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渡
2013-5
北京燕山出版社
钟伟民
无
《花渡》最吸引人处,是如诗如画的文字。诗,对诗人出身的钟伟民,是手挥目送之举,所以,随手拈来,都是佳句。情深而意长的句子向来是钟伟民的看家本领,句子如“就像海洋,不知道有一朵浪花,为它枯萎”,在书中俯拾皆是。
钟伟民,简称阿民。玩人丧德,只好玩物:玩物养志,养得笔润了,又回头写诗了,写小说了。书,出过六七十本,繁杂呢,忽然知天命,一惊想到该去芜,该存闪,该留一星燎不了原起码暖得了心的文字香火。一九六一年,香港出生。一九七八年,开始投稿“青年文学奖”,连获三届诗奖。一九九六年,写《雪狼湖》,小说曾改编为音乐剧。二〇〇三年,开澳门“石头店”;二〇〇八年,办香港店,经营两年易名“石头会”。二〇一一年,藻饰旧作,编“精品文学集”,制电子书;创立“新诗”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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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页: 狭,好争一日短长。”无欲受辱,更火了:“明知道我当差,还这么放肆,那是挑战警权了!”他要编辑供出李有容地址,就领了几个手下,要去拉人。 “总得有个罪名,有些证据。”尾生提醒他。无欲的怒火,暂且遏住。因为那宗械劫案,两人碰面多了,尾生接受“盘问”的地点,渐渐由警察局移至“无欲斋”,为了凑数,还受邀成了茶艺会会员。 小地方,恩和怨,要避,也是避不开的。 某日,陈无欲上馆子,背后竟有一桌人在讲茶,一开讲,就讲到谁是澳门街的茶道正宗,还讥诮他不配喝茶,原来正是李有容跟茶员们在吹擂。陈无欲无欲是假,有火是真,越听越恼怒,回头硬生生扔去一句:“你们这伙人,是喝茶喝着尿了!”李有容见是“茶敌”来了,不慌不忙,揩掉山羊须上的酱汁,改了几个字奉还:“我们喝茶喝着尿,阁下是吃饭吃着屎了。”陈无欲让他一句话噎死,连嘴皮也输掉,无地自容,唯有抓起仿乾隆年制的一个青花大茶壶,对准他额头砸过去。有容一头是血,满脸是茶,没料到遭遇这番突袭,呆住了,茶会理事跑进毛厕,拿来一沓草纸为他压住伤口,血,还是自流。饭馆老板见识广,是个有心眼的人,仰慕这帮人的身份,提议:“听说茶叶敷伤口,可以止血,我藏了一饼六十年的易武春蕊,算普洱茶的极品,一直不舍得喝,李会长要是不嫌弃……”话没说完,李有容憋不住了,血淋淋站起来,失声厉叫:“酒!” “酒”与“走”,粤音相同,无欲以为:李有容临危追慕刘伶,换茶为酒,从此,就要跟陆羽断绝关系,没想到鸟事,还在后头。 过了两日,陈无欲到枪房缴了械,大摇大摆走到关闸附近,昏灯下,忽然闪出一人,二话不说,就朝他腹部捅了一刀。无欲桉着肚皮跪倒,马上有七八条黑影围过来,条条挥舞着明晃晃的削肉刀。无欲全身乱抖,嗫嚅说:“我是差……差人。”“我知道,还是个茶人呢。”大黑影说着,打个手势,四个人趋前按倒无欲,另外四人就往他手肘和腿弯的筋腱快刀深割,刃行无碍,法乎自然,暗合庖丁解牛不强攻、不对抗的至理,这伙人,毫无疑问,正业都是在屠房宰猪的;无欲,也果然像杀猪般惨叫。“你放心,十字车很快就到。”大黑影着余人散去,施施然找电话替他报警。
回澳门五年,《花渡》就写了五年;其间,我在荷兰园开了一家“石头店”;店务,拖慢了写作进度;好在小说,从来讲求的,是深度,不是进度。《花渡》的场景,仍旧是《请让我给你幸福》和《雪狼湖》的场景,要落俗套,可以视为“澳门三部曲”。这个借来调制“三部曲”的“澳门”,有“赏味期”,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的澳门;再精确地说,是“我印象中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的澳门”。 让角色在“印象澳门”上演爱恨,那是嗜好,也是无奈。 无奈现实,是那样的不能人眼。 《花渡》,我努力写得“好看”。“这个作者,写了一本好看的书。”评语,本来最近人情。把书标签了,不外两个目的:方便招揽,或者排挤;而往往,是排挤。“好是好,可惜那是澳门文学。”说话的人,就可以继续代表香港,或者香港文学。“好是好,可惜那是香港人写的。”说话的人,就可以继续代表澳门,或者澳门文学。