是索尔仁尼琴出狱后查阅资料而得知。他们入狱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甚至相当的可笑,不过最终他们都流入劳改营中。其实,他们的罪名只有一个,只要苏维埃认为你是敌视新生政权,是个暗害分子,那你就会将牢底坐穿。
  
  索尔仁尼琴本人本来属于政权中的一员,然而仅是因信件中的思想倾向,成为了革命的敌人,成为苏维埃政权的敌对分子。类似他这样的人是相当多的,他们稀里糊涂就从权力的中心被排挤出来,昨日还是红色政权的维护者,转眼就进入他们所拥护的政权所建立的劳改制度中,其中还有许多甚至就是这种制度的设计者或者执行者。在这样的政权中,人人都难以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座上宾与阶下囚往往只是一墙之隔。在这样的体制中,自然也是人人自危,体制中的每个人都长着无数双眼睛,既防备着周围同事或者亲友的出卖,同时也睁大着眼睛,盯着旁边人的过错,好向上检举。相互告密就是这种政权存在的基础。而高居权力顶峰的人,对于属下则是充满了猜疑,一点点怀疑就足够让你万劫不复。在苏联政权之中,权力最高机构的许多人最后都有着悲惨的下场,许多人都成为了古拉格群岛的居民。苏共中央委员,大半都被清洗;而在德军入侵之时,竟然找不到将军带兵,他们中大多数或者死于非命,或者正在古拉格里劳改。
  
  作为一个平民,也同样难逃进入古拉格的命运。如果你属于贵族或者资产阶级的一员,那你自然是革命的对象;你是农民,当然也是革命的对象,粮食被抢你还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抱怨,否则也一样进入古拉格;你也是革命者?如果你站错了队,是社会民主党人或者孟什维克,那更是天然的敌人;即使你是布尔什维克,但如果你跟错了人,跟上了布哈林、托洛茨基甚至贝利亚,那你也得进入布拉格;你什么也没干,只是抱怨了几句,那当然也是对现政权不满。甚至你所在的民族也是你罪孽的原因,在古拉格,有着各民族的罪犯,大多数只是他生错了地方。索尔仁尼琴所写的一切都让人震惊,各种罪行确是骇人听闻。不过,震惊之后就是麻木,那种见惯了太多死亡与罪恶的麻
  木。在这样的体制之下,如果没有这样的罪恶倒是让人奇怪的了。
  
  每米运河下面,躺着一个囚犯的身体
  
  索尔仁尼琴是在以文学的手法立史,他在为苏联的劳改制度立史,他想以他的笔,记录下这种戕害着身体以及心灵的残忍制度的点滴,他所记录的,都是那些囚犯的斑斑血泪。确实,这种牢改制度就是建立在鲜血之上的,是一种毫无人性的制度。
  
  古拉格群岛的建立,当然首先是为了维护苏维埃的政权,得让那些敌对分子或者心怀不满的人除了被枪决之外,还得有个去处。如此多的公民被逮捕,城市里的监狱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将他们流放,让他们去无人之地去做苦役犯,就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沙皇时期也有流放,也有苦役,列宁等革命党人都曾经经历过。但据索尔仁尼琴的考查,沙皇的流放相对于苏维埃的古拉格来说,真是小巫见大巫。一是流放的人很少;二是流放时很是自由,基本无人看管;另外还真没有什么苦役让你做,在流放地,你可以像个自由人一样去找工作。如列宁等,就从流放地还在搞革命,最后去了国外。而古拉格则真是一个个的集中营,建立在苦寒之地,有着铁丝网,还有着最为严厉的管制。这种集中营,比之纳粹的集中营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里,你不仅失去了自由,而且失去了尊严,甚至没有思想的权利。恶劣的生活条件,加之以残暴的管理制度,让你生不如死。
  
  但古拉格不仅于此,如果只是关押你,那还只是监狱,而这里是劳动改造营,是要从身体与思想上改造你的,要将你改造成适应社会主义,拥护苏维埃政权的人。因此,在这里,你不仅得服刑,你还得服苦役,那种摧毁你的身体与思想的苦役。在苏联,在社会主义的国家,他们信奉着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曾经说,只有集体劳动才能改造人。苏联正是按照这样的要求来做的,要以超出个人身体极限的劳动,来洗刷你的罪恶与腐朽思想,从而成为社会主义的新人。在苏维埃制度中,也奉行着“不劳动者不得食”的信条,即使是残疾人也得靠自己的能力去劳动,换取每天的面包,何况还是这个制度的敌人,怎么能让这些害虫成为社会的寄生虫?斯大林说,“我们要把服苦役的、充满镣铐声的西伯利亚变成苏维埃的、社会主义的西伯利亚。”因此,大强度的劳动成为了必然,囚犯们必须以自己的双手去养活自己,并且还有为社会做出贡献。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天气下,这些囚犯还得去森林中伐木,很多囚犯累得想休息一下,就冻成冰人永远留在了冰天雪地里;或者干着难以承受的重活,一头倒在地下就再也不醒过来。在古拉格,死人是经常的,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在劳动中死去。当然,从肉体上消灭这些敌对分子,也是革命的一个目标。
  
  劳动强度最为巨大的是修建白波运河,那是苏联时期一项大工程,被誉为斯大林时期最为伟大的成就之一。那是斯大林为了拉近与波罗的海的联系,能够让苏联的舰艇四处游弋,而动工修建的一条运河。这是一项异常艰巨的工程,全长二百四十七公里,从白海到波罗的海,都是在极寒之地。不过,这在红色的苏维埃却是小事一桩。在这里有古拉格,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劳改犯,他们是最好的劳力。于是,一场巨大的劳动开始了,一个人类历史上完全靠囚犯完成的工程开始了。索尔仁尼琴大约也参加了这个工程,因此对于这个工程也进行了大量的描写,这个工程的惨烈也确实骇人听闻。工程预计两年完工,实际只用了二十个月。工程几乎未用任何机械,基本上全是靠囚犯的双手完成。繁重的劳动,超长的劳动时间,恶劣的劳动条件,每天难以吃饱的伙食,寒冷的天气,让这些苦役犯们纷纷倒下,以他们的身体,为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奠基。据索尔仁尼琴统计,就在第一个冬天,就有十万囚犯死去。不过,还有源源不断的苦役犯们到来。当运河修成之时,共有三十万的囚犯的骸骨留在了运河,平均每天死去的囚犯达到了五百人。
  
  美国作家梭罗在写美国西部铁路建设时,曾说“每根枕木下面都有一个中国劳工的冤魂”。这句话特别的有名,因为曾经被列入中国中学语文教材,许多国人都曾经读过它。对于苏联的古拉格群岛,对于这些劳改营的犯人,对于他们曾经所从事的劳动,对于他们用肩挑背扛,在很短时间内,在苦寒的北极地区,所修建的白波运河中,我们也可以说,每一米运河的下面,也躺着一个苏联政治犯的冤魂。
  
