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满油漆的村庄
2008-11
作家出版社
李约热
248
初识李约热 秦万里 我是第一次参加“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的评选工作,到了会场才知道,无论老编委还是新增补的编委,原来都是早就互相认识的前辈或朋友。经过了几轮阅读和讨论以后,才又领教了编委会严肃认真的老传统。评选结果出来以后,基本上是以认领的方式,分配编辑作品集的任务。李约热是我认领来的。 我喜欢李约热的作品是从中篇小说《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开始的。先认识了《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几年之后才认识了李约热这个人。我曾经被作品中那种执著的追求所感动,或者说,是被那种义无反顾的,被一步步推向了高潮的痴迷的热爱捕获。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看到两个年轻人在追求诗一样的浪漫,他们到北京中华世纪坛埋下爱情的锁头,又试图在世纪之交的夜晚,拍摄“新世纪的表情”,一对年轻人漫长的幸福即将开始了……不幸的是,那个美丽的女子苗红偏离了常规观念中的幸福轨道,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电影,投入到戈达尔的怀抱,戈达尔成了“新世纪的太阳”,照耀着苗红的精神世界,而“我”却逐步逐步被抛入情感的冰窖。故事行进到这里。生活的不幸开始了,小说却渐入佳境,重要的是阿灿的出现,当阿灿出现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追求者心灵的孤独与疼痛。接下来,李约热让这种孤独与疼痛碰撞“我”的善良与宽容,又在小说的结尾,让苗红出现在汽笛长鸣的武汉港。不仅给他的作品注入情感的汁液,也使追求者的精神力量得到了升华。 李约热似乎并不喜欢用比较郁闷的语言表达一个看似沉重的主题,他的叙述比较放松,比较随意,甚至经常会将一种淡淡的诙谐,隐藏在字里行间。但你细细读来又会感觉到,在字里行间的诙谐中,会渗透出难言的忧伤。比如《涂满油漆的村庄》,这篇作品同样写了一名追求者,一个本该喜欢泥巴的孩子,竟然喜欢上了电影,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走了,去追求他的电影了。只不过,这位追求者被虚幻了,被推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小说的更多笔墨,被用在了对追求者的期盼与想象,那张挂在破烂墙壁上的照片,竟然成了家人甚至村民们的偶像。电影,仍然是电影,不知道李约热与电影结下了什么不解之缘,他的好几篇作品都与电影有关,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广村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要来拍电影了,而且,来拍电影的人就是“我哥”,是加广村村民韦金干的儿子,是我家墙上的偶像。当拍电影的消息广为传播的时候,村民们也开始了他们各自的表演,我家墙上的偶像这时候真的成了“偶像”,偏僻的山乡建起了一座涂满油漆的村庄……事实上,这座涂满油漆的村庄只是一种象征,是村民们眼中的海市蜃楼。而加广村则是一个载体,承载着虚拟的人群,他们在茫然中欢乐或者疼痛,对于来自大山外面的同情或关爱的目光,他们浑然不觉。也许,这正是李约热所要表达的哀伤。 看完了《涂满油漆的村庄》,我又一口气读了《青牛》和《这个夜晚野兽出没》。李约热的诙谐在这两个短篇当中体现得更为充分。《青牛》写一帮子乡村干部与一个逃避计划生育的年轻女子斗智斗勇的故事。我想,李约热并没有“攻击”计划生育政策的意思,他只是表现了一种真实而有趣的状态,是乡村生活的小插曲。值得赞赏的是,他把蓝月娇的聪明和工作队员们的智慧刻画得鲜活生动,且又在鲜活的“状态”中注入了颇具人性关怀的意味。与《青牛》相比较,《这个夜晚野兽出没》似乎更具戏剧性和批判性——在那个只有五个人的小小官场,竟然也有热热闹闹的争斗,随着争斗的进展,一个悬念产生了,一个接一个的“遭遇”也就发生了,“遭遇”设计得巧妙,很像寓言故事,是一个没有说出谜底的寓言,却照射了人们内心的阴暗角落。 接下来我又读了《李壮回家》、《巡逻记》、《永顺牌拖拉机》等篇什。一本并不算厚的集子读完,可以算是对李约热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只能算是“初步”,因为我不敢预料一个作家今后会怎样去构建他的虚拟世界。前一阶段的李约热写底层,却并不直接铺展苦难,他也不喜欢将悲惨的命运推向极致,他褒扬宽容与善意,他嘲讽权势与不公,但他从不愤怒也不激烈。他是平静的,温和的,从容的,理智的,同时他又是智慧的,从情节的设计到行文的幽默感,都可以看出他的智慧。他并不是没有立场,他有恨更有爱,他的立场站在底层的人群当中,他笔下的小说常常是时而真切,时而虚幻,他有时会与现实拉开一点距离,但总能选取一个比较“智慧”的角度,努力去接近生活的本质。
《涂满油漆的村庄》收录了他的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李壮回家、涂满油漆的村庄、这个夜晚野兽出没、永顺牌拖拉、青牛、巡逻记、林鸽的特别节目、水晶项链、祝卖盗版光碟的小猴新婚快乐这些作品。李约热的叙述比较放松,比较随意,甚至经常会将一种淡淡的诙谐,隐藏在字里行间,从中渗透出难言的忧伤,他的小说时而真切,时而虚幻,有时看似与现实拉开一点距离,实则是以比较“智慧”的角度去接近生活的本质。
李约热,本名吴小刚,壮族,1967年出生,广西都安县人。毕业于武汉中南民族学院,广西签约作家。现为广西文学杂志社编辑。短篇小说《青牛》获《小说选刊》2003~2006全国优秀小说奖;中篇小说《涂满油漆的村庄》获第二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最具潜力新人奖;中篇小说《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获第五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
