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图书网

妹娃要过河

叶梅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4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作者:

叶梅  

页数:

288  

Tag标签:

无  

前言

  小说家有两种,一种是水性的小说家,一种是土性的小说家。水性的小说家善感善变,虽然常常让人觉得意外,但要达到高明的境界,非有过人的才华,不能至也;而土性的小说家则像一棵树,牢牢地扎根在一个地方,风吹不摇,雨打不动——他们毕其一生就写自己熟悉的那些生活,写法或许会有所不同,但基本的主题则大体相近,所表达的情绪与所塑造的人物,也大体相同,例如,福克纳的故事和人物大都来自邮票大小的约克纳帕塔法,哈代的充满阴郁的情绪和悲剧感的文学叙事则很少离开威塞克斯,沈从文的小说虽然弥漫着水的气息,但他本质上却是一个执著的土性小说家,因为,他的几乎所有作品都表现着“野人怀土”故国之思,都与湘西有着“小草恋山”般的精神维系。  从写作方式和写作态度的角度看,当代小说写作至少存在这样两种类型:一种是有根据的写作,一种是无根据的写作。前一种无论是在题材内容,还是叙述方式,都显示出一种稳定不变的特点,例如柳青、路遥、陈忠实、史铁生、谌容和阿城的写作;后一种在内容和风格上,则显得游移无定——它什么题材都能写,什么潮流都要赶。对前一种类型的小说家来讲,如果体验资源写完了,他宁愿不写,也不“满口胡柴”地胡编乱造,率尔操觚;后一种类型的小说家却什么都敢写,写得再糟再烂,他也不怕,而且每出一部小说,他都要发一通议论,都要声明他的新作不仅“新”,而且比自己以前的小说都要“好”。有根据的写作,因为渗透了作家自己的人生经验,因为包含着切实的生活内容,所以能够感人至深,也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相反,无根据的写作虽然常常成为新闻关注的热点和批评家追捧的对象,但是,因其品质上的浮薄和内容上的空洞,只能成为一时的话题,最终却不过是一堆不成样子的话语碎片,什么东西也留不下来。  有根据的小说写作,本质上是一种追忆和还乡。对大多数人来讲,穷阴杀节,急景凋年,前尘影事多被雨打风吹去,当时便已惘然,遑论来日追忆。然而,小说家却有着超强的记忆能力和还原能力,凭着这样的能力,他可以打捞童年的深刻记忆,重述被岁月之尘蒙盖的依稀往事——这就使自己的写作有了稳定的根基。叶梅的写作就属于这种有根据的写作。她的小说大都是关于原乡的叙事。就数量来看,她的作品或许并不算很多,但却包蕴着丰厚的人生经验和文化内容,显示出别致的形态和成熟的风貌。在她的笔下,龙船寨宁静而美丽,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龙船河则日夜奔流,涛声不断,仿佛一首无尽的歌谣。  作为一个土性的小说家,叶梅的目光几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所熟悉的大巴山。她的几乎所有作品的叙事焦点,都集中在大山里的土家人身上。在中篇小说《山上有个洞》中,叶梅揭示了土司之间的权力斗争,写出了土司制度的变革和终结,写出了新一代土家人生活方式的巨大变化;《最后的土司》则叙写的是“外乡人”与“土家人”的文化冲突与和解,细致而生动地描写了土家人的文化习惯和情感生活;《撒忧的龙船河》的故事则忧伤而沉重,包含着强烈的情感冲突和尖锐的道德主题。  