  在斯大林的铜像后面,是列宁的身影
  
  苏联的古拉格制度,在斯大林去世之后被揭露。赫鲁晓夫在苏共代表大会上所做的秘密报告,对斯大林的罪行对于了清算,对斯氏独断专行,搞个人崇拜的行为进行了全盘否定,并将苏联建政以来所实行的恐怖行为,当然也包括古拉格制度,一古股儿地归结于斯大林,认为是斯大林个人所为。本已在水晶棺里供人瞻仰的这位“全国各族人民之父”,其尸体也被迁出火化。本来是一个制度的问题,最后让一个人来承担。斯大林生前大权独揽威仪四方,死后竟被鞭尸,一切罪恶皆归于他。作为这个制度最大的受益者,最后竟也成为这个制度的受害者与顶罪人。这也是在这种体制之下的必然结果,没有人会永远地呆在神台上,当权力失去之时,一切荣耀会与你一起灰飞烟灭。
  
  其实,斯大林所实行的一切,皆非斯氏凭空而出,而是一切皆有源。斯大林只是将这一切登峰造极而已,他的一切行为,只是他在这种体制下的必然结果。从建政第一天开始,苏维埃就与红色恐怖,与暴力,与个人迷信有着不解之缘。即使是古拉格这样让人恐怖的制度,也非肇始于斯大林。据索尔仁尼琴在书中考证,劳改制度在十月革命之后的次年就建立了起来。我们现在说起古拉格,就联想起斯大林,只不过是他执行这种制度最力,实行的时间最长罢了。这个体制不能被批判,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哪怕你曾经光芒万丈,权力无边,但在组织面前,个人永远渺小。斯大林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而这种体制则得以逃脱。就如中国的文革一样,一切罪过归结于毛泽东一人,连党也成为受害者,在毛三分错误七分成绩之后,我们的党依旧伟大光荣正确。而在被鞭尸的斯大林身后,还晃动着列宁矮小的身影。
  
  列宁是红色苏维埃政权的缔造者,我们曾经在许多苏联的影片中看到过他的形象。在我们的印象中,他是个远比斯大林温和的人,有着激情但充满了理性,他实行的是温和的社会主义,只是斯大林改变了他的路线,走向了极左,走向了极权。我们曾经慨叹,列宁同志去世得太早,如果列宁还活着,苏联的发展会更健康,国际社会主义事业也会更健康的发展,就不会出现斯大林式的个人崇拜与恐怖统治,就不会出现极权主义。其实,只要看一看列宁的著作,看一看他在各个时期的讲话,我们就可以明白,我们曾经的看法是多么的肤浅。列宁就是斯大林的先行者,就是斯大林的导师,虽然在某些方面斯大林是青出于蓝,但在更多的方面,他还未学到列宁的皮毛。没有列宁,就没有斯大林。
  
  作为暴力革命的倡导者和红色恐怖的鼓吹者,列宁的言论就如他所欣赏的契卡一样,坚决而无情。他认为:“专政的科学概念无非是不受任何限制、绝对不受任何法律或规章约束而直接凭借暴力的政权。”“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是由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采用暴力手段来获得和维持的政权,是不受任何法律约束的政权。”在十月革命成功之后,为了维护新生的政权,他强烈主张采取最坚决的毫不手软的铁的手段,来打击自己的敌人。列宁认为,“在‘无产阶级’胜利后,被打败的阶级应当受到奴役和肉体上的消灭”。在红色苏维埃初期,政权立足未稳,列宁就要求以大规模的恐怖恢复革命秩序。当然,建立革命的专政机关就成为最迫切的问题。契卡建立起来了,他最为信任的捷尔任斯基成为这个红色恐怖组织的领导。集中营建立起来了,牢改制度也建立起来了,星罗密布的古拉格群岛由此在苏联遍地开花。
  
  坚决而无情的列宁语录
  
  索尔仁尼琴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在书中多次引用了列宁的话,这些话语显示了列宁对于劳改制度的重视。革命伊始,列宁就要求采取“最坚决最严酷的加强纪律的措施”;1917年11月,就通过内务人民委员会发布通令“鉴于官吏们的怠工……各地应发挥最大的主动性,不放弃没收、强制和逮捕等手段”;1917年12月,他提出初步设想:“凡不服从本法令者……没收其全部财产……并加以监禁或押送前线进行强迫劳动。”1918年2月,列宁要求增加监禁场所的数量和强化刑事镇压,5月,他指示,对受贿者必须判处不少于十年的监禁,此外再附加十年的强迫劳动。1918年8月,列宁在电报上称:“将可疑分子关入城外的集中营。”并且“实行无情的大规模恐怖”。十天后颁布《人民委员会红色恐怖法令》除了大批处决以外,还要求“采用集中营隔离方法使苏维埃共和国免受阶级敌人的危害”。他还嫌法院的程序太慢,许多的法律条款不够严厉,向司法人民委员会去信,“在我看来,应当把枪决扩大适用于……(可代之以驱逐出境)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之流的各种活动;拟定一个把这些行为同国际资产阶级联系起来的表述方法。”他还在信中指责说:“法院不应该取消镇压;答应这样做是自欺欺人,法院应该在原则上明确地毫无掩饰地说明镇压的道理,并使它具有法律根据。”这些话很难让人相信出自列宁之口,如此的恐怖,如此的血腥,如此的暴力,这些话却均可在列宁全集中查到。索尔仁尼琴做了详细的注释,标明引自列宁全集第多少页。
  
  不过,列宁上面的话虽则严苛与残忍,却还能显示出逻辑性与理性。而在书中,我们还可看到列宁所说的另外一些话语,这些话语只能显示出作为一个统治者的疯狂与可笑。他曾要求“无情地粉碎醉鬼、流氓、反革命分子及其他人等制造无政府状态的一切企图”,在这里,醉鬼与流氓居然列到了反革命分子的前面,成为专政的对象,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同时,他还要求“肃清俄国土地上的一切害虫”。而害虫是谁呢?当然不仅是阶级异己分子,还有“逃避工作的工人”,例如彼得堡党印刷所的排字工人。同时,他还要求对那些躲在铁路制服后面的暗害分子予以打击。为什么?只不过他们罢工或者怠工。在他主持的国防委员会建议契卡,要将农民取作人质,“如果以后不完成清除积雪工作,他们将被枪决”。列宁劝告高尔基不要浪费精力去“为腐烂了的知识分子诉苦”。在列宁的眼中,不仅是沙皇贵族或者资产阶级是苏维埃的敌人,而作为革命依靠力量的农民也是敌人,连革命最基本力量的工人阶级也成为了敌人,知识分子更是在列宁的眼中,就是天生应该被消灭的一个阶层。
  
  “由昨天还是雇佣奴隶的多数人去镇压剥削者少数人是一件比较容易、比较简单和比较自然的事情,所流的血会比从前少数人对多数人的镇压少得多,人类为此而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当列宁以随意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时,当他认为他选择了一条代价最小的革命方式之时,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丧命,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走向了古拉格群岛?
  
