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歌川散文选集
2009-1
百花文艺
钱歌川 著,杜学忠,武在平 编
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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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有多少精美的散文象珍珠般在熠熠生辉!《百花散文书系》不敢说已将它们串成珠联,但它们在这里总已不再是散珠而更便于阅读、欣赏了吧。 所选篇章侧重于抒情、叙事陛散文;题材大至社会、人生,小至离情、花草;风格既有雄浑、酣畅,亦有委婉、含蓄;广采博取、兼容并包,《百花散文书系》不说是“聚珍本,但所收作品总还不乏光彩可供借鉴吧。 百花散文书系包括《古代散文丛书》、《现代散文丛书》和《当代散文丛书》,都按不同作者选集分册出版。 《钱歌川散文选集》为其中之一的《钱歌川散文选集》分册,收录了《大时代中的小事》、《我没有什么怪癖》等作品。
序言最初的印象飞霞妆帝王遗物闲中滋味演戏之都游牧遗风北门锁钥谈天说穷帽子哲学一件长衫谋事难记齐白石游荡者的辩解洋场零语吃鸡赘语洋人崇拜职业的诱惑冬天的情调前程寡人有疾两种不同的办法初渡红海水乡威尼斯瑞士山水欧洲的海上花园斗牛之国伦敦的俱乐部国语的充实写信的艺术追怀伯鸿先生悼学仪我怎样学习英文的读书的习惯名山事业巴山夜雨风雨故人大时代中的小事偷青节四川之竹炸后巡礼救命圈说怕蜡烛鸡战都零忆我没有什么怪癖
我有志游历北平,已远在十多年前,因为生为蛮人,行踪多不出长江流域,每年想去都没有机会去,从北方回来一个朋友,便加浓我一重北游的意志。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北平不好的。他们只说,无论什么地方住久生厌,惟有北平越住得久越不想离开。你如果不打算在北平久住,你必得在一年以内离开,否则便永远莫想离开那里。北平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吸力呢?单看几张风景照片是不能得到解答的。而且你就问到过北平的人,他也不大说得出所以然来。要穷究这个奥妙,恐怕只有体验了。于是乎我便决计上北平去一趟。 时候正是暮春三月。江南的杨柳已染成鹅黄色,像金线一般一条条垂在行人的头上。公园中的游人渐渐增多了。平、沪通车由上海北站出发以后,从田野中一直驶去,车窗外不仅树木都已抽芽,死去的黑枝上忽现出新绿的生命来,就是阡陌间的野草闲花,都带着几分春意了。日午风来,吹得人们格外的懒。除了打盹之外,什么事都不想做。但车身的簸动,使你又睡不稳,懒洋洋地时而睁开惺忪的两眼朝车窗外望去,只看见路旁杨柳千丝,临风而舞,小桥流水,各自悠悠,澄清的空气不含一点尘埃,目穷千里地透出前面的水田千顷,远树重重。 车到南京以后,乘客仍然用不着下车,我们可以坐在车上从渡船上驶过江去,一直达到北平。在徐州以南,虽是到了江北,我们并不觉有多大的异象。行至大劫车案发生地的临城,情景就不同了。我们昨日在江南所见的毵毵金线,这儿还是枯枝般的长条似旧垂,没有一丝丝春意,塍边陌上,犹有残雪未消。说到春的颜色,恐怕除了到城市中的少女们身上去求而外,没有地方可寻了。 等到车刚刚过济南站,忽见平野中一片飞沙卷地而来,俨然一堵障壁,上与天连,周无涯际,一刹那间已把眼前的田地,树木,全部隔断了。仿佛天地间除了我们这部火车而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的火车就像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球中载着我们这几个旅客,在混沌的云里雾里打滚。透明的车窗,这时都好像镶的是毛玻璃(frosted glass)似的,朝窗外望去,一片灰黯,就像黄昏时的天色一般,没有田,没有树,没有牛羊,只有沙沙的声音打在窗上。 我感到我确实到了北方了。 南方人在春寒料峭之中走到北方来,气候是不会使他发生客思的,国语在各处提倡以后,语言也不会使他感到奇异的,只有这弥天遍地的飞沙,才真是北方的特产,在南方是永远莫想看见的。一见到这种飞沙,我们才确然地认定是到了北方来了。 我到北平的那天早上,还是丽日当空,微风不动,一到正午可就变了,太阳阴沉,天色昏暗,据说这就是刮风的先兆。果然,不到多久,就红尘满地,黄沙蔽天,整个的古都北平,都包在灰尘中了。 原来北平的飞沙,是当地人的家常茶饭,他们说“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把北平的地方色彩,一语道尽。英文说的“Peking Dust”西洋人都认为是世界驰名的特色。北平与飞沙两个名辞是有联带关系的。想到北平没有不联想到飞沙的;同样想到飞沙也没有不联想到北平的。照传统的看法,他们是把这两者认为一体的。要没有飞沙,就不成其为北平。正同日本人久不感到地震,就觉得寂寞似的。北平若没有了飞沙,我们一定要觉得有点不够味,缺乏一种构成这个故都的要素,而感着缺陷了。同时它也许要改换一幅面目:空气会要清鲜,花草会要改色;东交民巷一带虽有柏油路,也不会比其他中国的街道,显得那般像外国的地方。洋车不会有绵制的篷,到一家人家不会进门就遇见一个拂帚,就是那些寻常百姓的住宅,也不会有双料的门户——北平房屋的房门多是两重的——而会代之以走廊了。 如果北平的街道都修成柏油路,或是照我们家乡一样,满敷以麻石,我相信北平全市都可以成为东交民巷一样清洁无尘,虽不说永远没有飞沙—— 因为北平的飞沙,有时是从沙漠中吹过来的——至少那“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灾难,是可以免除的。不过这须待优良的市政,巨额的金钱,相当的人工然后可。而且纵就有了这几种条件,把北平完全改造了,也不见得就是好的,为什么呢?且看西湖就是一例,好好一条白公堤,他们把它修成了一条马路,汽车来往,风驰电掣,使得游人提心吊胆,不敢尽兴闲游。这多么杀风景呀!“断桥残雪”一个富有诗意的美景,从那以后,永远看不见了,北平如果到处都是马路,那还成什么古都呢?北平的美就美在一个“古 ”字上。二千年的古柏,到处皆是,三百年的古店,也有几家。人民古朴,器物古雅,一切都是古香古色的。住在上海、广州一带的人,老实说,已失掉了几分国民性。行为上都带几分洋气,语言上也夹几个洋字。说到古风古俗,大抵都要鄙视。这种人是不能了解古都北平的。也不能算是代表的中国人。一个代表的中国人,一定能赏鉴北平的古香古色,一定能在灰尘中喝“ 酸梅汤”,在大街口嚼“硬面饽饽”,赞美“当炉女”,反对“女招待”,说到古物的保存,尤其要拥护古代传下来的风沙。 ……
钱歌川先生原名慕祖,自号苦瓜散人,又号次逖,笔名歌川,味橄,秦戈船。1903年生于湖南湘潭市郊的芷江,自幼喜欢诗文,深得塾师赞赏,又向塾师学习书法、治印,均有心得。1920年9月,负笈东游,先入日本东京东亚预备学校补习日文及其它学科,1922年2月考入东京高师英文科,课余兼学音乐。 钱歌川先生是位多产作家,本书中收录的散文多为其解放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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