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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鱼手记

邱妙津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2-8-15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作者:

邱妙津  

页数:

275  

字数:

120000  

Tag标签:

无  

前言

  推荐序  我的盲点--序邱妙津简体版作品集(部分)  蒋勋  在文学的阅读上我有我的盲点。  知道是“盲点”,却不愿意改,这是我近于病态的执着或耽溺吧。  年轻的时候,迷恋某些叛逆、颠覆、不遵守世俗羁绊的创作者,耽溺迷恋流浪、忧愁、短促早夭的生命形式。  他们创作着,用文字写诗,用色彩画画,用声音作曲,用身体舞蹈,然而,我看到的,更勿宁是他们的血或泪,是他们全部生命的呕心沥血。  伊冈·席勒(EgonShiele)的画,尺幅不大,油画作品也不多,常常是在素描纸上,用冷冷的线,勾画出锐利冷峭的人体轮廓。一点点淡彩,紫或红,都像血斑,蓝灰的抑郁是挥之不去的鬼魅的阴影。  席勒的画里是眼睛张得很大的惊恐的男女,裸体拥抱着,仿佛在世界毁灭的瞬间,寻找彼此身体最后一点体温。  然而,他们平日是无法相爱的。  席勒画里的裸体是自己,是他妹妹,是未成年的少女,瘦削、苍白,没有血色的肉体,褴褛破烂,像是丢在垃圾堆里废弃的玩偶,只剩下叫做“灵魂”的东西,空洞荒凉地看着人间。  人间能够了解他吗?  北京火红的绘画市场能了解席勒吗?  上海光鲜亮丽的艺术家们对席勒会屑于一顾吗?  或许,还是把席勒留给上一个世纪初维也纳的孤独与颓废吧。  他没有活过三十岁,荒凉地看着一次大战,大战结束,他也结束郁郁不得志的一生。  他曾经被控诉,在法庭上要为自己被控告的“败德”“淫猥”辩护。  然而他是无言的,他的答辩只是他的死亡,以及一个世纪以来使无数孤独者热泪盈眶的他的画作吧。  邱妙津也是无言的。  我刚从欧洲回台湾,在一次文学评审作品中读到《鳄鱼手记》,从躺在床上看,到忽然正襟危坐,仿佛看到席勒,鬼魂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所知道的邱妙津这么少,彰化女中,北一女,台大心理系,巴黎大学博士候选,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学历。  我所知道的第二个有关邱妙津的讯息就是她的持刀“自杀”了。  我们可以用“死亡”去答辩这个荒谬的世界吗?  于是,我读到了《蒙马特遗书》。  台湾战后少数让我掩面哭泣的一本书。

内容概要

  邱妙津长篇小说处女作
  震动整个台湾的同性爱情物语
  开启一个时代的文学经典
  蒋勋 骆以军 陈雪 推荐
  生命地带的边缘,同性情欲的纠结,在冷冷而又无助的人生旷野,倾听邱妙津——
一只寂寞鳄鱼的真挚告白,一曲狂暴热烈的绝望恋歌……
  对于这仿佛与生俱来、无法选择更无以更改的同性恋身份,是勇敢面对,还是纠结抗争?直面内心深处的爱和无处放置、无人理解的悲哀到底有多艰难,而再绝望创痛的故事,在人生最灿烂的时刻,都会绽放出令人讶异的温情与美……
  “尽管我要再受多大的痛苦与折磨,我还是要述说爱是不灭的。”
  《鳄鱼手记》是邱妙津完成的最重要的长篇小说,也是台湾20世纪末大学生迷惘与困顿的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全书分为八个章节,其中大部分章节以大学生活为背景,叙述了七个男女主人公的同性、双性恋的情感生活和心路历程,通过解放的性及性别观点,描绘了当时大学生全新的精神世界和得不到认同的感情经历给彼此的成长过程带来的痛苦和收获。其他章节则以一只拟人化鳄鱼的独白,另组合成独立于主要情节之外的寓言,讽刺、影射“鳄鱼╱性异常者”在人类社会孤独、受压迫的命运。这些彼此穿插的叙事线索以复调双声的结构牵动出同一主题的心理及政治层面。 

作者简介

  震动台湾的一代传奇 用生命创作的天才
  以凌厉激烈的才华横空出世,又决绝惨烈地毅然与人世告别
  20世纪末台湾文坛最绚烂传奇的女同作家
  邱妙津,台湾彰化人,一九六九年生,一九九一年毕业于台湾大学,一九九二年赴法国,留学巴黎第八大学心理系,一九九五年六月在巴黎自杀身亡,年仅二十六岁。邱妙津多方面的才华在大学时代就开始充分显现,曾获得台湾《中央日报》短篇小说文学奖、《联合文学》中篇小说新人奖等,并拍摄有一部三十分钟的十六厘米影片《鬼的狂欢》。
  邱妙津的骤然辞世在台湾文坛引起一片惊愕,随即造成一时风潮。同年十月她的首部长篇小说《鳄鱼手记》获得时报文学奖推荐奖,书中的“拉子”、“鳄鱼”等词也成为台湾女同群体袭用的自我称号。翌年遗作《蒙马特遗书》经由友人整理出版,引发全台湾震动,成为台湾女同群体几乎人人必读的经典。
  主要文学作品有《鬼的狂欢》《鳄鱼手记》《蒙马特遗书》等。