  古拉格如同病毒自我复制
  
  从列宁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出,从列宁到斯大林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是列宁开出的花,在斯大林那里结出果而已。而且这朵艳丽的红色暴力之花,还会在世界其他地方蔓延,直到现在仍在地球的某些地方开放着。
  
  在二战之前,苏联还只是一个孤岛,只有这个国家关起门在进行着人类史上最大也是最为残忍的试验,古拉格的恶疮也只在这片土地上溃烂。然而,在这个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国家,古拉格的罪恶还少为人知,种种超越了人性底线的事情更是无人知晓。虽然在苏联的古拉格群岛里,也关押得有不少的外国人,但他们如同如同一滴水一样,消失在苏联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偶有古拉格群岛的人犯逃出,甚至逃到了国外,对于这种骇人听闻的罪行,世界上的人采取的态度是不相信。更何况,在巴黎的左岸,还有如此多的左倾知识分子在为这个红色政权辩护,萨特等人更是竭力鼓吹,连纪德也亲自跑到这个红色国度,虽然他看到一些官方并不想让他看的东西,但他也陷入了风波之中。而在国内,大量的文人被组织起来,为这个制度大唱赞歌。
  
  书中也提到,古拉格的风言风语传到了国外,斯大林请来了高尔基向国外辟谣。高尔基也真的去了古拉格,当然为着他的视察,古拉格做了精心的准备,其实高尔基凭着他闯荡江湖的多年经验,要看穿这一切也不难。而且一个少年冒死向他透露了真相,可惜高尔基仍是没有任何表示的就走了。他走后,那个少年犯被打死,而高尔基关于古拉格的赞歌也出炉了。在白波运河建成之后,也是高尔基组织了一百二十名作家,乘着船游历着白波运河,天高云淡,风拂微波,这群作家沉醉于美丽的风景中,陶醉于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之中。他们没看到,就在他们的船下,还有一个个的冤魂在沉浮;在河岸上,还有一具具的白骨成为了建筑材料。回去之后,他们集体创作了一部作品《斯大林白波运河修建史》,讴歌斯大林时期的伟大创举,并作证,这条运河没有死掉一个人。
  
  二战胜利之后,斯大林的声望达到了顶点,苏联的势力也迅速地扩张,东欧所有的国家变色,苏维埃政权逐一建立,苏联的模式在这些国家迅速地推行,古拉格这个恶疮也在东欧国家蔓延。之后,柏林墙建立,铁幕落下,整个欧洲东部成为一个巨大的古拉格群岛,生活在这些国家的人民,没有任何的选择,就如索尔仁尼琴一样,成为古拉格群岛的居民,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而此时的世界,也是泰半变色,中国也自朝鲜战争之后,复制了苏联模式,成为红色苏维埃中的一员。从孓然一国,到红遍亚非拉,古拉格的模式就如病毒一样迅速地这些国家里复制。无论何种民族,无论处于何地,无论何种文化,他们的模式都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中出来。一样地崇尚暴力,一样地追求红色恐怖,一样的迷恋着个人的权力,一样的领袖崇拜,一样地践踏着人的尊严,一样地不尊重个人自由,一样地蔑视生命。在这样的国家里,古拉格都是必备的项目,惨绝人寰的悲剧都在发生。在领导层,权力倾轧路线斗争,一样的血淋淋;而在底层,大量的国民如同索尔仁尼琴一样,仅仅因为言论,而遭受牢狱之灾。从苏联到中国,从朝鲜到柬埔寨,没有一个这样的国家脱离这样的模式。
  
  古拉格的阴影仍在上空徘徊
  
  苏联经过七十余年的折腾,终于摆脱了古拉格的阴影,柏林墙的倒塌,也让世界从冷战中脱离出来,而索尔仁尼琴这个因为《古拉格群岛》这部著作,而被驱逐出境的罪人,亦得以重返自己的祖国。他的祖国虽然不再有苏维埃,也不再有古拉格,然而古拉格的阴影,却仍在俄罗斯上空徘徊。古拉格的阴魂,总是与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相伴而行,在一个崇尚自由,崇尚个人的社会,它是无能为力的。目前的俄罗斯,仍有着浓厚的民族主义气氛,普京虽然彻底否定了列宁主义,但他的一系列行为,却与着他所批判的东西相去不远。对于索尔仁尼琴来说,也是如此。他饱受苦难,古拉格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他与苏维埃主义势不两立。然而,他本人却也是个国家主义者,是个俄罗斯主义者。在他的内心中,希望着国家的强盛,希望着民族的复兴,希望着一个大俄罗斯重新在世界崛起。而这种希望,恰恰正是他所揭露的苏联模式得以存在的基础。三年前,这位被称为俄罗斯良心的作家在自己的祖国去世,生前受尽磨难,死后备极哀荣。不过,在他去世之前,他真的不再担心古拉格在他的祖国重现吗?
  
  不过至少现在来说,俄罗斯没有了古拉格。而在世界的一些地方,古拉格依然存在,还在威胁着自己的国民。当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古拉格,也有着各式各样的极权,然而,它们都真实地存在着,罪恶仍然每天都在进行,索尔仁尼琴式的痛苦依然困扰着不少的人。人们往往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严寒刚刚过去,就认为冬天不会再来。在自己的生活中暂时看不到苦难,就以为苦难不再存在。其实,古拉格离我们并不远,它的阴影就在我们身边徘徊。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生根发芽,如同病毒一样迅速复制,像恶疮一样在我们的身体里溃烂。
  
  有人说,多一个人看《一九八四》,世界就会少一分极权的危险。其实,只要多一个人看《古拉格群岛》,了解这种让人难以容忍的罪恶,恶梦也会远离我们一分。
  
  让古拉格的恶梦永远不再来。


  网上找到一篇文章,写的很好,推荐给各位,我自己就不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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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雅:人道主义的传续:《古拉格群岛》中译者、出版者访谈录
  
  二OO八年八月三日,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俄罗斯著名作家索尔仁尼琴与世长辞。他的离去,使曾参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思想解放运动中的许多人感到失去了一位导师、楷模和朋友。为了纪念这位精神巨人,我将二OO六年一月和三月搜集到的《古拉格群岛》中文版翻译和出版经过的有关访问整理发表,既是对索尔仁尼琴的追念,也是对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个年代的缅怀。
  
  我与《古拉格群岛》的中文译者田大畏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是中国著名戏剧家、《国歌》作者田汉和著名歌词作家安娥的长子,本人长期从事苏联文学研究并多次出访苏联,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政策研究室主任。二OO六年一月,为搜集中国“解冻史”素材,并请教苏联五十年代“解冻”与中国八十年代“解冻”的关系,我访问了田大畏先生。
  
  
  《古拉格群岛》中文版翻译经过
  
  陈小雅(以下简称“陈”):一九七O年,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但它在自己的祖国却没有获准出版。但据说,这本书的缩微胶片被带到了出去,一九七三年在法国出版。您是该书的译者,您是什么时候,怎么会想到要翻译这本书的?
  
