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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曲

[英] 石黑一雄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1-4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

[英] 石黑一雄  

页数:

246  

译者:

张晓意  

Tag标签:

无  

前言

  浮世音乐家——代译后记  说到石黑一雄,中国读者大多会想到他是一名英籍日裔小说家,是“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会想到他的那些获奖小说,想到那些发人深省的主题、简洁优雅的语言。石黑给人的感觉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作家。很少人会想到他还是一个爵士乐迷(更多人知道村上春树是一个超级爵士乐迷),甚至算得上是半个音乐人。其实,音乐一直是右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谁会把石黑跟大喊大叫的摇滚乐联系在一起呢?石黑的形象和作品很难让人想到他青少年时期曾经是个嬉皮,留着长发,带着吉他,背着背包在美国到处旅行,爱听流行音乐、爵士音乐。那时,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摇滚歌手,他不仅会弹吉他和钢琴,还寄了很多小样给唱片公司,当然都是石沉大海。直到二十八岁发表处女作获得成功,石黑才确定自己的才华在于写作,而不是搞音乐。但他也没有就此放弃或者远离音乐,虽然不嬉皮了,歌还可以照听,吉他还可以照弹。如今石黑家里就有很多的吉他。2007年,他述为爵士乐新星史黛西·肯特填写歌词,也算如愿以偿了。  石黑迄今已经出版了六部长篇小说,这是他的第一部短篇集,由五篇故事组成。为什么选择短篇小说这种体裁?石黑在采访中说,现如今很多叫做小说的书其实更像短篇集,如大卫·米切尔的《云图》和《幽灵代笔》、罗贝托·波拉尼奥的《2666》等,都是由几个不同的故事构成的。自己在构思小说时,也会先想到几个不同的方面:再把这些不同的方面发展,组织成一部小说。《小夜曲》的五个故事同样是全盘构思的结果。石黑把这五个故事比作一首奏呜曲的五个乐章、一张专辑的五支单曲,既各自独立,又密不可分。他以音乐为线索,把不相关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五个故事服务于同一个主题。但是五个故事也不是简单的同义反复,故事时而温馨感人,时而荒诞不经,时而令人捧腹,时而令人唏嘘。恰似奏呜曲中由若干个相互形成对比的乐章构成主题的呈示、发展和再现。  书的标题很浪漫,故事发生的地点也很浪漫.:水城威尼斯、优美的莫尔文山、好莱坞的豪华酒店等。可故事里的人和事一点儿也不浪漫。年过半百、风光不再的过气老歌手;连自己儿子都不搭理他们的瑞士老夫妇;人到中年仍一事无成的英语教师和萨克斯手;才能得不到挖掘、只能孤芳自赏的前“大提琴手”;遭遇婚姻危机的_中年夫妇;年轻有潜力但无处施展才能、对前途感到迷茫的大提琴手;一心想成为作曲家但处处碰壁的大学青年等。不管老的、年轻的,有钱的、没钱的,他们的生活都不如意,他们对生活都有“满腹牢骚”。  故事里的人都是音乐家或者音乐爱好者,但是故事的主题不限于音乐,仍是石黑一贯的对现代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满腹的才华得不到施展和认可,这些才华反而成了最折磨人的东西。在石黑的小说世界中,人物被庞大的社会机器所控制,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情感被压抑。《长日留痕》中盲目忠诚的管家、《千万别丢下我》中的克隆人皆是如此,成了环境的牺牲品。《小夜曲》比以前的作品都更接近普通人,也不因为篇幅减小而降低了深度。通过作者精心设计的人物对话和心理活动,读者能看出人物的悲剧是由外部环境原因和内部自身原因共同造成的。书里反复出现一类人:郁郁不得志的打零工的餐厅乐队乐手(第一篇里的扬,第三篇里的瑞士夫妇,第五篇里的“我”和蒂博尔)。在浪漫的水城威尼斯,在风景如画的阿尔卑斯山脉,一般人都觉得在这种地方工作:而且是演奏音乐,太优美、太惬意了,可石黑偏偏不这么想。夏天热得要命,咖啡厅老板、经理不友善,队友今天来、明天去,“今日的知己明日就变成失去联络的陌路人”,为挣口饭吃,在食客们大快朵颐的时候演奏一些通俗歌曲娱乐大众,没有办法演奏自己喜欢的音乐。倒也不是说这份工作就这么坏,正如瑞士夫妇说的“我们干这行是因为我们相信音乐”,只是他们有更大、更远的理想和目标。餐厅乐队这个舞台对他们来说太小了。第一篇讲述过气歌手托尼·加德纳为重返歌坛、重振事业决定与相爱的妻子离婚。夫妇二人来到蜜月之地威尼斯故地重游,托尼·加德纳心中充满感伤。怎样才算成功、幸福?是事业永远大红大紫,还是跟心爱的人共度此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当然:他的悲剧歌迷大众也有责任,明星结多少次婚都不稀罕,不离婚、再婚反而不正常了。名气大小不在于你的才华多少,更多的在于话题多少。这种现象现代人见怪不怪。说到第二篇,很多评论家都用到“闹剧”一词。“我”为了伪装出狗弄乱朋友家客厅的效果,居然干出把鞋放到锅里煮、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这样的荒唐事。因为可笑,所以也是最让人觉得可怜的。“我”得知埃米莉并不为日记的事生气,没有什么查理偷看了日记、埃米莉就要把他的眼珠挖出来的事,依旧帮查理说好话,还谎称自己不听爵士唱片了。查理这个人物最突出体现了石黑一贯的不可靠的第一人称叙述,读者最后会发现他的话不能照单全收。表面上“我”是失败者,查理夫妇是成功人士,有收入丰厚的工作、有摆设高档的房子,但他们的家更像是个“艺术展”:“查理,我要百叶窗干吗?”那一次我问道。“醒来的时候我想看见外面。窗帘就可以了。”“这些百叶窗是瑞士的,”他这么回答,好像这就说明了一切。一味追求物质,却不感到满足。能给埃米莉带来心灵慰藉的是那些查理不让她听的老唱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为名也好,为利也罢,实现人生的自我价值是古今中外人们的共同理想。可幸运儿又有多少?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就好像史蒂夫的朋友问的那样:“纯粹是运气还是其他?”史蒂夫(第四篇故事的叙述者)也不能把自己的不成功完全归咎于长得丑而没有机会。他是有机会的,但是他的两次登台表演都因为紧张而搞砸了,这能怪谁呢?假设他正常发挥,观众很可能就被他的音乐感动了,他不是对自己的音乐很有信心吗?观众也不总是以貌取人,这种例子现实生活中就有不少。与他相比,被他说得一无是处的琳迪按她丈夫的话说,就能处处留心、忍辱负重,并且抓住机会。虽然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嫌,但应该也有几分是真的。石黑的作品就是这样总是能引发读者的思考,书看完了以后仍然回味无穷。书里提及的大多数歌手、歌名都是真实的,均是二十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的当红歌手和经典曲目。它们是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请读者们务必把这些歌找来听一听,泡上一壶茶,放上一张经典爵士唱片,开始欣赏由石黑一雄谱写的《小夜曲》吧。译者

内容概要

  《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是石黑一雄的最新短篇小说集,包括五个短篇,预计2009年5月出版。在这精雕细琢的5篇小说当中,作者着力探索的爱、音乐和时光的流逝。从意大利的比萨店到马尔文山伦敦的一处公寓,再到奢华的好莱坞酒店,而我们邂逅的人物则从年轻的梦想家到咖啡馆音乐家,再到过气的明星……温柔、私密而又机智,这一阕五重奏有个挥之不去的主题:即便年华老去,情感倍加挣扎、年轻时的希望逐渐破灭,仍拼命想抓住人生那点浪漫的感觉。  《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是作者的第一部短篇集,《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以音乐为线索,由五个看似独立却又相互关联的故事组成。故事的主要人物都同音乐情牵相关:郁郁不得志的餐厅乐手,风光不再的过气歌星,孤芳自赏的大提琴手,为求成功被迫整容的萨克斯手等等,多是对音乐一往情深,对生活却满腹牢骚。情节或荒诞不经,或令人唏嘘,借音乐人生这个主题,表现了作者一贯的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反思: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命运的嘲弄,才华的折磨,以及庞大社会机器控制下被压抑的情感。  值得一提的是,书中大量出现的音乐家、歌手、歌名,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令人仿若置身于上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的当红歌手和经典曲目之中;而音乐,恰是作者年轻时曾经涉足,并浸淫于其中,乃至立志从事的。

作者简介

  石黑一雄:一九五四年生于日本长崎,五岁时随其父前往英国定居。他迄今共出版六部长篇小说,其作品已被翻译成三十多种语言。他的每部长篇小说都曾获欧美的文学奖项,其中包括一次英国布克奖(《长日留痕》),另加三次该奖提名。

