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河畔
2012-5
作家出版社
张祖文 编
270
290000
无
世纪初，青藏铁路即将修到高原小城。美丽的卓玛与阿妈相依为命，在小城开了一个名叫“康定情歌”的店子；援藏于部陈洛带来了把小城建成旅游胜地的援藏项目；内地进藏打工者巴尔干因患病与卓玛及陈洛相识。三个经历不同的人，在小城相遇，在拉萨河畔演绎了一曲催人泪下却又充满希望的高原之歌……
张祖文
西藏作家，1977年生，创作了多部关于西藏的小说和散文，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拉萨别来无恙》《我在拉萨等你》，散文集《看着你开花》等。其创作的“藏边椿小说”系列引起了广泛关注。
拉萨河的平静，是刻在水面上的。那水，很蓝，像镜子，几无波澜，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映衬着河边静谧秀美的山山水水，和那些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的身份各异的人们。 一辆满身尘土的大巴车，顺着拉萨河岸边一条土黄的公路一直往前赶。车中乘客不多，却服饰各异，有的穿着五颜六色的藏装，有的仅是普通衣服，但大都神情疲惫，沉默寡言，唯有一外表朴实、长相忠厚的中年男子，却始终面露兴奋之色，手拿相机，对着车窗外的拉萨河美景拍个不停--他就是陈洛。 大巴车开到一座小城后停了下来，陈洛恋恋不舍地收好相机，提起包裹下了车。 “先生，要虫草吗？”陈洛刚走下公共汽车，一位满脸长着乱糟糟胡须、身材高大的藏族黑汉子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位汉子穿着一套色彩丰富的藏装，但色泽灰暗，明显有点破旧，整个人刚一站在陈洛的面前，一股浓烈的酥油味道就立刻飘到了陈洛鼻中。陈洛皱了皱眉--说实话，他有点不适应酥油的那种味道--不过从第一天接触到酥油，那味道仿佛就已经一直跟着他了，怎么都挥之不去。 陈洛第一次接触到酥油，是父亲的一个朋友从西藏给父亲寄过去的。父亲虽然离开西藏了，但始终对西藏有一种无法忘怀的情结，所以，刚回内地不久，他就不断打电话叫西藏的朋友和同事给他寄一些西藏的东西。父亲第一次收到寄来的包裹时，陈洛才七岁。他看到父亲小心翼翼地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厚厚的包裹，又轻轻地擦去包裹上沾染的灰尘，再用小刀轻轻沿包裹的边缘划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损坏了里面的物件似的。 陈洛那时还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包裹一开，一股陈洛从来没闻过的奇怪味道立刻飘进了他的鼻腔。陈洛用一只手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指着包裹问：“这是什么啊，味道这么怪？” 父亲回过头看了看他，满脸带笑地说：“什么怪啊，这是酥油，你很小很小的时候闻过的，忘了？”父亲脸上的笑意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完全是他对这种味道已经期待了许久的样子。而陈洛却侧过头，离开了父亲身边的包裹，远远站在一边。父亲含笑看着他，摇摇头，似乎陈洛的行为有点不可理解。自此之后，陈洛对酥油的味道就有了一点儿不适应。 现在，一个全身充满酥油味道的汉子站在了陈洛的面前，陈洛的鼻腔深处自然就有了一种反应。但他强忍着，出于礼貌，向汉子摇了摇头。汉子似乎没注意到陈洛的反应，他急忙冲上前，好像怕陈洛马上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一样。他一只手拉着陈洛的一只胳膊，一只手托着一块手帕，手帕上躺着几条如风干了的蚕样的东西。他对陈洛说道：“这东西……很棒，很好，是我们……最好的……你……看看？” 汉子的汉语明显不流利，似乎想说他手中的虫草有多好，但却因表达的欠缺而语无伦次，但写在他脸上的执著，却表明了他一定要把自己的虫草推荐给身边这位看似能买得起的人。因此陈洛还没有搭话，他又急切地说，“它们……它们……可以补……补……”说到这里，他似乎说不上来，只好放开了拉着陈洛的那只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腰的一侧，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吃了，它们……它们……会很厉害！” 