  田大畏(以下简称“田”): 翻译《古拉格群岛》,是群众出版社主动找人翻译的。后来于浩成说是他的想法。我和他是华北大学的同学,而且是一起出来工作的。他那时候是群众出版社的社长。他们开始是想从英文翻译,找到北图。但他们找的那位懂英文的同志建议直接从俄文翻译,于是就找到我。
  
  陈:《古拉格群岛》的中文版是1982年出版的。距它的法文初版只有9年,中国的思想解放运动也刚刚开始不久,全书五十三万余字,你们也译得够快的……
  
  田:实际上这个工作是一九七九年完成的。我和一个好友(陈汉章)共同翻译了上、中册,另一个同志(钱诚)翻译了下册。交稿后一度被搁置。后来胡耀邦批准每年出版一批西方社会科学的书,《古拉格群岛》被列入名单。到一九八二年才出来。作为“甲类”内部书发行,就是要登记购买者。其实后来也没控制住。作协四大,也就是被认为最“自由化”的那一次,群众出版社的人蹬了个三轮到会场卖,就没什么限制了。结果一版再版……
  
  
  西方文化取代苏联文化的影响和地位
  
  陈:八十年代中国的思想解放运动的一个特征,就是西方文化逐步取代苏联文化在中国的影响和地位,但在“解冻”的开始,还有一个以苏联五十年代“解冻”文学为前导的时期。当时的文坛上,出现了一大批模仿苏联“解冻”文学的作品。您能否谈谈当时苏联文学在中国的处境?以及人们期望从中汲取的思想资源?
  
  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研究和翻译苏联文学的工作开始活跃,成立了苏联文学研究会。对苏联文学,重新产生了好感。在我国“文革”浩劫之后,更感到人道主义之可贵。但有人(后来成为很有分量的人)反对,发生争论。一九八O年在哈尔滨开会,陈冰夷讲话肯定赫鲁晓夫的贡献,与会者对苏联文学的人道主义精神都是一致称赞的,哈尔滨文学刊物(好像叫“文艺百花”?)大胆登了详细报道,结果被查封。
  
  在这以前译载苏联当代作品还有顾忌,如王金陵翻译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在《世界文学》上发表时,加了一个批判勃列日涅夫修正主义的前言,说它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宣扬战争残酷,褒扬苏修忠实奴才等等。因此苏联《真理报》发表文章,说中国译载苏联作品是搞“曲线的反苏主义”。其实他们是被自己盲目的反华主义蒙蔽,看不到在中国出现的新的风向,不懂中国文学界翻译界的苦衷……
  
  陈:您说的这个现象很有趣。由于种种原因,外界很容易把中国想象成“铁板一块”。如果这样,中国“解冻”时代的思想洪流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但实际上,中国不仅有自己的人道主义传统,而且在中苏交恶最严峻的时期,中国思想界的人道主义表达仍然很顽强。有一篇叫做《关连长》的短篇小说,写于1949年11月。它讲述的是解放上海时,一位连长率领战士摧毁国军据点的故事。不巧这个据点是一所学校,房间里挤满了孩子。敌人想利用这些孩子作掩护,关连长得知这一情况后,决然放弃了炮队的支援,亲自率领战士逼近围墙,炸哑了敌人的机枪,保护了楼上满屋的孩子,自己却献出了生命。作品歌颂的正是战争中的人道主义精神,以后被改编成同名电影上映。
  
  一九五七年,巴人、钱谷融、王淑明等人还在文艺理论界掀起过一场“人性和人道主义”问题的讨论。巴人呼吁文学艺术恢复人道主义传统。他指出:“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品,总是具有最充分的人道主义的作品。”这些呼声虽然遭到了批判,但它只不过是被压到了地下,一遇机会,它又会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以后,又出现了象《北国江南》、《早春二月》这类人道主义题材的作品。最有趣的是八十年代中国思想界人道主义论战的两位旗帜性人物——周扬和王若水。1963年正式批判赫鲁晓夫的“全民党”、“全民国家”和“一切为了人、一切为了人的幸福”等囗号,王若水是被“分工”批判“人道主义”的。当时的《人民日报》编辑部和《红旗》杂志编辑部曾联合发表了一些批判文章。刘少奇建议,单写文章不够,还要写小册子,从理论上对修正主义进行系统的批判。这个任务落到了日后另一位“起义”者——周扬的肩上。我想,正是这个机会,使他们得以收集古今中外的“人道主义”资料,并进行比较和研究,为日后的“起义”奠定了基础。
  
  
  “文革”前出版一千O四十一本“灰皮书”“黄皮书”
  
  为了进行这类批判,1966年以前,中共出版了大约1,041本专供高干阅读的图书,即俗称为“灰皮书”和“黄皮书”的内部读物。其内容大多是社会主义思想阵营中“异端”的作品。文革的“破四旧”活动,使大量过去只限于高干阅读的书籍流散民间,成了知识青年思想解放的精神养料……对于这些不见于正式报刊的社会现象,外界无从了解,所以难免产生误会。
  
  田:苏联的解冻,我觉得还有几方面的资源,一是前面说过的俄罗斯文学的人道主义传统,这已渗入了普通俄国人的灵魂,始终未能改变。二是西方文化的影响,俄国领土大部在亚洲,但俄罗斯人认为自己是欧洲人,在他们的语言中,“欧洲的”与“文明的”是同义语,而“亚洲的”代表落后、愚昧与野蛮,如他们往往说“亚洲式的残忍”,“东方式的专制”。西方古典文化从来受崇敬,上世纪五十年代后西方(包括美国)现代文化涌入苏联势如潮水。三是被压制的文艺作品和文艺家的“复活”。小说家、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普拉东诺夫《切文古尔城》),布尔加科夫(《大师和玛格丽特》),皮利尼亚克,女诗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以及大量的文学、戏剧、电影方面大师级的人物的恢复名誉,成为受人热爱的新的经典,我读过和翻译过其中的几部作品,感到俄罗斯的文学长河是由他们延续的。在最严酷的年代里,这条长河变成了潜流,但从未中断。四是长期流寓国外的俄侨作家(作品)的“回归”。他们的水平和影响远非离开中国大陆的文艺家们所能比……
  
  陈:看来,一方面是俄国文学的人道主义传统,一方面是中共“以俄为师”的传统,一方面是中苏弊症的同构性,这三重因素,造就了一种现象,中国现代思想解放运动必然要以苏联“解冻”时期的风格作为楷模……我的朋友中,以“中国的索尔仁尼琴”、“中国的麦德维杰夫”自任者,不乏其人,可见其示范效应。而您是这个过程最早的铺路者,却很低调……
  
  
  文革末期就开始组织翻译《古拉格群岛》
  
  二OO六年三月,经田先生介绍,我就同一个问题访问了归国不久的于浩成先生。
  
  于先生一九二五年出生于一个革命家庭,一九四二年开始参加中共地下工作,十七岁入党,建国后,在天津市公安局工作。八十年代初期任公安部所属群众出版社社长。
  
  陈:于先生,您是怎么想起要翻译出版《古拉格群岛》的?
  
  于浩成(以下简称“于“):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报告给我的震动很大,我开始研究苏联问题……
  
  陈:当时是您个人研究还是工作条件许可?
  
  于:合法地研究。文革前,党内就有斯大林问题研讨会,各个部都有人参加,我也参加了。当时,除了公开出书外,内部也在搞研究。有一本内部刊物,叫《政情研究》。文革结束前,我们就开始组织翻译《古拉格群岛》,文革结束后才出书。
  
  陈:文革末期?在当时的中国翻译索尔仁尼琴的这本书,能被批准吗?
  
  于:当时有一部分人支持,一部分人反对。胡乔木批示:“编号发行”。
  
  陈:“编号发行”是什么意思?
  
