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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子里的那些人

夏泊 九州
出版时间:

2009-8  

出版社:

九州  

作者:

夏泊  

页数:

298  

Tag标签:

无  

前言

序——《潜规则》作者、著名学者吴思号子里的那些人,他们生活的世界,我等平民难免有陌生之感。可是,随着故事的展开,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浓。我认出了熟悉的人物,发现了熟悉的社会关系类型,看到了熟悉的权力结构,领会了熟悉的心情和算计。作者说:“我只想把我看到的、听到的和想到的幻觉写出来,并不想告诉别人该怎么看,怎么听和怎么想。”作者做得不错,写得很好看。作为读者之一,作者不告诉我该怎么看,我照样形成了对故事的看法。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读者也可能有一千种对故事的看法。我把这个故事看成一个模型,权力支配世界的模型。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是权力支配一切的世界。我们生活在权力的支配之下,还生活在市场和货币的支配之下。其中的比例关系,在过去几十年中又有重大调整。市场主要认钱,在特定的场合也认权。如果把这种混杂的状态提纯,提纯为一个权力支配一切的世界,在那里,暴力和剥夺成为主要控制手段,那个世界将会怎样?那个世界里的人际关系将会怎样?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的感受将会怎样?读完这个故事,答案大体就出来了。在权力支配的世界里,自由度是可以由权力随意调整的。看守所不同于监狱,监狱里还有反省号,反省号里又有戴镣与不戴镣之别,脚镣还有不同的重量。此外还有宣传队,有锅炉房,有堵嘴布,还有回头绳。自由与限制的层次很丰富。自由的大小与吃喝拉撒睡这些欲望的满足程度又有密切关系。人们趋利避害,巴结权力,拉帮结派,相互争夺,彼此合作,演绎出丰富多彩的故事。通过分析极端的模型,我们可以联想到其他权力支配型世界的共性,从老官场,到旧军队,从江湖黑帮,到主奴关系,从我们的过去,到我们的邻国,直至奴隶制度。那里有各种关于服从的规定,有关于服从的正当性的论证,也有潜规则,有横规矩,有涉及生死的利害计算。这个模型还能反衬出另一种自由模型,或者叫公民权利支配的世界——监狱之外的世界。每个人都有选择自由,基本权利不受限制和侵犯,如同市场上的买卖双方。还可以把这个市场模型推到极端状态,把政治也拉入市场,把政治变成公共物品的交易,税收与公共服务的交易。有了这重政治保障,监狱内部的状态也将随之转变,形成一些大体合乎人性的基本底线,还能减少入狱者,减少冤假错案。反躬自问,我们生活在什么地方?大概在两种模型之间的某个位置吧。作者的写作,以亲身经历为基础,种种微妙,非外人所能想像。读这本书,可以替我们坐一回牢。2009年7月7日

内容概要

  《号子里的那些人》作者的写作,以亲身经历为基础,真实地讲述了文革期间监狱里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从进看守所开始,走出监狱结束。作品在谈笑之间,深层次地剖析了当年监狱中法律的缺失以及监狱中的生存潜规则。巡视着人性的丑恶以及人的灵魂的魔鬼化过程。  要监狱里面生存下去,就无法避免的残酷奸诈的勾心斗角,趋利避害,巴结权力,拉帮结派,相互争夺,又彼此合作。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那些人——极度扭曲,那些事——风云突变。  书中还讲述了“我”偷越国境到越南“抗美援越”在越南监狱中邂逅一位越南女犯人的故事。越南的监狱和中国的监狱又有何不同?所有迷团都有待读者去书中寻找……

作者简介

夏泊 1947年12月生,1967年想偷越国境到越南“抗美援越”,被引渡回国。后因向同学散播江青往事和议论林彪,于1970年以“现行反革命”被判无期徒刑。75年河南省高级法院将无期徒刑改判为5年出狱,罪名不变。1979年平反。后到郑州棉麻加工研究所工作至退休。1994年后在《萌芽》、《莽原》等杂志上发表中篇约30万字。2002年将发表的《战争游戏》改编为《战争角落》,剧本拍成电影曾在中央6频道多次播放。2004年,河南省作协主席张宇剽窃作者本书一案震惊文坛,把作者推到了风口浪尖。官司历时4年,2008年作者全面胜诉。

书籍目录

第一章 “杀威棒” 第二章 黑馍的战争  第三章 宣判大会第四章 西瓜的诱惑 第五章 锅是铁打的   第六章 西瓜的麻烦 第七章 关于越狱   第八章 西瓜的罪恶  第九章 临时宣传队  第十章 调动工作   第十一章 尬尴的“白求恩”第十二章 我是个倒霉蛋第十三章 无奈的曼多琳第十四章 下流分子第十五章 翻烧饼第十六章 逃离虎口第十七章 我与父亲第十八章 还是老姜辣第十九章 我重蹈复辙第二十章 “回头绳”第二十一章 辛酸的泪水

