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天使
1970-1
上海文艺
周晓枫
259
无
谁用锯齿形的闪电砍伐树林,谁揽住人马星座的脖颈只身漫游?神,这个词的意思,是和你一起承担命运意义的分享。那些星光,犹如岁月沙漏里无声流泻的细沙,一点点,把我和小盐淹没。这个夜晚有着锡箔般的质感。天,蓝得幽深……蓝得,就像寂静本身。
周晓枫,1969年6月生于北京,199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曾做过八年儿童文学编辑,2000年调入北京出版社。出版有散文集《上帝的隐语》、《鸟群》、《斑纹》、《收藏》、《你的身体是个仙境》、《雕花马鞍》等,曾获冯牧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十月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
聋天使一晃而过的面孔墓衣仙履翅膀二十六个字母骗子的星期天“我”文学的敌人桃花烧合唱献祭之床琥珀痴迷的修辞爱好者(访谈)
由于附着蚕种,柔软的纸比原来挺括。对准台灯,我隐隐看到纸张内部的絮状纤维,蚕卵比芝麻粒儿还小,薄得能透出光线。轻触上面凸起的颗粒,仿佛神秘盲文……这是一种我不能理解的书写和孕育。我期待着十天之后幼蚕的出生。夜空密布群星,排列得像蚕纸……含着笑意,我陷入睡梦前的恍惚。 内部开始孵化了。蚕种由最初通透的奶黄色籽粒,渐变出里面五号字体般大小的黑逗号。刚孵出来的蚕极小,不能以手碰触。我用羊毫毛笔把它们沾起来,仔细地刷到桑芽上。把原来装庆大霉素注射液的药盒穿好气孔,去掉铺在里面的瓦楞纸衬底,合上盖子,就成了清洁安静的饲养盒。蚁蚕们乔迁其中,拱动着,寻找锯齿形的叶缘。之所以被称作蚁蚕,是因为小小的褐色个头儿与蚂蚁相仿。只不过,后者紧掐的束腰和皮革质感的体表使它成为行动灵活的铠甲战士;幼蚕尽管生有细幼刚毛,却单弱得易于被摧毁。蚁和蚕,两者现在看起来体貌酷似。我想起生命常识课本上的插图。胚胎形成初期,不仅是和近亲的灵长类,从猪羊到冷血的鱼,人类胚胎和其他动物胚胎长得全都一模一样:蜷缩身体,形状近于耳廓,眼睛如外星生物般晕黑着,大得夸张,那是永远停滞在吃惊里的表情。胚胎期既然如此接近,那到底经历怎样的转折时刻,一方开始沦为另一方的陪衬、乃至牺牲品呢?倘若蚁蚕与蚂蚁相遇,注定悲剧,蚂蚁会毫不犹豫地吃掉自己的赝品。我想,生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危险的仿生学,如同首领常常会吃掉他的人民——生命之初,他们已深知彼此,自身的弱点就是对方的破绽,自身的潜能也预示着对方未来的强悍。 只有几十天的生命旅途,我必须学会保护蚕宝宝远离比蚂蚁更大的危险,才能使它们抵达使命。 蚕的食谱如此单一,只吃桑叶。找到桑树的难易,就意味着养蚕的难易。 法院宿舍那边有两棵桑树,但离我家远。每次采摘,我尽量多储备一些。把叶子放人扎紧口子的塑料袋里,保存在冰箱,能多放几天。没办法,成长期的蚕食量惊人,仿佛永远在饥饿状态里。铺进去一层桑叶,就被迅速咬出锯齿形边沿……仰俯之间,蚕连续错动口器,头部越来越深地嵌入弦月般空缺的黑洞里。不断进食,不断排泄,纸盒里洒满黑颗粒状的蚕沙一一蚕的样子,已精简为一截短短的消化系统。 假如储备的叶子不够,来不及接应,我还曾偷窃。范家院子里的桑树,每年都因甜美多汁的桑葚招致贪嘴的孩子们偷食。范爷爷或许并不吝啬,只是不愿鳏居后的宁静被打扰,于是小院的防护设施由竹制矮篱笆改成了宽网铁丝。