总序:序:初识李约热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李壮回家涂满油漆的村庄这个夜晚野兽出没永顺牌拖拉青牛巡逻记林鸽的特别节目水晶项链祝卖盗版光碟的小猴新婚快乐
我们奔向苗红的住所,一路上,我的手机响个不停,那些编辑又开始催稿了。我没有理会他们,这个时候我只想谈恋爱。 我在苗红的房间里一连呆了十天,没有走出房间一步。这要感谢那位喜欢《野生动物》的同事宫旗,为了让我安心谈恋爱,他替我把活全干了,他是我在广州最好的兄弟。在这十天里,我为苗红做饭,我喜欢把油烧得热热的,然后将菜倒入,哗地一下,一团火球在菜锅里翻滚,熄灭,最终变成菜的味道。我还在苗红的房间里锻炼身体,苗红为我买来一副哑铃,我穿着一件红短裤在阳台上吭哧吭哧地举着。引得许多地面上的人驻足观看。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就看盗版碟,看《37度2》,开始那个将近一分钟的做爱镜头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我和苗红的私生活被人偷拍了呢,直到画面推成近景,看见让·乔治·安格利和柏·翠丝黛专心致志的样子,我才放下心来。这真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为了维持恋爱的热度,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互相拯救,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当看到他俩去参加朋友母亲的葬礼,由于不肯睡那张死者睡过的床。而私自改装一张沙发的那场戏时,我和苗红哈哈哈笑了起来。我们还看《十戒》中的《第六戒:爱情影片》,那个喜欢上美丽少妇的傻小子有点像当年的我,只是傻小子最后对少妇说,我不再爱你了,而我就没有这个胆量了。我们还看大量的纪录片,有《清宫》、《四环》、《都安人民唱新歌》等。看纪录片的结果是直接导致我对真相的渴望,恋爱中的我突然想知道很多人生活的真相,我觉得当一名纪录片导演也许能安抚我那颗渴望安定的心。苗红说你去拍一部关于足球真相的纪录片吧。保准一炮打红。我说我还要留着小命和你谈恋爱呢,这段时间不要和我谈足球。苗红说那你想拍什么题材的纪录片呢?我说妓女、小偷、无业游民。苗红说那你去吧。于是我走出苗红的房间,我天真地想,现在是1999年,很多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我拿着苗红给我的摄像机出现在城乡结合部,和妓女、小偷、赌徒交朋友,我还出现在铁路沿线,把镜头对准捡垃圾的人,我还真的拍到一些令自己激动的东西。比如我拍到一个妓女唱歌:路边有颗,螺丝帽,路边有颗螺丝帽,螺丝帽,弟弟上学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螺丝帽虽然小,祖国建设不能少。她唱完后笑了半天,我奇怪她怎么会唱这首歌,她说是一个老工人教她唱的。为了采访她,我给了她二百块钱。当我得意地把这些东西拿给苗红看时,苗红说,你的水平只是黄段子级别的。我说,这话怎么讲。她说,意思是说这些东西除了逗人发笑之外没什么实际意义,不信你自己再看一遍。我自己又看了一遍,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我们的社会主要还是由领导、农民、工人、知识分子来组成,妓女只是很少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如果我们的这个社会主要是由妓女来组成,那我的片子就有意思了。但是去拍领导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我又不知道怎么拍,我打电话给宫旗,征求他的意见。他说,你他妈再不回来上班你就要被开除了。我的纪录片导演梦从此破灭。 1999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代,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兴奋,他们都想看到自己在新世纪幸福的模样,恨不得明天就是2000。很多地方的人都说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是先从他们家的山头照下来的,并且各自都有好多专家为他们作证。离2000还有好几个月时间,就有电视台策划要直播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我不知道这个傻乎乎的念头是谁想出来的,老百姓天天头顶太阳,他才不稀罕你为他直播太阳。如果在新世纪的第一个早上他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他会打开自己的家门。像一颗禾苗一样让阳光将自己的眼睛扎疼;如果他依然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他会紧闭自己的家门,不去理会新世纪的第一天有没有阳光。更可笑的是,这个时候,无数个世纪婴儿候选者在娘胎里已经长出鼻子和嘴巴,他们像被抛向空中的骰子那样,不知谁能准时落地。整个90年代,有一个贬义词大为流行:世纪末心态。我想,这句词语就是为直播阳光直播世纪婴儿诞生这种行为准备的。
《涂满油漆的村庄》的作者李约热似乎并不喜欢用比较郁闷的语言表达一个看似沉重的主题,他的叙述比较放松,比较随意,甚至经常会将一种淡淡的诙谐,隐藏在字里行间,从中渗透出难言的忧伤。李约热不喜欢直接铺展苦难,将悲惨的命运推向极致。他并非没有立场,他有恨更有爱,他褒扬宽容与善意,嘲讽权势与不公,但从不愤怒也不激烈,而是平静、温和、从容、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