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
2009-2
南海
高光
310
无
《西施》中的主人公西施是一个美人，一个绝色美人，一个千古美人。生在杀人夺国时代的西施，虽然倾心寻找真理，寻找爱情，但她没有认识到她生存的这个世界，真理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只有强权，保有残暴和欺骗。最早她是被范蠡用爱情婚姻做砝码，骗到吴王夫差身边，让夫差在玩弄国家的同时也把她玩于股掌之中。夫差教出了一个冰冷的西施，一个从人向兽转变的西施。越王勾践灭了夫差，露出十足的兽性，西施又被勾践拥入怀抱，让她与兽同行。勾践灭亡，西施终于发现不仅她深爱着的范蠡，不仅夫差和勾践，而且连世上与她最近的最后一个人小洗也也在欺骗她，这时她就不惜从容一死了。
高光，中国当代作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血劫》一书，与莫言、韩少功、刘索拉等知名青年作家一道跻身于作家出版社深受关注的青年作家丛书。已出版现代长篇小说《生死哀荣》《北方图腾》，历史小说《孔子》《司马延》《虎符》《秦王恨》《西施泪》《岳飞与秦桧》，武侠小说《末路狂花》等60余部。电影《葵花劫》，长篇电视连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我想有个家》等剧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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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施是一个美人。她喜欢看蓝天，看花，看上下花溪的人，看上下花溪的土地。她最喜欢夜里躺在花溪中，看星星，花溪水潺潺湲湲，窃窃私语似的，说一些情话。就像范蠡又扯她的手，两人在花溪水旁疯，快活啊，乐啊，咯咯的笑声飘飞出去，把花溪水都笑疯了。她躺在花溪水里，想范蠡，默默祝愿：范郎，范郎，你与越王在吴国可好，我想你…… 西施喜欢吃花，嗜花如狂，在春天，当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时，西施就不吃饭了，她偷偷地吃花，把花萼摘下来，放在口中，品味花香，吃花瓣，用舌尖轻轻抿。这时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哝哝私语，悄悄说：吃吧吃吧，你最漂亮。西施吃花时，偷偷地，悄悄地，没人看见。村里人知道她很少吃饭，却不知道她偷吃鲜花。西施喜欢坐在树下做梦，她能看见很多事儿，过去的，未来的，很多她不明白的事儿搅在一起，织成了她的梦。她的梦很准，总是能应验的。她曾梦见扯着一个男人的手，在树下疯跑。就真的扯过。范蠡见到她时，她回眸一笑，笑得范蠡认定此生非西施不娶，以为西施对他有情，他哪知道西施一笑，就笑他是那个梦里牵她手在树丛里疯跑的男人。西施静夜躺在花溪中，花溪水就告诉她一些心事，范郎在吴国做什么，他与越王勾践在做吴王的奴隶，在干重活。越王勾践给吴王养马，喂马，赶车，范蠡跟在车后跑，像一个奴隶。他们住在一间石屋子里，晚上很少吃东西，西施甚至能看到他们流泪。 西施躺在花溪里，对范蠡喁喁私语，说情话：你别太伤心了，有我呢。我想着你，你很快就会回来了，那时就依你，我们成亲，请上花溪村、下花溪村的乡亲们吃酒，我与你就在这里搭一问草屋，住一辈子。你快回来吧。 范蠡与勾践真的住在一间石室里，就住在吴国先王阖闾的陵墓前。越王勾践曾战败过阖闾，如今成了吴王的奴隶，吴王夫差要他天天早上去吴王陵墓上向阖闾赔罪。 勾践与范蠡正在接待一个不寻常的客人，他是吴国的太宰伯瓠。伯嚭好美饰，人很俊秀，脸色奇嫩，如美妇人。伯瓠坐在石屋的毡上，这是一片残毡，是勾践从破车里拣来的，破烂、肮脏。伯瓠不想坐，等越王妃拿来一件衣服，铺在上面，他才勉强坐下了。伯瓠说：范蠡，你与孙武齐名，是有名的谋士，怎么弄成这样儿啦？真可惜啊，可惜。伯嚭看范蠡那眼色有点不大正常。 范蠡说：太宰也知道，越王败了，成了吴王的奴隶，范蠡也就是吴王的奴隶了。