书籍目录

第一手记
第二手记
第三手记
第四手记
第五手记
第六手记
第七手记
第八手记
附录

章节摘录

第一手记  1  公元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日从教务处注册组的窗口领到大学毕业证书,证书太大,用两手抓着,走在校园里掉了两次,一次落在路旁的泥泞,用衣服擦干净,另一次被风吹走,我在后面不好意思地追逐,它的四个角都折到。心里忍住不能偷笑。  “你过来时能不能顺便带一些玩具过来?”鳄鱼说。  “好啊,我带来我亲手缝制的内衣好了。”太宰治说。  “我送给你全世界最华丽的画框,可以吗?”三岛由纪夫说。  “我把我早稻田的毕业证书影印一百份贴在你的厕所。”村上春树说。  就从这里开始。奏乐(选的是《两只老虎》结束时的音效)。不管学生证和图书证没交回,原本真遗失,十九日收到无名氏挂号寄回,变成谎报遗失,真无辜,不得不继续利用证件“方便行事”。也不管考驾照的事了,虽然考了第四次还没考过,但其中可有两次是非人为因素,况且我对外(或是社会)宣称的是两次失败的纪录。不管不管……  把门窗都锁紧,电话拿开,坐下来。这就是写作。写累了,抽两根烟,进浴室洗冷水澡,台风天风狂雨骤,脱掉上半身的衣服,发现没肥皂,赶紧再穿好衣服,到房里拿一块“快乐”香皂,回去继续洗。这是写“畅销”作品。  边听深夜一点的电台,边抹着肥皂,一声轰响,电厂爆炸,周围静寂漆黑,全面停电,没有其他人在,我光着身子出浴室找蜡烛,唯一的打火机临时缺油,将三个小圆柱连身的烛台拿进厨房,中间踢倒电风扇,用瓦斯炉点火,结果铜的烛台烧熔而蜡烛还没点燃。无计可施,打开门走到阳台上乘凉,希望也能看到光着身子走出阳台的其他人类。这是写“严肃”作品。  如果既不畅销又不严肃,那就只好耸动了。一字五角钱。  这是关于毕业证书和写作。  2  从前,我相信每个男人一生中在深处都会有一个关于女人的“原型”,他最爱的就是那个像他“原型”的女人。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是我深处的“原型”也是关于女人。一个“原型”的女人,如高峰冰寒地冻濒死之际升起最美的幻觉般,潜进我的现实又逸出。我相信这就是人生绝美的“原型”,如此相信四年。花去全部对生命最勇敢也最诚实的大学时代,只相信这件事。  如今,不再相信,这件事只变成一幅街头画家的即兴之作,挂在我墙上的小壁画。当我轻飘飘地开始不、再、相、信,我就开始慢慢遗忘,以低廉的价钱变卖满屋珍贵的收藏。也恍然明白,可以把它记下了,记忆之壶马上就要空,恐怕睡个觉起来,连变卖的价目单都会不知塞到哪儿。  像双面胶,背面黏上的是“不信”,同时正面随着黏来“残忍的斧头”。有一天,我如同首次写成自己的名字一样,认识了“残忍”:残忍其实是像仁慈一样,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恶也和善具有同等的地位,残忍和恶只是自然,它们对这个世界掌握一半的有用和有力。所以关于命运的残忍,我只要更残忍,就会如庖丁解牛。  挥动残忍的斧头--对生命残忍、对自己残忍、对别人残忍。这是符合动物本能、伦理学、美学、形而上学,四位一体的支点。二十二岁逗点。  3  水伶。温州街。法式面包店门口的白长椅。74路公交车。  坐在公交车的尾端,隔着走道,我和水伶分坐两边各缺外侧的位置。十二月的寒气雾湿车内紧闭的窗墙,台北傍晚早已被漆黑吞食的六点,车缓速在和平东路上移行,盆地形的城里上缘,天边交界的底层,熨着纤维状的橙红,环成光耀的色层,被神异性的自然视景所震撼的幸福,流离在窗间,流向车后车流里。  疲惫沉默的人,站满走道,茫然木立的,低头瘫靠座位旁的,隔着乘客间外套的隙缝,我小心地穿望她,以压平激动不带特殊情感的表情。  “你有没有看到窗外?”我修饰我的声音问她。  “嗯。”微弱如羽絮的回声。  一切如抽空声音后,轻轻流荡的画面,我和水伶坐在双人座的密闭车内,车外辉煌的街景、夜晚扭动的人影,华丽而静抑地流过我们两旁的窗玻璃。我们满足,相视微笑,底下盲动着生之黑色脉矿,苦涩不知。  4  一九八七年我摆脱令人诅咒的联考制度,进入大学。在这个城市,人们活着只为了被制成考试和赚钱的罐头,但十八岁的我,在高级罐头工厂考试类的生产线上,也已经被加工了三年,虽然里面全是腐肉。  秋天十月起住进温州街,一家统一超商隔壁的公寓二楼。二房东是一对大学毕业几年的年轻夫妻,他们把四个房间之中,一个临巷有大窗的房间分给我,我对门的另一间租给一对姊妹。年轻夫妻经常在我到客厅看电视时,彼此轻搂着坐靠在咖啡色沙发上,“我们可是大四就结婚的哦。”他们微笑着对我说,但平日两人却绝少说一句话。姊妹整晚都在房间里看另一台电视,经过她们门外传来的是热络的交谈,但对于屋里的其他居民,除非必要,绝不会看一眼,自在地进出,我们仿佛不存在。所以,五个居民,住在四房一厅的一大层屋里,却安静得像“哑巴公寓”。  我独居。昼伏夜出。深夜十二点起床,骑赭红色“捷安特”脚踏车到附近夜市里买些干面、肉羹或者春卷之类,回到住处边吃边看书,洗澡洗衣服,屋内不再有人声和灯光。写一整夜日记或阅读,着迷于齐克果和叔本华,贪看呻吟灵魂的各类书,也搜集各色“党外”周刊,研究离灵魂最远的政治闹剧的游戏逻辑,它产生的疏离效果,稍稍能缓和高速旋入精神的力量。清晨六七点天亮,像见不得光亮的夜鼠,把发烫的脑袋藏到棉被里。  状况佳是如此。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整晚没吃任何一顿,没洗澡,起不了床,连写日记与自己说话、翻几页书获得一点人的声音,都做不到,终日里在棉被里流淌蓝色和红色的眼泪,睡眠也奢侈。  不要任何人。没有用。没必要。会伤害自己和犯罪。  家是那张蓝皮的金融卡,没必要回家。大学暂时提供我某种职业,免于被社会和生活责任的框架压垮,只要当成简陋的舞台,上紧发条随着大众敲敲打打,做不卖力会受惩的假面演出,它是制造垃圾的空荡荡建筑物,奇怪的建筑,强迫我的身体走进去却拒绝我的灵魂,并且人们不知道或不愿承认,更可怕。两个“构造物”,每天如此具体地在那儿,主要构成我地供人辨识,也不断地蠕动着向我索求,但其实抽象名词比不上隔壁的统一超商更构成我。  不看报。不看电视。除必点名的体育课外不上课。不与过往结识的人类做任何联络。不与共同居住的人类说话。唯一说话的时刻是:每天傍晚或中午到辩论社,去做孔雀梳刷羽毛的交际练习功课。  太早就知道自己是只天生丽质的孔雀,难自弃,再如何懒惰都要常常梳刷羽毛。因为拥有绚丽的羽毛,经常忍不住要去照众人这面镜子,难以自拔沉迷于孔雀的交际舞,就是这么回事,这是基本坏癖之一。  但,却是个没有活生生众人的世界。咱们说,要训练自己建造出自给自足的封闭系统,要习惯“所谓的世界就是个人”这么样奇怪知觉的我,要在别人所谓的世界面前做淋漓尽致的演出。  因为时间在,要用无聊跑过去。英文说run through,更贴切。  ……

媒体关注与评论

  如今我已四十五岁,距我和邱妙津相识,或我们那么年轻(而两眼发光、头顶长角),几次争辩但又同侪友好,脚朝上踮想象可以、“应该”写出怎样怎样的小说,已经二十年了。我仍在不同时期,遇见那些小我五岁、十岁、十五岁、二十岁的拉子,仍和我虔诚地谈论邱妙津……我感觉她已成为台湾女同志“拉子共和国”、某张隐秘时光货币上的一幅肖像。  ——骆以军  她的作品被大家传颂、引用、讨论、研究,她的生平、事迹甚至她阅读欣赏的小说、作家、电影导演,所有一切都成为女同志世界里一座无论在何处都可以眺望的高山,成为那一代文艺青年效仿参照的对象,甚至有人直接就说,“邱妙津是我的神。”  ——陈雪


编辑推荐

  1.20世纪末台湾文坛最绚烂传奇的女同作家邱妙津,作品首次在内地出版。英年早逝的女同小说家邱妙津,以鲜明的个性、出众的才华、对艺术与爱坦率热烈的追求乃至最后惨烈决绝的自戕,成为台湾文坛里程碑式的人物,在离世十多年后的今天,她的作品已经成为台湾文学史上难以逾越的典范,更是台湾女同群体人人必读的经典。  2.本书是邱妙津的长篇处女作,亦是开启一个时代的女同文学经典,1995年获得时报文学奖推荐奖。邱妙津以年轻的直接和坦率,描写了当时台湾年青人面对爱情与性、艺术与人生意义的困惑与追寻,为台湾20世纪末年青人迷惘与困顿的心路历程留下真实写照,书中的“拉子”、“鳄鱼”等词已成为台湾女同群体袭用的自我称号。  3.本书是以大学生活/鳄鱼故事构建出的复调结构小说,节奏的拿捏与孤独感的释放恰到好处,是一部有相当文学价值和文学史意义的经典作品。  4.蒋勋、骆以军、陈雪,为邱妙津简体版作品撰文推荐,追述与邱妙津及其作品的生命交集,还原上世纪90年代台湾同志运动场景,描绘与邱妙津同辈的60后作家群像,揭示邱妙津开启一个时代的经典意义。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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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人,我哭了


青春的疼痛


很好的简体版


邱妙津的书


  在台湾看的第一本繁体字竖排版小说,开始看起来还不习惯,看着看着就停不下来了,上课看下课也看,我这种阅读速度慢的人今天一天就看完。心里面很难受,多希望作者还活着,多想和她聊聊天。
  
  
  
  


  邱妙津在同志文学里的影响度并不小,但文学传播多局限在台湾地区,作品直到去年才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书系正式介绍到大陆来,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认识她。
  
  初读《蒙马特遗书》时,对邱妙津的印象并不特别好,不管作品也好,作者也好,带着明显的同志文学的标签,因而对读者的要求也挑剔,我读后写了一篇书评(名为:邱妙津必死无疑http://book.douban.com/review/5609303/),开篇第一句话即是“我不推荐非女同性恋或者没有感情经历的女同性恋来看这本书,难免觉得枯燥,而给邱妙津一个不客观的评价。”
  
