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新散文画作(卷2)
1970-1
安徽教育
肖复兴
240
无
《肖复兴新散文画作(卷2)》主要介绍了肖复兴。肖复兴在《肖复兴新散文画作》里,回忆了与文艺界、烹饪界的旧人旧事和对当下现实生活各种现象的剖析。作者曾当过大中小学教师曾任《小说选刊》副总编。现任《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曾获全国及北京、上海优秀文学奖多种。
肖复兴,一九四七年出生,北京人,曾到北大荒插队,在北大荒喂猪的猪号里写下第一篇散文《照相》(发表于一九七二年《黑龙江文艺》复刊号)。一九七八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曾当过大中小学教师曾任《小说选刊》副总编。现任《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曾获全国及北京、上海优秀文学奖多种。
一拾穗小札(十五则)阳光的三种用法曲线是上帝的雪被城市带坏了你的手机有没有短信塑料袋好味止园葵枣的悲哀甜的尴尬猪年话猪三重奏想起高纯带着镣铐跳舞——从侯宝林、刘宝瑞、马三立、马季、郭德纲和侯耀文说起专家度量着社会的良知灾难中淘洗的人性光芒照亮了我们彼此美丽的手语我们为什么需要一个奥运会北京记忆(十四则)——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笔记二腾冲,腾冲铁板的呼吸中山路漫忆沧州谣北大荒的教育诗草是怎样一点点绿的在路上(八章)华沙两题橡树公园(八则)一言难尽的贝尔格莱德三京都迎春图京都四章老北京的怀念怀旧九章四以诗代药地震读书记读书人的德性额外的馈赠——学画断忆肖复兴画作
拾穗小札(十五则) 小花园 我住的小区里,有个小花园,那是退休老头老太太的天下。以前,我没怎么去过,前些日子,因为腰伤出院后大夫嘱咐我要每天坚持走步,便每天清早到这个小花园里练习走步,才仔细打量了小花园。 花坛里有月季、木槿和紫薇,虽然寥落的总共只有几棵,却你落我开,总次第开着花,让小花园不空担虚名;四周有几棵雪松,更多的是槐树,夏天到来的时候,地上总是落满一地如雪一样的槐花。它有一个花廊,爬满的不是紫藤,只是很普通的爬山虎,和常来这里老人的身份很吻合;花廊旁边有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上刻着棋盘,但很少见老头下棋,每天清早就被老太太占领,围在桌前打扑克牌。花坛边上有一道短短的石栏,因为不高,常常被人们当成凳子,坐在上面歇息,我就是绕着小花园走几圈之后,坐在那里歇一会儿,和老人们聊天。 那里确实是退休老人的天下。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有些好奇看着我腰戴的护具和手扶的助行器,猜得出是因为它们才让我提前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们都关心地问候着我,个个慈爱可亲,尤其是有一位中风后腿脚不大利落的老太太,七十多岁了,每天和我一样也在坚持练走路,我们两人常常一前一后笨拙走着,蹒跚得都像是正在学步的孩子。 第一天见到我,就是在我常坐在那里歇息的石栏前,她指着助行器对我说:我也用过这玩意儿,你比我年轻,别担心,会好得快的。她的三言两语,让我感动,不仅因为同病相怜,更是一种长者的关切。 她告诉我她是在国外探望儿子时候得的病,可是,她咬牙没告诉孩子,坚持回国后才到的医院,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她冲我摇摇头说:在外国看病多贵呀!可我心里在想,她的毅力得有多大呀,一直熬到上了飞机,回到了北京,她把所有的痛苦都嚼碎了,咽进了肚子里,愣没有告诉孩子。我知道,她心里惦记的是孩子,几乎所有的母亲都不愿意给孩子添累赘。她对我说话的那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终于可以扔掉助行器了,她看见我,很高兴,一个劲儿冲我说:到底还是年轻,恢复得挺快。我对她说:我还年轻?都六十岁了!她摆摆手:瞎说,你也就四十多!我告诉她我确实六十了,她却坚持对我说:你就四十岁多,我的儿子今年四十多,长得和你差不多嘛,怎么你就一下子六十了? 我们争执起来,都像个孩子。最后,她让步了,说我最多五十多。我不知她是真的老眼昏花,还是为安慰我鼓励我,但是,她的话还是让我高兴,禁不住呵呵地笑,她跟着我也一起笑起来,满脸的皱纹绽开一朵金丝菊。 有一天,因为夜里一场雨,我起晚了点儿,到小花园的时候,老太太们的晨练已经接近尾声,石桌前的扑克打得进入了高潮。我走到石栏前,看见那位老太太正坐在上面,看见我走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冲我挥着手打招呼:快坐这儿歇歇!好像那石栏成了我的专座。望着老太太见我走过来时几乎条件反射一样站起身来的样子,我的心里忽然非常不好受,眼泪差点儿没落下来。她的腿脚还不利索,一只手撑着石栏很费劲才站起来,而腾出的另一只手却在向我打招呼。