书籍目录

伤心情歌手不论下雨或晴天莫尔文山小夜曲大提琴手浮世音乐家——代译后记

章节摘录

  伤心情歌手  我发现托尼·加德纳坐在游客当中的那天早上,春天刚刚降临威尼斯这里。我们搬到外面广场上来刚好一个星期——跟你说,真是松了口气,在咖啡厅的最里面演奏又闷又挡着要用楼梯的客人的路。那天早上微风习习,崭新的帐篷在我们身边啪啪作响,我们都觉得比平时更加愉悦和精神,我想这种心情一定反映在我们的音乐里了。  瞧我说得好像我是乐队的固定成员似的。事实上,我只是那些个“吉卜赛人”中的一个,别的乐手这么称呼我们,我只是那些个奔走于广场、三个咖啡厅的管弦乐队里哪个缺人,就去哪里帮忙的人中的一个。我主要在这家拉弗娜咖啡厅演奏,但若遇上忙碌的下午,我就要先和夸德里的小伙子们演奏一组,然后到弗洛里安去,再穿过广场回到拉弗娜。我和这三支乐队都相处得很好——和咖啡厅的服务生们也是——在别的哪个城市,我早就有固定职位了。可是在这里,传统和历史根深蒂固,事情都倒过来了。在其他地方,吉他手可是受人欢迎的。可是在这里?吉他手!咖啡厅的经理们不自在了。吉他太现代了,游客不会喜欢的。去年秋天,我弄来了一把老式椭圆形音孔的爵士吉他,像强哥·莱恩哈特二十世纪欧洲爵士吉他巨匠,吉卜赛人,出生于比利时。弹的那种,这样大家就不会把我当成摇滚乐手了。事情容易了些,可经理们还是不喜欢。总之,实话告诉你吧:倘若你是个吉他手,就算你是吉他大师乔·帕斯,也甭想在这个广场找到一份固定工作。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原因:我不是意大利人,更别说是威尼斯人。那个吹中音萨克斯风的捷克大个子情况和我一样。大伙儿都喜欢我们,乐队需要我们,可我们就是不符合正式要求。咖啡厅的经理们总是告诉你:闭上你的嘴,只管演奏就是了。这样游客们就不会知道你不是意大利人了。穿上你的制服,戴上你的太阳镜,头发往后梳,没有人看得出来,只要别开口说话。  可是我混得还不错。三支乐队都需要吉他手,特别是当他们与竞争对手同时演奏的时候,他们需要一个轻柔、纯净,但是传得远的声音作背景和弦。我猜你会想:三支乐队同时在一个广场上演奏,听起来多混乱啊。可是圣马可广场很大,没有问题。在广场上溜达的游客会听见一个曲子渐渐消失,另一个曲子渐渐大声,就好像他在调收音机的台。会让游客们受不了的是你演奏太多古典的东西,这些乐器演奏版的著名咏叹调。得了,这里是圣马可,游客们不想听最新的流行音乐。可是他们时不时要一些他们认得的东西,比如朱莉·安德鲁斯英国著名电影和舞台剧演员、歌唱家。的老歌,或者某个著名电影的主题曲。我记得去年夏天有一次,我奔走于各个乐队间,一个下午演奏了九遍《教父》。  总之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早晨,当我们在一大群游客面前演出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托尼·加德纳,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差不多就在我们的正前方,离我们的帐篷大概只有六米远。广场上总是能看见名人,我们从来不大惊小怪。只在演奏完一曲后,乐队成员间私下小声说几句。看,是沃伦·比蒂美国著名演员、导演。。看,是基辛格。那个女人就是在讲两个男人变脸的电影里出现过的那个。我们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这里是圣马可广场。可是当我发现坐在那里的是托尼·加德纳时,情况就不一样了,我激动极了。  托尼·加德纳是我母亲最喜爱的歌手。在我离开家之前,在那个共产主义时代,那样的唱片是很难弄到的,可我母亲有他几乎所有的唱片。小时候我刮坏过一张母亲的珍贵收藏。我们住的公寓很挤,可像我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有时就是好动,尤其是在冬天不能出去的时候。所以我就从家里的小沙发跳到扶手椅上这样玩,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了唱片机。唱针“嗞”的一声划过唱片——那时还没有CD——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冲我大声嚷嚷。我很伤心,不是因为她冲我大声嚷嚷,而是因为我知道那是托尼·加德纳的唱片,我知道那张唱片对她来说多么重要。我还知道从此以后,当加德纳轻声吟唱那些美国歌曲时,唱片就会发出“嗞嗞”的声音。多年以后,我在华沙工作时得知了黑市唱片,我给母亲买了所有的托尼·加德纳的唱片,代替旧的那些,包括我刮坏的那一张。我花了三年才买齐,可我坚持不懈地买,一张张地买,每次回去看望她都带回去一张。  现在你知道当我认出托尼·加德纳时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吧,就在六米以外啊。起初我不敢相信,我换一个和弦时一定慢了一拍。是托尼·加德纳!我亲爱的母亲要是知道了会说什么啊!为了她,为了她的回忆,我一定要去跟托尼·加德纳说句话,才不管其他乐手会不会笑话我,说我像个小听差。  但是我当然不可能推开桌椅,朝他冲过去。我还得把演出演完。跟你说,真是痛苦极了,还有三四首歌,每一秒钟我都以为他要起身离开了。可是他一直坐在那里,独自一人,盯着眼前的咖啡,搅呀搅,好像搞不清楚服务生给他端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装扮与一般的美国游客一样,浅蓝色的套头运动衫、宽松的灰裤子。以前唱片封面上又黑又亮的头发如今几乎都白了,但还挺浓密,而且梳得整整齐齐,发型也没有变。我刚认出他时,他把墨镜拿在手里——他要是戴着墨镜我不一定能认出来——但是后来我一边演奏一边盯着他,他一会儿把墨镜戴上,一会儿拿下来,一会儿又戴上。他看上去心事重重,而且没有认真在听我们演奏,让我很是失望。  这组歌曲终于演完了。我什么也没有对其他人说,匆匆走出帐篷,朝托尼·加德纳的桌子走去,突然想到不知如何与他攀谈,心里紧张了一下。我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第六感却让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想这是出于多年来有歌迷来找他的习惯——接着我就介绍自己,告诉他我多么崇拜他,我在他刚刚听的那个乐队里,我母亲是他热情的歌迷等等,一古脑儿全都说了。他表情严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好像他是我的医生。我不停地讲,他只偶尔说一声:“是吗?”过了一会儿我想我该走了,转身要离开,突然听见他说:  “你说你是从波兰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都过去了。”我笑笑,耸了耸肩。“如今我们是个自由的国家了。一个民主的国家。”  “那太好了。那就是刚刚为我们演奏的你的同仁吧。坐下。来杯咖啡?”  我说我不想叨扰他,可是加德纳先生的语气里有丝丝温和的坚持。“不会,不会,坐下。你刚才说你母亲喜欢我的唱片。”  于是我就坐了下来,接着说。说我的母亲、我们住的公寓、黑市上的唱片。我记不得那些唱片的名字,但我能够描述我印象中那些唱片套子的样子,每当我这么做时,他就会举起一根手指说“哦,那张是《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托尼·加德纳》”之类的。我觉得我们俩都很喜欢这个游戏,突然我注意到加德纳先生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我转过头去,刚好看见一个女人朝我们走来。  她是那种非常优雅的美国女人,头发优美,衣服漂亮,身材姣好,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她们已经不年轻了。远远地看,我还以为是从光鲜的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呢。可是当她在加德纳先生身旁坐下,把墨镜推到额头上去时,我发现她至少五十了,甚至不止。加德纳先生对我说:“这位是我的妻子琳迪。”  加德纳太太朝我敷衍地笑了笑,问她丈夫:“这位是谁?你交了个朋友。”  “是的,亲爱的。我们聊得正欢呢,我和……抱歉,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扬,”我立刻答道。“但朋友们都叫我雅内克。”  琳迪·加德纳说:“你是说你的小名比真名长?怎么会这样呢?”  “别对人家无礼,亲爱的。”  “我没有无礼。”  “别取笑人家的名字,亲爱的。这样才是好姑娘。”  琳迪·加德纳无助地转向我说:“你瞧瞧他说些什么?我冒犯你了吗?”  “不,不,”我说,“一点也没有,加德纳太太。”  “他总是说我对歌迷无礼。可是我没有无礼。我刚刚对你无礼了吗?”然后她转向加德纳先生,“我很正常地在跟歌迷讲话,亲爱的。我就是这样讲话的。我从来没有无礼。”  “好了,亲爱的,”加德纳先生说,“别小题大做了。而且,这位先生也不是什么歌迷。”  “哦,他不是歌迷?那他是谁?失散多年的侄子?”  “别这么说话,亲爱的。这位先生是我的同行。一位职业乐手。刚刚他在为我们演奏呢。”他指了指我们的帐篷。  “哦,对!”琳迪·加德纳再次转向我,“刚刚你在那里演奏来着?啊,很好听。你是拉手风琴的?拉得真好!”  “谢谢。其实我是弹吉他的。”  “弹吉他的?少来了。一分钟之前我还在看着你呢。就坐在那里,坐在那个拉低音提琴的旁边,手风琴拉得真好。”  “抱歉,拉手风琴的是卡洛。秃头、个大的……”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亲爱的,我说了,别对人家无礼。”  加德纳先生并没有提高音量,可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和气愤,接着,出现了一阵异样的沉默。最后,是加德纳先生自己打破了沉默,温柔地说:  “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有意要训你的。”  他伸出一只手去拉妻子的手。我本以为加德纳太太会推开他,没想到她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好靠近加德纳先生一点,然后把另一只手搭在他们握紧的手上。一时间他们就那么坐着,加德纳先生低着头,他妻子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出神地看着广场那头的大教堂。她的眼睛虽然看着那里,但却好像并没有真的在看什么。那几秒钟,他们好像不仅忘了同桌的我,甚至忘了整个广场的人。最后加德纳太太轻声说:  “没关系,亲爱的。是我错了。惹你生气了。”  他们又这样手拉着手对坐了一会儿。最后她叹了口气,放开加德纳先生的手,看着我。这次她看我的样子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我能感觉到她的魅力,就好像她心里有这么个刻度盘,从一到十,此时,对我,她决定拨到六或七,可我已经觉得够强烈的了,如果此时她叫我为她做些什么——比如说到广场对面帮她买花——我会欣然从命。  “你说你叫雅内克,是吗?”她说。“对不起,雅内克。托尼说得对。我不应该那样子跟你说话。”  “加德纳太太,您真的不用担心……”  “我还打扰了你们的谈话。音乐家之间的谈话,我想。好吧,我走了,你们继续聊。”  “你用不着离开,亲爱的,”加德纳先生说。  “用得着,亲爱的。我很想去那家普拉达专卖店看看。我刚刚过来就是要跟你说我会晚一点。”  “好,亲爱的。”托尼·加德纳第一次直了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在那家店里会过得很愉快的。你们俩,好好聊吧。”她站起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保重,雅内克。”  我们看着她走远,接着加德纳先生问了我一些在威尼斯当乐手的事情,特别是夸德里乐队的事,因为他们刚好开始演出。他好像不是特别认真在听我回答,我正准备告辞时,他突然说道:  “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朋友。我想说说我心里的事,你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他俯过身来,降低了音量。“事情是这样。我和琳迪第一次到威尼斯来是我们蜜月的时候。二十七年前。为了那些美好的回忆,我们没有再回到这里来过,没有一起回来过。所以当我们计划这次旅行,这次特别的旅行时,我们对自己说我们一定要来威尼斯住几天。”  “是你们的结婚周年纪念啊,加德纳先生?”  “周年纪念?”他很吃惊的样子。  “抱歉,”我说。“我以为,因为您说是特别的旅行。”  他还是吃惊地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高声、响亮的笑。我突然想起我母亲以前经常放的一首歌,在那首歌里加德纳先生有一段独白,说什么不在乎恋人已经离他而去之类的,中间就有这种冷笑。现在同样的笑声回荡在广场上。他接着说道:  “周年纪念?不,不,不是我们的周年纪念。可是我正在酝酿的这件事,也差不离。因为我要做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我要给她唱小夜曲。地地道道威尼斯式的。这就需要你的帮助。你弹吉他,我唱歌。我们租条刚朵拉,划到她的窗户下,我在底下唱给她听。我们在这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卧室的窗户就临着运河。天黑以后就万事俱备了,有墙上的灯把景物照亮。我和你乘着刚朵拉,她来到窗前。所有她喜欢的歌。我们用不着唱很久,夜里还是有点冷。三四首歌就好,这些就是我心里想的。我会给你优厚的报酬。你觉得呢?”  “加德纳先生,我荣幸至极。正如我对您说的,您是我心中的一个大人物。您想什么时候进行呢?”  “如果不下雨,就今晚如何?八点半左右?我们晚饭吃得早,那会儿就已经回去了。我找个借口离开房间,来找你。我安排好刚朵拉,我们沿着运河划回来,停在窗户下。不会有问题的。你觉得呢?”  你或许可以想象:这就像美梦成真一样。而且这主意多甜蜜啊,这对夫妇——一个六十几岁,一个五十几岁——还像热恋中的年轻人似的。这甜蜜的想法差点儿让我忘了刚才所见的那一幕。可我没忘,因为即便在那时,我心里深知事情一定不完全像加德纳先生说的那样。  接下来我和加德纳先生坐在那里讨论所有的细节——他想唱哪些歌,要什么音高,等等之类。后来时间到了,我该回帐篷去进行下一场演出了。我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告诉他今天晚上他完全可以信任我。  ……