叶梅的小说展示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它遥远而神秘,充满山鬼的气息,正像作者在《青云衣》里所写的那样:“山的幽灵,忽大忽小,忽隐忽现的。一会儿是风,带着呼呼的叫声掠过山头;一会儿可能藏匿在满山遍野的白雾中,化做一只小小的狐狸,嗖地从雾中穿过;更多的时候,它沉睡在大山的深处,就像这些深埋地底的狰狞巨石,一动也不动。”  有人说我在写地域,三峡地域;有人说我在写女人,三峡女人……。回顾我的写作,果然大都如此。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眼前的情景如何迥异,总舍不去那一幅幅图画:巴山楚水间的人儿,那些美丽壮健或粗糙苍老的女人,那些与浑身汗腥或刚强或狡黠的男人相守相角逐的辛苦的女人,那些心怀梦想却如风而去或顽强如草代代延续的女人……  其实我在别处也读到她们,在神秘的香格里拉,在苍茫的青藏高原,在黄沙漫天的大漠,在江南的水井,还在身背行囊远渡大洋的人群里,不时读到她们。回眸一笑在我的梦中,深切得拉动着我的心,这些女人,这些青春的妹娃,这些即将衰老的身影,这些眼含热泪却没有功夫擦拭的女人。  希拉里.克林顿说:“在我们头上,已经将第50位女性送入了太空。我们也有可能将一位女性送入白宫。”现今这个时代,虽然还是以男性话语为中心,但女性已经有了更多的命运自觉。要知道,女人是如何地缠绵于对美的向往,那美的具象是多样的:可能是对一个男人,她深爱着终生都不想改变,她将生命的意义都融入其间;也有可能是一条通往远方的路,她痴痴地看了一千遍一万遍,想像着路的延伸,想像着每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她的孩子,她要用割草或替人做保姆的钱供孩子上学、壮实地长大成人……,她向往的美太多,而她的力量又那样单薄,在急切的渴望和期待之中,因此有了世界传唱的龙船调:“妹娃要过河,哪个来推我?”  在河的彼岸,星空闪烁的彼岸有着女人的希望,虽然河水深浅不一,有着不可知的风起云涌,但过河——是一件多么诱惑女人的事情啊。  世界有了女人的意义不仅在于生命的繁衍,女人天性的和平包容,巨大力量地平衡着世间许多不平的事物;女人过河的欲望鼓舞男人们不仅要抖擞精神来推波助澜,更要不断翻山越岭,寻找以至征服新的河流;有了女人的暗示和陪伴,过河对男人来说,又是一件多么富有挑战意味的事情啊。  这些要过河的女人,闪动在我的小说里,她们是《最后的土司》中的伍娘,《花树花树》中的昭女、瑛女,《撒忧的龙船河》中的莲玉、巴茶,《青云衣》中的妲儿,《五月飞蛾》中的二妹、桃子、桔子、安安,还有乡姑李玉霞……,她们从远处走到今天,对命运改变的期许,对渡过河流的心驰神往,女人骨子里的坚韧与无奈,浪漫与现实,温情与倔强,使她们在不同岁月里却有着相似的梦想,又因为性格的差异而走向不同的路径,那载着她们的一只只船儿各自漂流。我凝望着她们,犹如看着我自己的电影。  感谢为本书作序的著名评论家李建军,其实我与他并不是十分熟络,但多次在不同场合听到读到建军的文学评论,感受到在一种浮躁虚假的氛围中难能可贵的独立和真诚,我有心听取他的批评,因此请之为序。感谢作家出版社的诸位朋友,在特别要彰显人文精神的今天,在社长何建明不以简单趋从市场,而要“出好书”的主张下,才有了这本“纯文学”味道居多的小说集出版的机遇。美丽的女编辑李明宇从开始读到这部小说就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她明亮的眼睛里充溢着的兴奋让我体味到文学传递的温暖;为了书名,我与明宇之间曾做过反复有趣的探讨,助我思考了许多文学之外的问题。我真诚地谢谢明宇,谢谢所有为此书的出版付出劳动的朋友。  而我最要紧的,还是劳动,继续劳动。