  于:就是每个买书的人,要登记姓名、单位、住址。
  
  陈:听说在作协“四大”的时候,这本书引起了轰动?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于:我是作协“四大”的特邀代表。我们出版社把书拉到大会,作协会员可以凭证购买,立即抢购一空……巴金当时在上海没有来,给我们写信要,结果张辛欣去送给了他。巴老还来信表示感谢。
  
  
  问题不是“个人崇拜”,是产生“个人崇拜”的制度
  
  陈:七十年代末期,出了一批“灰皮书”,像《新阶级》这些,对一代青年的启蒙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您能不能谈谈当时出版这批书的背景?
  
  于:群众出版社曾出过一本大字本的《新阶级》,是彭真让搞的。我写的序言。后来,领导说我的序言不能用。这篇文章后来在张显扬他们出的一本刊物上发表了。
  
  陈:当时中共党内的“苏联问题研究”是一种什么状况?
  
  于:关于斯大林问题研究,我们能看到各国党的讲话。我说,铁托的讲话讲得最好,问题不是“个人崇拜”,而是产生“个人崇拜”的制度。当时是党内一批,社会上民主墙一批。我当时讲,邓小平说:毛泽东讲,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法制,在英、美、法等法治国家是不会发生的。毛泽东认识到这个问题,但没有按自己的认识去做,所以才犯了文革的错误。我说,由此看出,邓小平并不反对西方民主制度“分权制衡”的原则。后来邓小平出来澄清,明确反对“三权鼎立”……
  
  陈:是不是因为邓看了您的讲话以后,才发生有针对性的澄清的?
  
  于:那倒不一定。因为后来引用他的这段话的人很多了……
  
  陈:也可能这些引用是从您开始的,因为您一开始就明确提出了法治问题……
  
  
  毛泽东讲:“要人治,不要法治”
  
  于:那倒有可能。我最早撰文区别“法制”和“法治”的概念。毛泽东曾经讲过:“要人治,不要法治”……
  
  陈:是吗?还真讲过这样的话!是在什么时候说的?
  
  于:这句话没有收入毛的公开出版的著作和语录,《人民日报》当年有传达,后来我看到有一个材料,说文革中广州有个小报也刊出了,知道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毛大概是1959年对上海梅林罐头厂的一个批示这么说:“要人治,不要法治,《人民日报》一篇社论,全国执行,何必要什么法律。”……
  
  陈:人道和法治,是现代文明的两块基石。现在有人说毛的主观动机如何如何好。但没有这两块基石,就不在人类文明——“先进文化”和“先进制度”——的大道上。
  


   说句实话,古拉格群岛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精彩,不知道是译者的问题还是啥的,我总觉得读起来有点晦涩,特别感觉线索不是非常的清楚,当需要从叙述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们经常看到了******这样的符号来简单的阻隔,也没有一点说明和过渡;不过个人对于苏联的历史不够了解可能也是看这本书比较吃力的原因,因为书中提到的很多人都不熟悉,因此不可能象看国内纪实小说那样熟悉每个人和对应的每件事情。
   看这本书地时候经常有两个问题萦绕在我心中,第一个就是我们国家的历史和苏联到底有没有一些相似性;第二个就是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到底该选择一条怎么样适合本国发展的道路?
   看到布哈尔奇克与科巴在1938年那种关系,特别是布哈尔奇克从觉得与己无关到发现大祸临头,再到希望解释,再到甘心认罪,亦步亦趋,让我除了看到政治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外,更多的看到即使共产国际的总书记也需要在运动中为自己的命运所担忧,那么普通的老百姓在运动的漩涡中那不是脆弱的象根苇草那样折断,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二个问题就是国家的统治者应该怎么选择适合本国发展的道路,
  在目前的世界里,在宪政保护下的宪法的国家至今也不多,除了北美和西欧外,更多的国家选择了向这个方向发展或者发展适合本国的方向,那就说明宪政体制需要有一定的基础,那么这些基础在哪里呢?另外到底是什么阻止更多的国家向宪政靠拢呢?另外就像书在结尾的时候引用杰尔查文的诗句:不公正的法律甚于抢劫。可是难道当时苏联的国家统治者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另外在斯大林去世后,古拉格群岛还是:事到如今,左右为难;统治者易人,群岛依然在。个人觉得,文化的传统对于向宪政的考虑也有一定的影响。


  
  
  全书共三册七部(田大畏、陈汉章译,群众出版社,上册1982年,中下册1996年版),合在一起2000页出头,是我目前读的严肃作品里最大部头的作品(《左传》加上注解要长些,但属于历史著作。 所谓严肃作品指的是用作品进行思想的作品)。在开始的阶段基本上每天一百页,最后的500页是用两天看完的。因为电子书用软件处理过,看起来倒也不费眼睛。这样的书最好是每天读上二十页,尽量记住多的信息,然而我目前不具备这样的时间。
  八年劳改营的生涯,十年的秘密写作,是苏联的社会现实加上索尔仁尼琴伟大的精神力量共同浇铸了这伟大的作品。要简单介绍本书大概需要几千字。更简单地说,它是关于苏联的一整套镇压体系乃至整个极权制度的书。它是文学作品在真实方面超越于历史作品的一种证明:严肃的文学不仅能够记录数字与事件,更能够保存人们的精神历史。它更是历史最直接最可靠的证据。极权制度下的受害者遭受的践踏由于有了这样的作品而得到一定程度的抚慰,而作品体现出的战斗精神则在新的高度上体现了人的价值。当制度崩溃后,书留了下来。
  阅读这样的书对于今天这样的一个我来说混合了恐惧与尖锐感,同时还有阅读的拉锯,索尔仁尼琴列举了许多资料,而我最关注的不是那种制度的源流,而是人在困境中的表现。最振奋的无疑是关于逃跑、杀眼线与暴动的篇章,它们是古拉格群岛黑暗生活中最高贵的人类活动。然而如果索尔仁尼琴把重点放在那上面,他肯定不会这般伟大了。
  在黑暗的时代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拷打不是押解不是枪口不是洗脑不是伪证不是强奸不是饥饿,而是背叛,对邻居的背叛对亲人的背叛对爱人的背叛对自己思想的背叛对基本人性的背叛,没有这些背叛,劳改营的历史或许不仅仅是一部屈辱的苦难史,更可能是一部人类对抗极权的伟大颂歌。
  可是活着的人们啊(在那样的时代我会是哪一种人?),你们绝大多数人选择了顺从,当你们都消失之后,只剩下这从污泥中萌芽并最终岿然屹立的墓碑——《古拉格群岛》,你们永远在那个时代成为了囚徒或者罪人。
  斯大林已死,苏联已经解体,无数的刽子手和受难者已死,索尔仁尼琴已死,而《古拉格群岛》将矗立在那片阴风不断的荒野,直到人类历史的尽头。
  
  2011年3月4日.北碚.
  