  我现在已记不清《蒙马特遗书》里具体的句子,但是邱妙津留给我的印象依然深刻,理性,文采飞扬,自信的有点自负,思维缜密,像是强迫症一般的不停思考,不得结论决不罢休,带着偏激的霸道,和每一个正热切的爱着却被分手的女人一样,一边狂躁,一边抑郁,看起来歇斯底里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在读《蒙马特遗书》时我对邱妙津的印象。《鳄鱼手记》之后,全都变了。
  
  我开始提到同志文学。我自觉是没有什么资格评价同志文学的,因为读的确实少,连同同志电影,总带着偏见。好像只要贴上“同志”的标签就有了天生的噱头,又因为作品数量少,文章即便并不精彩的也被同志群体捧的很高,不自然的爱恋,与正常社会的过分脱节,像在真空里相爱一样缺乏真实感,屡次言过其实的失望之后,我对同志文学总抱着远观的态度。
  
  但我最近却惊讶与《阿黛尔的生活》和《鳄鱼手记》两部作品,惊讶于她们能把同性恋阐述的自然而然又丝丝入扣,丝毫没有“这是两个同性恋的故事”的排斥感。两个故事里,一个女孩爱上一个女孩,就像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一样的惊鸿一瞥,一样的反复试探,一样的纠缠,一样的离开。
  
  水伶进入她生命的关键一刻,她极尽躲闪之能事,却又频频回头,最后只能对自己诚实。“隔了整年高三没看过她,小心闪躲,决不能主动打招呼,又渴望在人群里被她认出。高一届的高中学姊,危险黑桃级的人物,洗过一次牌又抽中,更危险。”
  
  说起《鳄鱼》的语言,比《蒙马特》更晦涩,阅读过程反复中断,又续起,一是因了台湾的表达方法让文章总有种文言和白话交接时候的感觉,二是因为中间有太多共鸣,以至于我必须停下来平复心情后重新拾起。
  
  她对水伶说:“我曾说你太快乐了,那使我很寂寞。”
  
  爱着的孤独感似乎是难以凭空捏造和臆想的,那感受所需的真实性就像性高潮。
  
  温吞的人们似乎不会理解这种感受,而我们相爱的时候总是带着匕首。我爱你,所以要你和我一起快乐,如果我难过,也要抱着你把你拉进万丈深渊。问一句你愿意么,要你毫不犹豫的,不假思索的和我说,不管跋山涉水还是翻山越岭,不管是雪山顶还是无底洞,你都陪着我。而当我此时坠进阴郁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就算是我自作自受,你怎么能幸福的起来,你幸福的让我恨的牙痒。
  
  爱着的时候她也霸道,一次一次因自我怀疑而消失,又再次把水伶截在阳光灿烂的操场,“从、头、开、始。”她就这么对水伶说,是请求却更像命令,一字一顿的不容反抗,而水伶毫无疑问的对她点头。
  
  她的文章里的很多场景都是有画面的,这只是其中之一,绿色的长裤,绿色的草坪,骑的飞快的单车,英俊的女孩子刷的停在深爱她的恋人面前,要她,就那么一句话,简单又粗暴的要她。神采飞扬的一张脸,谁能拒绝呢。
  
  邱妙津26岁就死了,在巴黎寓所自杀,正值博士学位在读。有那么多时候,我想要和她成为朋友的欲望冲破了理性,忘记了她已死的事实,恍惚中想要去网路上搜索她的email,总是有那么多话想说。
  
  活着这件事能有多么困难呢,活着就像游戏开始的基本设定,在每一次你想要死去的时候不经允许的起到作用,反抗死亡远远比反抗活着吃力,才华傍身的邱妙津是有多么孤独才会选择英年早逝这条路。
  
  没有一个正常世界里的标准可以用来定义她,性别,身份,家庭关系,观念,学历。在性向的质疑过程中,她像一个数学家,用类似数字与符号这样确定的东西进行反复论证,“面临这样的设计,我跟自己解释有三条路可以走:(1)是改变食物(2)发明解毒剂(3)是替代性生存策略。”考虑过要不然去爱一个男人,穿女性化的服装,与男同性恋的友人赤裸相对,统统无效。整个身体从一开始就被女性吸引,因为她们太美了,与生俱来的热爱像是原罪,最后只剩下“替代性生存策略”,“替换着用不同的方式,补那个要吃食物的洞。”而所有由酒精,工作,轻浮的感情支撑起来的策略,在水伶主动离开她的一瞬间,归于无效。
  
  “丢掉”她是件困难的事。“由于她,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种丢掉的方法。”“有的是正在找停车位时,我就测出那种形状的位置,之前就丢掉的。有的是储存太久,被蚂蚁蟑螂化整为零搬走的。有的是年终大扫除时,重新规划车位后,找不到新位置被迫清出的。有的却是为了旧车换新车,贪图折扣时出卖的。”
  
  很多时候我想重新回去找一些喜欢的句子,总是要费出乎意料的周折,却也不一定能准确的找到。整本书似乎总在说一个问题,我该走呢,还是该留下呢,该维持现状呢,还是回去寻她呢。不停的搬家,挂断电话,到水伶家门口等候,偷偷送上一束花,最后水伶因她也变的防备,胆小,情绪不稳,歇斯底里。
  
  终于成了一个世界里的人,却仿佛从来没有离的那么远过。
  
  水伶说:“你又跑回来之后,我想我是对你很坏很坏,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把应该是给你的很多爱拿去给别人,对别人很好很温柔,然后虐待你,我像是糟蹋我自己……”水伶又说:“你为什么要跑回来?我已经把你在我心里放的好好的了,你为什么又要来弄乱,我要一辈子爱你的啊!”水伶还说:“我要刺你,不要你亲近我,因为你会把我心底的你弄坏。我求求你不要把他打破……”
  
  有一次我和朋友聊起来,爱情来了,走了,留下来什么了。她说,那之后,能听的懂歌词了,能看的懂小说了。我加了几句,大概笑的时候也没那么酣畅了,到了心酸处也早有准备,不至于哭出声了。
  
  我热爱邱妙津,因为她全都懂得,每一句话,每一个欲说还休的吞咽,每一个喧闹之中的停顿,她就像是懂得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完满的爱情一样,她懂得所有病态,所以知道什么样的爱最健康,最热烈。她不因世界,不因对方,不因自身的局限而中断表达,她用尽全力使之真切而完整,不论是才华还是感情,她从不辜负。
  
  直到现在我仍奢盼着能有机会和她面对面坐下,就坐在临街的桌子旁,像老友一样的聊聊天,我想告诉她我也常在广普意义里正常人的世界里受挫,也像她一样凶狠的爱着,带着同归于尽的危险,所以我多少懂得她。我总觉得,在每一个濒死的瞬间,想到一个可以懂得自己的人,总会犹疑一下。
  
  洋洋洒洒的写了这么多,不知道多少人会看完,但这算作对自己的交代,对自己连续三天痛苦又兴奋的阅读的交代,对结识一个新朋友的交代。
  
  我想我比邱幸运,在于我已找到深夜无助的时候可以攥紧的那一双手。她在我身边,听着键盘嗒嗒的输入时的安静,如同无形力量,在通向死亡和每一个无底深渊时将我解救。
  
  蒙马特遗书的书评里,我最后写道,如果生命只能以死来句读,那么love will set you free。这次依然送给她。


  直接放弃阅读鳄鱼,虽然这种方式出现在海边的卡夫卡里。但是真心不喜欢这种跳跃的暗喻。
  书中太多描写爱情的心得经验了,读起来似曾相识,却无能为力。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遇到的人也不一样,产生的爱情自然千差万别。
  如何让自己不在错误的方向狂奔?


  鳄鱼是一种多么高傲的人类,睨眼斜睇着混乱中狂欢的人们。
  他的高傲是他的屏障,通过假装将自己破裂的内心藏在无人可触的地方。他尝试过,同其他的“鳄鱼”交谈,但是同类之中很容易流露出无法自控的脆弱。每个人都渴望怜悯,渴望救赎,渴望得到那个让自己蜕变成美丽王子的吻。这种病态的渴求将鳄鱼们变得饥不择食,交谈、阔论不能稍稍填补心的裂痕,相反却让它更清晰地呈现出来。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成为融合的禁忌,也让退却成为不可选择之路。
  有一天,他会突然想起,哦,我是鳄鱼哦!