“好是好,可惜那是港澳人的作品。”说话的人,就可以继续代表中国,或者中国文学。人心,本来叵测;临时文评家的心,更叵测。 小眉细眼,本来,宜看,也宜配浅水低山;帘外,自有风月。 一九六六年,“一二·三”事件,葡国殖民者和土共闹别扭。 那天,尾生在龙华茶楼。“露台上那些满天星、山桔、黄杨、相思……每一株,本来具体而微,在属于自己的地盘里生根,凋败之前,早拿定主意在这方寸之地枝繁叶茂;但那天,荒谬大军,在染血的盆景外行进,‘生命,是那样的无常!’他听到一把声音,如雷贯耳;睁开眼,仍旧只有袅绕的茶烟。”茶烟未散,殖民者一离座,楼台,都变“文化遗产”了。 小,从来可以见大;本来,不必自贱。 暴龙死在闭门自造的船上,尾生拍他遗骸,“照片洗出来,放大了,挂在自家的小书房,因为角度偏低,没拍到陷在船腹里的暴龙,乍看,就像一帧大量复制的寻常风景画。‘真正的伤痛,总是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他心中嘀咕”。那个“看不到的地方”,可以是气局,气象,气韵,广大无边。 “男人,有男人的苦哇。”暴龙说。尾生佯装没听见,看着杯里浮沉的绿芽,闭目呷了口,张开眼,落地窗外翻犁过的那一堆堆湿土,迎着斜照,忽然分了阴阳,满眼的起伏,都是胶着了的;暴龙的船,就嵌在那几亩泥塑的波澜上,船头那海蛇纹饰的暗影,直伸向右边那堵粉墙的墙根,连黑带白,焊死在那里。 “分了阴阳”,是征兆;“焊死在那里”,是船主的心意;同样不是偶然。 “世上,有好多偶然;但所谓的偶然,可能都只是隐藏了原因的必然。”这是尾生的感悟。 《花渡》,虚实相生,但结构,是密闭的,滴水不漏。角色,在铜墙里放枪,每一粒子弹,弹来弹去,最终,无不命中目标。上帝,轻易编排五十亿人的聚散;但小说作者,要播种和收割好几个人的爱恨,难乎其难。 书中悍匪,开了两枪行劫,若干年后,尾生接到一支枪和四发子弹。“他想告诉你,他已经撂下对你的恨。”湖姬推测。圣方济各小学,是我母校,校长确曾在五十年代借葡国登陆艇载同学去旅行;我当时还没出生,没逢其会而已。船才离岸,小个子大西洋,当年经不起风浪,还吐在尾生鞋上。 “‘你好生气,要人赔你一双白饭鱼。’姚溟轻淡地一笑。‘他说会赔,但只会赔一只,因为他只弄脏了一只。这小子,一报还一报,还真不肯吃亏的。”’尾生这“一报还一报”,不是白说的。岁月令人惊。最后,湖姬来了信:“悍匪问你,还记不记得大西洋……同时付邮的这双帆布鞋,是他要我寄给你的,还说:‘让你赚了。”’ “来日难测,去日,原来同样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因为一回首,荒草丛中,已伏了好多笔墨。 悍匪,弹无虚发;我认为,文字,更不宜虚掷。 “小说好不好看,跟电视机画面有没有雪花一样,只是‘收发问题’;‘发’,就是伏笔……”我在《国王的新稿》书里说。 二○○七年,五一劳动节,一个澳门警察,据说,为了拯救蹲下来捡鞋的老太婆,他向天开了五枪,有一粒子弹,飞过矮山,打中了一个骑摩托车的荷官;在澳门,随便开十枪,九枪打中骑摩托车的荷官,很正常;不过,那当众鸣枪的凶相,散布全世界,无数“发”和“收”的故事,就相继发生了。譬如说,圣诞老人在北极看杂志,看到封面有狂汉射天,他受了惊,四出探问:“澳门,是不是很乱?”派送福乐的鹿车,说不定,从此就更改路线。 乱,不是问题;腐,才要命。 现实,远较小说曲折,但没经过提炼,狂汉射天,总缺了一点韵味;天理循环,就算掉下来的子弹,全命中自己天灵盖,旁观者,总嫌臭腥。射天之前,中央电视台有驻澳门记者来聊天,记者是北京人,驻了四年,得出结论:“各方面,还在原始状态。”看得出,是学养压抑住鄙夷。 我外公邝福,七十年代以前,是路环电灯局长,祖辈世代居澳;小时去扫墓,遍山死者,多是远亲;然后,外公和父亲故去,氹仔那座穷山,再添新坟。地和人,有缘;在地缘上,在感情上,我是澳门人。 但我在香港出生,每趟回澳,看到移民局柜台前“香港居民”灯箱,自然地,会走过去排队。 香港,七年小人横行,殃及青山公路旁干百株良木;汀九旧居坡上,祸起之前,老榕和影树,本来交织如盖,绿油油荫了几代人。 回澳避恶,在松山,在尾生和赵小澜私会的灯塔下,我本来买了房子,下临校园,园里有百年槐树;我买屋,是买小窗框住的这一树葱茏。“这是我的‘见槐楼’。”我忽然风雅。晃眼间,槐,让人砍了;连中学,都这样对待树木,你敢期望它树人?“见槐”,变了“见鬼”,屋,无奈廉让。