章节摘录

第一章 杀威棒“啪嗒!”一响,略带金属声,巴掌般大小的铁锁被班长打开了。“唿啦!”一声,大拇指头般粗细的铁门栓被班长拉开了。“叽儿——”铁门被班长拉开了。估计门合页长时间没上过油,声音死难听。“进去!!”站在门旁的班长把头冲里面一摆,厉声命令我。“嗯?……”我略微迟疑了一下,眼光从班长威严的脸上滑进面前昏暗的监号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新环境是什么样。“进去!!!”声音更严厉了。同时“哗啦”一声,腰眼上重重地挨了一钥匙板,疼得我咧着嘴“哎哟”了一声。伴随着哎哟声,我立即明白了听到命令时不积极执行的后果,这规矩即使换了环境也不能改变,于是我马上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老鼠那样窜进了监号里。如果只看我饿得瘦骨嶙峋的样子,估计谁都想不到我的身手会那么矫健,动作会那么敏捷。这要归功于分局的班长们,是他们把我训练成这样的。军人讲究行动军事化,对我们更严格。在分局看守所里关了三个多月,“无产阶级专政”的“忆苦饭”把我饿得像癌细胞大面积扩散了六个月以上的遛街狗那样苗条。“同号”们说我身上有“三快”:屁股比锥子快,脊梁骨比刀子快,卧倒比爬起来快。还说我的脊梁骨一节一节凸凹得像冰糖葫芦。外面一层皮,里面像冰糖葫芦的脊梁骨被串着二十多把铜钥匙的厚铁板使劲拍了一下,想想那是什么滋味吧。从分局看守所转到了市公安局看守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规模大得太多了,就像把你突然从幼儿园拉出来送进了大学里似的。分局看守所监号的钥匙只有可怜巴巴的两把:一把开男号,一把开女号;而市局看守所光监号的钥匙就有二十多把。分局看守所的两把钥匙是用脏兮兮的一小段细麻绳拴在一起的,而市局看守所的二十多把钥匙则是用铁丝串在一个铁板上的。那铁板约一尺多长,四指宽,管钥匙的班长总爱背着手掂着它,而且总爱晃荡着让它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声。时间长了,我们就在背后叫他钥匙板。他是唯一的一个没因身体条件得到绰号的班长;而别的班长的绰号都是因自己的形象而获名,例如疙瘩脸、绿豆眼、大龅牙等。进市局看守所一两天后你就能熟悉钥匙们各种不同的哗啦声:如果由远及近的哗啦哗啦声是在特定的时间里响起的,“该喂脑袋了”或是“该放茅了”的嘁嚓声便会低声响起来。“喂脑袋”就是开饭,“放茅”是上厕所,都是犯人期盼的事情。如果那由远及近的哗啦声不是在我们犯人熟悉的时间里响起的,那就是又进新人了。如果在开饭或是放茅的时间里“哗啦”的一声特别重,一般还伴有严厉的训斥声和夸张的“哎哟”声,那就是拿钥匙的班长看着某个犯人的行为不合他的意,手里的钥匙板又砸在那犯人的后腰或是脑袋上了。那天砸在我后腰上的“哗啦”声和铁门被关上的“咣当”声只相差了半秒多一点,足见掌管钥匙的那位班长训练有素。紧跟着我进屋而关上的铁门使劲撞了一下我的屁股,让我往前趔趄了两步就被绊了个大马趴。幸亏我带来的被窝卷是抱在胸前的,绊倒后正好趴在被窝卷上,这才没把鼻子磕烂脸磕肿。慢慢坐了起来,定了定神,四下观望了一下,看到这号子里除我以外只有一个人,就像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处,似乎根本就没觉察到这屋子里又关进了一个他的同类。钥匙的哗啦声在外面渐渐远去了。我环视了一下“新居”,觉得这儿比分局拘留号正规得多,是长方形的,大约有二十多平方,一进门是一个长方块,西南角上垒着个尿池——这从散发出的骚味上可以判断出来。北面就是睡觉的地方,是水泥砌的约有两柞高的平台,刚才我就是被这平台给绊趴下的。平台上面铺着席子,像日本人的榻榻米似的。墙比较干净,不像分局看守所那样,到处都是抹死臭虫蚊子后留下的血迹,还有不少小偷们自己编的淫秽诗词。但这儿的窗口更高,也更少,只剩下了一个。靠近门口的铺上摆着四个两头尖中间鼓的黑面馍和一碗菜。我脱鞋上炕(姑且把这水泥砌的平台叫炕吧),把被子在炕上抻开,那人还像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我心里不禁有点儿毛了——他会不会是个死人呢?二十多平方的号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瘆得我觉得后脊梁皮有点儿发凉发麻。走近看看,那人二十多岁,瘦长脸高颧骨,胡子拉碴的,盖着一条打了几个大补丁的薄单子躺着,单子已经相当肮脏了。从单子表现出来的棱角上看他瘦得出奇,就像单子盖在一副剔光了肉的骨头架子上似的。我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了他十几秒钟。在昏黄的灯光下,薄单子下面排骨一样的肋巴扇还在微微起伏。看来他还在呼吸,还没死。于是我的呼吸也均匀了,后脊梁上的皮也不麻了。“哎,伙计。”我蹲下身轻轻晃了晃他,尽量亲切地说:“以后咱俩就是难友了。”他还是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睁开。但我能感到骨头架子还有温度,不错,绝对没死,他只是不想动不想说话。扭脸看到了那四个黑馍。哦,明白了,他是在绝食。在看守所里,身边放着能吃的东西而熟视无睹无动于衷的犯人只有两种,要么是傻得连吃饭也不会了,要么就是有意识地不吃,也就是说是绝食。嗯,不错不错,一天两顿饭,一顿一个黑馍,一天两个。这么说他已经绝食两天了。只要是进了市局看守所就意味着一定会判刑,很少有漏网的。惨淡的前景让他绝望,想不开,就想一死了之。这种事在看守所时有发生,却每每都是以绝食者继续活下去而告终。也有些绝食者会死去,但那绝对不会是死于饥饿,而是被枪毙了。既然这位骨头架子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死,人家的思想境界肯定早已涅了,大约早已进入了神鬼们的精神领域,当然就没心思跟咱这贪恋红尘的凡夫俗子说那些没用的人间废话了。