  跟一六零后的老班长聊天,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20年前的那个雨夜。大雨试图将历史真相冲刷的一干二净,但是它无法剥离我们从未尘封的记忆。青春一去不返,而往事并不如烟。
  
  
  意料之中,在谷歌与百度搜索不到与20年前的今天有任何瓜葛的信息,仿佛时间的黑洞吞噬了一切,而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悄无声息,苍白无力。那一年,我9岁,他22岁,正如刀子一样的少年。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在讲些什么,那一年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刚刚出生,而你们接受的教育一定存在着空白的一页。好吧,让我告诉你:那一年那一夜,成千上万的青年学生在伟大首都的广场上等待黎明,但是迎接他们的,是更深的黑夜。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潮水一般的人群推倒。1989年12月25日,罗马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总统齐奥塞斯库,被愤怒的国民宣判死刑。1991年12月25日,苏联正式宣布解体,各加盟共和国纷纷独立。东欧剧变······冷战结束······


  一直很佩服俄罗斯的那些有强大心灵的人,索尔仁尼琴就是其中之一。《活着,并不撒谎》,是他著名的一篇文章,当前,对于缺少勇气的我们,只能向他学习。
  这本书的评价很高,打算近1月买来读一读,到时再与大家分享。


  我是看了對作者索爾仁尼琴的生平介紹後才開始讀古拉格群島的。說實話,文章真的遣詞造句頗艱澀乏味,但歷史的真相仍讓人震撼。不僅震撼於當時那麼大批量的批捕行動和監禁系統,更震撼於扭曲的人性,盲目的政治激情。俄羅斯也許永遠不會願意正視那段歷史,但歷史是已發生的過去,不管承不承認它都永遠存在。俄羅斯的這段過去總讓我聯想起中國的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有如此多的相似、雷同之處,雖然我並未經歷過那個時期,但道聼塗説也知道一點。不知,中國是否有天可以正視歷史呢?!


  是不是还可以怒吼
  在无话可说的时候
  是不是可以挥起血肉的拳头
  砸向钳嘴的刀斧手
  
  是不是可以高举着残缺的双臂
  代替被烹黑的舌头
  用乱发缠向他们的颈子
  用断骨的锋茬死斗
  
  捍卫言语的权利
  捍卫最后的自由
  等候
  等一个不会开放的出口
  等候
  在污水管深处想念
  腥红伤痕下潮湿的星球
  
  怀念无话不说的日子
  怀念故乡净化前的酒
  怀念书写后不必默记
  怀念脑浆和精血淌向大江大海的
  某某
  某某
  和某某某
  


  可能天气寒冷,没地方去吧,俄罗斯作家善于写长篇小说。很多小说篇幅之长,语言之罗嗦,在现代读者看来,简直不忍卒读。
  这部小说也不例外,把所有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东东,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也不为读者考虑一下。
  看了第一章“逮捕”,我就感觉,这样的小说,一定不能一句一句地读,否则你会疯掉的。因为单是什么样的人遭“逮捕”,“逮捕”的模式是什么,逮捕后会遭遇什么样的逼供,作者基本上穷尽了他听闻的一切事例。
  个人感觉,这样的小说,适合老年人闲得没事时候看,或者以研究为业的学生看,年轻的上班族,要要充足的耐力,做好被折磨的准备。


   早知《古拉格群岛》大名,最近终于读完了群众出版社这套三册,共计近2000页的大部头作品。看2000多页的作品,如今已经考验人的耐心,何况这是一套满纸荒唐事,满篇辛酸泪的控诉与呼喊。尽管这不是一部小说,也不是一部完全的个人回忆录,但是阅读的过程中,我能深深感受到作者索尔仁尼琴的投入,书中常见那种类似一个人站在悲剧发生地仰天长叹的氛围,“想想吧......”,“看看吧......”,类似这种角度的控诉与反思,都将读者带入到一段风雨如晦,令人发指的历史。你也可以感受到索尔仁尼琴对那段历史深深的痛恨,因为他个人也曾深陷其中,遭受迫害,不过同时,这又不是一次对斯大林“私仇”的宣泄,作者结合更多个体的经历,体制的剖析与对比,历史文化的变迁,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景式的“古拉格群岛”众生相,也引发读者对造成这一悲剧的本质进行未尽的挖掘与思考。
  
   阅读《古拉格群岛》,给我最深印象的在于,索尔仁尼琴以翔实的描写带给我的全方位的震撼。作者的角度是多维的,有按照逻辑顺序的角度,即按照一个人投入到惩戒体制的经历,从被侦查、抓捕到押解、运输,再到“劳动”、苦役,进而到释放、流放,每个阶段的叙述都详尽而全面,给人以洞穿十八层地狱的历练之感,读后难免倒抽一个凉气,“我要是投入到其中任何一个阶段,恐怕早已痛不欲生。”;同时,还有按照角色的角度,有内线,有叛徒,有警察,有狱卒,有劳动营附近的平民,有拿起冲锋枪的孩子,当然,还有受害者,而受害者角色又有划分:政治犯、刑事犯、眼线、“思想纯真分子”,或者按照民族可以分为:俄罗斯人、哈萨克人、车臣人等等,或者按照性别分为男人和女人,如此种种对个体的角色划分再相互交叉排列组合,已经足以制造一个变化多端的世界,而在“古拉格”,这样的变化带来的是一个更加险恶的世界,令人唏嘘,“我要是投入到其中任何一个角色,恐怕无法生存”。而其中最令人感触的,莫过于很多人的角色多重性,如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双重性,在不断的政治运动中,今天的飞扬跋扈者,在明天被其他人踩在脚下,已成规律,而在本书中,这样的讽刺更是屡见不鲜;此外,还有今昔对比的维度,索尔仁尼琴在书中,常常拿苏联执政者信誓旦旦的承诺与描绘和血泪斑斑的现实对比,常常拿被认为满是镇压与死亡沙俄时代与现实的当代的加倍残酷对比,这样的对比引发的反差,充满了讽刺与有力的控诉。
  
   索尔仁尼琴最令人尊敬的剖析维度还是在于,其从表象向情感与内心的深入挖掘,这不是一部俄罗斯的伤痕文学,也不是一个受害者的泄愤,索尔仁尼琴充满内省精神的剖析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各色人物的内心轨迹。反省自己曾经的幻想、胆怯、懦弱和犬儒,反省整个民族与社会的丑陋与劣根,在书中,这场悲剧实际上不是所谓的斯大林的残暴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加害者与受害者自觉与不自觉的“共谋”。比如,加害者们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将人不引起动静的抓走,而受害者也不做声的默默承受,目击者也静静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一天,这样的灾难以同样的方式降临在自己头上。面对强权,个体总是弱小,因为弱小而常常胆怯,于是,加害者或许也感受这样的残酷而动有恻隐之心,但是也不得不向瑟瑟发抖的人们踩上一脚。而受害者与其他民众也知道,放任恶行,最终可能带来“最后他们要杀我了,已经没有人为我说话了,因为能够说话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的结果,但是在一个具体的场景下,个体的天然反应仍然是自保式的避免自己说话而牵扯其中。甚至,这样的体系下,还形成了令人痛心的“自作恶”自动化系统,多少看起来平凡的个体,突然会显得面容可憎,残忍无比,而书中关于孩子们在体系下加倍残忍的描述更令人胆寒。于是,各个角色,为整个社会不断编织一个难以挣脱的囚衣,越来越大,越来越紧,令人窒息,将个体不断卷入体制的怪兽的腹中,填饱它,让它畸形和庞大,也越来越营养不良的坍塌。是的,最灰暗的日子终将过去,但是这样的代价已经过于沉重。正是索尔仁尼琴的反思与深刻,作为最有力的线索将本书海量的素材牵引起来,一旦缺了这条线索,这样丰富的素材下的本书很可能就会成为一部平平的资料汇编集,而非这样结构完整的巨著;而一旦缺了这条线索,这个体的多样化的遭遇可能也只会带给读者猎奇式的体验,而非这样具有冲击力的反思与再思考。
  
