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太阳
2011-5
明天出版社
张品成
215
无
欧喜洋没关霍一耘的禁闭，那是因为毛义罗。 毛义罗说：“要真关一耘伢的禁闭你该先关我，该关的是我。” 欧喜洋看了毛义罗一眼，说：“你扯淡！” 后来，欧喜洋摇了摇头，说：“随你们去吧。” 他们在那个叫班佑的小镇上休息了整整五天。那几天，汤敏吉不断提醒几个伢千万别暴饮暴食，结果还是出了点事情：坛子闹了两天肚子，他吃得多了些。 他说：“我忍不住，我不能不吃。现在我看见吃的东西眼就发绿，我胃里的有只手伸出来抢，我也没办法。” 坛子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几天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几个小伙伴在街上疯玩。 霍一耘没睡六天。他只睡了一天一夜就又成活跳跳的一个伢了。他和伙伴们在街上玩耍着，肆意疯张。 欧喜洋和毛义罗没有和几个伢在一起。 那一天欧喜洋见到了师长，说：“师长，我没完成任务。” 师长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过草地之前我们对困难的估计还是不够充分呀！” 欧喜洋那会真想哭一场。他当然没哭，那会儿红军正准备打一场恶仗，他们要攻下包座，彻底打通去甘南的通途。欧喜洋要求回他的铁团去。 师长说：“你们太虚弱了，应该休整一些日子。” 欧喜洋说：“师长，你还不了解我欧大脸吗？” 师长想了想，答应了。 毛义罗说：“我跟你去！我要跟你去！” 欧喜洋想了想，答应了。 徐向前总指挥亲自部署了包座战斗。一九三五年八月的最后三天里，红三十军和红四军经过激烈的战斗，攻占了包座。这是红军过草地以后的第一场战斗。这一仗，击毙包括敌师长伍诚任在内的官兵约四千人，俘敌八百，缴获了了大批武器弹药、粮食和牛羊。 毛义罗在攻打包座的战斗中勇猛异常。他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在望远镜里，徐向前注意到了这个冲在最前面的红军士兵。 他对身边的三十军政委李先念说：“这样的战士应该给予嘉奖。” 毛义罗冲在最前面，是希望枪林弹雨中能有一颗子弹击中自己。结果他却毫发未损，更想不到的是受到了首长的嘉奖。让众人难以理解的是，受到嘉奖的毛义罗似乎变得很忧郁。大家都说，走过那片草地毛义罗好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有毛义罗知道自己永远都还是那个毛义罗。要是能变过一个人才好哩。他想。他常常一个人呆着。终于有一天，战场上毫发未损的毛义罗病倒了。他病得不轻，住进了医院，那时已经是在延安。毛义罗在医院遇到了汤敏吉。他们走出草地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们说起草地的事，不免唏嘘感慨。汤敏吉告诉他得天几个伢和唐牯子的情况。 唐牯子接替耀族老倌做了司务。他做得很好。 他本来也想去前线的，说：“我去前线再好不过了，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可上头却让他做了司务。要搁以前唐牯子会有情绪，可这回他却二话没说。他后来一直做着后勤工作，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为运送弹药和粮食，被美军的飞机炸成重伤，身上挨了三十多块弹片。他昏迷了六天。 醒来后，他朝周围焦急的人们笑笑，说：“我死不了的。过草地时阎王那只手都掐着我脖子了哩都没死，这算个什么？我是不死之身了哩。” 他到底不是不死之身，他死于一场意外。那时候唐牯子去了北大荒。身为师长的唐牯子率众垦荒屯边。一天晚上，粮库被雷电击中，唐牯子为抢救国家的粮食而被大火吞噬。开追悼会的那天，已是某县年轻县长的坛子赶了来。坛子说：“唐牯叔，他们忙，我代表那几个来看你了。”坛子弄来很多花，把唐牯子的坟掩了个严实，看上去那成了座花坟。旁人都不明白那是什么用意。坛子对那花坟深深鞠了三个躬，说：“唐牯叔，你这人说话不算数。你说过的，你说输了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你输了，可你却死在了我前面。你这人……”收拾唐牯子的遗物时，坛子问到那把砍刀。唐牯子的家人把那砍刀找了出来。后来，这把砍刀一直存放在北京的军事博物馆里。在该馆陈列的还有霍一耘的那杆枪。霍一耘解放以后做了某军事院校的军事教官，给部队培养了很多神枪手。他常跟学员们说起草地里的故事。“我一枪就打中了鹰的眼睛。那只鹰后来成了大家最后的粮食。”他跟学员们说，“鹰肉有点酸，其实跟鸡肉没什么大的区别。”沈得天留在了大西北。得天跟王震将军去了新疆，在那一呆就是五十年。他总觉得那只胳膊有异样的感觉，也常常重复一个梦境：自己的胳肢窝里长出了一棵小树。那树梢头，总有一轮鲜亮的太阳。
《少年红色经典：指间的太阳》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长征即将结束前的故事。 《少年红色经典：指间的太阳》描写了一支独特的队伍和一群特殊的人物．运用了一些独特的细节，比如插在藏胞青稞地里的木桩借条，收容队员给死去的士兵合上眼睛，别致而壮观的花坟，还有那些来历可疑的青稞……作品在险恶的背景下展示了红军小战士浪漫主义的情怀，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的崇敬。
