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
2012-7
湖南文艺出版社
契诃夫
272
曾冲明
无
译序 契诃夫（1860—1904）是世界闻名的短篇小说大师。 他英年早逝，享年四十四岁。他一生创作了大量作品，仅在1883—1886年就发表了四百多篇短篇小说。 安东·帕夫罗维奇·契诃夫出身于社会底层。祖父是农奴，1861年俄国开始改革农奴制，他才赎回自己和家人的人身自由。父亲从小就当学徒，后来当了小杂货铺的老板。1876年 （契诃夫十六岁），杂货铺破产，父亲又给别的商人当伙计。契诃夫家境贫寒，诚如他自己所说：“童年时代我没有童年生活。”他天赋聪颖，学习勤奋，成绩优秀。1879年，契诃夫中学毕业，考进了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大学期间，他文学兴趣不减，自1880年起就有作品发表。1884年大学毕业后，契诃夫一边行医一边写作。不久，他放弃行医，专门从事文学创作，于1888年10月荣获“普希金奖金”。在世界文学史上，契诃夫与法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莫泊桑、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欧·亨利齐名。契诃夫的许多名篇堪称传世经典。 契诃夫所处的时代，正是沙皇俄国社会激烈动荡的年代。 当时，沙皇俄国外强中干，皇权摇摇欲坠，俄罗斯人民生活痛苦不堪。这种社会现实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地在契诃夫的小说里有所反映：政治黑暗，官场腐败，等级意识鲜明（见《小吏之死》），阿谀奉承可升官，小人得志便猖狂（见《胜利者的凯旋》）；农奴制虽然被废除，但农业凋敝，农村落后，农民生活贫困（见《农民》）；资本主义工商业畸形发展，暴发户趾高气扬（见《假面具》）；贫富悬殊加剧，城乡差别拉大（见《醋栗》）；社会风气败坏（见《跳来跳去的女人》），军警、特务横行（见《变色龙》《士官普里西别耶夫》），社会治安失控，到处怕抢劫（见《过分警惕》）；民众贫困、愚昧（见《蓄意犯罪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见《苦恼》《万卡》《渴望睡觉》）；也有民众开始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要与旧生活决裂，渴望新生活（见《套中人》《醋栗》《未婚妻》）。契诃夫批评、讽刺现实，是为了唤醒人民的意识，但也是在呼吁当局和有识之士迷途知返，兴利除弊。 契诃夫善于通过对日常生活片段的描绘，集中、深刻、生动地表达小说的主题。从中可见他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象力、高超的概括力和巧妙的表现力。这一切源自他丰富的生 活经验、深厚的文化修养和语言功底，当然还要归功于他进步的世界观和人民性。契诃夫的小说，字里行间充满着对社会进步的关心和对广大贫苦民众的同情，对真、善、美的赞赏和对假、恶、丑的否定，读来引人深思，既给人以艺术上的享受，又给人以人生教益。 契诃夫的作品在我国早有名家翻译，近年来又陆续出现一些新的译本。但他的传世之作仍然值得翻译或重译。本人在大学教授、翻译和研究俄语四十余年，退休后考虑到自己的优势，选择了俄罗斯名著的翻译和重译工作。这是必须做好但又难做好的工作，不仅要求译者有很高的翻译能力，更要求有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和反复琢磨、精益求精的 翻译作风。“书生复何求？暮色隐青松；病中握拙笔，添我养生功。”十年来，除了住院治病，本人一直坚持翻译工作，力求“信、达、雅”三位一体。现在已经完成了百万字的翻译作品，其中就包括这本书。全书精选了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作品二十三篇，按其写作或发表的时间先后排列。原文选自俄罗斯联邦教育部国立《儿童文学》出版社1960年莫斯科版的《契诃夫作品选》。在翻译方法上，本人一贯力求“信、达、雅”，希望做到译文不仅通顺流畅，而且忠实原文的内容和风貌，不仅对读者负责，也对这部传世名著负责。译文质量究竟如何，诚恳地接受广大读者和俄语同行的检验和评判。 谢谢！ 曾冲明 2004年春节于长春