媒体关注与评论

  作品谦逊得近乎无形,犹如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平静湖面。  ——《洛杉矶时报》


编辑推荐

  悠悠隽永的老歌,郁郁寡欢的乐手,风光不再的歌星,孤芳自赏的琴音……名噪国际文坛的石黑一雄在他的《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这第一部短篇集里,通过对现实的巧妙复制与自我融入,创造了一组音乐人生的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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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题材


书做得很精致


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


石黑一雄的小说啊


  石黑一雄的长篇小说有非常固定且自成一格的叙事模式。不知道是不是擅长写回忆的缘故,在讲述人物A的时候,他总会笔锋一转,牵连出人物B:“那么说到这个B啊,巴拉巴拉巴拉……”,B的部分结束后,他的笔锋会再次收回到A身上:“哦对了,我们刚才是在讲A呢,那么这个A……”,讲了一会儿A,他会又把笔锋转向人物C,随后再转回A,以此反复,通过串联将一个故事叙述完。简单说来,比较像有丝分裂。这一点在《浮世画家》上特别明显。即便到了《无可慰藉》——这本卡夫卡式的、不同于石黑一雄一贯写作风格的小说——这种叙事模式依然如此,甚至被运用得更加自如。
  
  于是每每在开始读他的长篇前,难免会想:不会还是玩老一套吧。然后在读的过程中果然发现自己在嘀咕:怎么还是在用这种叙事模式啊。当然并不是说他的小说不好,恰恰相反,石黑一雄简直是个才华满地流的家伙。而是他的固定叙事模式彻头彻尾激发了我的好奇:难道他要一辈子都这样写小说么?用同一种叙事模式贯穿自己的所有作品,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坚持,以及多么天赋异禀的才华啊。
  
  在抱有这种疑惑时读到《小夜曲》简直就是一个惊喜。作为石黑一雄的第一本短篇小说,大概受到篇幅的限制,他惯用的叙事模式被彻底淡化了,(不过想来此前的模式在短篇小说里自然无法施展,否则小说看起来会格外零散。)阅读《小夜曲》时,会发现自己将注意力完全放到故事本身、而非叙事上面了。
  
  撇开贯穿整本书的音乐主题不说(石黑一雄竟然能够把看起来像命题作文的一本书完成得这么好!),《小夜曲》描述的都是普通人,或者说得准确一点,是生活中的失败者。石黑一雄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显然知道从哪里下手才能让这些失败者看上去让人信服,他选取的着力点准确极了,好像在构思这些人物时,他只需随意朝他们扫上一眼,便知道了阿喀琉斯的脚后跟在哪里,一句话就可将人物点活。例如在第二个故事《不论下雨或晴天》中,“我”和查理夫妇是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毕业接近二十年后,长居伦敦的查理夫妇俨然已经成了世俗观念中的成功人士,而“我”依旧是查理夫妇眼中的失败者,可查理夫妇究竟是所谓的成功人士还是失败者,这一点可以从借住在查理夫妇家里时、“我”和查理间的一段简单对话中看出:
  
  [“查理,我要百叶窗干吗?”那一次我问道。“醒来的时候我想看见外面。窗帘就可以了。”
  
  “这些百叶窗是瑞士的,”他这么回答,好像这就说明了一切。]
  
  ---显然这就说明了一切。
  
  此外,虽然没有什么好比较的,可阅读石黑一雄时难免会想起村上春树。两人让我感受到的最大不同在于:石黑小说中的东方意蕴和村上小说中的西方元素。即便五岁便移民英国,即便写的是西方题材的小说(《别让我走》《无可慰藉》《小夜曲》《长日留痕》),石黑一雄的作品仍然让人深刻地感受到日本文学的气质、意蕴无时无刻不贯穿其中,就好像作品全身的经脉已被打通,就算小说中的人物、地点之类的要素是全盘西方的,那些日本传统文学中的气场也能畅通无阻在其中畅游。而村上春树的小说,则完全有着日本皮囊下的西方气场。
  
  并且,尽管非常喜欢村上春树,可读完他的小说后,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要是写小说,能写出村上春树那样的就好了”这样的想法;而读完《小夜曲》,产生的头一个念头便是:真想像石黑一雄这样写小说啊。
  
  无论是之前的长篇,还是这本短篇《小夜曲》,石黑一雄这家伙的文风永远像他第一部作品的名字那样:远山淡影。一切都很淡、氤氲朦胧,以及恰到好处的幽默感。他的小说是身怀无敌轻功的江湖人,处处留痕,处处又无痕。他从不会在情节、语言上玩什么花样,但这家伙的天才之处就在于,这么平淡清远的文字,他没使什么力,居然就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内功极强。
  
  《小夜曲》中五个故事的首尾呼应之类的技巧在我看来完全不是这部小说值得称赞的地方,而是石黑一雄对短篇小说的掌控力足以颠覆之前我对他长篇的看法。他这么沉得住气,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写作,出道二十八年,才以化骨绵掌的出招方式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并且完成得那么好,简直让人嫉妒。反正我觉得在文学界,石黑一雄就是那个身着一袭白袍、风轻云淡地站在竹叶尖上看风景的人。


  5个与音乐有关的小故事,没有一个有结局。
  这种小说看上去不恶心很轻松。
  
  石黑一雄真是调胃口的能手,正当峰回路转处读者最期许有一个喜剧式的结尾时,他只是淡然地留下几行生活化的文字。
  
  故事的意义是什么?享受,享受读故事的过程,享受主观性地塑造人物命运的成就感。
  完整的故事难免有意或无形中透露了一些作者希望告知的东西,道德的、艺术的、、、
  小雄的5个小故事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它们就像是从那些人的生命中节选的一小段。但那些人的生命是怎样的?读者爱怎样就怎样吧!


  
  读《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这本书是出于自己庸俗的初衷:1.它很薄,读起来没有挫败感;2.作者石黑一雄是和奈保尔、拉什迪起名的“文坛移民”,奈保尔和拉什迪的大名让我爱屋及乌;3.作者有一个日本人的名字,而我喜欢日本人文字的细腻。读完之后,觉得这是本不错的短篇小说集,自己最喜《伤心情歌手》《小夜曲》《大提琴手》这三篇。虽然这本书读起来很畅快,但读者都能体会到石黑一雄自己另有苦衷,理想和现实的冲突间,他颇为挣扎。那些有日本情节或东方文化情怀者、或是对奋战在西方主流文化当中的第三世界/东方知识分子有所期待的人恐怕要失望了,这本书语言方面一点日本文学的细腻纠结都没有,石黑一雄是个“香蕉”,是一个西方人写西方事的书。
  
  “国际主义”的谦卑俗人
  
  石黑一雄这本书中的五个短篇,主人公毫无例外的都是相对于主流社会来说的边缘人物或草根阶层:前东欧共产主义国家的移民、失败的大龄英语老师、有才但籍籍无名的萨克斯手、无人赏识的提琴神童;从叙事上,无一例外都是第一人称,顺序和倒叙也都中规中矩,不给人丝毫的阅读障碍,是真诚讲故事的谦卑态度,甚至有一种底层人的和蔼在里面,因为边缘普通,所以不给你贵族口吻和带有优越感的笔触。
  
  很难讲作者选取一个边缘人视角的具体原因,这或许是个复杂的话题。石黑一雄是移民,从西方文化帝国主义宰制的地图中的边缘地区东亚来到中心地区英国,经历和很多移民的知识分子相似,他在文化上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处理与西方主流文化的关系、如何调整自身文化认同和西方主流文化距离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同为英国文坛“移民三杰”的奈保尔和拉什迪,选择了确立自己主体性、突出自身文化特性的路数:两人总喜欢在小说中借用大量的印度文学、宗教、历史等元素,或置入殖民的政治批判,个性意识和独立姿态积极;但石黑一雄不同,他自己首先定位为“国际主义作家”,他认为“小说是一个国际化的文学载体,在一个日益全球化的现代世界中,要如何才能突破地域的疆界,写出一本对于生活在任何一个文化背景之下的人们,都能够产生意义的小说,才是自己努力的目标。”诚如此言,本书的五篇小说中,从威尼斯的广场到英国赫特福德郡的山野,从好莱坞的酒店到伦敦的房屋,让人完全认为这会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白人写出的东西。实际上,评论家从他的小说中找寻出日本文化的部分、或是拣选出后殖民理论的蛛丝马迹的尝试实为徒劳,因为石黑一雄的写作从来不刻意去操作亚裔的族群认同,他的小说和他的肤色完全的没有任何联系。
  
  如何理解石黑一雄“国际主义作家”和“国际化文学体裁”两种表述中的“国际”?如果就本书内容来品味,这个“国际”似乎强烈地等价于“西方”,而试图平等地看待各种异质文化、“天下一家地球村”的自诩或标榜,或许仅仅是一种姿态而已(书中在那些从破产的苏东国家投奔到西方国家的乐手时,语言上毫无疑问地突出了一种西方“民主”的优越性,情节上也突出西方音乐对这些出逃者的“心灵救世主”情怀。如果真的是国际主义,或者真有所谓的国际主义,是不是应该尊重每个国家特定的历史经历和文化个性呢?),它丝毫掩盖不了西方文化主宰下打量世界的眼光和“国际”一词诞生时身上抹不去的西方本位立场。从这点来看,石黑一雄通过刻意回避亚裔文化和族群认同而自诩的“国际主义”,其实比奈保尔和拉什迪更加地“西方文化霸权”,因为石黑一雄的国际外壳全部是被西方所填充的。于是我倾向于做一个冒失的猜测:试图融入西方、试图成为一个“正常西方人”的石黑一雄,在写作和表述上不得不保持一种低姿态的谦卑和弱势,以一种在西方主流面前“边缘”示弱的情绪来履行自己向所谓“国际主义”转正的过程,或许石黑一雄多少将自己投射在有书中前苏东国家的乐手和不被承认的萨克斯手中的身上,自己是主流世界的前辈凡俗的“他者”,理想也显得比较卑微。
  
  现实世界的“边缘人”
  
  其实上述的分析,完全属于一个有批判倾向的人读书后的必然回应,但就没有这种先入为主倾向的人而言,书中的内容很生活、也很普通,不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主人公都是些爱好音乐的普通人或者乐手,他们无一例外地生活不如意,满腹牢骚。他们在社会中不属于占有优势地位和关键资源人,他们是百姓,是现实生活中郁闷的普通人;他们是不得志者,是当下时代的新移民。
  