陈洛看汉子结结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明白汉子的意思，也指了指自己的腰，说：“补肾，是不是？” 汉子恍然大悟，竖起拇指说：“对，对，就是补肾！吃了它，肾……会好厉害好厉害！” 陈洛看了看汉子，觉得如果不买，真有点打击了汉子的热情，但他知道虫草很贵，担心自己买不起，就问：“那多少钱？” 汉子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说：“一根……”他指了指手帕，“一根十五！” “这么贵？”陈洛看了看汉子手中那些蠕虫样的东西，“能不能便宜点儿？” “这……这是最低……最低的了……最好的呢。”汉子竭力向陈洛推荐着，都有点面红耳赤了。 汉子的窘态，让陈洛觉得不买都会有点不忍心。他掏出一百块，说：“买这么多，可以吧？” “行，行！”汉子很兴奋，仿佛终于做成了一桩大生意。他将手帕摊开，从里面拿出一根虫草，放在陈洛手中，说道，“十五。”陈洛有点惊奇，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汉子又拿了一根，放在陈洛手中，说，“又是一个十五，三十。”陈洛对汉子的这种方法有点意外，也就摊着手，任由汉子往自己的手中放着虫草，直到汉子放了第六根，说，“第六个十五，九十。”然后，他才从陈洛的另一只手里拿过了那一百元，之后从兜里掏了一张十元的，说，“就这样了。” 陈洛觉得汉子真的是很可爱。他看着汉子由于兴奋而紧张得发红的脸--汉子的脸本来很黑，现在却黑里带红，泛着光，好像手里那张一百元的钞票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陈洛看汉子这么激动，脱口说道：“你这虫草不是假的吧？” 陈洛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无心的。这些年来，假冒伪劣的东西充斥大街小巷，这种到处开花的架势让任何生活在这个空间里面的人都自然地对卖东西的人充满了敌意与不信任感。陈洛本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没想到，汉子一听陈洛这话，马上就急了，在陈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抓过了陈洛手里的那几根虫草，然后手“啪”的一下将刚才的那一百块钱拍在了陈洛的手中，语气激动地说：“还你……你……” 陈洛被汉子的举动吓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说的一句话，会引起汉子如此强烈的反应。他想解释解释，那汉子却已经转过身走了，甚至都没有要他补给陈洛的那十元钱。 陈洛怔住了，好久没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个陌生的城市，感觉有点恍惚。他手里捏着汉子刚才找给他的十元钱，心里没弄明白怎么一到这里竟然就莫名其妙地有了“收入”。他想叫住汉子，汉子却因为气愤早就走得没了踪影。陈洛只有无奈地苦笑，把那十元钱在自己的手中反复折叠，后来也只能放在了兜里。陈洛就在这种恍惚中开始了自己在这个城市的生活。 这是一个奇特的边城，不大，离拉萨不远，却也不近，有几十公里。人口也就几万，还包括流动人口，与全国其他动不动就百万千万人口规模的城市相比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个城市的奇怪之处，却也并不在其小，而在于它的独特。在这里，每天天还未亮，就能见到一群群衣着各异、面目虔诚之人，围着城中那唯一的高处--那里有一尊白色的佛塔--再顺着城内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街道，手拿一个在内地城市很少见过的器物，按顺时针方向，沐浴在一缕缕袅袅升起的桑烟之中，一圈一圈地转。那器物，名曰“转经筒”；这仪式，叫“转经”。而这仪式，竟也是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吸引了无数人前来瞻仰这神秘的宗教仪轨，他们希望能借此得以洗涤自己那或阴暗或颓废或绝望或无可寄托的灵魂。这座城市因此在或远或近的范围内名声大噪，特别是近几年，更是达到巅峰，来此膜拜之人，每年超过了本地人不知多少倍。而本地人，也借着这股浪潮，做起了旅游生意。