《博集典藏馆：变色龙·契诃夫短篇小说精选（权威全译典藏版）》收录了契诃夫的二十三篇短篇小说，其中包括多次入选中小学语文教材的《变色龙》《套中人》，以及《胖子和瘦子》《苦恼》《万卡》等名篇。这些篇目均取材于日常生活片段，以精巧的艺术构思和朴实简练的语言、戏剧性的情节，生动地描绘了当时俄国社会的风貌，表达了契诃夫对当时俄国社会现实的关切，对苦难民众的同情以及对开始觉醒的民众的赞赏。读来引人深思，既给人以艺术上的享受，又给人以人生教益。
契诃夫（1860—1904），俄国小说家、戏剧家，短篇小说艺术大师，被列夫？托尔斯泰誉为“一流的幽默作家”。他出身平民家庭，1879年进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学习，1884年毕业后从医并开始文学创作。他和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代表作有短篇小说《变色龙》《套中人》《胖子和瘦子》《万卡》，剧作《万尼亚舅舅》《樱桃园》等。
胜利者的凯旋小吏之死胖子和瘦子变色龙假面具勋章外科手术“马”姓过分警惕蓄意犯罪者士官普里西别耶夫娃娃格里沙一句玩笑苦恼万卡渴望睡觉跳来跳去的女人农民套中人醋栗约内奇心肝宝贝儿未婚妻……
谢肉节的星期五，大家都去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科祖林那里吃发面煎饼。您不知道这个人。对于您，他可能微不足道。但对于我们某个没有飞黄腾达的兄弟来说，他伟大、万 能、英明。所有成为他的四梁八柱的人都去了。我跟着爸爸也去了。 发面煎饼是那么美味可口，可爱的先生阁下，我无法向您形容。它蓬松、酥脆、鲜嫩。你拿起来一个，抹上一点儿热奶油，吃下去，鬼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二个就会自动钻进你嘴 里。酸奶酪、新鲜鱼子、鲑鱼、干奶酪粉——这些成了装饰和陪衬。葡萄酒和伏特加酒像河水源源不断。吃过发面煎饼，是喝鲟鱼汤；鲟鱼汤过后，是浇汁的鹌鹑。这些东西搭配得那么可口，以至我爸爸偷偷地解开了肚皮上的小扣，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这种自由主义，他用餐巾遮掩着。 阿列克塞·伊万内奇是我们的首长，有权为所欲为，他索性解开了坎肩和衬衫。 午宴过后，由于首长的允许，大家坐在席位上，不欠身就抽起雪茄来。于是谈话开始了。我们听阿列克塞·伊万内奇大人讲。 话题越来越幽默，与谢肉节有关。首长侃侃而谈，显然是想表现好口才。我不知道他是否讲过什么可笑的话，我只记得爸爸时刻推我的腰说：“你笑呀！” 我也就不停地张嘴大笑，有一次甚至笑得尖叫了一声，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就这样，就这样！”爸爸在耳旁小声说，“好小子！他也在看你笑呢！这很好，也许他真会给你个助理文书的职位呢！” “是啊！”我们的长官科祖林大人，喘着粗气，信口开河，“现在，我们吃着发面煎饼，享用着最最新鲜的鱼子，搂着白嫩的妻子亲吻。我有几个漂亮的女儿，不仅你们这些温顺 的哥们儿，甚至公爵和伯爵们，见了都移不开目光。至于住宅嘛，嘿嘿！就是如此这般！不要发牢骚，不要怨天尤人，要耐心地等待那一天！什么都有可能，什么变化都可能发生。你现在，比如说，微不足道，什么也不是，或者是一小撮垃圾，或者是一小把葡萄干，可是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你交上好运，人的命运是随旋风转的呀！一切都是可能的！” 阿列克塞·伊万内奇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继续说：“至于从前嘛，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我的上帝啊！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靴子，穿着破旧不堪的裤子，担惊受 怕。为了一卢布，常常要干两个星期的活儿！而且人家还不会正经八百给你卢布！人家把卢布票子揉成一团，扔到你脸上：‘拿去吃吧！’任何人都可以压制你、伤害你、打你， 任何人都可以使你难堪。