他肯定觉得我对他说话是添乱,烦。这点儿我很能理解,所以我就没继续烦他。但我很奇怪:那四个黑馍排在那儿,起码有两个昨天的馍是经历过昨天那一夜的。然而那四个馍个个都是毫发无损,难道这号子里没有老鼠?不太可能呀。我再仔细瞟了那四个馍几眼,不错,个个都是油光发亮完美无缺,是那种吃着略带甜味的红薯面馍。咳,还真是没老鼠呢!这大概是模范看守所吧。哎哟,不行了,才瞟了那几个馍几眼,我那不争气的肚皮就咕噜咕噜狂叫起来了。猥琐的眼光里恨不得能伸出四个钩子,立刻把那四个馍钩进我嘴里,让我的肚皮停止喊叫。我极不情愿地收回了眼光,躺到炕上闭上了眼睛瞎想起来:我会被判几年呢?三年,五年?或许会像小说里常说的那样碰到大赦……唉,再想也没用,睡吧。哎哟,不行不行,虽然眼皮子已经闭上了,那四个油光发亮光彩耀人的黑馍影子却似乎总是在眼前忽忽悠悠地晃着,晃得我越来越清醒。四个黑馍在我眼前每晃一下,我的肚皮里就会里应外合地咕噜两三下,舌头下面就会涌出四五滴唾液。尽管那几个杂面馍的表皮已经干了,干得闻不出一点味道了。我却不知怎么搞的,总是能闻出它们刚出笼时的芳香。如果把一个精力旺盛的棒小伙子绑紧了,把他和一个洁白耀眼肉乎乎的光屁股漂亮妞关到一间屋子里;或是把一个饿鬼的嘴用胶带纸给贴严实了,面前给他摆上几个刚出笼的狗不理包子,那滋味就可想而知了。我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处境,那四个黑馍就像漂亮妞或是狗不理包子那样勾心挂魂,让我难以入睡。但我又不能死皮赖脸地对骨头架子说:既然你一心想死,人间的一切对你就没什么意义了。我成全你,废物利用一下,把这没有意义的四个小黑馍让我吃了吧。你临升天以前做了这件好事,等你去了那个世界以后我一定会经常怀念你,每到你的周年的时候我一定给你烧纸焚香说好话……那样做太缺德。况且,即使是我抹了脸给他说了,看他刚才那架势,从他紧闭着的嘴唇里肯定不会挤出一个字来,肯定得把我晾在一边。我要想吃那几个馍就得不经允许自己动手拿,其实也就是偷,是抢……正闭着眼瞎想,钥匙板又哗啦哗啦响起来了。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哗啦声停在了我们这个监号的铁门前。然后能听得出是找钥匙,开锁,“吱儿”一声门开了。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哗啦”,一声“哎哟!”,听声音像是打在屁股上了,一个人被推了进来。“咣当”,门又关上了,“咔嗒”一声上了锁,哗啦声便由近及远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被推进来的是一位小个子,不会超过一米六。大约五十多岁,面皮白白净净的,留了个小偏分头。穿得也挺干净,蓝色的中山装,像个小干部。“嗬嗬嗬嗬,七八九三个月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嘛。”处于饥饿状态中的人似乎有特异功能,白净子刚一进来眼睛就盯上了那四个黑馍,立刻高兴地小声欢呼出一句毛主席语录。他把手里的被窝卷随便一撂,就像狗抢骨头一样扑到了那四个黑馍上。这家伙的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像《清宫秘史》里的太监。“你干啥?”我一边压低了声音厉声问他,一边赶忙翻身起来。情况紧急形势严峻,站起身来太费时间,我就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了过去,姿势就像战士在匍匐前进。我这样形容真有点太抬举自己了,其实我更像饿狗抢骨头,跟他一样。这小子太过分了,也不打个招呼问问情况,见了吃的就敢动手抢。要是真兴抢,就凭你那小笋鸡一样的身板,还能轮着你?“你说我还能干啥?当然是吃了。”他已经狠命咬下了一大口,眼睛并不看我,左边的腮帮子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吃食一样鼓了一个大包,呜呜噜噜地说不清楚话了。不仅是吃,他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大口的馍使劲往嘴里塞,一只手抓住另外那三个馍飞快地往口袋里塞,他要“统吃”。“要是能吃还能轮得上你?”我爬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三个馍装进口袋里两个了,正要塞最后一个。我掐住他的手往后使劲一拉,他就一头栽到炕上了。人是栽倒了,动作可没停止。他一只手继续往口袋里塞馍,一只手把已经咬了两口的馍使劲往嘴里送,嘴巴还频率极高地嚼着。我感到他没多大劲,觉得用不着跟他抢那三个目前还完整的馍,得先让他绝望才行。于是我两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小鸡脖子,两个大拇指在他凸出得像尖尖的鸡嘴一样的喉骨上使劲一按,他的眼睛就立刻就翻了白,嘴也张开了,掉出来一团还没嚼碎的黑馍渣。“给我拿出来,要不我就掐死你!”我低声命令他,同时两个大拇指一紧一松地使着劲,还左右揉着,我想让他觉察到死的危险和痛苦。他的嘴巴随着我指头动作的节奏张大缩小,嘴里的馍又掉出了两小块,却还是紧攥着馍不放手。他大概也饿得时间不短了,身体太虚,我才掐几下,他的眼睛就像是要失神犯迷糊,眼角处也流出了眼泪。我怕把他掐出毛病来,就把两个拇指放松了一些,说:“拿出来不拿出来,快说?”我的指头松了些,他就能缓过气来了,费劲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照我的话做。怪不得世界上总是战争不断呢,仅靠谈判无法解决的问题太多啦。我本该一直掐着他,直到他把所有的馍交出来再松手。但我性急,关键还是太轻信了。我看他服了软,便左手继续掐着他的脖子,右手就伸到他口袋里去掏馍。