这个数月前做完白内障手术的老头儿,常常坐在黄昏荒寂的园子里,坐在皮表浅裂的那棵桑树下。一个老者就将如此,慢慢地,被消化在他的桑榆暮景里。范爷爷不欢迎任何来访者,尤其孩子,他那孤僻者的威严构成无形中的压力,使我觊觎桑树却不得不多加小心。好在,范爷爷的邻居家新来了进京就医的亲戚,男孩名叫小盐,只有八九岁,他愿意充当我的同谋,可以趁人不备的时候折断几根细枝;小盐之所以成为范爷爷唯一能够容忍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他从不喧闹,安静得像个永远不被读出声的句号。 蚕在进食中分外专注,我曾击掌、佯装怒吼、手指突然在它们面前晃过等等,但什么也不能让咀嚼过程停顿,它们不受任何惊吓,慢条斯理地,继续吃桑叶。它们似乎从枯燥的食物来源中已获得完全的满足,不再好奇任何其他口味。按照顺序,从头顶上方吃到下颏底部,它们不停地如此;这个动作,像重复中的膜拜。对某种食物怀有近乎偏执的忠诚,蚕让我想起吃竹子的熊猫,或者远在南澳大陆只钟情桉树叶子的考拉,它们都是些行动迟缓的动物。或者说,忠诚就是一种无比缓慢的品质吧,难以转移和变化。
无
我因为一篇《斑纹》而知道了周晓枫,后来看到《杜鹃》,实在惊艳。搜索之后,看到了《针尖上的天使》——到目前为止它和简媜的《四月裂帛》是我最喜欢两篇散文。当然,这也可以看出,我作为女孩子的情感偏向,但是,你永远不能否认,周晓枫的精辟和独到。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样好的作品,这样出类拔萃的作家,怎么能落到这么一个连书封面作者介绍皆缺的三无产品。我不能不表示一下我的愤怒,忽的想起简媜那句“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今日终于感同身受。
周晓枫和简媜都是我爱煞了的散文家。两人文字都极尽美感,但不同之处在于,简媜景物描写渲染更多,东方古韵更浓厚,抒情更纯粹;而周晓枫更善于用自然界法则或是西方宗教哲学寓言铺陈,淡淡自嘲之外,是对于人性的探究及辩证。前者擅使美,后者爱论恶。前者惯于丰满展示人生成长及生活的心路历程,和感激;后者向来不惮于掩饰自己心中的恶魔,并享受在此,就如同她对天使恶魔的颠覆性辩证——天使永远只能是个孩子,长不大;撒旦却能经历地狱之苦,是位成熟的英雄(虽然是陈超语)。
周晓枫的文字,从来具有美感中隐约的力度,能够一下子击中内心。
豆瓣上有人这样评价:周晓枫的散文,过度迷恋修辞的昏眩,在排斥了一般读者的阅读之外,也获得一些优秀读者的认可和追随,她用用诗一样的语言,描述这个世界,她的想象奇特而诡谲,感觉敏感而细腻,语言在她的手里重新发出光芒,为我们重新理解散文和认识散文,提供了一个样本。
我有一朋友,经常很困惑为什么朋友没有那么喜欢和在乎她,并深深为此痛苦。而这也是很欣赏周晓枫的原因——她很洒脱。她这样说:喜欢当然会让我愉快,反感也无妨,甚至深恶痛绝也不会让我有强烈的反应。准确的说法,不是我“敢于对读者说NO”,而是“读者说NO”的时候,我敢于无动于衷。……我觉得意欲讨好绝大多数人的写作在动机上有点可疑,我并不敬佩作家里的投机取巧商,为我所珍惜的,是真正的同道。
周晓枫的个人属性比较强,这可能也是她这样深厚的功底和深刻的深蕴,却乏有人问津的原因吧。
我是个几乎不太看书的人,朋友强烈推荐。的确是好书。周晓枫成为我最最追随的作者。她大开大阖的思路,精准、刻薄又悲悯的文字,令人叹服。
冲着作者去的,好看!
周晓枫是当代最优秀的散文家,每篇散文我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