比如，你去向上级报告，他家门口有只狗。你走到跟前摸一摸它的爪子，对它说：‘对不起，让我过去吧！早安！您好！’那只狗却对你扑过来：‘汪！ 汪！汪！’看门人就用胳膊肘对付你，也就是猛撞你！你只好对他说：‘我没有小钱，伊万·波塔佩奇，对不起！’但让我受罪最多的、让我吃各种苦头最多的，就是这条被烟熏黑的白鲑鱼，这条吃人流泪的鳄鱼！就是这个老实听话的伪君子，这个库里岑！” 于是，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用手指着坐在我爸爸身边的一个驼背小老头儿。小老头儿眨巴着疲倦的眼睛，令人讨厌地抽着雪茄。平时他从不抽烟，但如果首长提供雪茄，他认为拒绝是不礼貌的。他看到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感到无地自容，坐不住了。 “多亏这个伪君子的恩惠，我受了许多罪！”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继续说，“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上司。我被带去见他，当时我老实听话，土里土气，微不足道，我被安排在他的桌子旁。他就开始吃我。他的每句话，就是一把尖刀；他的每一个眼色，就是一颗射向胸膛的子弹。现在他看样子像条蛆，寒酸得可怜！从前他可威风啦！他是翻江倒海的蛟龙！他折磨我很久！我为他写报告，跑去给他买包子，替他削铅笔，领他丈母娘去剧院。我做了各种各样讨他欢喜的事。学会了闻鼻烟！是呀！一切都是为了他！我想，不应该却又不得不经常带着鼻烟盒，以备他的不时之需。库里岑老头儿，你记得吗？有一次，我那位现已故去的母亲去他那里，求他给儿子，也就是给我，放两天假，好去我姑妈那里办理有关遗产的事。他冲到我母亲面前，瞪着眼睛，大喊大叫：‘你儿子是懒汉，你儿子是寄生虫，糊涂女人，干吗看着我？！他会被送上法庭的！’老太太一回到家就躺下了，吓病了，那时候差点儿死掉。”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用手绢擦拭了一下眼睛，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他打算让我跟他的女儿结婚，幸好我当时得了热病，在医院里躺了半年。从前就是这种情况！就是这样生活的！而现在，嘿嘿！现在我在他上头，他现在送我的丈母娘去剧院，他给我递鼻烟盒，他自己抽雪茄。嘿嘿！我要给他点儿厉害看看，给他撒点儿胡椒面！喂，库里岑！” “大人有何吩咐？”库里岑问，他站起来，挺直身子。 “你表演悲剧！” “遵命！”库里岑挺直了身子，皱起了眉头，举起一只手，做了个鬼脸，接着用嘶哑颤抖的声音唱道：死吧，不忠实的女人！恨不得喝你的血！我们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库里岑！你把这块面包就着胡椒面吃掉！” 本来已吃饱喝足的库里岑，拿起一大块黑面包，撒上胡椒面，在巨大的哄笑声中嚼起来。 “什么变化都可能发生呀！”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继续说，“库里岑，你坐下！我们起身时，你再唱些什么吧。那时是你，现在是我。是的，老太太就是这样故去的呀！是的！” 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 “那时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是平民百姓，人微言轻。那些害人精！那些野蛮人！现在我要报复。嘿嘿！现在是你了！是你！是在跟你说话，你这个没胡子的家伙！” 阿列克塞·伊万内奇用一根手指朝着我爸爸的方向指了一下。 我爸爸微笑了，愉快地红着脸，围着桌子小跑起来。我跟在他后面。 “喔喔喔！”我们俩学起公鸡叫，跑得更快了。 ……
我撇开一切虚伪的客套肯定地说，从技巧上讲，他，契诃夫，远比我更为高明！ ——列夫·托尔斯泰 它不是简单地只招人笑。一读自然往往会笑，不过笑后总还剩下些什么——这就是问题。 ——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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