来客问:“怎么看澳门的未来?”澳门,肯安分,本来还有未来。 坟场,让赌场围困之前,我本来要在祖辈们爱过的山水里,落叶归根。 “澳门有文学场景;但有场景,不等于就有文学。”这么说,会开罪人;如今,却连场景,也没有了。 “‘Fado’,拉丁文原意,就是‘命运’(Fate)。唱这歌的人,都在找岸……”小澜想这样告诉尾生。 十一岁,我离开澳门,感觉上,是“去香港”;居港之初,不会打电话,不懂搭升降机,不敢走电动扶梯;我在路环,根本没见过这些设备。番茄,澳门人称为“大妈吨”;小同学没来耻笑,我还以为,天下人,都叫这红得要烂的东西做大妈吨。 二○○二年,我竟然以为,是“回澳门”。 “回来”五年,却生起“回去”之念。 “回”,字典解作:“还,走向原来的地方。”或者:“长篇小说的章节。” “回”,是一个很周密的字,大方框镶着小方框,回旋反复,像小说的结构;当然,那是好小说的结构;配用“回”字的小说,从来不多。艺术上,我讲究“回”;命途上,在大框框香港,小框框澳门,我同样回旋反复,像那“唱歌的人”一样,在找岸。 “若鲽曾经说过,她总觉得自己是轮盘上的珠子,最理想的下场,是停在一个‘O’上。天地苍茫,谁不是滴溜溜的,从一个大圆滚到一个小圆,然后,躺在那里,与草木同腐?”湖姬忆述女荷官的金句。 人死了,坟头堆满筹码,还会有这种“与草木同腐”的福气? 二○○七年,三月,阴翳如旧,“石头店”门旁和通发商场入口,如旧布满尿水;澳门人,每夜在那里小便;小便处旁边,每夜有一个拾荒汉露宿;露宿者病倒了,社工没理会;死了,每夜在旁边吃泰菜的,绕过他尸骸到店门旁小便的,也没理会;死了三天,尸臭漫向商场另一头,摆档卖炭烧肉的熬不住,才去报警。“板壁外有个死人。你不怕?”访客问。死人,有什么好怕?那些在腐尸脚边吃饱饭,喝醉酒,就地拉撒的活人,才可惊。 小说和人生,本来各有悲欢。 “我喜欢你的文字,虽然文字描画的过去,总让我伤心。”燕华说;这五年,我遇上她。或者,那也是伏笔,百年前投石,有时候,百年后,才激起清漪。“这座城,不能眷恋。”我说。红尘障眼,好在她窗前,还有一湖静水;我退入空谷,才蓦然明白,她是我的幽兰。伤心人,难得一直珍视我的写作。 现实不能入眼,《花渡》的格调,源于对“印象澳门”的追思;但视野,来自香港三十年的学习。 “这到底是一个香港人写的澳门故事。”我这样圈死自己,很体贴,免了澳门原始人尴尬。除了台湾版《水色》,我的书,一直在香港出版,不管写屯门、写江门,还是澳门,到头来,我还是一个香港作者。 视文艺腔为文艺,固然可笑;以为局大,砖多,文化就厚,更可笑;文化,当然也讲气局,气象,气韵;断了气,这大局,还值得顾全? 尾生自省:“能活到公元二千年,到时候,他六十岁,澳门,会是怎么样的澳门?圣像还是照旧出游?乐队还是走一样的老路?没有人能够预见未来,但澳门人可以;相比世上好多地方,澳门人更容易掌握变化之道,那就是:变化,等于衰亡,等于生活的消逝。” “消逝”,在原始社会,称为繁荣。 晃眼间,生活,果然消失殆尽;但这本书,重点是缅怀,是怜惜。 写书这五年,门前,蜃景急变,变得好,是应该;变得不好,是活该;应该和活该,都有因果;但“赏味期”到底过了,场景也早烂了;我总算尽了心,用文字,回报了我的“地缘”;而“感情”,也早就一点点磨掉了。 “一九八四年八月的某一日,暮色来时,她灰蓝色的小丰田停在约翰四世马路一盏红绿灯前,这几年,人口暴增到四十万,连斑马线上流过的蜡脸,也让她感觉世情的急变……路旁那几株凤凰木,本来气韵生动,到底,开到尾声了;那星星点点的红,零落,而且颓败。”赵小澜,她宁愿自己麻木。时日过去,那些“蜡脸”,最终吃掉了黑和白,是和非,只留下一城由欲望驱动的浮彩。 澳门的原始,本来就是一场共业。 二○○七年五月十八日
《花渡》阐述虚实相生,写贪嗔痴慢疑,要营造“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幻象,谈何容易?钟挟他的诗才,可谓驾轻就熟。任何文学作品都可以意象为手段,建立不同的风格。钟伟民,便以诗入小说,建立情深秀美的风格。
无
这本书看上去很有深度,打算购买读一读,之前读过《雪狼湖》
这是一本少见的具文学作品固有质地的小说。文字的精心与精练,无一不透出诗意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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