  “如果(作品)既不畅销又不严肃,那就只好耸动了。一字五角钱。”
   ——邱妙津
  
  非要归类概括的话,《鳄鱼手记》大概会被我归在青春爱情成长小说的类别里。以第一人称,分八篇手记,从进入大学写起,写生活,写感情,写成长,也写友谊,至领取毕业证终结。甚至带一点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譬如在手记中常常出现的爱吃泡芙、编织毛线、想结识朋友的鳄鱼惹内。
  
  回想自己的大学时代,大概也会觉得“人们活着只为了被制成考试和赚钱的罐头”,还会羡慕那些很酷的女孩子,偶尔上课,不跟人有太多的交流,独居,昼伏夜出,饮酒吸烟,“写一整夜日记或阅读,着迷于齐克果和叔本华…清晨六七点天亮,像见不得光的夜鼠,把发烫的脑袋藏到棉被里。”(欢迎大家吐槽:“除了不留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不穿棉布裙子裸足套一双帆布鞋,完全是安妮宝贝的节奏嘛”,可是成长过程中,这类女孩子不是很特别吗?)
  
  《鳄鱼手记》中被友人称为“拉子”的主人公,大概就是这样的酷女孩。谈缠绵悱恻的恋爱,有可以畅快谈心的朋友,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思索的能力。不那么“热心”地生活,认为考上大学,像“被分发到一个袋子,里面空空,社会上的成人们暂时放你四年假(某些不幸的科系例外,他们被选择一生做社会的栋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你在袋子里放进任何东西,只要你保存好大学生的学生证。”
  
  比青春成长小说再多一些些的,应该在于拉子是“会爱女人的女人”。可是爱女人的女儿,总害怕让家人失望吧? 因此把渴爱又怯弱的自我藏在皮肤之下,与整个世界隔开,走不近退不出。“只有你知道你被某种东西钉死,你将永远活在某种感觉里,任何人任何办法都没用,在那里面只有你自己,那种东西把你和其他人类都隔开,无期的监禁。” 也会尝试打碎家人为自己塑造的理想形象,面对他们的沮丧,又迎着他们构想的方法再建造新的一块,像是补偿,变成尴尬的存在。
  
  没办法阻止如蔓草般萌生的爱意。卡波特曾写:“头脑可以接受劝告,但是心却不能,而爱,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边界”。这样的话该是契合拉子心境的吧?每天都是一千、一万次与自己的争斗。会形容自己渴慕的学姐有“天生势必会惹人宠爱呵护的美质”,有一双可以作支撑自己和世界的桥梁的眼睛。也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刻,聊天结伴走一程,为彼此写一封短信。可是仍旧自我厌弃,在爱情中走得如履薄冰,患得患失,只好狼狈逃开。直至相隔十八个月后,在不断想念和孤独中,拉子才敢面对在潜意识深渊下的“分离”情结:“原来我一直都在我心的最深处不原谅世间有分离的存在,原来我还是用小孩捂住脸赖着蹲在地上哭泣的方式,在心中仪式化地拒绝与所爱的人分离,原来我正是用加速分离在逃避分离,这就是那些莫名所以的分离情节在背后一手导演的居心。”
  
  再度相逢、再度爱恋、再给彼此新的机会,重新学习恋爱的法则,仍旧是艰难的困兽之斗。无法互相舔舐伤口,除了放手,再无他法。只能为旧日爱侣写一句:“我希望你活得好,这是超乎我们的热情和审美历程之上,更基本属善的对待方式。”我不能衡量、评价这份感情,并非不爱,只是行不通。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只是太容易依据常例、按照规格,亲手为爱贴上“非合格品”的标签。
  
  也有美丽特别的朋友们,带着各自的故事,在人海中辨认出彼此,他们是人生中除却痛苦感情生活的轻松抚慰。梦生、楚狂、至柔、吞吞,即使面对自己的困顿沮丧,也还是会彼此关注。
  
  最后谈谈在人群中出现的新物种,制成“人装”想要融入人类生活的鳄鱼惹内。
  
  鳄鱼把自己称作惹内,喜欢吃泡芙,编织毛线,为自己暗恋的人们编号写一封封情书,给综艺节目寄明信片,也会逛街甚至梦到自己参加相亲活动,对人们怀着善意。可是鳄鱼专家们却认为:鳄鱼或是与人类不同的生物支所演化而来的一种类人类,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与人类交配产生混血的新人类品种;或是由人类突变而成,到了十四岁会自制“人装”,逃离家庭。卫生署则认为人类与鳄鱼接触可能会导致被传染,变成新的鳄鱼。为此联合警政署发出公告:接受鳄鱼投案,集中他们在特定的区域,防止危害扩大。
  
  篇末,惹内在贾曼的帮助下,录下遗言:“是不是我消失了,大家就会继续喜欢我”?随后坐在澡盆飘向深海,最终选择消失。全文结束。
  
  合上书,突然想到贾曼与惹内初次见面的对话。
  
  --喂,鳄鱼,你怎么知道“惹内”这个名字的?
  
  --哇,就在一本《婴儿与母亲》里啊,它说有一个叫‘惹内’的法国人,他是孤儿,很小就被关进监狱,在监狱里长大,认囚犯们做爸爸妈妈,后来他亲生母亲要来认他,他拒绝去认哩!他把监狱当家,刑满后出狱,又故意犯罪关进监狱哩!
  
  不知道,鳄鱼是拉子,是作者,是你,还是我?我们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制成“人装”,逃离家庭,在保持自我和得到他人喜欢之间,无法平衡。只能抬头问一句:“是不是我消失了,你们就会喜欢我?”


  控制自己的阅读速度,慢慢的,断断续续的看。
  可仍然不可避免,被忽然迎面而来的文字,急速击中,引发的情绪在脑膜中爆开,光芒闪耀,让人窒息。然后,不知是怎样,眼泪就消无声息的滑落,滑落 ,再一次,又一次,又又一次……
  
  如果有谁看着本书,象我这样流泪,那你一定有过自我囚禁的时刻。
  


   天生有一类人,对疼痛的感受力是常人的数倍。像一种诅咒,这份感受力赐予过人的才华,却也让他们中的某些人因无法忍受疼痛选择过早陨落。像海子,像贾宏声,像邱妙津。我相信看过她书的人都会认同这点。
   当这样善感的心性,遭遇备受争议与白眼的女同身份,就像荆棘鸟遇到致命的那根刺。邱妙津用她最疼痛致命的伤口写出最美丽的文字。当文字结束,她的生命也因此画下句点。
  
   鳄鱼手记满溢着她作为女同的羞愧,挣扎,疼痛,寂寞,和没有归属感的绝望。好书是好书,文字也相当漂亮。句句珠玑,但也几乎字字带血。扣一星是因为过于疼痛的文字实在令人揪心。反正我是不会再看第二遍了。


  
  
  如果生活中遇见一个邱妙津式的Tomboy,我一定是矛盾的。一方面,她的才华和对朋友的活跃细腻会非常吸引我,但另一方便,她的沉默暴躁和绝望,会是一个一旦深入就无法摆脱的深渊。阅读《鳄鱼手记》的整个过程并不顺畅,每晚看个几十页就要合上书本休息一下,以免文中轰隆隆袭来的故作轻松的绝望吞噬我仅有的积极乐观。
  
  这是一本被誉为拉拉界bible的小说,但跳出les身份的限制,其实它更像一部个人自传,说白了就是流水账。其中描述的种种人物经历,总能让人轻易找到共鸣,所以这不仅是一本les小说,更多是一本爱情与心理互为毒药的病例。
  
  书中拟人化的鳄鱼是孤独的,但好在鳄鱼不是唯一的动物,它被搜寻,窥探,捕捉和解剖之后,还会有别的动物取而代之。


   很多人看了这本书觉得太过于杂乱,整篇的失望,整篇的绝望。如果作者活到了40岁再回头或许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太黑暗,人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而不只是爱情以及欲望。20几岁的邱妙津是理智的,可是却不能确定未来究竟是怎样,失望,绝望每一天都在她的思维中不肯离去。也许她也想过未来也许会看淡很多事情,可是现在实在糟糕透了,糟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我们可以想象作者的绝望,可是无法体会其中的挣扎。