  对于现实生活的疏离,也有主动和被动之分,主动者,如屈原一般不愿高洁孤傲,面对看不上眼的周围环境选择离开;被动者,出于食物链底层,欲求晋升而不得或者暂时看不到希望,被迫和社会主流人群疏离。此书中的主人公,如过气老歌手、有才但无人赏识的大提琴手、想成为作曲家但屡次碰壁的大学青年,一事无成的大学英语教师和萨克斯手等等,或许自己欲飞黄腾达而不可得(《莫尔文山》)中的失意少年),或许是周边的人对其的要求(《小夜曲》中斯蒂文的妻子要求他整容)等等,他们对主流和舞台中央还是抱有渴望的。而石黑一雄一贯的对现代人生存状况的反思、理想与现实冲撞背反的主题,才华在得不到全面施展的情况下变成人内心的负担并折磨人的状况,可谓是这种边缘人的真实状态。音乐艺术反而成为石黑一雄笔下主人公眼中的一种负累,威尼斯广场虽美,但“咖啡厅老板不友善、乐队的队友流动性高,为了挣口饭吃到处奔波”,要用心去欣赏的音乐被逼成为一种在食客们狼吞虎咽之际助兴的通俗歌曲,在此种情况下,音乐的内容从艺术主题变成生存主题,艺术不敌世俗(《大提琴手》当中天才少年后来成为庸俗中年)。
  
  纵观全书,石黑一雄对此种状况实际上是持批判态度的。第一篇小说《伤心情歌手》中为了复出的过气歌手,面对星途第二春,痛苦地牺牲爱情的故事,这实际上是作者对商业社会和主流价值观扭曲人性的声讨,一个伟大成功的歌手可以征服共产主义国家人的心灵,但只能为心爱的人唱挽歌;第二篇小说《不论下雨或晴天》中,象征成功人士生活的查理夫妇生活产生龃龉,只好求助不成功的社会边缘人主人公去解决问题,文中大房屋和陈设其中的艺术品以及瑞士进口的百叶窗并不如主人公和查理夫妇年轻时的爵士老唱片一般具备慰藉埃米莉心灵的作用,这或许寄托了石黑一雄对现状和主流商业秩序的批判和想象性胜利;第四篇小说《小夜曲》中斯蒂文对象征好莱坞明星体制的琳迪的蔑视和厌恶,对经纪人布莱德利的不胜其烦和躲避。石黑一雄的批判,似乎只有通过对边缘人和主流之间的张力这一渠道表达出来,才能准确表明自己批判的立场:人物被庞大的社会机器控制,命运自己无法掌握,理想和欲求的状态没法达成,这样的现实值得控诉。
  
  理想是个陌生人
  
  石黑一雄的作家身份让人从他的文字中能读出他对音乐的热爱和“专业”(但“专业”一词在他小说中是一种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与艺术和热爱相对立,象征着不自由和被控制),这本书从名字到内容,讲得都是乐手的故事,如果这五篇小说是故事上演的客厅的话,操吉他、萨克斯、小提琴乐器的乐手就是“主人公”和“演奏家”,一定会有那些懂音乐的、身份高贵或者生活优裕的“他者”来作“客人”和“听众”;视线抽出、镜头上移,我们会发现故事都是一路在奏曲情节的陪伴下展开的,书中的人物或是作者强调的一些音乐知识,其实也都是在演奏,而读者就是听众。本书给人一种如此场景:一个乐手,在给有兴趣了解乐手故事的路人或者准备踏入这个圈子的新人讲的一些他所知道的人和事。
  
  有着“音乐人未遂”经历的石黑一雄,音乐曾是他人生的一个选项。他年少时是个嬉皮,留长发背吉他在美国四处旅行,流行音乐和爵士乐是他所爱,而小说中多次出现的很多关于爵士乐的知识,毫无疑问是个行内老手写出来的。他试图成为一名摇滚歌手,但后来发现自己更适合文学创作,于是在专业作家的身份后面又多了一个“骨灰级音乐发烧友”的名号,因此作为他第一部短篇小说集,选择音乐这个自己作为熟悉的领域写故事,似乎顺理成章。音乐代表了艺术和理想,代表了和现实能够保持一定距离的写作对象。
  
  这种看似简单的“顺理成章”背后实有深意:以自己未遂的理想同时也是自己熟悉的经历来突出自己小说的母题——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似乎更有现身说法的效果。书中的乐手很多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有自己的才华和期许,这是理想和彼岸,但现实没有给他们平台,这是此岸,即便给了平台、提供了解决方案,也是暂时性的(《大提琴手》中短暂的如梦般不真实的和蒂博尔心灵相惜的埃洛伊斯)和荒谬魔幻的(《小夜曲》中萨克斯手靠技术无法出名而去整容);从更大的一个角度来看,对石黑一雄此人来讲,或许音乐象征着自己未遂的理想和永不可达的彼岸,文字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此岸。石黑一雄的叙述和语言是凡俗直白的,直接为音乐及情节服务,或许文字终其一生而言,也是工具性的和现实性的东西,音乐可能才是他心中永远和现实对立着的理想。
  
  在书中透露出的理想和现实之间,既然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那么两者之间的输赢胜负如何?石黑一雄在这方面却是作了回答的:理想消褪,回归现实,这种笔触和安排文章更添悲情和宿命色彩。第二篇小说《不论下雨或天晴》结尾这样写:“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歌曲一结束,我们就不会再跳舞了,而是进去吃砂锅。而且我知道,到时埃米莉就会重新考虑日记本的事,这次他不会再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谁知道呢?可是至少还有几分钟我们是安全的,我们就这么在星空下跳舞。”歌曲给埃米莉带来心灵慰藉,但歌曲总会结束,埃米莉也会回复到日常的暴躁和坏情绪中;第三篇小说《莫尔文山》中,“德国夫妇”蒂洛和索妮娅两人分别是理想派和现实派的化身,妻子索尼娅对主人公“你和蒂洛一样”的评价,夫妻之间的口角,主人公要作曲和姐夫要看电视的矛盾,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理想回归现实的寓意;第五篇小说《大提琴手》当中,埃洛伊斯近乎虚幻的出现和行为以及后来情归高尔夫商的情节,和最后最致命的描写:“他没怎么变,似乎胖了些,脖子粗了好一圈,他用手指头招呼服务生的动作有些不耐烦,有些粗鲁,自然而言就有些愤恨……但我还是觉得他似乎失去了年轻时的快活劲儿和以前认认真真的态度,你可能说在这个世上这不是什么坏事。”蒂博尔从一个天赋异禀的大提琴手变成一个坐办公室穿西装的无灵气的人。
  
  石黑一雄写的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充满遗憾和不能随心所欲,但这就是几乎所有人的正常生活,如同这本书不是悲剧和控诉,这样的生活也绝不是让人唏嘘不已的惨剧。边缘是相对于主流而言的,弱势是和强势同时分化出来的,在一个阅读这样西方生活的描述越来越没有障碍的地球村里,在这样一个“1%”和“99%”之间鸿沟越来越大的世纪,身处一个通过贩卖标榜“个性”“异质”标签来实现实质上无个性和同质化的时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虽然在统计学和数目字上是主流的,但他们在精神和物质上则是绝对边缘的。石黑一雄字里行间吐露出的个体之身不由己和郁郁不得志,倒是真正地应了他自诩的“国际主义”的味道:每个人都真切地感觉到“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一般的理想无望之感,环球同此凉热。


  又看了本石黑一雄的书。发现他和村上,都是看着西化,而审美上又东方到骨子里。譬如<小夜曲>第二篇,你几乎要怀疑他是个禅宗大师,不断在那里遮遮掩掩,遮多了,那个一直被遮的东西,反而成了要突出的东西,还遮出了空间,含蓄并且宽阔。
  
  由此联想到日本,好像一直在走全盘西化的路,事实上呢?日本不仅把东方文化最好地保存起来了,还真正推广到全世界。当一个传统主动说要全面革新自己的时候,总是这个传统中最有生命力的东西在主导整个过程。国家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愿意去读石黒一雄,是因为他的小短篇《黑暗降临后的村庄》,感觉不要太赞哦亲。如果不是这个名字让人一眼就可看出作者是日本籍,仅凭小说,闻不出一丝日本以及日本作家的味道来。也就是说,他已经异国化。但在一些作品中还是会频频出现日本的影子,日本的城市,日本的风土人情,你瞧,作者是日裔嘛,写写母国不在话下。不说这个了。
  我想说的是,《黑暗降临后的村庄》后,读了《长日留痕》以及《小夜曲》,在感觉上怎么都无法超越《黑暗降临后的村庄》了。如果实在要排名,我会给《小夜曲》2,《长日留痕》3。
  真能给落魄潦倒的音乐人赋予一些故事,需要强大的想象力,石黒一雄在这方面做得很不错。五个故事读完,心中留下淡淡的哀怨。搞音乐的穷矮搓与女屌丝想要成为高帅富或者白富美,在追求与成长的道路上该是多么辛酸。


  这是一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组成的短片小说,故事与故事之间的人物还有相互的关系,但也许是作者无法把它们拼凑在一起了,总之我认为显得支离破碎的。
  期间作者推荐的那些歌曲很好听,伴着那些慢悠悠的音乐去读,才能与作者的写作速度合拍。
  慢悠悠的音乐配合的应该是颓废或者忧郁的意境,但是读起来又没有一层薄雾笼罩,也许是描写的过于在意细节却没有足够的联想。如果说作者的写作风格是偏向真实的,但是市井气又不足,幽默感也不强,没有作者自己的写作特点。。
  人物大同小异,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同时也是失败者未来在眼前却又不怎么清晰。结局没有很强的震撼力,只能说是人物看似有了命运上的转折,虎头蛇尾的感觉多一些。。
  好吧。。先吐槽到此。。只怪我期望值太高。。。


  小夜曲里边乡村音乐歌手为了成名和相爱的妻子离婚,到水城威尼斯作最后的别离。瓦格纳在窗前的小舟上为爱人那一首首情歌,黑夜中的小提琴手。最后,我也坠入故事中,和她去青岛做最后的别离,走遍了青岛的老城区,在海边写下了注定要被抹去的爱情。不同的是,他们已经相爱,而我们未曾开始。
  你说夜色如此温柔,你知道我心中沉默的无奈。硕士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太把书当做一回事,以至面对感情时表现出来沉默,淡然,不知所向。
  这是一种文学悲剧么?在我们内心中注定不被喜欢的人所了解。所以,我做了一个注定的决定。
  我爱你,再见。


  Ishiguro 的文字简洁易懂,
  他不像我喜欢的Stephen Fry那样文笔犀利,言辞幽默
  但是从他那平缓的叙事语调中却让人感受到淡淡的忧愁与甜蜜。
  那些威尼斯广场上的乐手们,午后的阳光和咖啡,怀旧的爵士乐都让人印象深刻。
  
  Ishiguro一定是个Jazz迷吧。
  书中出现的那些曲目都是Jazz中耳熟能详的几首名曲。
  还有他的另一本书《Never let me go》,书名也是取自一首Jazz名曲。
  因为本人也是Jazz乐迷,所以这本书读起来就更有亲切感吧。
  
  
  
  


  #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石黑一雄#的这部短篇小说集用音乐串连起几个各自独立又密不可分的故事,分格虽然不尽相同,有的哀婉感伤、有的俏皮辛辣,但却都透着一丝理想与现实间的落差所带来的无奈,每个故事也饱含了作者对人生的感悟,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小夜曲,天才愤怒着自己的不得志,却没有好好想想机会来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抓住,那些他看不起的庸才走上了高位,正是因为别人善于抓住机会,上天给予你天赋,你就要学会展示,世界残酷,但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1989年我开始做文学图书编辑,对外国文学感兴趣,想引进外国最新最好的小说。那时尚无网络之便,国内报刊上介绍的外国小说,五年前出版的都属新到罕见。只好四处请教有资格看到国外最新资讯的达人。请教的结果,目标有两个,一是昂伯托•艾柯年前的新著《 傅科摆 》,二是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的《 长日将尽 》。
  
