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及掩耳
2009-1
浙江文艺
范培松//朱锦花|绘画:郑筱莹
174
无
《青春,不及掩耳》是“青春祭”丛书的夏之卷,青春的热情迸发、活泼明快,青春期的骚动,发生在美丽夏季的初恋,青青校园的毕业愁绪都在这卷书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其中的作品多出自年轻的写手,配以浪漫的插画,给年轻读者和那些愿意回顾美好青春时代的大众读者带去了清新的文学之风。
第一辑 爱已如风绿豆沙、红豆沙和哈根达斯/人淡如菊十八岁,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郑颖蕾青涩时光/吴苏媚心动/安妮宝贝青春祭/阳阳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七堇年第二辑 青春绘在我最美丽的时候我遇见了谁/黄蓓佳孔雀胆/甘世佳青春绘/彭扬解放日/范晓波总是难忘/苏叶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拖鞋/许知远青青校园,永远的迷恋/潘向黎第三辑 盛夏光年问候天空/简媜忽然之间/王震威仲夏之梦/夏雪二分之一的时光痕迹·冷艳坚毅的五月月光/边轶菲顽石之心/樊文关于病症的自我解释或者十年前的夏天/马雁第四辑 恋恋风尘深绿/赵声攀夏天的语言/侯桂新恋爱的故事/海男五月飞花如梦/魏冬梅夏恋/兰波顺流而下/王一波第五辑 等青春散场如果墙会说话/薛京玉潦草六月/慧木毕业骊歌/郭敬明毕业骊歌里的飞扬时光/麻宁等青春散场/smarttree散伙饭/戈雅告别校园/皮皮
第一辑 爱已如风 绿豆沙、红豆沙和哈根达靳 小安搬到我家隔壁的时候,正是四年级暑假结束的九月,院子里的那棵梧桐刚刚一层楼高。妈妈递给我一支绿豆冰棍,摸摸我的头发说:“乔乔,小安跟你一个班,他没有爸爸了,跟新同学也不熟,你要多帮助他,知道吗?”我舔舔冰棍上的豆沙,点点头。 冰棍是小安妈妈给的。小安妈妈在附近的纺织厂上晚班和上午班,下午就挎上用棉絮包裹得严严的泡沫箱大街小巷卖冰棍,“红豆冰棍绿豆冰棍四分钱一根噢,还有白糖冰棍……”单调的吆喝声把热天的下午拉得特别长。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安妈妈收工回家了,小安就会举着两支冰棍乐颠颠地跑到我家来。小安妈妈每天都会留下两支冰棍,我一支,小安一支。有时候是红豆的,有时候是绿豆的,两种我都爱吃。在小安面前,我从来不顾及女孩儿形象,往往是我三下两下把冰棍解决完了,小安才慢条斯理地剥开冰棍纸。一支冰棍真不过瘾!我边回味着嘴里的清香和甜味,边盯着小安手里那支冒着丝丝白色冷气的冰棍遗憾地想。小安就笑了:“乔乔,这支你也吃了吧。”我摇摇头:“不行,一人一支。”小安想了想:“那我们来锤子剪刀布,谁赢了就谁吃,公平竞争!”“好啊!”我马上雀跃地赞同。 “闭上眼睛。”小安要求。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 “锤子剪刀布!” 睁开眼睛,哈哈,我赢了!小安一副愿赌服输的诚恳表情,把冰棍双手奉上。 每次我的运气都好得出奇。睁开眼睛,就看见赢的铁定是我。就算偶尔输过几次,也会很巧地碰上小安“肚子疼”,不能吃冰棍。这赢来的第二支冰棍,我总会慢慢享用,用舌头细细地舔着,在平滑的冰面上舔出一个个小孔来,然后仰起脸看小孔里面闪烁的小水珠。这时,小安就会微笑地看着我,满足的神情就像我一连吃了两支冰棍。 知了叫过了两个夏天。没有人吃冰棍了,大家都爱上了冰激凌。甜甜的,有着香香的奶油味。小安妈妈也不卖冰棍了,顺应潮流卖起了冰激凌。一块钱一支的蛋筒,上面有棕色巧克力和奶白色的花生仁。我的最爱也从冰棍换成了冰激凌。 我和小安一起升入了初中。每天傍晚,夜来香绽开花瓣的时候,小安照常会来我家,只不过带的不是冰棍而是冰激凌。小安喜欢让我先吃,然后用柔柔的目光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在我吃完自己的那支后,他就会把他的那支剥开包装纸递给我。 “我不喜欢吃冰激凌。太甜太腻。”小安总是这么说。 “那我就帮忙喽!”我扬扬眉,心安理得地享用起来。小安就会微笑着,递上一张纸巾。 知了又叫过了三个夏天,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到四层楼高了,我和小安升上了高中。小安妈妈不卖冰激凌了,她病倒了,劳累过度。小安变得很忙,白天上课,回家后还要做家务。小安的眼睛也开始变得忧郁。但小安照样每天都会到我家来一趟。他功课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我的数学和物理经常要拜托他辅导。 有一次,做完功课,我翻起了一本时尚杂志,在精美的插页上,我看见了冰激凌中的贵族——八十元一盒的哈根达斯。它美丽得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吸引住了我所有的视线。我指着那从没尝过的美味。问小安:“你会买给我吗?”他摇摇头。我把杂志翻过另一页,没让小安看见我眼里的失望。 快高考了,填志愿的时候,我问小安:“我们一起填北京吧?”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乔乔,我必须留在这里,照顾我妈。”我垂下头,直直的长发遮住了脸。 高考结束了,小安以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绩,在众人无法理解的惋惜声中,拿到了本市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如愿以偿地去了北京。 大学的时光,像夜来香一样美丽而芬芳。小安给我写来信,说起他的大学生活,还说院子里那棵梧桐树已经有五层楼高了。我安静地看完信,然后把它锁进了抽屉。 很快,我恋爱了。因为那个男孩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上了十一朵玫瑰和一盒哈根达斯。捧着几年前就在杂志上一睹芳容的冰激凌贵族,我有一些激动。用勺子舀上一口放进嘴里,甜甜的,滑滑的,唇齿生香。