  不过两百来页的书,读来却并不轻松。
  关于 荒谬的墙,简直字字入心;想来自己绝非时间长河里形单影只的一人——在一些事情上人们所产生的共鸣虽不能消除孤独,却也还是能够带来些许慰藉的。
  
  只有水伶才是属于拉子的真实。
  
  而你的出现,让我突然明白了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这才与世界建立起了真实的联系,
  虽然看起来有点偏离现实。
  
  这种踏实的感觉将我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像是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一样。


  
  
   之前想的全部错了,没有谈到点子上。
    很主观的原因,我并不喜欢《鳄鱼手记》的风格,一如英语文学中第一部专门描写女同性恋的小说《孤寂深渊》(< The Well Of Loneliness>),《手记》充满着黑暗的负能量,让人想从中找一些积极的因素,都不容易。(注:但是仔细找,还是能找到一些松动已有性别结构的尝试,比如《手记》中“同性恋者联合起来”的“彩虹共和国”:拉子和一对男同志。但是,注意,即便如此,“女同性恋”的角色仍然很少在书中出现,甚至“拉子”本人是不是“女同性恋”,都非常可疑。因为:一、拉子所认同的人,全部是男同性恋,她自己找不到任何女同性恋的前辈。二、拉子本人性别观有非常保守的一面,“拉子”究竟认同自我性别为男人还是女人,是“跨性别”还是“女同性恋”,在书中有摇摆不定的地方。三、拉子本人类男性化的气质与狂暴的一面,更加远离一般意义上“女人”的形象。)
    行文黑暗以外,《鳄鱼手记》里的主人公,即便划归为“女同性恋”中的“T”,也还是难免让人觉得“不够彻底”、“这是男人,这不是女同志”吧。所以,即便动用我全部文学欣赏能力,我还是不能明白:《鳄鱼手记》究竟好在哪里?——不是才华、真诚这些扯淡的、作为艺术家基本组成要素东西,而是,《鳄鱼手记》最核心的竞争力,在哪里?
    我站在2011年轻巧地回看过去,并不能理解作者、以及“拉子”的性别焦虑之深。我认可赖香吟十七年后(笔者注:距邱妙津自杀的1995年十七年),在《其后》中所做的回答之一:“有没有爱情故事可说,归根究底还是与人有关,而非只是与性别有关”(笔者注:这句话中的“只”,我加上着重号)。归根结底,我并不了解那个时代,那个台湾刚刚解严的、“时代安静得非常自私(赖香吟《其后-活动中心》)”的年代,以至于,没有把《鳄鱼手记》放回当时的情景与语境之中看。
    我看到的台湾,台北同志you行已经进行到第九年,其他城市的LGBT活动也在渐次展开。凯达格兰大道上,挥舞的彩虹旗,欢腾的人群,对于台北来说,已不是新鲜的风景。虽然不时的新闻仍能听到,这世上的某地,有人因为性取向问题而死去,但在台湾的精英学府里、学术与文化活动中,“是同性恋”已经不是什么事情。所以,这样环境下的我,回头看《鳄鱼手记》,只是不能理解了。
    这里放弃更多的心路展示,直接抛出结论:《鳄鱼手记》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在“第一本”上,第一本全篇围绕女主人公性取向展开的长篇小说,而且,自传意味那么明显。虽说这个结论如此显而易见,但是对于不了解也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我来说,想了一圈,才绕回最初。
    在沉默的时代,敢于发出声来;在无名的年代里,试图给出命名:“爱女人的女人”;在众皆缄口的时候,敢于承认异端,敢于说“我是”。我之前一直着重于邱妙津的“勇气”是“自我剖析的勇气”,这是被作者一味的探究内心拖拽了去,而忽视了邱在当时,公开说“我是”的勇气;忽视了“出版”这一举动的投石于潭,在当时引发的震动与现实关怀。
    所以,哪怕还有种种不尽完美,《鳄鱼手记》也值得被称颂被喜爱,因为这是里程碑。至于,小说是不是匠气太重、她的自我认同究竟为何、她的姿态是不是不够阳光,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一如,娜拉本人有何缺点不重要,出走之后如何不重要,在那时,至紧要、至关键、这世上至缺少的,就是“出走”这一行为本身。
    《鳄鱼手记》里种种的黑暗:在现实中找不到出口,无论是情欲还是认同,所以,只好指向自身、怪罪自己,心理上的自厌,行动上的自残。如果说文学反映现实,那么,这就是,这就是她所映照的那个年代。而我不能盯着《鳄鱼手记》这表面上的台词说:啊,这个作者多么脆弱。
    2011年的台湾,我已经可以听到朋友很轻松的谈笑:“不是我们不合法(笔者注:不是我们的爱不合法),是这个政府它不合法”。把批判的剑不再自指自戕,而是指向外在,试图造成影响、引发改变,这是一整个思路的大扭转,也是足够好的社会氛围下,所拥有的自由。当然,黑暗闸门是一点一点挑开的,大山是一篑一篑移走的。一句话,一个人没法说完,一代人没法说完,那么,几代人来说。
    2011年,我在凯达格兰大道上,人群中有人举起标语:“我是台大同志,学校不容忽视”。——同样的街道,多少年代的游魂行经而过。那是未发声的年代里,邱妙津们说不出来的话。
  
  


   整本书都充斥着炽烈的感情,强大的压迫感容不得读者有丝毫的喘息,一触即发的暴烈情绪贯穿着此书的始终。
  
   吞吞,至柔,梦生,X楚,还有一个忘记是谁了,印象不深刻。
  
   为何我对作品人物的名字这么不上心呢?老是记不住,能记住的,就只有他们做了什么。
  
   反正每一段爱情都是无疾而终,不是自己不成熟,就是对方太幼稚。为何要把人生设计得这么沉重?是不是除了爱情,世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瞧不起别人的痛苦,不要质疑别人的经历,不要蔑视别人的挣扎。最最要不得的,就是自认为什么都懂,认为别人都是肤浅,认为别人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安妮宝贝。
  
   别人经历过什么事情,自己根本都不清楚,别人承受的苦难或许只是没有让你知道而已。你以为自己死了只宠物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或许人家全家人都死了也未可知。
  
   这样想想,就觉得自己好幸福,那还有什么悲观的情绪可以长期将自己占据?
  
   一旦看到作品中那些悲观主义者,把自己设定成最可怜的可怜虫,就觉得作者一定是在撩拨我的情绪,挑衅自己的修养,哼。我偏不买账,我偏不代入,看你怎么着。所以这就造成了,看到这样的作品,很是木有赶脚。
  
   总体评价,此书适合正处于悲苦状态的读者,最适合那些渴望找到证据确定生活就是一个大悲剧的读者。好吧,这么说,真刻薄!
  
   蒋勋,骆以军,陈雪,三位大咖写专文推荐此书,不对推荐的是另外一本《蒙马特遗书》,然后,骆以军还特地写了一本《遣悲怀》。
  
   那我干嘛看这本书?不直接看大家都爱的那本《蒙马特遗书》就好了?多事!


  其实,这只是想写给自己看的一些话。
  
  在看这本书之前,一个朋友向我推荐它,但他在推荐这本书的时候重重的跟我说了一句,“这本书不比以往你看过的任何一本。这本书承载着不可轻视的感情重量,你要量力而行。”
  彼时,我正值失恋,与相恋四年的男友分手。我从小区的东边搬到西边,从三楼搬到九楼。搬家的二次里我丢了很多东西,包括四年的记事册,若干卡片和小物什。那些承载着我感情记忆的东西,我把它们扔在过去的空间里(我自以为是过去的空间)。我住在现在住的九楼,屋子里的摆放的东西从来不会递增,每次都要少去一些。时隔七个月,我渐渐的发现,过去发生的那一段在消逝,感情在流走,记忆也在模糊,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看到与他身形相象的人,仍会误以为那是他。
  也许,这便是不可轻视的爱情的内在。
  
