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画散步
2002年11月
河北教育出版社
司马无缰
幼年听懒悟法师与乌以风教授论古代名家名画,如乍闻外语,不知所云。唯独爱看和尚挥毫、山舞水歌,十分仰慕。便请乌老师介绍我给和尚当画弟子。法师皱眉喟然长叹,说:“俺画大半辈子连纸都买不起。何苦拉你走这条路?大丈夫要攻哲学、佛学、(两者不是一码事!)史学。长大替百姓办点好事才有出息。画不值银子,学通学好太难!一百年才出几个沾点仙气的高人。你性子毛毛棘棘,吃这碗看阔人长脸的愁眉饭要掉门牙!”稍后,我又托和尚至交陈全楼叔叔(当时为僧,法名日新。因缘未具,不得已返俗。今年过八旬,体格健朗,工诗,善良可敬)去说项。懒翁摇头苦笑。我虽蛙续磨墨牵纸,当临时书童,心中快快多日。法师送我一本自画的小册页,几本旧书,迅速又释然了。 1980年9月,侍乌老在天拄山上观月,他重提此事,目光如电。我仿佛又回到童稚时光,四周松涛如沸,其中似涵有长江的澎湃,法师的大息,全楼叔黯然的微笑声。“你悟性差,遇真人而不识,错过良机!” “是!先生几十年追随马一浮大老师,身陷囹圄不断吟诗遥拜,是重道的典范。我一退休便随吾师来天柱读书!”“怕等不到那一天老夫便将去也。你遭遇种种不幸,若见大忘小,奋发晚程,做大学问虽迟,治小学问还有点滴希望。一切靠自己,孩子!”想不到遥夜开示竟是最后的一课。2000年4月14日,我去八宝山恭送徐梵澄大师就火,法师与乌先生等长者音客笑挽浮上心空,百感交集。徐老是我生平所见到的哲人,二十出头住鲁迅家译完尼采的《苏鲁支语录》,曾在欧洲为迅翁开创的版画事业寻觅范奉,甚受鲁夫子器重。他在印度执教三十馀载,译过《奥义书》,《薄伽梵歌》,阿罗频多的《神圣人生论》,《瑜珈论》,《周天集》……著作颇多。我曾与李家振,李少文,许振轩三兄及几位热情的年轻人奔走几年,找不到一笔钱为大师印一套著译文集,觉得无颜向徐老讨教。灵堂冷清,哀静,送殡者有三十人,我折下几支鲜花,插在他老人家的衣袋里。面对安详浅笑的遗容内疚不已,不仅仅是又失去一位真人!多次空上宝山,依旧是个草包。若抛开俗务去亲近善知识.此书舍充实得多。印光大师,弘一大师的传记写作中,许多疑难将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