却没想到人和动物之间的最基本区别就是人是最奸诈的,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是正常现象。那家伙的点头应允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当我的手指头刚一松动,他就立刻嗷嚎嗷嚎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凄惨,就像挨了一刀还没断气的猪。没想到这个白净的小个子还能发出分贝数如此高的尖叫声,吓了我一跳。手一哆嗦,他便趁机挣脱我蹦到了墙角处。他飞快地把上衣一脱,把三个半黑馍和衣服团成一团往墙角一撂,一屁股坐了上去,背对着墙角缩成一团,两手攥成拳头摆在脸前。那意思是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要跟你拼命了。“啪”,铁门上面的小监视窗口从外面被打开了,有人厉声喊道:“干啥干啥?!”窗口里露出了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值班班长来了。值班班长没有开号门的钥匙,但他有权让拿钥匙的人开门把犯人拉出去“端正态度”。我赶忙在炕上立正站好,脸冲着他装出副没事的样子。那个白净子也是个油条,我从眼角处看到他也在墙角处站直了,脸上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两只脚挡住了那几个馍。班长的眼光在号里转了一圈,找不出有什么异常。但白净子刚才的嚎叫声让他疑惑,他厉声命令道:“你们俩,都给我站过来!”大概是想吸引班长的注意力,白净子动作比我迅速,三步并两步立正站到了小窗口前。我也赶忙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尽量挡住班长的视线,就像踢足球的常说的那样:封住了角度。尽管刚才我们俩像狗抢骨头似的又掐又咬,这一会儿的想法却是一致的:保住那几个杂面馍。我们俩未经训练就配合默契。小窗口外面的那双眼睛不大,眼光却很凶,是圆圆的绿豆眼,骨碌碌地在我们俩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看出我们俩谁更坏些。眼光扫了两圈后他盯牢了白净子:“你。”他下巴往前一努。“因为啥事进来的?”“因为……”白净子似乎不好意思说。“因为……”“都到啥地方了,你他妈还吞吞吐吐。”绿豆眼放大了声音:“有那个胆量犯法,没那个胆量承认?说!因为啥事!”“因为……”看情况,白净知道他必须得过这一关。脸上的肌肉扯动了几下,就横下了心,交待了:“因为男……男女关系。”“呸!”一口唾沫吐到了白净子的脸上。“说得怪好听,拽他妈狗屁词呀!还男女关系呢,他妈的强奸犯吧!王八蛋!臭流氓!看我不毙了你。”班长说话都狠。但谁都知道他们不管案子,无权决定该判徒刑还是该枪毙,所以白净子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不吭声,也不擦脸上的唾沫,尽量做出副狼狈的样子。“你呢?”白净子低眉顺眼的表现让绿豆眼感到满意,眼睛就盯上了我。“你呢?是因为啥进来的?说实话!”“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分局给我定了什么罪。造谣?传谣?散布反动言论?诽谤中央领导?“我是因为乱说话……”我得给自己捡个罪名轻点儿的词。“乱说话?乱说啥话了?”他感到奇怪,满脸的不相信:“说话还能说进看守所?真他妈稀罕。你说啥话了?啊?说你妈跟你爷爷谈恋爱了,还是说你把你姐姐的肚子搞大了?嘿嘿嘿嘿……”这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钥匙声,是小跑着过来的。糟了,绿豆眼没钥匙,他只能隔着小窗口对我们发威风吐唾沫。钥匙板一来,就意味着能把我们叫出去整态度了。“出啥事啦?”拿钥匙板的人到了,问绿豆眼。“我问他是啥事进来的,这小子他妈的给我耍滑头,说他是因为说话说进来的。”“跟咱们耍滑头?他还能比臭水沟里的泥鳅还滑?哼!老子从小就爱抓泥鳅,专治滑头。叫他出来好好跟咱说说话,我看他咋从我手里滑过去。”“咣当”一声门打开了,钥匙板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像是在鉴定我滑不滑。然后一摆头:“出来!走!”得,这顿“杀威棒”是挨定了。他们俩把我领进了小院外门口的值班室。“给我蹲那儿!”拿钥匙板的兵一指墙角。“说吧,说说你都乱说了些啥逑话?”屋里还有一个兵,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走过来问绿豆眼:“这小子咋啦?”像是看一条被打翻在地的癞皮狗似的瞟了我一眼。“管他咋啦,反正咱们闲着也没事干,修理修理他,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绿豆眼把枪挂到了墙上。“说呀你!”哗啦一声钥匙板甩到了我头上。“老实说,你到底乱说啥了!说话能说进看守所,肯定是反动言论。说吧!”看我反应不积极,绿豆眼一脚踢到了我腰眼上,大声喊道:“说呀!你不是因为说话说进来的吗?还想滑过去?说!再给我们说说。快说!”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何况我这个犯人。我避重就轻:“我说……我说毛主席是太阳,江青是月亮,月亮靠反射太阳光发光。”“哼,就你能蛋,就你敢说。”听钥匙板说话的口气,好像他并没觉得我说错了,只是认为这话不该我说。“说下去,还乱说了些啥。”“我……我还说江青是毛主席的第三个爱人……”从刚才说话的态度来看,我觉得钥匙板并不十分凶,就继续捡着“轻”点的说。“混蛋!”绿豆眼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踢在我腰眼上。