如预料中的一样美味,但却似乎少了种什么味。男孩期待地看着我:“好吃吗?”我笑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知道我嗜吃冰激凌,于是经常带着我大街小巷地去找冰激凌店,我也因此尝到了各式各样的冰激凌。但是,每种口味的冰激凌我都觉得似乎缺了一种味道,却说不出来也想不起究竟是缺了什么。每次他都笑眯眯地看着我,问:“好吃吗?”而我的回答都是露齿一笑。 那天,我和他坐在电影院边看一部老片边吃“千层雪”,银幕上,一个小男孩背着用棉絮裹得严严的泡沫箱在大街上叫卖:“卖冰棍哦,红豆冰棍绿豆冰棍四分钱一支噢,还有白糖冰棍……” 他偏过头来,照例问我:“冰激凌好吃吗?”我冲口而出:“冰棍好吃!”他愕然。 黑暗中,泪水滑了下来,带着多年前的旧事,落到了手中的“千层雪”上。 十几岁,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1995年1月27日。下午的阳光实在是非常地灿烂,我至今还能想起它照在身上那种温暖慵懒的感觉。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街上的行人大多提着大袋小袋的年货匆忙地走着。 我刻意地避开了学校的大门:虽然那条路是回家的捷径,但是我非常地心虚,生怕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在当时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我感到有点慌乱,整个下午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而心底可以觉出的是,他那双手,分明是柔软而光洁的;那个怀抱有着少年不知所措的热烈;这一切真实地发生过。 可是,在那时,我的思路却乱得理不出线索来。我竭力回想他的脸,回想他在学校与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想下午在朋友家中,他蓝白格子夹克摩擦过我脸部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了格,犯了错,然而,这种罪恶感又充满了甜蜜的回味。 那天晚上我写了长长的日记: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只记得他在吃饭时喝了很多酒……当我走进小房间时,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他突然过来握住我的手,然后紧紧把我抱入怀中,长久以来对他的好感终于在热烈的拥抱中进发,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2002年7月。一个下午。我在华亭路口的肯德基里看见两个已经放暑假的学生,他们面对面坐着,女孩甜蜜地向男孩嘴里送着薯条;他们谈论着今年的高考作文题,并祈祷明年轮到他们考时试题会简单些。他们走的时候大方地牵着手,亲密的背影看上去自然而无所畏惧。 我突然想起我的高二的时光,那时候我是那样的胆小,那样战战兢兢地维系着其实并不成熟,甚至并没有理解清楚的感情。那时虽然已经大力提倡在中小学生中开展“性教育”,但是,我清晰地记得,生物老师在讲解男女身体构造时,是红着脸把书本从头念到尾,然后赶紧让我们把以后要考到的内容用红笔画一下。我也记得,学校包场看《古今大战秦俑情》时,看到冬儿用嘴含着“不老药”通过热吻喂给蒙天放时,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尖叫着捂起眼睛。那时我们对于“接吻”、“拥抱”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很亲密的举动,如果在学生时代就有这样的举动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事实上,在那样一个借着几分醉意完成的拥抱后,我和他从此再没有过这样身体上的接触。我们的交往进入了非常纯粹的“柏拉图”阶段。在学校,我们坐在一前一后,除了下课有时闲聊几句外,我们最“热烈”的,也就是上课时传上几张小纸条了。那时,班里传纸条非常流行,有时隔着好几排都能被飞来的纸团“击中”,而我和他因为占据着“地理”优势,因此传起纸条来多了一丝甜蜜。我们虽然尽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着纸条的一角传递,但仍然无法避免偶然的手指相碰: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接触”,总是让我们有点做贼心虚的快感。 那时,我家里已经装了电话,而他家却没有。每星期总有那么几次,他跑到家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我们聊着很多话题,漫无目的。如今他家早就已经动迁了,没有人会再记得在汉口路上的某个电话亭里,曾经有一个少年的身影经常出现。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流行过一部叫《十六岁的花季》的电视剧,再过几年,林志颖奶声奶气地唱过一首《十七岁的雨季》,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十八岁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季节。在我还没有为它找到准确定义的时候,它已经迅速而自然地离我而去了。 ……
青春,就像夏季午后于头顶炸响的一声惊雷,意识尚未清醒,周遭早已狂风乍起,雨点疏落了。 如夏日疯长的野草一般,青春在身体里萌动飞窜。青涩的年少恋情,可爱的同学少年,那时的爱与哀愁……青春如歌,时而低回时而高亢,那些纯白岁月里的恋恋情深,犹如指间拨动的吉他和弦,柔和明净,和风一起飞扬,飞扬。风中怅伫,青春尚在,不如就此灭了忧伤,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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