伯嚭嘿嘿乐，用一手指轻点范蠡，说：范蠡呀，你能不能跟我去太宰府上，我喜欢你，要跟你喝酒。 范蠡看勾践，勾践笑：去吧，去吧。 伯嚭的太宰府有许多童子，人人面目姣好，但没见到女人。伯嚭请范蠡饮酒，酒醉了，伯嚭说：范蠡，我喜欢你这个人，你是个真男人。伯嚭凑近来，呼吸相接，声息相闻，让范蠡几乎窒息。伯嚭说：大王喜欢越国，我不喜欢。越国的土地太贫瘠了，做个女人呢，就不丰满，缺水，太干。做个男人呢，就没骨头，没阳刚之气。谁喜欢？大王也不在意，像是打了半天仗，只挣到了一根狗骨头。大王喜欢越王勾践，我喜欢你。 范蠡的头发丝一奓一奓的，他低下了头。伯嚭乐，咝咝地乐，像是蛇在草地上爬行，草地在咝咝响。他厌恶伯豁，但不能表白，伯嚭是太宰，他只要轻轻哼一声，就能杀了勾践，杀了范蠡。范蠡轻轻咬牙，他吞下了苍蝇，但还得笑着吞，只要表示出一点儿不满，他与勾践就只能一死。他抬头看伯嚭，笑着说：太宰喜欢范蠡，范蠡万分感激。 伯嚭摇摇头：你不说实话，你只是怕，怕死。你不光怕自己死，更怕勾践死。人活在世上，只要有一怕，就没法儿活得洒脱。你得听我的，做我的男人。你看，太宰府中是不是缺点儿什么？缺什么？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男人，我也不是男人。 阴柔充斥着整个府第，脚步柔柔，声音委婉，一睇一颦，都是美艳神色。但你想到做这些的都是男人，甚至是一些男孩子，你就不寒而栗。范蠡装作不解，但他不能永远不解。伯嚭不愿意，伯嚭不愿意他们活着，他们必死。伯嚭说：你喜欢不喜欢我的府第？范蠡笑：挺好的。伯嚭说：你别装样子，想对付我，没那么容易。你要喜欢我，就做我的男人，如果你不喜欢，明天，只在明天，你与勾践都得一死！ 范蠡只喜欢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西施，是个从未沾染血腥的女人，她的笑像越国的天空，蓝蓝的，淡淡的，真真的。但要他喜欢一个男人，一个没有一丝男人气的男人，他不愿意。 伯嚭说：我只喜欢你，像大王喜欢勾践。大王喜欢折磨勾践。。我不折磨你，真心爱你。 范蠡很痛苦，他不愿与伯嚭亲热。但伯嚭的眼光那么迫切，只是盯着他瞧。他不愿意行吗？范蠡说：我不习惯，你让我慢慢习惯了，再来，好不好？伯嚭乐一乐：我马上就要，你不听，去死吧。你得死，勾践得死。听说你还有一个女人，她很美，叫西施。是越国会稽城外上花溪人，她也得死。 伯瓠忽地大叫：来人啊，把他带去，好好洗一洗，这么脏，像头猪！ 浴池里的水很清，水也很热，范蠡坐在水中，心咚咚跳。三个童子来为他洗身体。他很脏，真的很脏，做人家的奴隶，脏得令人恶心。童子洗他的身体，也侵犯他，拿他当男人，他们自己早就不是男人了。童子的手很轻柔，很有情意，他们替伯嚭表白着心意，渴望男人。 用锦衣包裹着的范蠡像个婴儿，被抬到了内室，伯嚭坐在凭几旁看他，那神态像是饱厌的母狮看一头公羊。伯嚭一挥手，童子们退下去，他扯着范蠡的手，说：你不喜欢我？范蠡笑笑：我……我不习惯。我做过越国的上大夫，但从未有过男人…… 伯嚭依在他身上，流泪了，他说：谁喜欢这个，谁就是王八蛋。我也是……他嘤嘤哭泣，像是个女人。他伸展开身体，把身体全打开，是一个女人的柔媚动作，没一丝男人味道。他说：我是个女人，范蠡，我是女人不假，但也得给一个我心爱的男人，我真心爱你，从在会稽山上看到你，我就明白了，我一辈子只能牵挂你了。 抚摸男人不是一种熟悉的体验，范蠡在体味一种陌生。伯嚭真的很投入，身体颤抖，眼睛微闭，神志尽在范蠡身上，他用心体会范蠡的回应。范蠡心里想着西施，抚摸着伯嚭的身体，他想象着：一丛丛的花儿在怒放，西施在花丛下，呼吸急促，双眼微闭，在等待他的亲热。范蠡感到一种久违的激动，他还是一个男人，不光是一个为人赶车、做杂活的奴隶。伯嚭悄声细语：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你是范蠡，天下最有本事的男人，你是同孙武齐名的谋士。我喜欢，愿意把我自己献给你。伯嚭在呼唤他的自尊，呼唤他的爱。他爱男人吗？伯嚭说：我不是男人，是你的女人。军中很少有女人，只有娈童，伯嚭乐意做他的娈童。范蠡知道，一切都是给他准备的，这府第、这些男童，连伯嚭本人，都是给他的。这一刻他忘了西施，忘了西施是他的挚爱，他忘得很快，只注意了自己的心绪，体会着野兽的快乐。