“我们那么伟大的革命导师,你竟然敢把他污蔑成老流氓,你他妈不想活了……”“嗯?”钥匙板伸出胳膊拦住绿豆眼,示意让他先别动手,盯着我问:“你咋知道江青是毛主席的第三个老婆?我咋不知道?你敢造谣诽谤我们伟大的领袖!”“我可不敢造谣。这是咱们中国出的那本《西行漫记》里写的呀,是毛主席的美国好朋友写的。”“美国人写的?美帝国主义那里还能有啥好东西?都是反动分子!”绿豆眼说。“毛主席自己也写过呀!”连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美国朋友都不灵了,我只有把毛主席他老人家他本人给搬了出来。“毛主席诗词里不是有‘我失骄杨君失柳’吗?那个杨就是他爱人杨开慧,‘失骄杨’就是杨开慧被敌人杀了。失了骄杨以后毛主席跟贺子珍结了婚,再后来个才是江……”“他妈的真恶毒透顶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兵恼了,冲上来踢了我一脚,然后抓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你他妈都到啥地方了,还敢放毒?!”“让他说嘛,到这儿还怕他翻天?”钥匙板上来拉住了小兵的手,命令我:“说,你还乱说了些啥话?”“我还说……我说林副统帅的眉毛有点象八点二十的表针……”“标标准准的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反(动派)别动队,标准的走狗!竟敢污蔑我们伟大的林副统帅!”小兵又冲上来使劲踢了我一脚。“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今天我就要痛打你这条落水狗,先把你这条狗给拴起来。”说着,转身拉开门旁的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像毛衣针那么粗的麻绳。“把手伸过来!”他命令我。我乖乖地把手举起来伸向他。他先抓住我的左手,用麻绳把我的大拇指结结实实地捆起来。然后抓住我的右手,照样把右手的拇指也绑结实了,和左手并在一起。也不告诉我该怎么办,他转身就像牵一只不听话的狗那样使劲把绳子往前一拽。“起来!”把蹲在墙角没有思想准备的我拽得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他把我拽到了门口,把绳子的那头从门框上撂了过去,向绿豆眼招了招手。绿豆眼走了过来,和他一起抓住了绳子。小兵嘴里念念有词:“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许他们乱说乱动。如有乱说乱动,立即取缔,予以制裁。一二三,嘿……”随着号令他们俩一块儿使劲,我便离开了地面。“高了高了,太高了。”小兵对绿豆眼说:“低点儿,再低点儿。不行不行,又太低了,再稍微高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小兵歪着头,全神贯注地测量着我的脚后跟和地面的距离,就像在做什么精密的工程一样指挥着绿豆眼拉绳子。等看到我的脚像跳芭蕾舞那样只剩下两个脚尖点地了,他才满意地说:“好了,就这样吧。”他们把绳子的那一头拴到了钉在门框上的大铁钉上,小兵走过来用脚拨拉了一下我的脚,让我的脚在地上划了两个圈子,放心地拍拍手说:“高低合适,松紧正好。你就在这儿练一会儿吧,过几天去了劳改队,你就可以给别人表演芭蕾舞了。”“就凭他那么恶毒的反动言论,还能留着他去劳改队跳舞?哼!去土门跳坟坑吧!”绿豆眼撇了撇嘴,猛地一脚踢在我的屁股上,让我像钟表的摆一样来回荡悠了好几下。“这么反动的小反革命还不消灭了他?咱这还能叫无产阶级专政?”如果搁在平时听到这些话我的心准会猛一紧,但这会儿指头疼得厉害,我们这个城市枪毙人的代名词“去土门”倒没那么可怕了。“好,让这条泥鳅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想想下一辈子该咋说话。咱们也该再进去看看,我总觉得绝食的那小子像是装的。”钥匙板向我的屁股踢了一脚,叫着他们俩出去了。我又像钟摆一样来回悠了几下。就这样,我脚尖点地被吊了大约半个小时。也许因为极端的难受让我对时间的推测不准确,让我把痛苦难捱的十几分钟当成了半个小时。但当时的我,确实觉得我被吊了足足有两个小时。大拇指只疼了一会就麻木了,以后就是浑身难受大汗淋漓。我没吸过毒,但看过禁毒宣传,觉得也许那滋味就跟吸毒多年的瘾君子犯了毒瘾差不多,有骨头里面被蚂蚁啃虫子爬的感觉。在分局的时候他们说我是思想犯,在外国就是政治犯,他们尽量不用对待刑事犯的办法来审问我,意思就是不打我。何况我的案情比较特殊,都是别人揭发检举我说过什么怪话发过什么牢骚,都有两个人以上的证明,我也都本着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原则认了账,他们当然没必要对我采取对付刑事犯的手段了。所以我在分局的时候,除了挨饿以外并没受别的什么罪。来这儿才几十分钟时我就被吊了起来,在几乎昏迷的难受中我有了认识。果然是市局的看守所,规格不同,名不虚传。等到钥匙板他们把我放下来的时候,绳子一解开我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已经瘫了。他们大概常干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并没马上催促我起来,就像我不存在似的,继续他们的闲谈。等了一段时间,大概觉得我已经能走路了,小兵才踢着我的屁股让我起来,让我回号里去。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监号的,班长关铁门的咣当声也没引起我的注意。我一进门就一头栽到了“炕”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晕晕乎乎地躺着,呼吸着,活着。我已经感觉不到我在什么地方了。