  躺在床上看这本书,我总是想要坐起来。看完一部分后,还会想要把前面看过的那部分再重新读一遍。在第一次拉子要逃避与水伶之间感情的一段上我停顿了很久,眼睛一直停在那句:”不想跟任何人有固定的关联,习惯每个礼拜都会看到你,怕被这个习惯绑住,要打破坏习惯。“
  我问过一个朋友,如何要学会不习惯。他告诉我说,不论是好的事情还是坏的事情,就像抽烟一样,习惯了就戒不掉。如果戒掉了,会难过。可是既然习惯了,就会不知不觉把原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东西,随意的放在任何地方,不管不顾。然后,你会发现,原本习惯了的、你以为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东西,被一些你认为不知所云的原因,强行从你的生活中、身体里抽离出去。接踵而至的,就会是伤心和难过。
  在过去的四年里,我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起与他讨论生活中的各种事情,一起笑过也哭过。时间像一件温暖但却有着相当厚度的袈裟一样,披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发誓要一起披着这件袈裟到老,当我们开始习惯了这件袈裟带给我们的温度,而这种温度随着彼此更深入的了解和熟悉,渐渐的由心转移至皮肤,如果没有遇到强寒流,这种温度存在身体的某个部分,也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有些感情的中断,其实和爱与不爱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这段感情把你与现实分离了开来,现实并不容许你再去承认这段感情应该继续发生。现实是一个不安全也不确定的东西,它比人内心渴望的更多,而且因为是必须去面对的,所以,通常的结果是,人会把心里那部分渴望却不一定能拥的东西割舍掉,而来顺应现实生活。
  
  在与男友分开最初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总被自己分裂成两个不同的我,一个是想要再回头去拥抱这段感情的我,一个是要阻止自己再回头的我。它们俩个每天都会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狂躁而又激烈,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有用。我一边痛苦着,一边设法麻醉自己。强迫自己去习惯一种全新的生活,强迫自己对视太阳,享受转过头望向房间时那一抹黑的瞬间。
  你无法忍痛拔去这个心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它会随着时间的延伸,每深入一点,痛感更强烈。直到因为分裂的两个我又重新衍生出另一个脆弱得已经奄奄一息的我,我才会放任自己大声哭出来,然后在沉沉的夜色中睡去。
  那段时间我就像一个把自己放置在一个孤独岛屿里的小兽,这个岛屿里的植物就是我能触摸到的一切具体的东西,桌子、沙发、电视机、厨房用品、水是一片海域,动物是两条鱼。我总能感觉到远方有一双眼睛在目视着我,我害怕得躲起来,缩在房间的一角。整整一个月,我以一种绻缩的姿势与回忆对恃,让分裂的两个自己厮杀。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世界,那就是我自己,像一个墓场一样。我总能听到寂静无声的风从身体里吹过去,冷得全身发抖。然后一场又一场的重感冒席卷了我。最后,我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最坏的感情,和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个人将自己的整个内在给了一个人,然后ta把它放置到只能ta能达到的最高处。有一天ta不想要了,你还必须借助ta的手才能将它取回来。
  这本书,翻得越开,越觉得人内心的感情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珍贵,但也更沉重。是欲罢不能的那种沉重。感情,是人心里永远移不开的那座大山。
  
  要去相信的是,并不是每一场雨后都会有彩虹。人每一次回忆的重回都是一次海水的冲刷,带着海水独有的味道在心里一圈一圈的漾开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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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最大的悲哀是失去曾经有过最大渴望的欲望。” 这是书中重重击中我的一句话。
  


  鳄鱼 你好吗
  
  你该不再觉得疼了吧。你走到全世界的屋顶然后纵身一跃,你太顽皮。
  
  爱最接近死亡的本质,你已看清,还是飞蛾般临近。你并非离经叛道之人,你读了很多书,是可以批判唾弃一些经纶。你所怀疑的三大制度:求学工作与婚姻,也还是按部就班地去上大学找工作啦。成为加工链条上的一支,你很清楚。最后那一项让你垂下了你高昂的头。你完全可以继续不顾——按照你的本心隐忍地过。地下情、移民都可以,这都是可控的范畴,还有比这更棘手的。是人的情感,不管你是爱恋异性还是同类。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多少羡慕所谓正常范畴下的异性恋者。你以为他们不会有你这样恐惧和负罪感,好像很多人并非用婚姻来换取什么,很多人并非只是完成制度对他们的照顾。好像进了城堡就万事无忧。你说的那个故事,和公主住在城堡中的王子到了晚上就无踪影,他变回了刺猬回到丛林。谁去管王子变成什么,只要他翌日清晨还是回来,这就是异性恋人类。
  
  你爱的是女人。遍地是人类五彩的遮羞布和道德审判的火焰山。这是对你爱的提纯的玄机,让你身陷炙烤祭献你爱的礼物。如此你给予过,如此你经受过。如此你与她相爱,如此你感到活着。但你永远没法沉醉风月,引流入海。刚揽入怀中就争分夺秒,再浓烈的相会无异于见一次少一次。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人类的耻辱。你不回答神,你向神提问。你用最最惨烈的方式质问了。人类是怎样的物种,要怎样的存在。就算你不要做一个盗火者,你的肉身将会变成一团烈火。看呐,黑白分明井然有序的人类的棋盘,有一角已经燃起。我们不要害怕前路。
  
  
   一个无聊的异性恋者


  昨日寫文百愁莫展,不知如何下筆,發現書架角落還有上次買回沒有開展的鱷魚手記,便拿來卒讀。文裡盡是深深的責問和憂鬱。
  
  這本書的確讓我驚為天人,畢竟如此細膩的筆觸,如此活生生的真實描寫,看似隨意卻又無比動人的遣詞造句,深得我心。女同志細膩憂愁徬徨茫然卻又熱烈愛情的形象,被勾勒得栩栩如生,簡直進入了我夢中的真實。你會愛這樣的人,愛這樣晶瑩剔透的一顆心,愛這樣因為愛而痛苦折磨手足無措的心。而你又明白,她的心清清楚楚,透透亮亮,可以照得進你的心中,讀懂這一切的歡樂與痛楚,因而你更加喜愛。因為這是一顆特別柔軟的心,只為某些人敞開,注定了她的悲劇色彩。荒謬的是,愈是悲鳴,愈為淒美。你於是整個的愛上,又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揉碎自己的心,熱烈的死去。
  
  也許我們都是鱷魚,隱藏在人肉的皮囊下,每日在人世間嬉笑怒罵活得風風火火,名為認認真真的在追逐一些事情,實際上最喜歡吃的永遠只是泡芙。我們窺探別人,被別人窺探,如此往往复复,總覺得活得不夠真實,有時想到這世間萬物實在如我於皮囊,都可丟棄。唯獨在夜裡那種淒寂與孤獨,讓我們抱著即將分離的愛人,哭得徹徹底底,撕心裂肺。因為你知道,除了這樣流眼淚,別無他法。眼淚不是軟弱,只是一種難以控制的釋放,對於從始至終都只有自己掌握的命運,只有自己沒有他人插手的生活,而實際上卻真真實實活在某種陰影和控制之下的人生。你感到一種無可自拔的無力,一種想要掙脫束縛和愛人完整擁抱的企盼,回頭來看到自己這個已經開展而且需要獨自奮力書寫下去的人生。而你只有哭,只有放聲大力的哭鳴,彷彿在那哭泣的瞬間得到了撫慰和釋懷。
  