  十几年后,《 傅科摆 》的中国大陆版经我手出版,出得糟糕,至今有悔。石黑一雄则至今无缘。眼下我已离开编辑岗位,未来估计也难得机会再为此效力,因此读石黑一雄这本新著《 小夜曲 》时,心里有股旧日柔情在缓缓释放。这倒和整本书的调调相当匹配,使得本次阅读形式大于内容。
  
  某日翻开这本印制精美的小精装,一个个清秀的汉字映入眼帘,随着石黑一雄不急不缓沉稳的语调,掀起一个个失意人生的小幕布,窥探世事之无常、人心之沉浮。时有微风轻袭,书页轻动时,一段故事已在一丝和缓的无奈中结束。书搁肚子上眯瞪片刻,醒来再读下篇。夜深人静读完全书,合上书,插到书柜里某一排书的列阵,心怀淡淡舒心和淡淡忧伤入睡,窗外有布谷鸟的叫声。一切都是淡淡的,故事、人物、词句,以及我的阅读。
  
  如此抒情评书,本是我一直抵制的事,但对这样一本书,以及在当下读这样一本书,我倒觉得自有它的意义。生活节奏日益加快,我们的生活、我们的阅读已越来越粗糙烦躁、越来越斗志昂扬。很多人宁愿每天盯着微博,不停刷新,被陨石流一样的光怪陆离砸得满心是坑,也不愿哪怕专注一天,读一本小说。别说他人了,我就如此。
  
  试试回到简单惬意的阅读时光吧,《 小夜曲 》是个不错的选择。全书不长,是个短篇小说集。我有多久没读短篇了?在这求大求全、遍地都是海量信息、随便什么人一写就上百万字废话的鸿篇巨制的时代,短篇小说更凸显其简约、隽永、精致。改变浮躁也要一步步来,选择一部短篇小说集开始,有点不说大话、先从切实可行处做起来再说的意思。
  
  说起石黑一雄,很多人往往将他置于一横一纵的坐标系里描述。横坐标,他是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 另两位是拉什迪和奈保尔。三人都是少年时代即移居英国,石黑一雄六岁,拉什迪十四岁,奈保尔十八岁 )。纵坐标,他和另一位享誉世界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一样,都是日本人的骄傲,又都是爵士乐爱好者。
  
  很多评家都会在这坐标系里,评判石黑一雄与另几位作家的相似与相异。在我读来,这个坐标系只宜用来判别身份,或者作为八卦谈资;从文学角度而言,他与另外两“雄”以及村上春树全不相干。无论创作理念,还是题材撷取、行文风格,他们各自独具光辉。不过从这个坐标系出发,倒有另一件事值得一说:对比拉什迪、奈保尔,尤其是村上春树在国内被读者追捧的热度,石黑一雄显然被中国读者低估了。
  
  和国人眼下的阅读心态联系起来看,石黑一雄在中国被低估也在情理之中。石黑一雄小说面上总是很淡,淡到若不仔细看,会觉得是一个新手的小说习作。就拿这本《 小夜曲 》来说,初读这些故事,它们好像表情寡淡,措辞生硬,叙事单调;可当你沉下心来读进去,才发现结构精巧、貌似单调的叙事底下,深埋着一系列沉稳而幽默的对情感、背弃、动荡、幸福这些问题的沉思。一个简单的例子,石黑一雄说他这本短篇小说集,可不是写于不同时期的数个短篇的合集,而是有总体构思,“坐下来从开始写到结束”……而所有这些深埋的细致用心,你用一种粗糙、浮躁的心态去读,又如何能够领会?
  
  


  《小夜曲》以音乐为线索,由五个故事组成。故事的主人公们都与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是故事的参与者,也是故事的旁观者。
  
  年事已高,风光不再的歌手,为了重返乐坛,不得不和心爱的妻子离婚。在他看来,离婚是两个人重新获得幸福的开始。这么看来,他眼中的幸福肯定不是和爱人长相厮守,老来在摇椅上慢慢摇,摇椅摇不出他们定义的幸福。
  
  一个传统定义上的成功者的婚姻面临绝境,需要一个传统定义上的失败者来拯救。然而局外人所能给的帮助不过是帮助局内人沿着内心的轨道,溯源原始的情感,寻求顿悟。婚姻仿佛是一场华丽的舞会,虽然内心知道舞伴是最适合自己的了,然而身边会不断出现一些诱惑的声音:来吧,来我这里,我才是最好的那个。你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然后以一笑置之吗?
  
  生活中有许多怀才不遇的人,也有许多看似资质平平,一无所长的人成功得一塌糊涂。怀才不遇的人感慨世道的不公,咒骂成功的庸才。谁又曾想过,人们之所以给予资质平平的人荣誉,是因为这些人用尽了全力弥补其平庸的资质。一个高人气的演员也许演技很一般,也许长相很平庸,但是他成功了,不是因为上天的眷顾或者怜惜,而是他们走了不同的路,既然直线不行,那么他们就走曲线,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他们坚持了下来,他们成功了。
  天赋和才华可以拿来炫耀,但他们不是藐视甚至诋毁一切的理由。
  


  有dd不如预期的是音乐的部分。大概是比宣传欺骗的原因吧,和作者无关,可是第一印象很重要地影响了好评了。
  
  【伤心情歌手】
  变质的爱情。
  如果因爱而分开。
  但其实,爱应该不掺杂其他的物质。
  
  【不论下雨或晴天】
  婚姻中两人追求。
  因生活异化的人。
  
  借他人抬高自己实质是一种自卑。
  身边很多类似的人,不知不觉做着不知道为甚而做的事。
  痛苦是一个人的,痛苦中的人往往自顾沉醉而忽略他人感受,很可笑地进入一种不可自拔的状态。
  
  【莫尔文山】
  理想追求和现实生活。
  乐观。悲观。
  姐姐,姐夫,和我。
  一对夫妇的相处,在音乐中达到和谐,一离开这个容器便开始崩坏。
  
  【小夜曲】
  整容,无奈的改变,本质依然。
  以希望支持,寄托于未来。
  
  
  


  音乐 异乡 年轻 中年 梦想 现实
  
  音乐和异乡的描写应该是作者意欲突出的地方,原谅我只是路过,未想深入去体会。
  
  为什么说我评论太短
  为什么说我评论太短
  为什么说我评论太短
  为什么说我评论太短
  
  


  这本翻译得比较随意. 下面是自己读过后印象中比较深的翻译不妥之处, 谈不上一个书评, 见谅.
  
  1. Vegas直接翻译成维加斯似乎不太妥当. 据我管见, 中文里面对拉斯维加斯没有特殊的缩写习惯, 如果需要在这一点上尽量符合原文应该是翻译成赌城.
  
  2. three courses翻译成三个菜也不太妥, 在英文里面这个是正餐的意思, 而在中文里面, 没有这样特殊的含义.
  
  完全没看过英文原文, 根据中文翻译反推的. 因此可能贻笑大方. 烦请诸位不吝指教.


  此书评不涉及任何和作者、书中所提爵士乐有关的背景。
  
  我在两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读完这本书。
  必须承认事实上只是冲着副标题买的,事先也未曾对作者有过期望,但实实在在地掩卷想想,感觉不深。估计是最近看东野圭吾看多了,总想要个some point impressive 。
  作者讲五个故事,爵士是背景图。全篇叫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作者以第一人称在故事里的不经意的话。
  P26“说完我笑了笑,本想作为鼓励,没想到笑得大声了点”此句写在故事主角对妈妈的长篇回忆后,简直是对加德纳先生整个悲剧的总结。
  P79“我本可以再多待一会儿,但我怕我的干劲消失,……&%#”
  这句话让这个看起来有点荒诞的故事里的故事主角突然态度认真正经起来,故事变成喜剧。
  P184“我想把琳迪拽走,可她好像突然中了邪,变成人们常说的那种莽撞、不知死活的罪犯”
  这个故事的高潮镜头就卡在这儿,餐厅,火鸡,背景是突然从一片黑暗到达光亮,无需赘言。
  
  还有一些,不太记得地方了。我看了两遍。第一遍看前几个故事时,我觉得故事明明不想要结束的样子,正在期待结局,故事就戛然而止,实在有点莫名的生气。再看第二遍,细心感受爵士氛围和故事主角的想法,觉得短篇小说就这么写也很好。
  
  看介绍是作者的早期作品,怎么说,还是再买两本看看吧。
  
  
  


  第一天傍晚入手第二天中午看完的石黑一雄的《小夜曲》是很长时间以来我能一气读完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虽然是短篇集(我爱极了短篇),但是是相关联的几个故事,从而也有一定的整体性,所以能引导你很顺畅的阅读。
  
  短篇故事(short story)讲求的是力度和速度。写的好的,远的不说,近的我能立刻想到的就是麦克尤恩。他永远是超乎想象的。但是麦克尤恩让人感动的时刻很少。除了《在切尔瑟海滩上》这部中长篇让我动容,但细想一下,这种感动也是靠了小说速度的撞击而产生的。当然我知道,一个好的作家绝不仅是为了要让读者感动,停留在这一层面是肤浅低俗的。但是故事中的奇趣和巨大的情感冲击是短篇的必杀技,前者例如卡佛的《大教堂》,后者例如纳博科夫《博物馆之夜》。短篇故事带来的快感也就在于此。
  
  
  
  但是,刚才说的这些用到石黑身上,就统统不起作用了。
  
  《小夜曲》里:
  
  没有什么玄妙的词语,好像就是随便写写的。
  
  没有什么速度,仿佛作者自觉写的不好,当即叫停了。
  
  没有什么奇趣,大多是些令人沮丧的温馨和毫无逻辑的闹剧。
  
  没有什么巨大的感情冲击,开头营造的令人期盼的罗曼蒂克以草草了事和冷淡收场。
  
  但是你看完合上书,会说:“对的,就是这样。”
  
  生活就是这样。人就是这样。
  
  
  
  《小夜曲》是石黑一雄的第一部短篇集,副标题是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Five Stories of Music and Nightfall)。他将书中的五个故事比作一张专辑中的五首单曲,各自独立同时密不可分地服务于一个主题(在我看来):失意。着眼于音乐人的生活,但是又高于这种生活。
  
  石黑年轻时被粉碎的音乐梦想和他从未放弃的音乐才华和修养在作品中得到很多的体现,尤其是作品整体的律感,内容上的收放自如,还有最大限度的简洁字句(仿佛用最简洁的音符所弹奏的心曲)。
  
  石黑给人的感觉,不仅是有深度和技巧,更重要的是他自有一种格局。自称国际主义作家,不愿被人贴上英籍日裔的标签的他,擅长各种结合,得到各种美感、各种好看。
  


  石黑一雄在中国受尊重而不受欢迎并非偶然,就像写《肠子》的恰克·帕拉尼克在中国受推崇有其基础一样。单是石黑一雄的标志性的温柔的、追思的笔调,就足以令一般中国读者昏昏然。我们这儿,即便限定在严肃文学领域,口味也颇为躁动。这可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身边朋友都告诉我《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不怎么好看。其实这本书的水准并不次于同类作品,只是,有个问题在阅读过程中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以浪漫主义者为主角的小说还有没有前途?
  