“……高粱高高,小奴脚小,没跑两步我就摔倒了呀我说我的大娘耶……”朦朦胧胧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唱小调。哎,我这是在哪儿?怎么会有女人?我费了好大劲才集中了思想,睁开了眼睛,不动脖子只动眼球慢慢环视了一下。哦,哪儿有什么女人呢?是那个白净子捏着花旦的嗓子在小声唱呢:“……那个当兵的,不是好东西,把我拽进了高粱地耶,我说我的大娘耶……”大概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了,白净子马上就把吃饱喝足洋洋得意地唱小调的嘴转向了我:“咳咳,醒过来了?咋样?舒服了吧?班长们让你吃饱了吧?”他这句话让我忽然想起了那四个黑馍,赶忙扭头一看,炕上空空的,似乎从来就没有放过什么吃的。白净子明白我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说:“还看啥?别瞎逑看了,它们已经不会再制造矛盾了。”他拍拍故意腆出来的肚皮。“已经全放进这里了。你心静了吧。”他妈的!这小子不但抢吃了那四个本应属于我的黑馍,让我在门框上吊了半个小时,还气我。我得给他点颜色。一生气,身上就有了些劲,便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看我站了起来,白净子害怕了,赶忙爬起来下了炕走到铁门处站着,准备着只要我敢动手他就喊绿豆眼警卫。我既不转脸也不看他,故意步履蹒跚地走到尿池前面,装作力气不支的样子把头抵住了墙,然后慢慢解开了裤扣。白净子看我站起来是为了小便,就放了心,走回炕上仰面朝天躺了下去,又眯上眼睛晃着脑袋唱起了他的“……我说我的大娘耶……”。小便后我低着头慢慢走回炕上,猛然向前跳了两步,使劲一脚踢在白净子的小肚子下面。白净子立刻停住了他歌颂他大娘的小调,捂着小肚子下面嚎叫起来。我从小就爱踢球,那前锋射门式的一脚肯定够他受的。他捂着两腿中间的部分在炕上滚来滚去叫个不停,我赶忙走到墙角处躺了下来。“咋啦咋啦?”铁门上的监视窗口打开了,绿豆眼露了出来。“又咋啦又咋啦?啊?!”我躺在炕上转脸看着他,一副漠然的表情。白净子则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向铁门。“他踢我,他踢我的蛋,他……”“立正!喊报告!”绿豆眼大喝一声,吓得白净子一哆嗦,立刻在铁门前站得笔直。“还有你!”绿豆眼的眼光盯住了我。“也过来!”我慢慢爬起来,装作已经被他折腾得五劳七伤气息奄奄的样子慢慢地爬下炕,低垂着眼睛站到窗口前。我想着刚才他把我吊了一绳,在我身上已经泄了火,该满足了,估计这会儿不会再收拾我了。果然。俗话说皇帝轮流做,今天到咱家,受罪的事儿也该轮着白净子了。他的眼盯上了白净子,厉声喝道:“过来!”白净子觉得势头不妙,委屈地叫了起来:“报告班长,我没……”“过来!走近点儿!!听见没有!!!”声音更严厉了,同时用枪托撞了一下门。白净子只得走过去。“报告班长,刚才是他……”“把手给我伸出来!”“报告班长……”白净子还想争辩。“你伸不伸?”根本不允许他说话,枪托又狠狠撞了一下门。“想让我开门把你掐出来?啊?!妈那X!”白净子不情愿地把右手从窗口伸了出去。“再往前伸,往前伸!”绿豆眼往后趔了趔。等白净子的小臂已经伸到了窗外,胳膊肘到达窗口处的时候,绿豆眼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往下按了下去。“我叫你不老实,我叫你给我学狗叫学狼嚎,我叫你……”监视窗大约有一米五高。白净子把胳膊伸了出去,就像杠杆一样,外面是力臂,里面是重臂,支点在窗口处,胳膊肘就支在支点上。外面的力臂一往下运动,里面的重臂就得往上运动,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得往上耸,白净子马上像跳芭蕾舞一样踮起了脚尖。“哎哟我的妈耶……哎哟……”绿豆眼就像是给他的胳膊上“老虎凳”。“如有乱说乱动,立即取缔,予以制裁。立即取缔,予以制裁……”绿豆眼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一只手按住白净子的手腕,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尼龙绳。“帝修反的走狗,一条是政治走狗,一条刑事走狗。是狗就要打,把你们这些狗打光了世界才能安生。今天我就要打狗……”他手脚灵便地一只手就把尼龙绳的一头打了个活扣,往白净子右手的中指上一套,往下一拉就拴紧了。然后掏出一颗子弹,把尼龙绳的那一头绑到子弹上,这样他就能用上劲,不勒手。他把子弹猛地往下一拽,问:“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因为啥来的?”白净子“嗷”地尖叫一声,赶忙回答:“男女关系,男女关系……”“还他妈放狗臭屁!男女关系能进八科?”绿豆眼又使劲一拽。“到底因为啥?”“嗷——”又一声尖叫。“强奸,强奸,我强奸妇女了……”说实话了。“嘿嘿嘿嘿……”绿豆眼满意了。“我说嘛,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嘴里这一辈子也不会吐一句实话。强奸谁了?继续交待!快说!”又拽了一下。“哎哟妈耶……饶了我吧,班长……”但马上想到只有如实回答才能让自己免受皮肉之苦,这会儿光靠求饶是不管用的,就哆嗦着说:“我……我强奸……强奸了一个人……”“嘿!”又使劲拽了一下,让白净子又嚎了一声。“净说他妈废话,你要是强奸母狗还到不了这儿呢,公狗还不把你给撕吃了?快说,到底强奸谁了?”又拽一下。“哎哟哎哟,我说我说,我强奸了一个女人。”“放你妈的狗臭屁!”绿豆眼已经上瘾了,拽着子弹又往下拽了几下,让白净子又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就你这身架,你敢强奸男人?不把你那玩意给揪了喂狗。强奸啥女人了?”“强……强奸……强奸俺邻居……邻居的闺女了,她自己愿意的。