张品成，1957年生于湖南浏阳。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海口市文联副主席，海口市文学艺术研究所所长。主要文学作品有长篇小说《可爱的中国》《翱翔如风》《十五岁的长征》三部曲等十八部，其中长篇小说多次被《小说选刊》等刊物选载并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数次获国家级奖励。
第一章 何去何从一、四下里风景十分迷人二、医官皮文勋在聚精会神地刻字三、最微妙的关头四、你说入队伍图个什么第二章 命令来了一、他把那几双草鞋打好了命令就来了二、他们没觉得草地会有什么三、走了很长的一截路四、很快，他们就遇到了麻烦第三章 鲜花和泥沼一、坛子心疼那马二、毛义罗的脸比天还灰三、得天认出了那张脸第四章 烂泥下面的恶鬼一、他们说烂泥底下有恶鬼二、草地三、登才没有回来四、毛义罗有些茫然第五章 死神之舞一、耀族老倌二、我也许能尝出个祖传秘方来三、毛义罗做了逃兵四、他们的心上都堵了些大石头第六章 意外的青稞一、任务在，我不能这样二、给死去的红军战士合上眼睛三、草地上哪来的青稞四、她想保住这秘密第七章 花坟一、心里有千万只虫蚁在爬二、好佬欧喜洋又回来了三、那些花坟别致而壮观第八章 星星一、扎西德勒二、衣兜里的青稞粒粒三、得天走得有些怪异第九章 用心良苦一、唐牯子和坛子打了个赌二、那一枪打在鹰的左眼上三、那个秘密成了个永远的秘密第十章 食物一、他觉得胳肢窝里有些动静二、你不吃鹰肉，鹰就要吃你的肉三、他们装死人引诱那群鹰第十一章 一种力量一、身上的骨头和筋像被一只手掏空了二、就是有座金山也枉然三、指间的太阳四、到达一个叫班佑的地方后记
一、四下里风景十分迷人 汤敏吉在那条清流里洗着绷带，一凝神，看见那座雪山了，身上不由得就起了个瑟缩。那座雪山的主峰名叫雪宝顶，它就在水里。河水很清，清晰地映出了雪宝顶的倒影。汤敏吉洗着绷带，拽动了水波，那水里的雪山就时高时低，弄得汤敏吉的心似乎也抽动起来。 队伍不久前才从那走过来。他们饱受其苦，许多人就死在那些雪窝子里，活下来的也对那些雪那些险峻记忆深刻。对汤敏吉她们这些红军女兵来说，那就不仅仅只是些记忆了。那是些烙印。那场艰苦卓绝，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但汤敏吉一见那白皑皑的雪峰还是不由得就起一个瑟缩。在这里，她总会看见那些雪山。这个叫毛儿盖的镇子在两座大山中间，一条清流从那些屋子侧畔流过。屋子都不大，都是石头垒造的，建在高高的岩石上面。墙很高，窗户却很小。 这些屋子现在都空着。红军进驻毛儿盖的前夜，居住在这里的藏胞都跑了个精光。有人跟他们说，红军是长着红色长毛的赤匪，共产共妻杀人不眨眼。他们就怕了，全都跑进了大山里。 汤敏吉在那里洗着绷带。这活先前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做，现在她一个人就够了，显见这两个月战事不如先前激烈了。翻越雪山后战事就少了，偶尔会有小股敌人前来骚扰，再不就是当地土司部落武装打打冷枪。仗少伤员就少，汤敏吉她们的活也就少了。 石岸上放着一只篮子。汤敏吉洗好一条绷带就往那篮子里放。现在她快洗完了。红军的物资供应很困难，这些绷带总是重复着使用。她想，我得洗干净些，时间来得及我又没个什么事，我好好洗。 但她又起了个瑟缩。 她看见篮子里那些白白的绷带了。长长的绷带盘缠在竹篮里，看上去也像那座雪山。 “呀，水冷呀？” 一条影子长长地扯在水里。当然不是影子说话，是耀族老倌在说话。 耀族老倌大名叫张耀族，是队伍上的司务。他挑了一担青稞才从田里回来。他有些渴，想掬一捧水喝。汤敏吉的瑟缩让他感到有些那个。 “呀呀，我吓着你了？”耀族老倌说。 “哦哦，是你呀耀族兄弟……没有，你没吓着我。” 耀族老倌蹲在那，用手掬着水喝。他喝了不少水，看样子是渴极了。一些散乱的水珠从他的嘴角漏出来顺着他的胡须往下滑，一些滑在他衣服上，一些滑落水里。他往嘴上抹了一把，就看见汤敏吉俏丽的脸了。他有了歇一会的念头。他想，我歇一会，抽口烟。在这坐一会抽口烟和这妹子聊一会也好。他那么想。 于是，耀族老倌就在河岸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掏出烟杆住烟锅里狠塞了一大撮烟叶，然后点了在那里吞云吐雾。天很蓝。这儿的天蓝出一种格调，好像一方蓝生生的绸布被谁铺展在了高天。这地方，云很白，水很清，花红得要滴血，草青得捏捏能捏出水，连老旧的石头房子也灰出一种韵味…… 耀族老倌透过笼罩着周身的淡淡青烟看天，那蓝色就有些变幻莫测。他感觉舒畅，那口烟和周边的风景都让他感觉舒畅。人难得有这种时刻，再说妹子家长一张标致的脸就是好，看了让人舒服。他那么想。 “我看见你打颤颤了，我以为我吓着你了……大日头天气，你打颤颤？”他跟汤敏吉说。 “这回好了，我看这回好了……”汤敏吉说。 “什么？” “我说不会再走那些鬼地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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