他说：我还行，我也喜欢你。伯嚭很兴奋，轻声地呻吟，像一个受伤的女人，轻声地呻吟，呻吟有些不知耻，有些放荡。他不在乎，他不必再在范蠡的身边装假了，可以把自己的伤痕展开给范蠡看。 两人欢娱，十分融洽。范蠡一旦敞开自己的心扉，便是一个勇猛的男人，他释放自己，觉得自己真的很勇猛，真的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伯嚭鼓励他，给他眼色，那是柔媚的眼色，是女人的眼色。他体会到，女人男人其实只是一种表象，只要你真的喜欢，一切都是那么恣肆，那么放荡，那么自然。 伯嚭说：你明白我的心吗？我是一个楚人，我是楚人。我的父母都是楚人，他们死了，死在吴王的军卒手里。是老吴王。他的人攻入楚国，一个院子里有一棵树，树下永远飘着花香，他们在那棵树下，奸污了我的娘，杀了我的父亲。父亲说，我是楚国的大夫，你想杀人，杀我好了！放了我的老婆和儿子！军卒很强壮，扯过了他，把他也捆在树上。槐花是一种有怪香气的花串，伯嚭一生只对槐花过敏，只要一接触槐花，就要呕吐。那一天，他只看到吴军的军卒，觉得他们太高了，太大了，是强壮的男人。他那时只有九岁。天黑时，他的身边没有活人了，只有一具具死尸。他被捆在树上，三天两夜，昏死过去，再醒过来，他流泻了，从那一天起，他不敢睡，只要一睡就流遗。最后他成了一个女人……范蠡也流泪，他为伯嚭的不幸流泪。 伯嚭说：我没长大……范蠡说：你是太宰，是一个强壮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你。 伯嚭叹息，依在范蠡身上，说：跟了你，我心里有底了。 勾践看范蠡，范蠡拿回许多好东西，放在地上，摆好，有鼎，有盆，有觯，有豆，食物很丰盛。但勾践坐在那里不动，他不吃。肚子不矫情，咕咕响，脸上表情很冷峻。范蠡说：主人，吃一点儿吧。这些平时很难吃到的。勾践不语，只看范蠡。范蠡说：这都是伯瓠送的。主人吃一点儿吧。勾践说：我不明白，伯嚭为什么对你好。范蠡看看越王妃，说：他对我很好。勾践大声叫：我告诉你，我不明白。范蠡低下了头，说：他喜欢我。勾践大叫：你是女人吗？你是西施吗？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什么？你一个臭男人，他为什么喜欢你？ 范蠡轻声说：主人，我不是女人，他是女人。 范蠡出去了，站在外面，看山上的陵墓。吴王阖闾死了，埋在这里，吴王夫差抓住了勾践，让勾践天天早上去墓前跪拜，说自己是罪人。 范蠡心里有些委屈，勾践不相信他，他心里难过。 勾践出来了，站在范蠡的身后，轻声说：范蠡，对不起。 范蠡说：没什么，主人。 他只能叫勾践主人。 勾践说：我只怕你背叛我，你要背叛了我，我只好自尽。 范蠡说：主人，你不会自尽的，为了谁，你也不会自尽，你想赢，想赢夫差，你能忍受下去。 伯嚭躺在床上，舒展开自己的身体，叫童子来为他捶背，问：你们说，范蠡喜欢不喜欢我？童子说：他喜欢，他喜欢你。伯瓠笑笑：他有女人，还没成亲，那个女人叫西施。童子说：太宰，你可比女人还女人。伯嚭说：小子，你是这么说，得范蠡说，才行。童子说：太宰，你就跟大王要范蠡，让他做你的娈童。他敢不听吗？ 伯嚭笑：小崽子，你当范蠡是你呢！一见了太宰，就满脸是笑，他傲着呢。怕不那么容易。 童子说：他不听行吗？连他的大王都给咱大王赶车了，他傲什么？在别人那儿傲行，见了太宰，他得乖乖的。 ……
《西施》是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一本长篇小说。中国历史上有关西施的传说很多，写西施的书也很多，但所有传说和书籍中的西施，都有男人世界中的西施，男人目光中的西施。男人世界和男人目光中的西施是什么呢？是红颜薄命，是祸水，是权谋者运用自如的尤物和器具。《西施泪》为我们写出了一个全新的西施，作家定西施的美，西施的爱，也写西施的蒙昧，西施的无奈，西施的盲从和浑浑噩噩。他不仅写出了花朵般绽开的西施，还写了她的凋谢，她的楔萎，她的腐烂，以及她作为女人所承受的全部悲哀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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