哎哟……哎哟……”“你这头老牛还吃嫩草呢。那闺女多大了?”“哎约哟……十八岁,十八,十八岁,哎哟……”“什么十八!肯定多说了。好嘛,你个老杂毛是强奸幼女!”绿豆眼的火气立刻上来了。看来刚才他只是逗着白净子玩,解闷,这会儿该动动“阶级感情”了。他在门外像玩提线木偶那样拉着尼龙绳上下左右使劲拽了起来。一边有节奏地拽着,一边恶狠狠念叨:“妈的臭流氓!嘿!你咋不强奸你的亲闺女!嘿!你咋不强奸你的亲老娘!嘿!你咋不强奸你的亲奶奶……”他嘿一下拽一下,拽一下嘿一下,才几下白净子就被拽哭了,凄惨的嚎叫声一直在院子里响了十几分钟。等绿豆眼拽累了,便心满意足地解开绳子离开了。白净子右手举在脸前,左手捂着裆坐回了炕上,一边揉着两腿中间,一边透过满眼的泪水,心疼地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指头。看了一会,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像是怕浪费似的把血舔了个干干净净。时不时还斜眼瞥瞥我,他恨我,也怕我。“怎么样?这一下就舒服了吧。”我躺在炕上白了他一眼,学着他刚才的口气嘲笑他。然后用尽量凶恶的口气威胁道:“你他妈放老实点,再敢跟老子耍心眼,看我不剥了你的皮!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啥吃的。”他上哪儿去打听?等着判刑吧。反正我比他个头大,比他有劲,这会儿我怎么说都行。我已经学会了表演虚张声势的凶狠,都是环境给逼出来的。第二章 黑馍的战争“一打三反”运动的文件是在一九七○年一月份下达的,要求全国各地都要按“从重、从快”的原则掀起一个运动高潮,要形成一个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运动声势以达到震慑阶级敌人的效果。但因为一九六九年全国都忙着备战(准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和学生下放、干部下乡的事,对全力打击反革命的事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各地都普遍缺乏“从重、从快”的打击对象。但领导们又必须要紧跟中央文件,要对阶级敌人摆出一副“从重、从快”的架势。所以尽管到一九七○年二月份我们省就紧跟形势执行了“杀一批、关一批”的精神,我们市杀的那二十多个反革命却大都是从监狱里拉出来的“反革命抗拒改造犯”。如果严格地评论一下的话,这批货的货色应该说不是太纯正,有点儿“饿了糖也顶饥”的味道。这多亏了“一打三反”运动给大家规定了“十个打击点”,其中把在监狱劳改队里“抗拒改造”也定为现行反革命行为之一。否则真要让公安机关军管会感叹“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公安机关“处理”犯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逢着“五一”、“十一”、元旦和春节以前都要集中处理一批,据说这样就能吓惨不法分子,让劳苦大众平平安安地过一个祥和的节日。所以“一打三反”运动的第一批犯人刚在二月二十几号处理过了,还不到两个月就得再处理一批,也就是“一打三反”运动的第二批。因为第二批的准备时间比第一批多了两个月,办案人员就把看守所里在押的犯人都赶快结了案,都放在第二批给处理了。这又多亏有了那十个打击点,让第二批犯人各自领取了用毛笔写着“现行反革命”、“反革命破坏上山下乡犯”、“反革命散布战争谣言犯”、“反革命破坏社会治安犯”、“反革命赌博犯”、“反革命强奸犯”……的亡命旗或是大标牌去了刑场或是监狱。如果从质量的角度去看问题,我们这些第三批犯人都是“一打三反”运动文件下达以后从社会各阶层挖掘出来的,所以说我们才能算是真正的“一打三反”运动的成果,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新鲜货色。我们不同于拿已经判过刑的犯人滥竽充数的第一批,也不同于拿陈年老犯以次充好的第二批,我们进看守所才是报纸上说的“一打三反运动的胜利”。正因为第二批把看守所里积累多年的在押犯都撮了底,我们这些在五月份以后再进市局看守所的第三批就赶上了非常罕见的空号。真是难得呀!而如果给我办案的人再能略微积极些,我就是代替骨头架子进入那个号子的第一个犯人了。用英语说就是Number One。第一夜我们那个监号里只有我和骨头架子、白净子三个人。骨头架子不说话,我和白净子不搭腔,显得冷冷清清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三三两两地往里进人。到大约十点钟快要开早饭的时候,号子里已经有十二个人了。等到第十二个人进了号子关上了铁门,估计是钥匙板忽然想起了我们这个号还没有号长,没有号长就没有他的眼线,就了解不了里面的情况,就不好管理。便又转身打开了监视窗口,说:“是谁先进这个号的?往前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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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那样老老实实地写,不强词夺理,也不遮掩辩驳,黑白美丑全都呈现到纸上,其他都留给读者自己。可作为一个阅读者,心一直被拽得紧紧的。 ——新浪读书这本书给人一种全新的阅读感受,强烈地震撼着每个读者的内心。坦白地说,我看着很压抑,可能是我在小说描述的那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中,看到了前所未有全面的人性。但是作者只在不动声色的给我们讲述着,带着我们慢慢剖析人一步步魔鬼化的过程…… ——搜狐读书读得很过瘾,读得心惊肉跳。 ——腾讯读书