时间久了，旅游竟成了这城市的一大亮点，成为了当地的一大产业。当地政府对此美其名曰“经济开发”。加上本地独特的虫草资源，百姓也从中受惠，故也全民合力，大力支持此种“开发”行为。但后来，随着开发规模的扩大，外地人口的日益增多，本地人却越来越觉得这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不过究竟有哪些不对劲儿，却又无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陈洛每天早上起来，也会夹杂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手拿转经筒心无旁骛地跟着转上一圈，对此，他似乎并不陌生。本来，他的身上流着藏族和汉族两个民族的血。陈洛的父亲是汉族，母亲是藏族。他还有一个名字，陈次洛，这一名字更有两个民族融合的味道。因为“陈”是汉姓，而“次洛”则是藏名。次洛是藏名“次仁罗布”的简称。时间久了，为了叫得顺口，就成了“次洛”，因为在汉语中，“罗”与“洛”谐音。“次仁罗布”的藏语意思是“长寿宝贝”，可见当初陈洛的父母亲对其的殷切之意何等深厚。不过，后来在陈洛的亲戚和朋友中，更多的人则叫他“次洛”，干脆把“陈”略去了。而“次洛”一名，却成了陈洛在周围藏族和汉族群体中的一个独有称谓了。 每天陪陈洛一起转经的，还有一个女人。女人叫卓玛，很普通的一个藏族女性名字，仙女的意思。卓玛是陈洛到了这座城市之后才认识的，在认识卓玛之前，陈洛还有一个女人，不过那个女人现在远在千里之外。 陈洛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汉族，一个是藏族。卓玛毫无疑问是藏族，汉族女人名字叫欧可，很洋气的一个名字，倒也与她的气质相配。不过，这种陈洛在婚前曾经欣赏的气质，在婚后，却感觉与自己那么格格不入。 陈洛和卓玛的第一次相见，是因为一只狗。 这座小城是一个信仰藏传佛教的城市。因为有信仰，虽然在过往的日子里全城的人都过得清苦，却很开心。这种开心不仅体现在人的生活起居上，还体现在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态度上，比如对待狗。陈洛来到小城之前，就听说这里的人对狗特别爱护。来之后，满城到处所见的那些悠闲的狗，更让陈洛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在小城的任何地方，几乎随处可见那些大大小小、花色各异的精灵。它们似乎完全不担心生存，因为家家户户对狗都特别好，特别宽容。小城有一个习俗，大家平常都很少关门，这也就给了那些在街上闲逛的狗们以机会。若发现有的人家刚买了牛肉，它们就会趁主人不注意之时，循着肉味，悄悄进来，之后一口叼着肉，也不出去，就在主人家开始饕餮盛典，大快朵颐。主人如果有幸看见了，也会上前从狗嘴中抢过剩下的肉。如果不幸那肉已经所剩无几，主人最多也只是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狗们摇头微笑。而狗们，则在吃完之后，再望着主人，“汪汪”叫上几声，好像是心满意足，又好像是感谢。总之，它们吃完之后，一般都会旁若无人又走到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地方躺下，悠闲地晒着太阳。 小城的另一特色，就是阳光充足。而这充足的阳光，又为狗们提供了另一种舒服的生活空间。人对狗的态度，也让狗们感受到了一种优待，而大自然对狗，同样也不吝啬，不仅给狗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和宽敞的住地，还把充足的阳光同样赐予了它们。由此，狗们在小城的生活状态，竟可以用“惬意”二字形容了。陈洛几乎也是刚到这里，就深刻体会到了它们的这种养尊处优。 陈洛来小城，是以援藏干部的身份来的。来之前的一天，陈洛正在单位的办公室烦躁不安，这时秘书小王进来说：“陈局长，刚收到上面的一个文件，您先看看，看决定派谁去？” 陈洛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单位小领导了，他听小王的话当即怔了一下：“派？什么意思？”他伸手拿过小王手中的文件夹。 “这是今年我们系统的援藏计划，文件里面说，要我们单位选派一个同志。”小王说。 “哦，”陈洛大略看了一下文件标题，他眼前一亮，“你先把文件放在这里吧，我看看再说。” “文件上可说的是这两天就要报名单哟，陈局长。”小王在出门前提醒陈洛。 “好，我会安排的。”陈洛摆摆手，“出去时把门带上。” 