内容概要

  作为一个土性的小说家,叶梅的目光几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所熟悉的大巴山。她的几乎所有作品的叙事焦点,都集中在大山里的土家人身上。在中篇小说《山上有个洞》中,叶梅揭示了土司之间的权力斗争,写出了土司制度的变革和终结,写出了新一代土家人生活方式的巨大变化;《最后的土司》则叙写的是“外乡人”与“土家人”的文化冲突与和解,细致而生动地描写了土家人的文化习惯和情感生活;《撒忧的龙船河》的故事则忧伤而沉重,包含着强烈的情感冲突和尖锐的道德主题。  叶梅的小说展示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它遥远而神秘,充满山鬼的气息。

作者简介

  叶梅,土家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民族文学》杂志主编。从事文学创作多年,有多篇小说经转载、翻译、改编和获奖。  叶梅的小说展示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它遥远而神秘,充满山鬼的气息,同时包蕴着丰厚的人生经验和文化内容,显示出别致的形态和成熟的风貌。  她的小说无疑具有女性的亲切感,她笔下的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大都敢爱敢恨,敢做敢为,具有坚韧、倔强的性格特征,甚至充满异乎寻常的传奇色彩。

书籍目录

若有人兮山之阿花树花树撒忧的龙船河山上有个洞五月飞蛾乡姑李玉霞的婚事青云衣最后的土司妹娃为什么要过河

章节摘录

  花树花树  昭女生下来不哭,被拍红了的身体吲执地缩成一团,直到岩屋里的公鸡雄赳赳高亢地叫起,血红太阳从岩尖上湿漉漉地探出身子,万丈光华铺天盖地而来,昭女才突然哭出哇的一声。  龙船寨的巫师覃老二双眼紧闭,去上天请出七仙女。一缕香魂人体,核桃壳似的覃老二顿时婀娜多姿,沙哑声音也如清晨翠鸟婉转,飘飘然往前行走。耳听得婴儿啼哭,田家老太急切问道:“看见了吗?看见我孙女的花树了吗?”  七姑娘凝神聚气,闪动明眸,在那云蒸霞蔚之中终于找到灵魂聚居的拗花山。只见满山遍野春来冬去,千万种花儿是那千万个人儿的命运,姹紫嫣红繁茂凋零各异。七姑娘看准田家老太新添孙女的命树,一树骨嘟嘟雪白小花,莹湛透明。正待仔细,眼前突地红光灼灼,格外伸出一枝娇嫩的粉红花儿来,耀眼得紧。七姑娘失声叫道:“又是一棵?”  其时,半死的妇人跨在硕大的木盆上,软软身子好歹由男人扶持着,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惨痛含混的呻吟,赤裸的肚子高低滚动,分明还有一个灵性在里面踢蹬。接生婆大汗淋漓,拿来下河的棒槌,死活在妇人肚子上擀动。瑛女终于耐不住汪洋黑暗的窒息,伸展拳脚冲出阴门,一头栽进血水翻腾的木盆里,妇人一声长嚎再也动弹不起。  七姑娘轻移莲步,长裙摇曳,飘飘然回天而去。覃老二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长睡不醒,红日西沉才被太唤醒过来,哑声问田家老太:“七姑娘看你家孙女命相如何?”只见太站在堂屋神龛前,一手抱着昭女,一手抱着瑛女,脸沉沉的,摇头不语。  一  昭女瑛女的爹顶着潮乎乎的细雨,把女人埋上了山,圆鼓鼓的坟包前栽了两棵树。一株李树,一株桃树。  昭女长得不如瑛女好看,这是显而易见的。瑛女圆圆脸,折子很深的双眼皮眼睛,活泼地流着光,爱嘻嘻地笑,露出两个妩媚俏皮的酒窝和雪白的牙,人见人爱。姐妹俩走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总朝瑛女看,摸瑛女桃红的脸蛋,嘴里啧啧的,昭女常常受到小小的冷落。  昭女只是一张平常的脸,没有双眼皮和酒窝,眼睛长长的,露出一种让寨子人惊讶的深思。“这女子,心里装事呢。”人们摸昭女的脸蛋,回头总这样说昭女。昭女稍大些,不愿意再同瑛女走在一起,听别人对妹妹的夸赞。瑛女疯笑着在寨子里追逐嬉戏的时候,昭女兀自躲在昏暗厢房里看书。书只是课本,烂熟的故事,从课文里跳出来,在昭女脑子里如赶场天的人来来去去,一遍又一遍。瑛女念完小学就不读书了,情愿背着背篓去扯猪草,在田埂上寻红红的刺莓,去河湾里摸鱼儿,而昭女却默默地拎着烧红薯走几十里路到镇上读中学。漫长的严寒浸透了残破的墙壁,双手冻得像胡萝卜。太蹒跚地拄着棍到镇上卖鸡蛋称盐,太严厉的眼神在瑟瑟发抖的昭女身上柔和了,说瑛女在火塘边上栽瞌睡呢,你也回去吧昭女,女子读书横竖是没有用的。昭女伏在太僵硬的膝上,嗅出一股陈年腌菜的酸味,太整天在家里翻腌菜坛子。昭女打了个冷噤,昭女缓缓地摇头。