  而也許就在那樣的時刻,我們才懂得原來鱷魚的矜持沒有用,豁出去的人生會更輕鬆。


   看过《花样少男少女》后我知道男同性恋叫做同志,然后又了解到女同性恋叫拉拉;看过《鳄鱼手记》后才知道“拉拉”出自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拉子。我喜欢她的名字,干净、明朗。原本在我的世界里,同性恋以及与它一切的词语都是熟悉却陌生的,我知道它们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邱妙津的这部小说带我走进了这个奇幻的世界。
   不仅小说,连作者本人都是一本书。1995年6月26日邱妙津在巴黎用水果刀刺心脏自杀而死。她的离开引起了人们无限的遐想,而她的小说也因此备受关注。的确,成就和成长,都与爱人同志有关。
   《鳄鱼手记》里讲述的是女同性恋者拉子的大学生活中的自身经历以及她周边的人的爱恨情仇。小说中的水伶、至柔、吞吞、梦生、楚狂,每个人都个性鲜明,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而更奇妙的是小说又穿插了另外一条主线——鳄鱼片段。“鳄鱼,卵生动物,而且卵是无性别、雌雄同体的,它依靠母鳄鱼在孵化时的温度而定雌雄。”鳄鱼这个想来就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在文中却是同性恋者的代名词,它们是怪物是异类,它们不被社会所认可。但是小说中鳄鱼的出现却显得很柔和:
  “鳄鱼,你想你会不会生殖?”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碰过另一条鳄鱼。”
  像是两个还没有开眼看世界的两个小孩在讨论十万个为什么,然而它们即将面临的却是人类带有畏惧的猜测和猎奇般的窥视。正如生活在社会普世价值的隔阂与冲突中的同性恋者一样,它们,他们,看似丑陋可怕,内心却是孤独甚至悲凉的,因为很少被理解和关爱。同性恋者之间的爱情就像含苞在孤独、绝望与屈辱的废墟上的带刺的玫瑰,原本的瑰丽被伤人的刺分解的支离破碎,留下满地的悲伤。
   我原本对同性恋是排斥的,每每想起都会觉得怪怪的,讲原因吧又无可厚非。刚刚看这部小说时我做了个可怕的梦,在梦中我喜欢上了我的老师并且很顺利的得到了他的回应,但是当他要亲吻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身上开始浮现恐怖的鳄鱼皮!当惊慌得想要逃离时,我发现他的脸变成了楼管阿姨的脸……按照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中的观点,我们做的梦都是现实生活事物的扭曲和映射,我想我那时所了解的同性恋就是可怕的,不可思议的。但是看过这部小说后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小说中拉子与水伶之间美丽而又细腻爱情故事是最为曲折和感人的。从这些独特而又新鲜的词句中,我似乎被一种愈加清晰的认同感牵引着,开始读阅它、接受它、理解它,我愿意欣然的去尝试领悟这份我所不能身体力行的情感。
  “她从沉默里出来,随便说点什么话,经常对我都是恩宠。”
  “代替伸手摘过来她的背包,隐约幸福接近的重量感,希望她一直蹲着绑鞋带。”
  从大一开始拉子想要遇见又害怕相认的矛盾爱慕之感,到两人眉目传情间的喜爱,甜甜的约会、酸酸的传纸条……所有恋爱中的幸福情节都在她们的“爱”中渗透,如果不是告诉你她们都是女生,你肯定猜不到这其实是一段苦涩的同性恋!在拉子的爱情世界里,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当传统纯粹的浪漫式爱情与现实真实的爱欲情狂撕开越来越大的距离时,拉子对自己性别的不认同以及对爱情的迟疑使得两个女孩子之间原本就脆弱的爱更加沉痛和悲哀。“我站在草坪上截住她走过……我说从、头、开、始。她转过来,海洋流泪。知道是相爱。”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社会以及自身的不认同而最终走向互相伤害。这让我想起了泰戈尔的那段经典的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拉子深爱着水伶,但她只能接受精神之爱,跨越这到底线的爱是可耻和卑鄙的。当拉子无法把自己的感情只维系在精神上时,她开始否定甚至蔑视自己,她开始选择逃避甚至伤害来回避原本不是过错的过错,以致残忍的葬送了这份真挚的爱情。对于水伶那段深刻的描述,我始终记忆犹新悲伤难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今天早上我发疯罗……早上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他们都来叫我起床,可是我故意躺在床上不理他们,我才不要起床,我今天不上班……不要跟任何人说哦,我今天要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嘻嘻,最后他们俩很生气,不管我就出门去了,只剩奶奶在家里……我偷偷爬起来换衣服,一直换一直换,可是我找不到一件最漂亮的衣服,我想要给你看我最漂亮的样子……突然电话声响了,‘她’啊,打电话来,说我怎么还没去上班……我脑里转着要说我要来看你,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就是说不出来,我就突然失去控制,大叫‘啊’……我把电话丢掉,又哭又叫,一直‘啊……’很用力很用力,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奶奶跑进我的房间,抓住我,我还是一直叫,奶奶心脏病突然发作,就倒在地上,她说她要死了……”读到这里时,我伤心得想为水伶哭泣,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放映着水伶近乎发疯般的呐喊的场景!其实拉子又何尝不痛苦呢,然而她的痛苦又要向谁宣泄呢?
   在我看来,同性恋者固然应该首先认同自己,但是如果没有社会的理解与认同,恐怕仍旧会面临世俗的挑战。当我看完这部小说后,我发现我对同性恋的了解是肤浅甚至鄙陋的,他们除了性取向不同外,也有着对美好爱情的追求,甚至比一般人都来得深邃而炽烈,美丽且凄绝,恰如一朵盛开的花。同样是爱情,所不同的是爱的境界。 我们之所以不认同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但是我们应该了解这一群孤独的朋友的。所以我首先提倡我国的法律能对他们采取有效的保护。我国《婚姻法》第五条规定:结婚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所以从立法完善方面应首先就“男女”两字进行斟酌。目前世界部分国家已经把同性恋乃至同性婚姻都合法化,我们中国也有必要从保障人权的角度考虑,从法律规范入手对同性恋者予以认同。
   邱妙津的同志小说为我们了解同性恋者提供了鲜活的素材,正如老师所讲,所有著名的小说都是对成规的挑战,它们所表现的人和人的生活都是无禁区、无禁忌的。阅读这些书籍使我了解到了更多我所不熟悉的世界,感受到了作者所传递的对美的追求。无论从文章构架还是文笔刻画方面,这本书都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冲击。
  
  
  
  


  by 郭玉洁
  
  1997年,台湾同志社区第一次投票评选十大梦中情人。男同志组的第一名是刚刚拍完《春光乍泄》的梁朝伟,女同志组的第一名却不是明星,而是一位年轻作家。就在两年前,这个叫做邱妙津的作家在巴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26岁。
  
  一
  
  生活的戏剧性并没有随着生命终结而停止。邱妙津去世后四个月,她的第一部小说《鳄鱼手记》获得了时报文学奖推荐奖。她的遗稿被命名为《蒙马特遗书》出版。这两部作者仅有的长篇作品,很快成为了台湾同志文学的经典之作。此后,只要事涉邱妙津,总会成为不小的文坛风波。
  
  因为太年轻,邱妙津还未来得及发展出复杂的人生故事:出生于1969年的台湾南部,成绩优异,一路读最好的学校——北一女、台大,短暂的工作经历之后,赴法国继续读书。如果说她的人生有何特别之处,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她是一名女同性恋,在一个社会缝隙刚刚裂开,整体氛围还相当压抑的时代,绝望地挣扎于对女人的欲望和爱情。
  
  在《鳄鱼手记》中,邱妙津描写了这种绝望的挣扎。这本书有很强的自传色彩,写的是“我”在1987-1991年间的大学生活,刚刚入学,“我”就碰到了高中学姐水伶,“她女性美的魅力无限膨胀,击出重拳将我击到擂台下。”两人一起上课、写信、相对哭哭啼啼,就像一对情侣。水伶对“我”也有好感,但“我”却感到惧怕,出于这种惧怕,“我”不断地把自己封闭起来,逃避、拒绝,最后搬家逃离了水伶。
  
  英国电视剧《小不列颠》中一个男同性恋的口头禅是“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同性恋”。事实上,不管他走到哪里,到处都是(男)同性恋。在同志文化已经相当发达的21世纪的英国,这是一种反讽,但是这句“我是这镇上(世上)唯一的同性恋”,却是很多人的真实经验,秘密、孤独、恐惧,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容于全世界的规范,怀着满腔情欲,却有可能是个“变态”。这种恐惧、压抑、甚至羞耻,是早期同性恋社区的共同记忆,也是很长时间以来同志文学的写作主题。邱妙津对台湾女同性恋影响极大,在书中“我”被取外号“拉子”,后来“拉子”在台湾成为女同性恋的代称,大陆的“拉拉”也是由此而来。
  
  需要指出,这一影响很大程度上发生在“文艺拉子”中间,邱妙津本人的精英特质和她的作品风格都决定了这一点。《鳄鱼手记》尽管情感浓稠,但是并不追求流畅的叙事,相反,邱妙津运用很多情节断裂、内心独白等现代叙事技巧,并穿插“鳄鱼”的寓言。鳄鱼平时独居,外出时要穿上人装,“被人看穿自己是鳄鱼”,是一个很大的危险。
  