   尽管“古拉格群岛”的悲剧令人痛彻心扉,但是索尔仁尼琴在书中依然抹上一丝人文的亮色,让我们体会到人们的坚韧与乐观,正如其中一章的标题:“铁板下的诗篇,岩石下的真理”,劳动营中的人们依然在以各种方式维护人类良知与道德的底线,进行着各种形式的反抗,坚持真理,坚守底线,活下去,这已经是向极权的一种示威。“统治者易人,群岛依然在”,这样的一章揭示了斯大林死后,体系的延展性与顽固性,也更说明了 “古拉格群岛”的困境,绝非某个人,某个集团那么简单,索尔仁尼琴以饱满的激情和克制的理性向我们揭示了这一幕幕阳光下的黑暗,引人思考,不单单只是为前苏联的历史。
  
  http://hi.baidu.com/doglovecat/blog/item/2d22583db51822fe3c6d971c.html
  


  幸福是什么?
  
  对三十年代的前苏联人民来说,幸福莫过于家门深更半夜被敲开,国家内务部的人问“你是某某吗”?
  
  你回答说,不是,某某住在隔壁。
  
  于是你知道,你逃过了一劫。逃过了“夜间逮捕”。
  
  
  
  也有人自动送上门去。
  
  一名妇女跑去内务部接待站询问,她的邻居被逮捕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怎生是好?
  
  契卡们说,你稍等,我们去查下。
  
  核查的结果是:妇女被逮捕了!
  
  因为,上层对各地危险份子有一个量的控制要求。即一定要抓满多少人,才算把危险的火星压制住了。
  
  妇女找上门去的时候,正好是他们要交差了,而数字还没凑满的时候。
  
  
  
  在那个年代,如果你走在大街上,有人走过来跟你打招呼、握手,你就要颤抖着双膝冒冷汗了。
  
  因为接下来,你便会被请进街头的某辆汽车里。
  
  等待着你的命运是“逮捕”!
  
  
  
  你如果呆在家中,闲来无事想练字,结果选了一张印有国家最高领导人头像的报纸。
  
  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你将面临逮捕!
  
  如果你恰好是一个不识字的裁缝,干活的时候顺便把针插在了印有某领导人头像的报纸上。
  
  那么,没什么可说的,抓起来,关十年!
  
  
  
  话说某个政治性集会上,有个头头发言完毕,底下掌声雷动,可是谁也不敢先停下。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鼓掌仍在继续。
  
  有个造纸厂厂长实在看不过去,率先停止了拍手。
  
  好!替罪羔羊有了。厂长琅当入狱,换来了拍痛了手掌的群众们的解脱。
  
  
  
  在那个时期,不能跟朋友随心所欲地聚会。不管你们有否谈论政治,只要你属于某个圈子,你就是危险份子。
  
  你拥有独立的思想,对某件事物有自己的判断与看法,你就是危险份子。
  
   在战时的莫斯科,你若表现出懦弱、害怕,有离开危险地的意向,那你也是危险份子,当抓不让。
  
  而你若处事激进,表现勇敢,肯为祖国去赴死。对不起,你也属于危险份子。
  
  倘使你取中庸之道,留在城中不作为,唉!同样也算危险份子。(因为你可能是在等着德军前来解放莫斯科)
  
  对于这类危险份子,逮捕的罪名有很多。契卡们抓人,凭的是意图。也就是说,这些危险份子被抓,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做了什么事,而是将来可能会去做什么事。
  
  
  
  战场上,你若成为战俘被遣送。那么你的下场,难逃入狱或一死。
  
  你若流亡国外,某一日听到了祖国母亲的召唤,激动得抛下国外的一切,回来打算重新建设你亲爱的祖国。迎接你的是“坐牢”或“流放”!
  
  在当时的俄国,在寒冷的西伯利亚,有许多个这样的监狱、劳改营或流放地。它们组成了索尔仁尼琴笔下的“古拉格群岛”。
  
  
  
  被逮捕的许多人,都没有反抗。因为他们坚信自己是无罪的,是被误抓的,很快就会被释放。
  
  但是审讯的时候,若经过了“熬鹰”(一两个星期不让睡觉)、只给吃咸鱼干不给喝水、踢打生殖器官等审讯手段,你只想尽快签字画押,结束这一切。
  
  
  
  刑期有长有短,从三年到二十五年不等。
  
  三年至五年,属幼儿园刑期。
  
  十元券(十年刑期)是最常领到的。
  
  二十五年,已经是四分之一个世纪了。
  
  如果服刑期间出点什么事,再加判,那么,你就要把牢底坐穿了。
  
  
  
  一个刚被抓进去时还嚷嚷着“我没有罪”的女人,在目睹同监室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拿到十年以上刑期,而轮到自己只判五年的时候,几乎是欢天喜地抢过了自己的判决书,生怕契卡们反悔。
  
  监狱的看守们心情好的时候,会跟刚判完刑出来的“犯人们”搭讪。
  
  看守:你判了几年?
  
  犯人:二十五年。
  
  看守:犯了什么事?
  
  犯人:平白无故。
  
  看守:胡说!平白无故只判十年!
  
  
  
  看到这里,你忍不住要发笑。如此荒谬的对话!这一切,对于长在红旗下的我们这一代来说,真是难以想象。
  
  但是,在苏联大清洗年代,一切就是这么荒谬地存在着。
  
  令人发指的特别庭,无耻的证人,懦弱的政治犯,悲哀的思想正统份子,人人切齿的“社会亲近份子”,血性刚烈的军人,让人又恨又怜的娃娃犯人,道貌岸然的著名作家,令人肃然起敬的因为执着的宗教信仰而被抓的普通妇女们。
  
  他们都是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里汇集的水流。
  
  
  
  在群岛里,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某个犯人手里拿的图纸被风吹跑,他追着去捡,不防越过了警戒线。一声枪响!
  
  警卫们有时为了取乐,故意把某物扔到警戒线外,令囚犯们去捡。而犯人们的脚一旦出界,一声枪响!
  
  群岛里的一对恋人,在出工时遇见对方,欣喜若狂,拼命向彼此靠近。警卫发现,一声枪响!
  
  
  
  给你的脑袋喂上九克(子弹的重量)花生米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儿。
  
  也许他们更喜欢让被囚者背转身,面对一个大坑,然后给他的后脑勺来上九克。
  
  卡廷森林里,飘浮着多少个这样的死魂灵!
  