太叹息:“这女子,生下来就倔。”  后来的一个春天,太明显地老了,只要有太阳,就坐在阶檐下打瞌睡,或者把昭女和瑛女招拢来,细细地看,很欣慰很有心事。“女呀,”太说,“女大不中留。有人上门说亲呢。”给昭女瑛女说亲的人牵着线来,田家屋场的大门前长不起青苔。太比较满意的是住在镇上的一个外地后生,做裁缝的刘平娃。手艺人,人精明个子又不高不低的,早些时候送过几套衣服来,有红格呢西装黑哔叽裤子,针脚打得细密整齐,一行行,蚂蚁排队似的,叫太看了踏实。太说,这后生是过日子的人。太的眼睛在瑛女脸上逡巡,瑛女吐了一颗橘籽,说:“太,你莫朝我看,要说人家先从姐姐开始。”太的老眼又不动声色地朝昭女看。  昭女散淡地坐在春日的阳光下,脸色略略有些苍白。龙船寨四周是黑黝黝的高山,太阳在山脊梁上跳跃,映照着一块块青翠的麦苗和金黄的油菜花,爹在往麦田里挑稀粪,扁担咯吱咯吱,爹薄薄的蓝布褂子沁出一片湿。太说:“昭女,你高中也读了,回家也快两年了,姑娘家,该办自己的事了。”  昭女点点头.将脸转过来,一字一字地说:“太,我这就去找村长。”  太很诧异,“找村长干什么?”瑛女说:“村小差一个民办教师,昭女说她合适。”太没想到,垂下老眼闭目沉思了一阵,阳光往密密的皱纹里增添些东西。太说:  “昭女,你是知道的,田家的人有骨气。”  昭女说:“我知道的。”  太又说:“田家的人从来不兴低三下四地求人。”  “我不求人,太。”昭女深思熟虑地说,“我只是要求一件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正是中午时分,种田的人倦怠地往炊烟缭绕的屋里走。昭女说我这就去了。太眯缝眼睛看昭女单薄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沿着亮晃晃的油菜花走去,两手轻轻地摆,越来越小。太打了个吨,当种田人吃完饭又陆续下田的时候,太看见田埂上昭女一步一步走过来,白底碎花衬衫绷得紧紧的,鼻尖上一层细密汗珠,腮上布满杂乱的红晕。太就明白了,撑着身子喊瑛女给昭女倒杯茶来。  “日子不是过不去的,昭女,心不要太强。”太说。  “我明天去镇上。”昭女擦把汗说。  “去镇上?”  “去镇上找乡长。”昭女说。  “乡长是轻易找的么?”爹搁下稀粪挑子,教训昭女。  上旬逢五,爹带着昭女瑛女去镇上赶场,像头帕上插了两朵花,逗引得一路目光。爹浸泡在赞羡的目光里,庄严地背着手,不歇脚地走。很凑巧的,刚走到镇子的石板街口,就听到七嘴八舌的有人喊乡长,熙熙攘攘的人流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爹定住脚,蜷在屁股后头的手唰地一松,软软地垂在裤子两侧,口里也叫了一声乡长。乡长背着两手,鸡公啄米似的打量街两旁的地摊,唔唔地答应,脚步淡淡地往前踱去。昭女那是头次看见乡长,见是三十出头年纪,穿一身深黄制服,头发梳得很齐整,一绺绺两边倒,显出一条青白的头皮,醒目的更在瘦条脸上,文绉绉地搁一副眼镜,像教书先生。爹过后远远地瞅着乡长的背影,感叹道:“这个朱国才呀!”  爹在背后同龙船寨的人一样,不管乡长叫乡长而叫朱国才,口气里有亲昵的赞许。爹说朱国才是个人物,家里从前很造孽的,四弟兄都只知道死做,唯独朱国才聪明,能读书,就长成个人物,管七八千号人,了得的?  “七八千人。你说你……”  “爹,你莫说了,我横竖是要去一去的。”昭女说。  太叹了口气。  瑛女攀住姐的肩膀,往昭女脸上呵着热气,“我陪你去。”  第二日,就真的去了,几十里小路一溜烟就到了。乡政府是一栋土墙黑瓦的两层楼,像个土黄面孔的男人毫无表情地蹲在镇后一座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冷漠地俯瞰着小镇。昭女和瑛女汗溽溽走进小楼,一股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昏暗的过道里堆满了黑色塑料袋装的碳铵化肥,一个人喊开会了开会了,就有人从走廊两侧的房间里三三两两钻出来,拿着笔记本和茶杯往楼上走。乡长朱国才在楼道上一闪而过,面孔绷紧。昭女大起胆子喊了一声乡长,乡长头也没回。  昭女说:“瑛女,你说乡长听见了吗?”瑛女歪着脑袋看墙上花花绿绿的计划生育宣传画,说:“兴许没听见,你声音像蚊子哼。”昭女说:“你瞎说,我大起嗓子喊的。”瑛女嘻嘻地笑。过了一刻,楼上踢沓的脚步声安静下来,听见乡长开始说话,缓缓的不甚清晰,但觉出抑扬顿挫,像龙船河的水,稳稳地往前流。  瑛女听得不耐烦,说:“脚都站酸了,昭女。我们到镇上逛逛再来。”昭女犹豫了一下,说:“不呢,若是他们马上就散了呢?”  姐妹俩就走到楼前的场坝里,择块石头坐下来看脚下的小镇,精致得像一盆景。