  这部短篇小说集包含五篇故事。简单概括其内容,《伤心情歌手》:前名利场中人落寞久矣,似乎对妻子情深意切,然而结尾情节陡转,他正在为了挽回名利而抛弃掉她。《不论下雨还是晴天》:成功与失败的两种生活,都含有平庸难耐的痛苦,惟有音乐带来片刻安慰与幻觉。《莫尔文山》:叙述者在莫尔文山邂逅了一对沉湎往事又伤心的老夫妇,随后又回到自己的孤独音乐中。《小夜曲》:不成功的音乐人去做整容手术,隔壁便是女明星,两人跨越了阶层,共建了短暂的世外桃源。《大提琴手》:来自匈牙利的年轻大提琴手在伦敦遇到了自称音乐大师的女人,可真相是她并不会演奏,“我确实是一个大师,只是我的才能还没有得到挖掘。你也一样。”她指导他,他居然接受了,就像浪漫、孤独的一对。女大师回归现实生活,嫁人了。七年后,有人看到了大提琴手,穿着不怎么好的西装,胖了,招呼服务生的动作有些粗鲁、愤恨。
  
  前四个故事中都有相似的冲突,对垒双方便是名利与音乐(及其所象征的)。故事中,人们追求名利而不满足于名利,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不同一般的是,他们真的转而去寻求音乐、温柔和爱的慰藉,而不只是想想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我称他们为浪漫主义者。问题是,后一种追寻同样镜花水月,最终他们只好重回现实的牢狱——这类故事总是甚少悬念。对此循环的意气难平,正是现代小说的母题之一。曾有一个时期,我们都会从中获得共鸣,可如今却该想:然后又如何?
  
  让我们给“浪漫”下一个现代的定义:超越工具理性的感情企图。不只是超越平庸的现实,而是超越任何一种现实。既如此,以科学、思想的方法便无计可施,只好诉诸感情。我看到一个说法,“现代”是从1880年到1910年间开始的。在那前后,印象派画家们用画笔也用人生,画下了浪漫主义的壮丽余晖,第一次世界大战毁掉了欧洲人文传统,茨威格开始追思萨尔茨堡王朝的黄金岁月。“现代”把每个人纳入“系统”,政治、经济和科学的三头怪横行世界。从那时起,浪漫主义已死,此后的浪漫主义文艺作品,说到本质,都是对“余晖”的追忆而已。比如我们在《麦田里的守望者》和《在路上》中读到的已不是对“浪漫”的热望与肯定,而是哀挽了。
  
  浪漫主义有一个天敌,便是这样一个观念:平庸是一种必须接受的存在。天文学、生物学、历史学等等,都支持人类是一种并不特殊的存在的事实。甚而有一种科学哲学观点干脆就叫作“平庸原理”,指的正是人类或者地球在宇宙中不存在任何特殊地位或重要性。倘若以此观念回顾《小夜曲》,我们就会感到其中的人物的苦恼无非庸人自扰而已。一个作家,倘若不是对文学传统的亦步亦趋,而能在下笔之际发乎本心,那么他该让自己的笔力更为深入才对。
  
  不必举其他作品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关于笔力如何深入,答案就在这本《小夜曲》自身之中。
  
  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一篇是《莫尔文山》,它颇为平淡,但对于这样的题材来说平淡是合宜的。合宜即美。不过要说哪一篇真正具备文学价值,我觉得该算第五篇,没写好的《大提琴手》。
  
  请注意的女主人公的话:“我确实是一个大师,只是我的才能还没有得到挖掘。”这话听起来可笑,可也非常严肃。生活中最受忽视的悲剧之一就是人生只有一次。如果我们只开一次车,只打一次网球,大半会失望收场,我们做事常常多次练习以至游刃有余,但是人生本身,居然如草稿一般,人们过得如何,不能不说有强烈的运气因素存在。倘若人生有无穷多次,那么女主人公的话就是对的。谁能说你不比泰格.伍兹更有打高尔夫的天赋呢?毕竟你没有自小练习。谁能确定梅西是世界最有天赋的球员呢?也许世上最有天赋的球员目前正在肯尼亚养鸡。你也可能是一个暴君,只不过你的邪恶还没有机会施展。同样,我们不能排除女主人公极有音乐天赋的可能性。我们能确认的只是,如此空谈自己的潜力是很不寻常的,另外她对自己有颇高的期许,属于高自尊人格。然后,注意她的下一句。“你也一样。”这意味着寻求伙伴。她要把未被挖掘的天赋传递给男主人公,就好像是一种基因传递行为。我们都知道,“传递”欲望即是生命的延续与扩展的欲望,也可以说是我们的诸多隐晦而升华了的性欲之一种。换言之,若说主题,这个故事讲述的是未能成真的“自我”如何影响真实的“自我”与如何介入世界。
  
  自然,这个故事有一种奇妙的戏剧性,尤其是结尾,作为“传递”的主动的一方,女主人公“事了拂衣去”,男主人公的人生却因此完全改变。她到底意欲如何?亦是难测的弦外之音。
  
  我喜欢这个构思。好的构思就是奇妙地解释了人生的构思,当然,也一定是难以写好的构思。石黑一雄照例用温和、超然的调子讲完了这个故事,好像一位专心赶路的司机,不介意自己错过了什么。在长篇小说《长日将尽》中,他质疑“荣誉”。在《千万别丢下我》中,他省思“道德”。那是他真正优秀的作品。他在赶什么路呢?浪漫之路。一条过时的、已被探明的路。
  
  


  伤心的小夜曲
  
  村上春树的小说里总是有音乐,有时会列举出一大堆乐手曲目,不厌其烦,甚至不能自控,印象最深的是《舞!舞!舞!》里,主人公在和一妓女完事后,两个人竟然坐在沙发上齐齐地听着Bob Dylan的《暴雨将至》。村上春树喜欢的音乐不管是爵士,抑或老摇滚,其实都很少带烟火气,往往是为了更好地凸显一下当时的气氛,甚至有显摆之嫌,和石黑一雄的《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根本不属同一种性质,尽管两位作家都对音乐热爱无比。
  作为与奈保尔、拉什迪并称“英国文坛移民三雄”的石黑一雄,《小夜曲》是其首部短篇集,在这里,音乐不再是成为可有可无,调节气氛的手段,它已经参与到了故事的组成部分。薄薄的一本小书,不过五个小故事,却是篇篇都与音乐脱不了干系。
  一对陷入婚姻困境的中年夫妻,经济宽裕,应有尽有,扯东顾西,什么都可以,却就是不能提年少轻狂时的音乐,否则仿佛像被蛇咬般地跳起来(《不论下雨或情天》)。
  一对宛如吉普赛般的游吟夫妻,看似自由潇洒,其实却有不想与外人道的心思,浪迹天涯的洒脱里难免不会有黯然神伤。(《莫尔文山》)。
  另三篇不仅仅更加出彩,在脉胳上更似有一种暗合的气息。《伤心情歌手》里的明星歌手乘着小船,在妻子琳迪的窗口下唱着一首接一首的情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所动吧,结果却并非妻子要一心舍丈夫而去,而是丈夫已为过气人物,为了重返歌坛,必须离婚,老妻是不成功的标志,是会成为笑柄的。这些荡气回肠的情歌并非为了挽回感情,而是决绝掉头前的凄凉告别。
  一曲“伤心情歌”之后,《小夜曲》紧随而至,作为爵士乐手的“我”技艺不俗,但长相抱歉,几经挣扎后,还是接受了经纪人的规劝,做了美容手术。康复期间,“我”躲在某个隐秘酒店,恰好和另一做了同样手术的琳迪为邻。脸上缠着绷带的一男一女,意外地闯入了一个即将举办的颁奖盛会,偷偷地带走了奖杯,奖杯被他们东躲西藏,最后甚至塞入了火鸡肚里,这种古怪的气氛使得隐喻意味十足。他们甚至还探讨起了爱情,琳迪认为只要“我”的手术成功,就能功成名就,这样 “我”那个本已危机四伏的夫妻关系也可破镜重圆。事业、爱情竟然都是由一场美容手术所决定的。更诡异的是,这两篇小说中的人物琳迪竟是同名同姓,不知是不是所指同一个人物?如若真是这样,琳迪的人生轨迹在两篇小说里也就被勾勒得十分完整,年轻时她到明星出入的餐厅打工,也就是为了能订上一个明星,结果遇上明星歌手,却是假戏真做,有了感情,几十年过后,丈夫为了重出江湖,却又不得不抛弃了她,尽管她也已是一个名人,却不过躲在酒店里郁郁寡欢。
  到了《大提琴手》,出场的两个人物一是才华横溢却不得志的大提琴手,一是颇为欣赏他的半老徐娘。物欲横流,使得生存更显艰难,她小心地保护着他可贵的天赋,两人间生起一股微妙的情愫,但她最后还是投入了成功人士的怀抱,失去了庇护的他则是自暴自弃,乃至最终放弃了音乐,变成了庸碌人群里的一员。
  这三篇的情节设置由高往低,从突兀到平缓,就像是从欧亨利到了卡佛,但说的却还都是一纸辛酸气。表面上说音乐,却都还是在为名利奔波,淹没其中。正如其中的一个波兰母亲是听着明星歌手优美的歌曲度过了难熬的时光,在这样的歌曲声里,母亲仿佛看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美国,又怎能料知这其实不过是一副虚幻的图画呢?音乐在石黑一雄的笔下已非崇高的艺术,而不过沦为吃饭的家什,这其中更多的是些狗苟蝇营,他们在广场上一遍又一遍麻木地演奏着大众音乐,一直被那些旋律折磨到心中想吐,他们当中也曾有过心高气傲之人,但面对生活不得不俯首称臣,缴械投降。即使功成名就,却又是带上了莫名感伤。表面上是音乐,内里却是不可抗拒的艰难人生,石黑一雄的音乐更多地是在吹奏着一曲曲或为稻梁谋,或陷于名利之中无法自拔的伤心哀婉之歌。