  
  
  三部厚厚的《古拉格群岛》啃完,我抑郁了好几天。
  
  在公车上为卡德小镇的弗拉索夫父女掉眼泪。也为某个六岁小男孩写给他父亲的一封信心碎。
  
  如果再有人来问我幸福是什么,我会告诉她,幸福就是好好地活着。
  
  
  PS:其实本书中最阴暗的章节应当属对人性的剖析与探讨,整个社会大气压对人本质的清洗与换骨。
  
  这世上的恶人有两种。一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恶人。另一种则是边缘化的恶人。这种人若要作恶,事先必定在心中把它当作善,或当作合乎常规的举动。
  
  在多数的暴政里,有许多蒙昧的人,对身处特定环境中的罪恶是不自知的。
  就象《朗读者》里的汉娜一样。
  
  作者在书中提到自己曾经的战友,一个正直的小伙子,最后成为契卡以后的作为,然后扪心自问:如果我在那种环境下,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自省尤其珍贵。
  
  


   这部作品告诉人们,人是怎样成为非人的 。 有人曾说他的《古拉格群岛》,就作品思想的深邃与广阔程度来说,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品,我赞同这种说法。
   索尔仁尼琴,是世界的良知,他的离去,让整个世界为之哭泣。他的作品告诉你,即使最卑微的小人物,也同样具有那不可侵犯的尊严;也让我懂得,真正大师的作品,是对不可摧毁的人的精神、人的尊严的肯定和对践踏、破坏人的精神、人的尊严的一切企图的批判。他是继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他有一段关于文学的定义,我非常赞同:“文学,如果不能成为当代社会的呼吸,不敢传达那个社会的痛苦和恐惧,不能对威胁着道德和社会的危险及时发出警告——这样的文学是不配称作文学的。”可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作家。


  因为当当、卓越、蔚蓝纷纷缺货,一月前,最终是在淘宝上花了75元淘到了上中下三部的一套。
  
  淘宝真是个宝地。那么,《古拉格群岛》真是部奇书;索尔仁尼琴,真是俄罗斯民族的异数——不是因为数十年的被剥夺被驱逐,也不是因为诺贝尔,而是他作为一个真正的“古格拉斗士”。 “对一个国家来说,有一个伟大的作家就等于有了另外一个政府”,这是一句索氏名言。
  
  
  
  “古拉格群岛”是140万字的书里唯一的文学杜撰的名词。所谓“古拉格”,即劳改营,“苏联劳动改造营管理总局”,是苏联劳改制度的象征,也是列宁和斯大林时期统治制度的象征。
  
  
  
  有时“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我相信。所以,读书里所有的描述除了震惊,就是不堪重负。而且我唯一清楚的是,这重负并非是来自书本上的现实,而是来自,我自己身处的现实。
  
  
  
  书是在晚上读或者深夜读的;白天,则在读另一部网络连载〈公民调查日记〉——我总是养成了习惯,打开那个网页时,第一时间先复制粘贴以防不测,然后再定下心来迫切地读,读罢早已经能平静地面对,虽然眼泪总是会不争气地悄然流出。
  
  
  
  书中的一切已成为历史——“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
  
  而身处的现实——每天可以闻听目睹亲历,我到底该庆幸吗,这种亲历?
  
  
  
  终将要成为历史的,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无论是作为哪一部分。我只知道,自己的位置。即使,我不勇敢;至少,我不会懦弱地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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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节选自《古拉格群岛》:
  
   这是那个年代一个常景。区党代表会议(在莫斯科省)正在进行.主持会议的是接替不久前入狱的前任的新区委书记.在会议结束时通过致斯大林的效忠信。不用说,全体起立(在会议进行过程中每当提到他的名字时大家也都一跃而起)。在这个小礼堂里“掌声雷动转变为经久不息的欢呼”。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依然掌声雷动,依然转变为经久不息的欢呼。
  
   但是手掌已经发疼了。但是抬起的手臂已经麻木了。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但是连那些真心崇拜斯大林的人也已经感到这种情况蠢不可耐了。然而,谁敢第一个停下来呢?那个站在台上刚宣读过效忠信的区委书记本可以这样做。但他是刚上台的,他是来接替入狱的前任的,他自己也害怕呀!要知道在这里,在会场里,也有内务人民委员部人员站在那里鼓掌,他们注视着谁将第一个住手------,
  
   于是在这个不知名的小礼堂里,在领袖不知道的情况下,掌声持续了六分钟!七分钟,八分钟------他们完蛋了!他们活不成了!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直到心脏破裂倒在地下!在会场后排,在人堆里,还可以稍稍耍点滑头,拍得少些,不那么使劲,不那么狂热-----但是在主席台上,在显眼的地方怎么办呢?!本地造纸厂的厂长,一个独立不羁的坚强的人,站在主席台上,明知道这个局面的全部虚假性,明知道在家陷入了绝境,但也在鼓着掌!九分钟!十分钟!他愁眉苦脸的望着区委书记,但那个人确不敢停下来。发疯了解大家都发疯了!区的头头们怀着微弱的希望面面相觑,但脸上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将继续鼓掌直到趴下,一直到用担架把他们抬出去!甚至到那时候,剩下来的人也不会动摇!------但是造纸厂厂长在第十一分钟上恢复平常办事神态,在主席团里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于是—啊,奇迹发生了!全场那种欲罢不能的难以形容的热情跑到那里去了?大家同时在同一击掌声上停止了,也都坐了下来,他们得救了!松鼠猜到了该从轮椅上跳出来!------
   然而,也就是这样发现独立不羁的分子,也就是把他们摘除。
  
   造纸厂厂长于当夜被捕。完全以别的理由很容易地就给他搞上了个十年。但是,当他在第206页(最后下页侦查笔录)上签了名以后,侦查人员要他记住:“千万不要第一个停止鼓掌”!
  


真是大师级作品
有了古拉格群岛,中国文革的反思文学出来不出来,也不是太重要了,因为确实达不到索的高度,而且毛本来就是学苏的,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了
卡的预见--希斯毛的灭人性的社会大实验,希的,有大量影视文学作品,斯毛的,古拉格基本可以代表,也难有超越其的作品了


人除了反抗暴政,还要学会建设新政。索尔仁尼琴始终都是一个爱国者,愤怒和仇恨是建立在真正的爱之上的,俄罗斯和苏联虽然不可避免有关联,但是现在毕竟较集权政府好些,接受勋章并不等于愚蠢,我相信索尔仁尼琴这样桀骜不驯的人是不在乎名誉的,但是一个人有了名声就无法摆脱形式的纷扰。


用心写的这么长的分析,竟然没人顶。


《一九八四》,还有一个《1985》,都可以看看,都让人思考!


再不会发生了吗?


幸好有一段放开的时间,可以翻译这些书
现在,完全商业化了,不赚钱,不出书了


建议看看《夹边沟记事》,这是中国的古拉格……


想看但暂时还没有勇气去看的书。


我爸爸就是那年毕业的,受到牵连的无辜学生之一,呵呵……


果然淫得一手好湿


同湿同湿……


ls两位够大湿


嗯,我刚看到第四章,感觉就是在罗列。。。
不过通过这种罗列带给读者的压迫感确实够强烈


老师以前给我们推荐过这套书,看来真的应该看看…比起苏联的作家,中国的作协还有什么脸存在!


挺好的评论 我从未见过如此流畅的语言表述。
或者可以说,是我第一次有耐心去看一篇评论。你的文字对我而言有一种魔力。
其实,我认为幸福是件蛮简单的事情,洗个热水澡,晚上好好睡一觉,收到远方朋友的一封信都是幸福。
那个时代的幸福过于沉重,所以最好的就是走出过去,拥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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