镇子在山凹里,长长的一条街,铺着青石板,传说是雍正皇帝时候石匠从西山上打来的石板,磨得油光水滑明镜一般,下雨不沾泥天晴不留灰。石桥街两边排满密密的板壁屋,有可拆可装的大扇子门的柜台,做各种生意。赶场天,十里八里的人沿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会集到镇上来,一条街塞得满满的,像蜂箅子上密麻的蜂蠕动不停。有卖鸡蛋腊肉烤烟的乡下人,也有开柜台卖百货烟酒服装的坐地户。满街长短不齐的背篓随了人游走,用草绳拴着的猪儿羊儿,委委屈屈地跟在人身后,像受了损害仍然要保持尊严的拿固定薪水的干部。  瑛女从荷包里翻出几个核桃,忙活了一阵,半天在场坝里找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小心翼翼地砸了,吹去壳,一瓣一瓣扒出仁来吃,说:“昭女,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呀?”  昭女说:“反正是要出来的。”  瑛女说:“其实当老师也没什么意思,一个月才挣几十块钱,天天受管制,还不如镇上做生意的。你看那栋小洋楼,那是我们从前同学菊子家里的。她爹做生意,才两年,发了大财。”瑛女手指着镇口一栋钢筋水泥带阳台的三层楼,白粉墙绿塑料瓦,比四邻的板壁屋高出大半截,像一个穿李宁牌运动服的明星趾高气扬地站在黑压压的球迷中间。瑛女说:“菊子家里什么都有。”  昭女不吭声,侧耳听楼上有了动静,好些人咳嗽说话,脚步纷乱地往下走。昭女霍地站起来,迎到楼梯那里,眼睁睁看一个个干部面孔从眼前过去。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乡长,昭女吸吸气,招呼瑛女疾步登上楼,在楼道尽头烟雾弥漫的会议室里,终于看到了乡长。乡长朱国才孤零零地留在主席台上,身子仰靠着,腿跷起来放平在前面一张椅子上,半合着眼,脸瘦瘦的。  昭女远远地喊了一声乡长。乡长惊了一下,收了双腿,眼睛找着人,嘴里茫然地答应着。昭女拉着瑛女上前走了几步,说:“乡长。”  乡长板着脸说:“做什么?”  昭女说:“我有件事找乡长。”  乡长垂着眼皮站起来,拿桌上的罐头杯子,那里面有半杯剩茶,说:“你们妇女有事先找一找周妇联,就在楼下,我这里事多。”  昭女说:“乡长,你听我说说。”  乡长往外走,“我马上又要开会,你们去找周妇联,好不好?”  乡长朱国才也不容回答,脚步不停地往楼下去了。昭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不知不觉涌出泪水来。瑛女忿忿地拉扯昭女往外走,“回去回去,这种东西当什么乡长?”  那天的晚霞如火一样灿烂,满山的灯笼树也开了红花,一丛丛像跳动的火焰,从绿得发黑的树林中冒出来,满目的热烈。小路像蜘蛛的腿,从镇上伸展开去,一点点细了。昭女木讷地随着瑛女走出小镇,却突然说:“瑛女,我们转去吧?”  瑛女愣了一刻,发作起来,“你还要去找乡长?你去你去我是不去的。”  昭女于是独自往乡政府走去。瑛女恨得脸通红,一跺脚也转身跑开了。昭女到乡政府楼前的青石前冷冷地坐下,暮色渐渐飘来,楼上一阵喧哗,又一阵喧哗。钟声单调地响,在小镇上空回旋,不知是学校还是乡政府食堂,似乎有来来往往的人从昭女跟前走过,昭女一动不动地扭着身子端坐着,凝视远方越来越浓黑的山峦,像一尊石头刻的雕像。月亮毛茸茸地升起来,蛋黄颜色,遥远得使人心里安静。很久很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昭女身后。


编辑推荐

  《妹娃要过河》收录了作者几篇中短篇小说, 叶梅的小说展示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它遥远而神秘,充满山鬼的气息。  小说家有着超强的记忆能力和还原能力,凭着这样的能力,可以打捞童年的深刻记忆,重述被岁月之尘蒙盖的依稀往事——这就使自己的写作有了稳定的根基。叶梅的写作就属于这种有根据的写作。她的小说大都是关于原乡的叙事。就数量来看,她的作品或许并不算很多,但却包蕴着丰厚的人生经验和文化内容,显示出别致的形态和成熟的风貌。在她的笔下,龙船寨宁静而美丽,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龙船河则日夜奔流,涛声不断,仿佛一首无尽的歌谣。在河的彼岸,星空闪烁的彼岸,有着女人的希望,虽然河水深浅不一,有着不可知的风起云涌,但过河——是一件多么诱惑女人的事情。

图书封面

图书标签Tags

广告

下载页面


妹娃要过河 PDF格式下载



相关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