   文/来颖燕
  维克多•雨果曾说:“音乐表达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却又不可能对其保持沉默的东西。”确然,人世间的诸多际遇和情愫,都处在了“难以言表”的境遇,而音乐确实能将之融化。
  这本《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的作者石黑一雄,是著名的日裔英国小说家、“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但他年少时的梦想并非是成为作家,而是当一名摇滚歌手。这个梦想因为种种原因,注定了永远只能是梦想,而文学之门却向他敞开,这部短篇小说集正是他的第一部短篇集,出版后立即大获成功。
   也许因为音乐的熏陶和浸淫,石黑一雄的这本小说集无论从结构、情节还是语言风格上,都充满着乐感。音乐在五篇短篇小说中是一个明确的情节要素,因为五个故事的主人公或是年过半百的过气老歌手、对前途迷茫的大提琴手、或是人到中年的萨克斯手、怀才不遇的年轻作曲家……音乐是他们人生的底色,他们的人生因为音乐而跌宕起伏,但对于石黑的小说来说,音乐却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推进故事情节的要素,更是幻化在整个故事的意境和创作手法之中。如他自己所说,这五个故事好比一首奏鸣曲的五个乐章、一张专辑的五支单曲,既各自独立,又密不可分。而乐章也好,专辑也罢,谱写的都是现代人的生存状态,且这些状态大都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于是,石黑笔下的人物让我们不由自主地返观自身——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往往让人陷落,而怀才不遇的打击则让满腹的才华成了最磨人的东西……在石黑的小说中,人在庞大的社会机器面前失落了太多内心的激情和梦想,面对命运,往往只能一声叹息。这叹息虽说是石黑小说的主题,但这五个故事却并不同义反复,而是各有风味——时而温馨感人,时而荒诞不经,时而令人捧腹,时而令人唏嘘。它们就像是奏鸣曲中由若干个相互形成对比的乐章构成的主题呈现过程,立体地展现出人生莫名而无奈的境遇。
   将音乐的灵感融入文学,石黑并不算第一人。著名学者巴赫金就曾以“复调”这一音乐术语来概括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的诗学特征。只是石黑不仅在创作构思和技巧上有意地借鉴了音乐的元素,在他的文辞流转间,我们更能感觉到音乐在其创作灵魂中的流淌。就像在这些短篇中,常常出现的这样一幕——随着旋律的响起,主人公的内心渐渐远离尘世的喧嚣,往日种种重又浮现。石黑的小说给人的温润感,就如这场景,有着让人动容的真诚。只是虽然他的语言简洁优雅,内蕴却几近残酷,一如《洛杉矶时报》的评论“作品谦逊得近乎无形,犹如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平静湖面。”而更让人慨叹的是,书中大量出现的音乐家、歌手、歌名,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想起学者蒋勋的话:“文学和哲学不一样,哲学是寻找真相,可以一路残忍下去,可是文学常常会有不忍;它不忍时就会‘假做真’,它残酷时就会‘真亦假’,然后让人恍然大悟。”
   石黑的文学,就是通过对现实的巧妙复制与自我融入,为我们呈现了一幅音乐人生的浮世绘,平淡下暗藏激情,真诚中有着无奈。或许尘世间的种种,本就是因为处在“假做真”与“真亦假”的矛盾中,才会在尘埃中开出一朵小花。
  


  故事一:伤心情歌手
  
  “我的朋友,你是从波兰来的,所以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加德纳先生对“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是指“我”不知道在美国音乐圈里对于“名利”、“婚姻”是怎么看待的。可是,读完整个故事之后,这句话久久地印在我脑子里。我仔细探究了一下,我想这句话不仅是对“我”说的,也是对“我”的母亲——加德纳先生的忠实歌迷——说的。
  
  “我”的母亲也许懂他的音乐,但是永远都不懂他的生活。
  
  文中断断续续有一些对”我“的母亲的描写,她如何在伤心的日子里倾听加德纳的歌,他的歌曾经是她人生失意时的精神寄托。而加德纳却对她的儿子说:“你怎么可能明白呢,朋友,从那样的国家来的?”,他说:“我猜你母亲始终没能再找到一个好人吧。”,他说:“我要我的琳迪再找到一个好人。”
  
  事情很明白了,加德纳和琳迪、“我”与“我”的母亲,这两组人之间是很难相互理解的。前者有他们的生存法则,他们即便深爱着对方,但仍然决定将他们的爱情置于光鲜名利后的祭祀台上。他,六十几岁,准备携手一个更年轻美貌的妻子重返舞台;她,五十几岁,要抓紧最后的时候,嫁一个“好人”,事实上,二十七年前,她就是这样与那个事业走下坡路的前夫离婚,嫁给了正当红的加德纳的。“我”的母亲呢,故事中没有提到她的感情经历,只是说她在感情失意时会放加德纳的唱片,专注地听,跟着唱。她的姿态是默默地等待那个值得为其全身心付出的好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喜欢人的方式应当与她喜欢歌的方式一样,单纯美好,没有任何企图心。
  
  琳迪不是这样。”她们是不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谈论衣服、鞋子、化妆品?是,她们也谈这些。但是她们只关心哪些衣服、鞋子、化妆品能帮助她们嫁给明星。她们谈不谈论电影?她们谈不谈论歌坛?当然了。但是她们谈的是哪个电影明星或者歌星还是单身,哪个婚姻不幸,哪个离了婚。“
  
  这就是琳迪和”我“的母亲的区别,可我还是觉得,当”我“的母亲在冬天的小公寓里,蜷起膝盖,听着唱片机里加德纳的歌曲的时候;当琳迪,在威尼斯,听到楼下加德纳站在刚朵拉上为她演唱二十七年前唱过的歌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内心深处流淌的是一样的真情。
  
  音乐成了一座桥梁,架在加德纳与”我“的母亲之间,架在加德纳与琳迪的”现在“与”过去“之间,也架在”我“与”我“的母亲之间。
  
  故事最后,石黑一雄托故事主人公吉他手”我“的口吻写道:”因为加德纳先生看上去是个很正派的人,不管你怎么看,无论复出与否,他都是伟大的歌手之一。“
  
  是啊,”伟大的歌手“没有那些前提条件——比如要忠于自己的爱情,比如坚持自己的价值观不随波逐流——无论如何,他是个伟大的歌手,只是偶尔会有点伤心。


  中国读者多关注诺贝尔文学奖,很少关注“布克奖”,其实,在世界文学界,后者的影响已压倒了前者。
  
  诺贝尔文学奖是盖棺论定,只给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作品与时代总有二三十年的落差,一个作家,要等到看他小说的年轻人变老,手握权柄,他才可能得奖。“布克奖”则不同,没有盛名之累,即使发错人了,也不要紧,至少不会搞得群情激奋,所以在“布克奖”的视野中,只要写得好,通俗小说、类型小说一概可以入围。
  
  石黑一雄是日裔英国人,生于长崎,6岁移民英国,1989年赢得了“布克奖”。
  
  对于石黑一雄,文评家特别关注他的身份,但奇怪的是,他很少写移民小说,甚至刻意回避自己的母体文化,他既不发出失去文化根性的那种哀叹,也不为个体难以融入西方社会而呐喊,他的小说写的都是平常、缓慢而优雅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很完整,主人公以西方人为主。
  
  然而,仔细品读,还是能读出石黑一雄的东方气质,即一种扯不断的哀愁,他特别喜欢以音乐为背景,特别关注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人生的轨迹本是个概率游戏,从个体的角度关照,意义是难以自明的,所以我们注定哀婉与伤痛,但石黑一雄却把这种情绪当成审美,他愿那种狞厉变成永恒,在唯美的背景下,他精心地保留着那一瞬间。
  
  这种为了抒情不惜挫折真实的写法,是彻底的东方艺术精神。不论是京剧还是能剧,它的情节并不复杂,人们也很少将故事完整看下来,而是从中截取某个片段,看演员们如何表达那种情绪,在手眼身法步的变化中,东方的观众们得到了极大的快感,因为人生不是故事,人生就是当下,它没有戏剧性,只有美丽与哀愁的刹那。
  
  生命与音乐,是两种乡愁,即使你生长在不同的土地上,你也无法背叛内心的审美真实,你注定要用这种眼光与心态去看世界,愿意用自己的方法,为万物添加注脚。
  
  用西方的人物、故事和小说写法,表达东方文明的病态与敏感,这是石黑一雄藏得很深的乡愁,小说源于冲动,而任何冲动都注定与身后的那个母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英国文学有自身的传统,沿着这个传统,你找不到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正是这种写实的传统,遮蔽了石黑一雄的东方性,如果仅读文本,不读作者姓名,我们很难发现它与东方精神的沟通。
  
  本书是石黑一雄的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他的5篇小说,都与音乐有关,《小夜曲》与《大提琴手》写得最精彩。
  


   我非常佩服石黑一雄的想象力。即使是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那样的想象力也没有很让我佩服。石黑一雄的想象力是鬼魅寄生式的,它里面没有“我”,而他直接在一个什么人身上活起来——一战时的英国男管家(《长日留痕》,这是我最为倾倒的他的小说),二战时的上海孤儿(《上海孤儿》),克隆人(《千万别丢下我》,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小说,我认为这是他小说中较为失败的一本),到现在看到的这本《小夜曲》里的五个故事,他又变成了一些靠音乐讨生活的人。这些故事每个单独看来,都很好看,但或许不至于那么稀奇,因为别人也可能写出它们来,比如莫拉维亚写了一堆浮世众生,《小夜曲》里的一个广场上的乐手要混进去也差不离,比如什么人会写一个带自传性质的小说,回忆他二战时在异国他乡度过的岁月,类似上海孤儿、缅甸岁月、湄公河往事什么什么的。然而石黑一雄有着编造一个真正的“别人”的本事,他寻找一个身份,捏造出他的血肉性情,然后想象出他的生活和遭遇,他想象出来之后,那个人就活了。卡尔维诺、卡夫卡那类的想象,或怪诞或宏伟,都明显是作者的造物,总看得见“我”的存在,“我”是表达的目的,或在创造者位置上的“我”一并呈现给你们。而石黑一雄能完全进入和隐匿到他创造的人物和世界中去,或者说,看起来他创造了些活物。在我看来,这是更了不起的一种想象力。
   你怎么能够设想你是另一个人?一个清朝的镖局伙计,或是塞浦路斯摆小摊的?一方面,要依靠资料搜集。我就是这么干的——比如当时当地的社会环境、地理气候、具体的风貌、人们流行什么消遣、说话腔调、经济状况、生产力水平、使的什么钱、用什么东西装钱、放在袖子里还是揣在怀里还是挂在腰上……这么干以后,对要“设身处地地去想象”这件事几乎不会增加更多的帮助,因为反而陷入了百科全书式无比庞杂精细的考证上,想要描述的那个世界,会生长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空洞需要去填补。因此我相信,在这样的创作中,起关键作用的,还是想象力。没有考证的自觉而想象力又匮乏的表现是很常见的,例如那些粗制滥造胡编乱造的故事,主人公是古人或外国人,但读者对它整个不能信服,就连作者自己对它也谈不上有多少信赖。因此这一点上我觉得石黑一雄很了不起。
   另一方面说,假如他创造一个英国管家的经历,与一个真的英国管家回忆的自己的经历一样好,那么我们看一本谁的回忆录或看一本专写熟悉题材的作家的小说集,也可以代替阅读石黑一雄的作品。但实际上那回忆录或小说集不如石黑一雄写的好看,他的书即使每本单独看来(比如哪怕就当他是个当过管家的人写的,排除他想象的功劳),也都是极出色的作品(我还是觉得克隆人的故事没那么好)。
   《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里的开篇,发生在一个广场上,叙述者是个乐手,“我猜你可能会想:三支乐队同时在一个广场上演奏,听起来多混乱啊。可是圣马可广场很大,没有问题。在广场上溜达的游客会听见一个曲子渐渐消失,另一个曲子渐渐大声,就好像他在调收音机的台。……我记得去年夏天有一次,我奔走于各个乐队间,一个下午演奏了九遍《教父》。”随后的四个故事,便如同收音机调台般渐渐清晰又消失,如同加入各个乐队,叙述者分别是一个中年爵士乐爱好者,一个怀揣音乐梦想的小伙子,一个长得丑的萨克斯手和一个大提琴手——他在第五个故事开头,就直接出现在广场上:“这是午饭后我们第三次演奏《教父》了,我扫视了一下坐在广场上的游客,想看看大概有多少是听过之前一次的。”——犹如一段再次出现、呼应开头的旋律,而五个故事之间,也有回旋穿插的部分不露声色地出现。据说这是石黑一雄的第一部短篇小说,不像他之前的作品那样有距离,算写的是今日寻常人的故事,我觉得比卡佛什么的要出色许多。
  