只有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完全忘记自己其实也是在病中。 我招呼让她坐下,对她说:我刚来,还得走两圈呢!她望着我笑了。她的身后花坛里,木槿花落了,昨夜的雨催开一朵猩红色月季的新花瓣。 杜梨树 老北京以前胡同和大街上没有树,孔尚任有诗说:前门辇路黄沙软,绿杨垂柳马缨花。那样的情况是极个别的。北京有了街树,应该是民国初期朱启钤当政时引进了德国槐之后的事情。那之前,四合院里是讲究种树的,大的院子里,可以种枣树、槐树、榆树、紫白丁香或西府海棠,再小的院子里,一般也要有一棵石榴树,老北京有民谚: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这是老北京四合院里必不可少的硬件。但是,老北京的院子里,是不会种松树柏树的,认为那是坟地里的树;也不会种柳树或杨树,认为杨柳不成材。所以,如果现在你到了四合院里看见这几类树,都是后栽上的,年头不会太长。 如今,到北京来,在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里,还能够看到当年鲁迅先生住的补树书屋前那棵老槐树。那时,鲁迅写东西写累了,常摇着蒲扇到那棵槐树下乘凉,“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落在头颈上”(《呐喊》自序)。那棵槐树现在还是虬干苍劲,枝叶参天,起码有一百多岁了,比鲁迅先生活得时间长。 在上斜街金井胡同的吴兴会馆里,还能够看到当年沈家本先生住在这里就有的那棵老皂荚树,两人怀抱才抱得过来,真粗。树皮皴裂如沟壑纵横,枝干遒劲似龙蛇腾空而舞的样子,让人想起沈家本本人。这位清末维新变法中的修吏大臣,我国法学的奠基者的形象,和这棵皂荚树的形象是那样的吻合。据说,在整个北京城,这是屈指可数最粗最老的皂荚树之一。 在陕西巷的榆树大院,还能够看到一棵老榆树。当年,赛金花盖的怡香院,就在这棵老榆树前面,就是陈宗藩在《燕都丛考》里说“自石头胡同西日陕西巷,光绪庚子时,名妓赛金花张艳帜于是,,的地方。之所以叫榆树大院,就因为有这棵老榆树。现在,站在当年赛金花住的房子的后窗前,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榆树满树的绿叶葱茏,比赛金花青春常在,仪态万千。 但是,说老实话,给我印象最深的,还都不是上述的那些树,而是一棵杜梨树。 两年多前,我是在紧靠着前门的长巷上头条的湖北会馆里,看到的这棵杜梨树,枝叶参天,高出院墙好多,密密的叶子摇晃着天空浮起一片浓郁的绿云。虽然,在它的四周盖起了好多小厨房,本来轩豁的院子显得很狭窄,但人们还是给它留下了足够宽敞的空间。我知道,人口的膨胀,住房的困难,好多院子的那些好树和老树,都被无奈地砍掉,盖起了房子。刘恒的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被改成电影,英文的名字叫做《屋子里的树》,是讲没有舍得把院子的树砍掉,但盖房子时把树盖进房子里面了。因此,可以看出湖北会馆里的人们没有把这棵杜梨树砍掉盖房子。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那天,很巧,从杜梨树前的一件小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她正是种这棵杜梨树的主人。她告诉我她已经八十七岁,十几岁搬进这院子来的时候,种下了这棵杜梨树。也就是说,这棵杜梨树有将近八十年的历史了。 一年前的冬天,我旧地重游,那里要修一条宽阔的马路。湖北会馆成为了一片瓦砾,但那棵杜梨树还在,清癯的枯枝,孤零零地摇曳在寒风中,虽多少有些凄凉,但毕竟还在。我想起了俄罗斯的作家写过的一篇小说,说一座城市修路,中间遇到一棵老树,于是这座城市的领导和专家一起讨论,要不要为了路把树砍掉?最后,为了树,路绕了一个弯。心里为这棵杜梨树庆幸,也许为了它,新修的马路也会绕了一个弯。 前不久,我又去了一趟那里,马路已经快修平展了,但那棵杜梨树却没有了。
《肖复兴新散文画作(卷2)》作者肖复兴,《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已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集、散文随笔集和理论集80余部。曾有长篇小说“青春三部曲”《早恋》、《一个女中学生的日记》、《青春回旋曲》,报告文学《和当代中学生对话》、《和当代中学生通信》。近著有《音乐笔记》、《音乐的隔膜》、《聆听与吟唱》、《浪漫的丧失》、《纸的生命》、《遥远的含蓄》等。曾经获得过全国以及北京上海优秀文学奖多种。 《肖复兴新散文画作(卷2)》是肖复兴最新的散文作品,收录了《曲线是上帝的》、《枣的悲哀》、《铁板的呼吸》、《中山路漫忆》、《草是怎样一点点绿的》、《老北京的怀念》、《读书人的德性》、《京都四章》、《沧州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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