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足之年
2009-12
敦煌文艺出版社
弋舟
216
无
青年马领因无法忍受枯燥的工作环境而辞职,与朋友老康做起了似是而非的所谓广告生意,他用这样的话为自己解释:如果我不能做我喜欢做的事,那么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不去做我不喜欢的事。马领的生活注定了充满着被动的荒谬,他发现自己在生活面前,身份其实也是一名“嫌疑人”。最终马领逃之夭夭,在一场搏斗后,踏上了一列不知所终的列车。
弋舟,本名邹弋舟,1972年生,祖籍江苏无锡;2000开始小说创作,著有《蝌蚪》《巴格达斜阳》《锦瑟》《我们的底牌》《赋格》《时代医生》等长、中、短篇小说百余万字,部分作品辑入若干选本,并被转载;获第二届“黄河文学奖”中短篇小说一等奖,中国作协会员。
抽屉唯一能做的最好的事湖边的光明时刻对策背叛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当远方有人死去恶心悲怆人的大脑可以有无数种方式让你遭殃一放血,就苏醒了挟持某一类人把生活坚持到底树们严格地遵守着生命的规律嫌疑人干禧年的钟声后记
抽屉 1.噩梦 那一年,在火车有节奏的晃动中,马领终于昏昏睡去。 经历了一场搏斗的他睡得并不踏实。在火车运行般晃动的梦中,他一阵阵感到疼痛。他疼痛地梦到一只抽屉,这只抽屉在他愤怒地拉扯下,轰隆隆像一辆战车般地向他冲来。 一下剧烈的颠簸,马领陡然被摇醒。右肋尖锐的疼痛差点让他惊叫起来。他最终没有喊出声,只是大张着嘴,惊惧地看着车厢里陌生的景象。硬座车厢内拥挤混乱,深夜旅行的人疲惫不堪,醒着的神色木讷,睡着的姿态难看。在这新千年降临之夜,马领一下子想不通,此刻,是什么让自己一身疼痛地昏睡在火车上。一想眼泪就掉下来,急速地滑进大张着的嘴里。 对面坐着一个清醒的女人,很坚定地看着马领面无表情地掉眼泪。马领和她对视着,毫不顾忌地让眼泪往下滑落。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马领突然把脖子向前一伸,对着女人使劲“唉”一声: “你看什么?嗯?看什么?” 女人并没有被吓住,仍然目不转睛地看他。马领立刻气馁,但依然坚持着让她多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垂下了头。 女人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在马领低垂的头前来回晃,说道: “不要哭,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马领哭得更倔强了,强辩说: “没有做噩梦,我没有做噩梦。” 女人坚持说:“是噩梦,你是做噩梦了。” 马领说:“不是噩梦——我只是梦见了一只抽屉。” “抽屉?”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梦见抽屉也是噩梦!不然你哭什么?” 马领猛地站起来,旋即像被电击了一般弓下了腰。他本来是想走开,但对面的女人可能误会他要动手,于是先发制人,用肘弯狠狠地拐了他一下。 马领哼一声,抱着肚子蹲在座位间。他听见有人冲着他叫嚷: “不要打女人!” 马领抬起头,看到整个车厢的人似乎全部苏醒了,一双双神情困顿的眼睛盯在他身上。 两个乘警从车厢连接处冲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来到跟前,其中一个乘警指着马领却向周围问道: “他怎么了?” “他要打人,”有人作证说,“他要打这个女人。” 马领被警察揪起来: “你要打女人吗?” 马领痛苦地摇头,恐惧起来。 警察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跟我们来一下喽?” 然后他们一左一右托在马领的腋窝下,搀扶一样地把他押向车厢一头。 马领心里忽然松弛下来,任由人挟持着。那个女人作为当事者,跟着他们一同来到乘警们休息的餐车。餐车里东倒西歪地坐着五六个列车员和乘警,见到他们进来,不约而同地表示出兴奋的样子。 一个胖胖的男列车员问马领: “怎么了,你怎么了?” 马领想回答他,被一名乘警拽住胳膊阻止道: ”不许说话,你不许说话,我们问到你再说。” 胖列车员马上不满地哼一声,嘴里嘟哝着,愤愤不平地到一边躺下,又突然起身走了过来。那步态,说不上是傲慢,也实在够神气的。他从两个警察之间不大的空隙插进半个身子,伸出一根胖乎乎的中指说: “神气什么嘛。” 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去躺下了。 两个乘警不受干扰,开始询问马领。 一个说:“你拿出身份证来。” 一个说:“你想干什么?” 马领听到前一声命令,下意识地伸手往怀里摸,然后又听到后一声喝问,就以为是针对自己这个动作,于是手放在怀里停下,感到左右为难。他艰难地权衡着眼前的局势,有一点似乎很重要,马领努力提醒自己,那就是他没有做错什么,并且似乎更接近一个被横加干扰了的受害者,但面对两枚譬徽——尽管它们的权威性刚刚在那位胖列车员卓尔不凡的插曲中扣了折扣——他依然需要保持必要的服从。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情绪让他感到更加不知所措。 两名乘警又同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马领手放在怀里说:“我没想干什么。” 一名乘警不高兴地说:“怎么可能呢?没想干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带你来,你倒是说说看。” 马领说:“我只是站起来——” “你还哭了呢。” 那个女人插进一句,声音小心翼翼,像轻声提醒。 乘警问:“你哭了没有,啊,你哭了没有?” 马领不安地看看周围,发现所有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就低下头承认: “哭了。” “你想干什么?” 问这话的总是同一个乘警,并且每问一次都很恼火的样子。 作为当事者的女人纠正道: “你应该问他为什么哭,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哭。” 问话的乘警看看她,她鼓励般地冲他点点头,于是乘警就说: “是喽,你为什么哭,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哭?” 马领感到自己随时会昏倒,他一只手按在心脏上,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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