   日本、作家、音乐、哀愁、非日本传统风格。如果我问,看见这些关键词后可能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绝大多数的答案应该是村上春树吧。不过这里我想讨论的是石黑一雄的作品。
  
   在没读过石黑一雄的作品之前,如果仅看到我之前的那几个关键词,可能会觉得石黑一雄的风格与村上很接近,但事实并不是如此。石黑一雄是一位以英语作为母语的作家,小说的人物和内容非常国际化,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的格局都很大,完全不会拘泥于一种题材,塑造的人物也各具特色。同时与其他移民作家不同,石黑一雄也在有意无意之间绝少涉及与自身经历有关的内容,这也是一个比较罕见的现象。因此石黑一雄虽然是一位亚裔作家,但却能够写出明显带有欧陆风情的小说来。
  
   而前文提到的村上春树却完全不是这样,村上的作品的主角鲜明的相同,都是那种游离在主题社会之外,没有明确身份的边缘的。村上的故事情节也是一种对于历史的架空。我的一位友人这样评价过村上:“村上用了一种很偷懒的方式写作。叙事和内在的逻辑在他的控制之下自然而然地走着,你在看的时候会觉得他写起来太顺利,太按照自己的路子走,这种方式似乎不太用力,没有许多作家写作的阵痛感,反映到读者那里,相对应的,读起来也不觉得困难。”这是村上聪明的地方,也是他的弱点,亦即严肃性和厚重性的缺失。
  
   石黑一雄的作品对于我来说并不好读。可以说他的小说情节不复杂,内核也仅是老实地叙述事情,既没有什么技巧有没有多少隐喻,但是阅读他作品的时候往往会觉得与自己的心境及文化对不上。而这样的现象在《小夜曲》中尤其明显。无论是伦敦、阿尔卑斯山、瑞士、萨克斯、大提琴这些意象,可能只有小资、小清新们较多的关注,而那种近十年前的摇滚乐、爵士乐在中国又有多少人能够接触到呢?
  
   当然石黑一雄最聪明的地方在于——这本小说集纵然是与音乐有着密切的观念、有着很多自己对于音乐的理解、有很多自己个人对于艺术的见解和主张,但归根结底作者都没有在故事中表现出来。作者甚至没有具体的叙述过某种音乐,因此也更不会有那种音乐方面的赏析了。所以读石黑一雄的这些短篇你并不觉得他很装、很做作或刻意,而是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希望通过音乐来引出故事的目的。
  
   因此这些情节上截然不同的故事就有了彼此间的联系。最明显的联系就是这几个故事的共同点:与音乐的联系以及人生的不得意。而这种不得意的表现方式体现在故事里就是“混乱”。我没有弄清楚歌手复出就要离婚是什么混帐逻辑,也看不懂为了帮朋友恢复夫妻间的和睦而在他家大肆的破坏,更绝的是为了出名而整容和之后的荒唐。整个小说集中的故事让我觉得即顺理成章又莫名其妙。
  
   可以说石黑一雄在这本书的开头就已经给读者注入了哀伤感。为什么这么说,首先就是小说的副标题:“音乐和黄昏的故事集”。音乐本身并不哀伤,但和“黄昏”联系在一起哀伤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了。继而开篇的故事中就勾勒出了威尼斯午后的广场咖啡店、在河边旅馆窗下弹唱等场面,全书的基调已经定好了。之后小说中那些爵士、蓝调、民谣、古典音乐的提及只是对于这种气氛的渲染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石黑一雄本身是一个作家,我们姑且相信书的“译后记”中对于他与音乐关系的看法。但是就我所指石黑一雄是个事业上比较顺利的作家,我就弄不清楚他是如何把音乐的惆怅、落寂写的如此惟妙惟肖。无论读书中的哪一个故事,我们都会感觉到书中人物人生的崎岖,以及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而对于这些心理的揣度、细节的刻画气氛的渲染可谓是这本书中最闪光的地方。
  
   石黑一雄我了解不多,《小夜曲》我阅读的也不仔细,甚至还有一些没弄明白的地方。不过读完以后内心非常的平静还颇有余味,也算是一种很好的阅读体验了。
  


  《译后记》说,石黑一雄原来就想作音乐人,而最终发现自己的天赋不在音乐云云。窃以为,就“石黑没有以音乐出名”这一事实推导出他没有音乐天赋的判断,和这本五篇小说集所要展示的理念,正好是背道而驰的。石黑应该从未认为自己没有音乐天赋过,相反地,他在此书的五篇小说中所表达的,正是“天赋加努力却始终不能在擅长的领域成功”这种情结。
  一开始被人期许有做某件事的天赋,结果真正做了却满脸残念、湮没于混吃等死的人群中。这样的落差,除了出现在本书的五篇小说中,每天还会在世界上发生三万次吧。学校班会上表演特技的少年,决定以“只做自己有天赋并喜欢做的事情”的面目迎接社会人的阶段时,又有没有做好被这特长拖累,被别人分作人生的败部的觉悟呢?
  五篇小说中,无论是叙述者的自我解体或是被别人告知,出现最多的都是类似于“你对音乐有独特的感觉,以后一定会大红大紫”这样的判断。而实际上又没有一篇对主人公的成功生涯加以描写和提示的(如果真的这样写的话那真是太糟糕了),是以在作者的理念中,那些人从此以后也是不会成功的吧。
  对这样的失败故事来说,出于成功组的建议也许是“不要计算得失,一直坚持下去自得其乐就会成功”什么的吧。这样冷血的建议真是无聊,做出这样建议的人,如果真的像他建议的那样做,就永远不可能达到能居高临下给别人提建议的地位吧。真的不可能不计得失啊。《小夜曲》当中那个被塞进火鸡的奖杯,无论是隐喻也好象征也好,总是表达了主人公和那个女明星对这个奖的期待吧。诸如“为什么自己的小说写得那么好却没人看而那个人在手机什么的上面打两行字传一张照片就能成功”之类的展开,不仅仅发生在二次元中吧。自己喜欢的某个领域中,最能获得世人认可的恰恰不是努力过且有天赋的自己而是自己认为完全不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人;这就好像自己支持的角色在萌战第一轮就被某个基友淘汰一样。能漠视这种感情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成功组的人渣了吧。只有他们才不能理解人们在宣称“我很擅长这件事情”的同时,也渴望这样的心情得到别人认可的感觉。
  那么,这些对音乐很有感觉、却从未以知名乐手的身份出现在小说中的主角们,和成功乐手的区别在哪里呢?第一篇中说乐手要复出首先要离婚和制造绯闻,第三篇中说主角要是整了容就一定能成功,“就算丑,也不能丑得像失败者”。尽管这属于小说中的英式幽默,但起码也表示,社会对于有天赋者的认识与主角和主角身边那些能够单纯欣赏音乐的人之间是有区别的。这或许是因为喜欢音乐的人远远少于喜欢离婚的吧。
  很多人可能会以自己运气不好为开脱,但就像《小夜曲》中女明星所说的,拥有一定的天赋,本身也就是一种运气。而另一方面来说,以为自己有这样的天赋并付出过努力就一定能成功,也很有可能像《大提琴手》中的主角那样,反而受累于拥有和付出的东西,这样看来,天生擅长某件事情可能反而意味着在这些事上的坏运气了。
  敏感、擅长于文艺或其他什么的和以这些东西为起点去猎取成功和名声应该是两件事情。这其中的认知,或许牵扯到现代社会的分工什么的。那些认为你绝对可以以音乐成名的亲友什么,可能转身就以社会人的立场说你离出名还差一点什么吧。而“若是要出名就需要妥协到放弃天赋的地步”之类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的。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大提琴手》中那个极具音乐天赋、却自卯角受人认可来、就未拉过大提琴的米国女人了。与其一直努力着却实现不了亲友期待和自分认定、或是为了对得起这样的天赋反而对与之冲突的世界妥协放弃之变得“我就不再是我了”,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辜负别人的期待、适可而止,除了一定可以交流的小圈子之外就不要展示自己的擅长什么的(诶怎么说得好像同光体一样)。这样看来,这个米国女人,倒是意外地以辩证的策略、坦诚对待自己的天赋了。对她来说,运气很好地有了大提琴天赋,这也意味着她借音乐出名的运气不会很好了吧。
  那些不为人知的、败部的乐人们,大概只能通过被写在著名小说中而为人知道了吧。或许反过来说,就能得出“要让同光体什么的出名,也只能通过音乐之类的了”这样超展开的判断了吧。


  别人推荐这本书,说非常简单,适合我的英语水平
  
  刚开始以为是关于音乐的轻柔、优美的小说
  
  深入后发现它是浓郁、丰富的冒险
  
  Nocturne 那篇写到
  
  Life is so much bigger than just loving a person


对啊,真想像石黑一雄一样写小说。


那本傅科摆即便出得糟糕,好歹也是出了,不然也没有机会去读一读。书店里这样有价值的书总是不算多,反反复复泛滥的都是些流行垃圾。


踢馆的路过


我最喜欢的也是《莫尔文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后还是会有一种酸楚的感觉。


周末刚看完。也很喜欢《莫尔文山》。带给我震撼比较大的是《大提琴手》。


我也觉得他比卡佛要好看的多。很顺,五个短篇也能一气呵成。


顾湘也写评论了


我似乎看过根据这个改编的电影


和卡佛有可比性?卡佛需要大量脑补不是他的特点吗?


随后的四个故事,便如同收音机调台般渐渐清晰又消失


很同意,除了最后一句


2011-09-22 00:04:24 罗纷纷  很同意,除了最后一句
+1 看着就想起卡佛,还是更喜欢他。


翻译得如何?


顾湘本来就常常写书评的嘛


卡佛也是很不错的!


+1 看着就想起卡佛


更喜欢卡佛 1


他写的长篇比短篇好,推荐《别让我走》《长日留痕》。


米时间看长篇了


这本书还没读,没办法作评论。但是,关于村上的看法,终于找到共鸣了。


没有必要以一种非要读透的心态去读书,那样未免太过功利了。看过了,有所感悟,余音绕绕,就好了。


石黑应该正是这个意思吧


这么多吧字结尾的格式,很像译介日本小说的风格~


即使拥有天赋+努力也不一定能成功,石黑大概也是传达了这么个意思……这小说看得我很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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