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
2011-6
青岛
李晓萌
270
无
他们奔赴的目的地各不相同，但目标却空前一致——求职。去往这个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寻找一个位置，或者说，寻求一种机会，一种能让他们赖以生存和生活下去的工作机会。他们需要工作，却往往丧失机会。杜沐风和窦蔻是青岛大学的同班同学。大四伊始，临近毕业，浪漫单纯的象牙塔生活行将结束，两人不得不将眼光投向网络、报纸，投向一场场现实而残酷的招聘洽谈会。 《求职》介绍了将要大学毕业的杜沐风和窦蔻求职的故事。
李晓萌，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青岛土著，A型巨蟹座女子。十二岁开始发表作品，写过大量诗歌、散文、评论及随笔。近年开始小说创作，本篇系长篇小说处女作。
同一天早晨，同一个时刻，杜沐风一家三口同时出门。然后沿东、南、东北三个方向先后散开，道一声简短的再见后各奔各的目标径直而去。 这是2007年初春的一天清晨。这一天，他们奔赴的目的地各不相同，但目标却空前一致：求职。去往这个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寻找一个位置，或者说，寻求一种机会，一种能让他们赖以生存和生活下去的工作机会。 他们需要工作，却往往丧失机会。 公交车很挤，人挨人像一个巨大的人肉三明治。杜沐风挤在人群里，昨晚熨烫整齐的西装被前后左右夹击得揉起了褶皱。他抽出手，试图整理好被弄皱的衣摆，但没用。人群挤得密密匝匝，这边刚抚平，那边又皱起，除非他双手下垂，胸膛挺起，收紧胸肌和腹肌，同时还必须保持住均匀顺畅的深呼吸。只有这样，只有保持好这种小心拘谨的体态，这套又窄又短的藏蓝色西装才能略显出一丝挺括和整齐。否则，哪怕他拧拧脖子、松口气，都会立马儿让这衣服显得皱乱不堪，露出一股挡不严、遮不住的寒酸气。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求职面试，杜沐风打死都不会穿上这件令他心慌气短的蹩脚衣服。因为这不是他的衣服，他没有西装，也从没想过要穿西装。这西装是他爸的心爱之物，也是他爸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里最昂贵、最穿得出门的一件。据说，他爸当年就是穿着这件西装，在区劳模颁奖大会上被拍下了照片，登上了报纸。也是穿着这件西装，他爸昂首挺胸地把他送进了大学，沿途逢人便夸：我家沐风是保送的，大学不用考，不必考的。 昨晚更是。昨晚他爸推开他妈，执意亲自动手，小心仔细地把西装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熨烫了一遍。然后挂起，左瞅瞅、右看看，笑呵呵地对杜沐风说：这次准行，沐风，我有预感，这次你准能成。 杜沐风的面试规定要穿西装。公司通知面试的电话里讲得很清楚：时间、地点、携带手机、请穿西装。穿什么？最后一条杜沐风觉得自己没听清楚，不得不抓紧时机追问了一句。请穿西装，我们要求男士一律穿西装，女士穿套装。电话里的女声温柔飞快地解释了一句。 明白了。摁断电话，杜沐风愣怔了好一阵子，他不清楚这次面试为何提出这么具体的着装要求。他不过是去应聘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并非参加什么公务员招考面试，为何会有非穿西装这么奇怪的要求？还有，他没有手机，他的通讯工具是一部小灵通，银灰色斯达康，已经用了两年，跟家里座机连号，用的是同一个号码。这样看来，除了西装，杜沐风还得准备一部手机。因为手机编发短信快捷迅速，上次考试，杜沐风就是吃了小灵通速度太慢的亏。50道题，30 分钟，要求将答案发送到一个指定手机号码上。别人在指定时间内大都做完了三分之二还多，只有他，因编发信息速度太慢，30分钟，才答了不过15道，还满头大汗、痛苦不堪，结果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他看看表，七点三十分，他跟窦蔻约好了，八点在学校门口见。窦蔻最近刚刚换了手机，原来那部鸭蛋形状的三星水货机不用了，换成了一部崭新的LG 黑色巧克力，属当下的时髦新款。这部手机不仅外形别致，电话铃声也诱人悦耳：“i chocolate u”！第一次听，杜沐风吓了一跳，以为谁跟在身后突然讲话。好一会儿，窦蔻才磨磨蹭蹭摸出电话，看了看，轻轻摁断了。杜沐风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身后有人，而是窦蔻的新手机在呼唤主人赶紧接听电话。 杜沐风当时是有些惊讶的。他不明白一向勤俭节约的窦蔻为何突然变得奢侈时髦了起来？不过，他已经忘记了窦蔻的解释。好像窦蔻当时也没怎么解释，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很快绕了过去。杜沐风也没追问，他只是惊讶了片刻，马上释然了。谁规定窦蔻不能奢侈时尚？谁规定家境贫寒、节俭勤奋的人就该永远用旧手机、破手机？作为人，谁都不可避免会有一时的冲动和兴起，谁也无法遏制会有突然升起的欲望和渴求，尤其对于窦蔻这么年轻、这么标致漂亮的女孩儿来说，偶尔的爱慕虚荣，恐怕是在所难免，再也正常不过的小“毛病” 了。杜沐风很理解，理解这种虚荣心作祟下的一时冲动。同时他也很愧疚，作为男人，作为一个相恋了两年多的男友，他不仅没给窦蔻买过手机，甚至连个像样点儿的手机链都没买过。他没钱，也不会买女人用的东西，他送她最多的，是食堂的饭菜票。每个月，他几乎把打工的钱都买成了饭菜票，自己留下小部分，然后将大部分都塞给了窦蔻。他告诉她：多吃点，吃胖点！他的表达方式就是这样——直接简单的、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他认为对经济拮据、生活窘迫的窦蔻来说，首先要保证的是一日三餐、是吃饱吃好地先解决肚子问题，而不是什么玫瑰、香水、靓装、首饰，不是这些华而不实、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包括手机。 一直以来，杜沐风认为手机只要能用就行，只要不掉线、不乱码、不老是死机卡壳，能发短信、能正常通话就行。他的一部小灵通已经用了两年，现在依然在用，也依然感觉还行。他们家全用小灵通，他妈那部最新，刚刚买不久，只花了180块钱，为的是能够及时便捷地和客户保持联络、做好沟通。他妈之前做过一阵子保险推销员，需要有固定的联络方式，家里座机太不方便，一个必须整天东奔西走的人，怎么可能将座机时时揣在身上？而在此之前，他妈对手机、小灵通一概不闻不问，且拒绝使用除座机外的一切通讯工具。因为还要再交钱，而但凡需要交钱的东西在他妈眼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压力、是负担，更是能省则省、能不用就不用的累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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