编辑推荐

《号子里的那些人》:1、《号子里的那些人》曾卷入某省作协主席剽窃丑闻,被誉为文坛“潜规则”第一案!2、《潜规则》作者、著名学者吴思老师作序并鼎力推荐。3、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监狱题材的小说。作者以亲身经历为基础创作而成,其真实性媲美记实文学,并未丧失小说的丰富多彩与可读性。4、作者30年磨一剑。作品拉开了时间的距离,谈笑之间,深层次地剖析了当年监狱中法律的缺失以及监狱中的生存潜规则。巡视着人性的丑恶以及人的灵魂的魔鬼化过程。市场背景:年初发生的“躲猫猫”事件,使全国人民开始关注监狱究竟发生了什么?虽说市场上也有一些少量有关监狱题材的图书,但是大多以虚构为主,本书以作者亲身经历为基础,种种微妙,非外人所能想像。学者吴思读完全书说“读这本书,可以替我们坐一回牢。”作者题记:我只想把我看到的、听到的和想到的幻觉写出来;并不想告诉别人该怎么看、怎么听和怎么想。——夏泊监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有各种关于服从的规定,有关于服从的正当性的论证,有潜规则,也有横规矩,有涉及生死的利害计算。种种微妙,非外人所能想像。”“读这本书,可以替我们坐一回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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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子里的那些人,他们生活的世界,我认出了熟悉的人物,发现了熟悉的社会关系类型,看到了熟悉的权力结构,领会了熟悉的心情和算计。 —— 著名学者 吴思读后令人震撼和发人深省,在心中留下了无比的沉重。又使我想起张贤亮的《绿化树》和从维熙的《雪落黄河静无声》。 ——著名作家 张继善那是我等平民十分陌生的世界,套用钱钟书先生的话应该就是“墙外的人不想进来,墙内的人很想出去”。这本书有意或无意地在故事中做了一些 “留白”,在那样局促的空间中,留给我们很多想象的空间。 ——大学教师 张子睿我读完这本书,觉得心里的感觉很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因为觉得任何评论性的言语都苍白且多余。除了沉默,也只有滚烫的泪,可作为对这些在黑暗、绝望的处境中渐渐被魔鬼化的人们的微薄献祭。 ——律师 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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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院子里大人们对小孩说:干坏事,就把你仍到号子里去,很是恐怖惧怕,于是就乖乖的安静下来。  “号子”是另外的一个不为自由人所能知的世界,那里都住着些什么人,他们都是因为做了什么样的坏事才进去的,对于我们,都是个迷,迷样的人物,迷样的世界,迷样的社会形态,迷样的生活。。。  我带着儿时的好奇和现在对另一个生存状态的了解,期待着这本书


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特殊的人造就了这本特殊的书。这是本无可替代,无法炮制的书。文字乍看起来平实,甚至有时会显得比较轻松,可是细细品味,总觉得有几分举重若轻的味道。 监狱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似乎离我们很远,但是你看了以后,就会发现监狱的生存规则,和职场、官场、生意场都是那么相似... 还让我想起了<士兵突击>:没有女主角,故事一样精彩!除了爱情,我们需要去了解、去探究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一句话总结:十分精彩!


其实我很少阅读这方面的书,总觉得这种事情离我很遥远,在我一位朋友的极力推荐下我买了一本,很震惊,他和你的距离不远,他就在你身边,感慨,心酸,很多情绪袭击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强力推荐!


张宇剽窃的事情早有耳闻,终于等到"正版"了,不容易啊.中国文坛之悲哀,中国出版之幸.听说是作者写的自己亲身经历,相当的期待.不过有人连别人的"经历"也要剽窃,不能理解,哈哈.


非常喜欢这类主题的书,盼望早点收到书!


写的好啊,撼动了心~


这是真人真事,有切身体会的文字最生动!读了这书,仔细体会,写的非常深刻。


书写的一般,不过也算物有所值~


网上购书是一个好的办法,所货及时,价格公道。该书内容比较新奇,反映了社会的一个侧面,还没有看完,总的感觉不错。


这本书品相不错,看序言和推荐也还值得一看,不过现在还没抽空看


对于现代人来说,题材很新颖,值得一看。


推荐了很多朋友看,文字很诙谐,开始笑的不行,后来有点沉重


是专制泯灭人性社会的缩影,畸形人生的客观描写。


不是引人入胜那一类


如果是猎奇或看热闹的,离着号子还是远点吧。你不会懂得作者在这样的一部作品里表达了怎样的愤怒和无奈。我想这种批评已经绝对不能将矛头指着任何一个具体的人或对象,那是人性中的一种光辉或懦弱,无视于我们的赞美或指责,无可改变。当我们对自然或周围的宇宙有一种真正的敬畏的时候,我们就会理解这些。人,还是应当保持一种畏惧感的。... 阅读更多


文笔和故事一般,也许是跟文章删节有关,缺乏震撼人心的情节。同张承志早期的文革反思作品相比,对人性的发掘还远远不够。另外1.吴思的点评,也就看看吧2.自从<<明朝..>>泛滥,到处都是xxxx的那些....俗。倒是原来的<<离散的音符》,《曼陀林的囚徒》更合适些3.天涯有部分段落,一些在书里已删除了


太好看了,哇嘎嘎!


猎奇,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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