秘书走后，陈洛陷入了沉思之中。自从当上这个小领导，他已经好几年没再擢升。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相反，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在目前这个位置上还相当怡然自得。只是最近，他才感觉到了一丝烦躁。而这烦躁，让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换个地方的想法。 第二天，陈洛把一份名单交给了小王。小王接过一看，眼睛一下子大了。他看着名单，语气都急促了：“局长，您……您……” “怎么了？”陈洛看了看小王说，“就按这个名单报吧。” “可您亲自去，这名单报上去领导不批怎么办？要知道，您一走了，局里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小王终于回过了神来，小心翼翼地问。 “走了我，也还会有别的同志啊！”陈洛摇了摇头，“况且，我也是符合文件上要求的条件的，领导怎么会不批呢？没事，你就把这名单报上去吧。” 事情出奇的顺利，没两天，上面同意的批复就下来了。陈洛的上级单位还在批复上特意写了一句话：像陈洛这样的事，我们以后应大力支持。陈洛知道领导的用意，虽然他是单位在职的一把手，走后单位有些工作可能一时会不适应，但他去了，同时也说明了本系统对援藏工作的高度重视。 陈洛在领导批复下来后，才把自己要援藏的事跟家人说了。除了父亲，家里所有的人都很惊讶，特别是欧可，更是足足看了他十分钟，一言不发。十分钟过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且一哭就是江河肆虐，一发不可收拾。陈洛隐约明白，欧可的伤心，似乎并不是因为他要出远门，而是因为自己当着家人说这事之前，没和她商量就决定了，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但以两人平时的关系，陈洛原本认为自己和她商不商量都是一样的，他根本没想到欧可这次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欧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哽咽着问了一句，而且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陈洛淡淡地也只回了一句：“后天。” 而陈洛的父亲陈援藏，一听到陈洛说要去援藏，丝毫没隐藏他对儿子的支持。陈洛明白父亲的心思，一个连名字都叫“援藏”的人，又怎么会不支持自己儿子的援藏行为呢？陈洛的父亲是进藏的第二代，陈洛的爷爷陈健，才是他们家族进藏的第一代。爷爷是随着十八军进藏的，因为自己是援藏人员，而且那时有那种把自己的事业或者说是希望寄托在下一辈的潮流，就像有很多志愿军战士，都把自己孩子的名字取名叫“援朝”一样，后来，爷爷就把陈洛父亲的名字叫了“援藏”。不过爷爷在西藏待的时间不久，刚和平解放西藏不久，他就在一次事故中牺牲。那时陈洛的父亲陈援藏还很小，他就在内地慢慢长大。等他长大后，高中毕业正要考大学，有一个文件呼吁年轻人到边疆去奉献自己。因为陈援藏的母亲是在西藏怀了自己的，也因了自己“援藏”的这个名字，他当时就义无反顾地报了名，进了藏。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几十年，还在当地娶妻生子，直到退休，才回到了内地老家。 陈洛的父母一直在高原工作，而陈洛则跟着自己的一个姑姑在内地生活，自从一岁多那次到了高原后，就几乎再没去过。虽然父母每年都会回来看他，但陈洛对小时曾经到过的那个地方，却一直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印象。因此，陈洛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回高原看看。没想到机会还真来了，所以，他当即就报了名。现在陈洛看着父亲微笑地看着自己，当然也明白父亲心中的想法。 ……
一个让内心澄静的小城，一曲催人泪下又充满希望的高原之歌……献给那些以西藏作为自己灵魂归宿的人！
无
曾经的拉萨河也只能在回忆里找寻，故事里的善良淳朴的藏民是那样的亲切，就如我遇到的扎西，加错，旦增，旺姆，拉姆，卓玛，拉萨河带给了多少人不同的故事，他依然孜孜不倦的流淌着！
一条河 三个人 共同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