  鳄鱼寓言丰富、诗化了邱妙津的书写,使之突破了大学女生恋爱故事,增加了含混不定的阐释空间。比较普遍的解释是,鳄鱼象征了“同性恋”、尤其是T(中性化的女同性恋),在男女两分的异性恋社会,无法被归入任何一类,就像鳄鱼一样古怪,必须要隐藏自己,披上人装,躲开异样眼光。鳄鱼面对的,就是人类社会对同性恋、对异类的恐惧。
  
  二
  
  台湾同志文学开始得很早,1970年代,白先勇、郭良蕙、玄小佛就有同性恋题材的作品问世,朱天心发表于1977年的《击壤歌》,写及中学女生之间超越友谊的情意,也被归入此类。但这样的描写毕竟为数甚少,也没有获得文坛的重视,当时的台湾还在政治高压之下,文坛发生的大事是影响深远的“乡土文学论战”。
  
  而到了1990年代,台湾已经“解严”,开放党禁,实现集会结社、言论自由,人们在不同领域集结起来冲撞体制,争取权益,工人运动、农民运动、环境运动、妇女运动……同志运动在1990年代起步,发展迅速,到2011年,台北同志大游行有五万人上街,被称为“亚洲对同志最友善的城市”,诚品书店里,以歌手张悬为封面拉拉杂志《LEZS》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台北大街上到处可见中性的男女、成双成对的拉拉,想到小说里压抑恐惧的年代,真是今夕何夕。
  
  同志文学也俨然成为重要的文学潮流,作家、作品和研究者不断涌现,学者纪大伟已经开始着手写作《台湾同志文学史》,可见其潮流已盛且久。
  
  就在《鳄鱼手记》出版的1994年,朱天文的《荒人手记》出版,这部以男同性恋为主人公的小说获得了第一届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获得百万(台币)奖金,击败的对手里包括平路的《行道天涯》——一部描写宋庆龄的历史小说。1995年,陈雪第一部小说集《恶女书》问世,书中女同性恋、女双性恋情欲的刻画,为作者塑造了“坏女儿”的形象,和当时“情欲解放”思潮结合,也是当时的经典之作。
  
  《蒙马特遗书》中,“我”这样介绍自己:“我是个艺术家,我所真正要完成的是去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我所要做的就是去体验生命的深度,了解人及生活,并且在我艺术的学习和创作里表达出这些”。“我常想到中文的未来,想到自己要创造中文新的生命内涵,那内涵是庞大的精神语言,是像钢铁一般坚硬纯粹一摞又一摞的布。那内在的高度唯有我才达得到,那语言的璀璨色泽就在我内心,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把布织出来,织出来覆在中国人的精神上面的……”
  
  “我”仍然为爱情痛苦,“我从十五岁起就对女人产生爱情,十八岁起就欲望女人的身体”。“同性恋”这一身份(以及随之而生的压抑、挫折)已经不再构成这部书的主题,可是,失去、伤害、愤怒,充斥了书信,伴随着精神上的黑暗和崩溃,书中数次提到死亡,在第十二封信中,“是的,这次我决定自杀,并非难以生之痛苦,并非我不喜欢活着,相反地,我热爱活着,不是为了要死,而是为了要生……”
  
  在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中,特别要警惕,不能把主人公和作者混为一谈,从文学的意义上,“我”绝对不是邱妙津,但是《蒙马特遗书》中纷杂、狂乱的独白,却很难让人不和作者最后的选择产生联想。“我”不停地分析自己,“向内注视”,注视到的已经是抑郁症症状,而邱妙津的专业正是心理学。
  
  同辈作家、好友、同样为抑郁症所苦的骆以军在邱妙津自杀后,写了《遣悲怀》,在小说中和逝者进行生死对话。在一次采访中,骆以军回忆和邱妙津的对话,邱妙津说,人生应该停在最纯洁的时候。抑郁症、自杀似乎是他们这一代台湾作家的命运。骆以军说,这批小说家的第一本小说都极其相似,都是一个孤独的密室,一个疯狂的神经质的人,因此有评论家把他们总结为“内向世代”,“这些疯狂的实验、扭曲、旋转,对于自身经验的无限细分,对脑力、灵魂的高度使用,是一种常人难以想像的、极度折磨的写作实践。”
  
  剥除了女同性恋的身份(假如可以剥除),邱妙津是这样一个勤奋、有野心的小说家,跳进自己内心的黑暗、在疯狂边缘打转,并奋力诚实地表现这些黑暗和疯狂。残忍的是,这样的才具,无论对作家的人生,还是作品,都难以为继。谁若说写作是疗愈,那就是不了解这手术刀的锋利。
  
  三
  
  有人怪罪邱妙津,台湾拉子之所以这么忧郁,都是邱妙津的影响。她的作品的确沉重,作品中呈现的也是令人畏惧的爱情,但这一影响无从验证。忧郁(以及与此类似的负面情绪),是所有还不被广泛接受的同性恋、所有异类的疤痕。只要必须活在秘密、否定、隐藏之中,诅咒就不会停止。
  
  纪大伟这样评价《鳄鱼手记》:“书中‘若无其事’地‘随手’描写女男同志的性行为性器官、女同志的自慰、男同志试图跟女同志做爱的场面,几乎是台湾文学的创举。主人翁喜怒哀乐起伏不定,有时候用欢喜诙谐的正面讨好朋友们,有时候却又用阴沉悲伤的身影背对众人。主人翁正面和背影交错的形象,与其让读者觉得她虚伪,还不如说她让人觉得率真——她都把生命的不堪黑暗面掏出来给读者看了,怎么可能不真诚呢?”
  
  随着更多同志文学作品的问世,用纪大伟的话来说,同性恋已经是“老梗”,不可能一有人站出来说“我是同性恋”,就立刻迎来关注——无论那是喝彩还是辱骂,那样的时代即使不是已经过去,也必将会过去。《断背山》中牛仔的爱情尽管受挫,但是影片却获得全世界的成功,压抑、痛苦的情绪主调也必定将会成为“老梗”,那么,以题材命名的同志文学,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邱妙津活到今天,她的小说主题会是什么?
  
  同性恋挑战人们原本对爱、性、性别的理解,是毫无疑问的。成为同性恋,就是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人。在一般人看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全部出了问题。除非屈服于社会、文化、家庭安排好的路径,像一个“正常”男人/女人一样打扮、行动、结婚生子,否则必须一切重来,自己摸索,在黑暗中重新去认识、定义世界,去探索身份、爱情、性、亲密关系。对于一个有勇气并有幸活下来的人来说,这是诅咒,也是一件礼物,它意味着困难,很有可能死在半路,死于生命的脆弱,但也意味着更有意义的生活。屈服于秩序,是大部分人的生活,但那又有何意义可言?对于世界来说,它也是一个礼物,意味着冲撞僵硬、乏味的异性恋体制,逼迫人们修正对于世界的看法。我们总是需要这样的异端。
  
  毫无疑问,就像工农兵文艺一度上下殿堂,任何题材的兴衰都有时代性,不天然神圣也不天然低劣。重要的是,作家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捕捉超越表象的心灵世界,建立独属自己的风格。
  
  2012年9月,当年的“坏女儿”陈雪,出版了《人妻日记》。出版之后十分畅销,评价却不尽相同,有人认为,这本书给了同志们一个明亮、温暖的生活想像,经历了那么久的阴暗压抑,这可是华文文学中从未有过的,也有人认为,如果同性恋也主流了,变成爱情励志学,如果和男女的爱情、婚姻一样,坏女儿变成良家妇女,那它的革命意义又何在呢?
  
  在我看来,那是漫长的台湾同志文学进程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反叛者把世界拆毁了,用生命来实践情欲解放,无论男女,去除性别的界限,也破坏爱情的定义,尽量去尝试,这个过程异常伤痛,最后有一天,她们终于要开始建立自己的世界,重建爱的法则。那个世界看上去明亮、温暖,它和以前的世界看似相同,其实大大的改变和丰富了。更重要的是,那证明了她们在这个真实的人生,在伤痛和脆弱中勉力地活着,活下去。
  
  “我梦想过最好的生活是,我有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女人,然后我的时间纯粹用于写作和阅读。”邱妙津在日记里这样写道,至少这一点已经有人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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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读《鳄鱼手记》是在十多年前,我和小说的主人公们同龄,在想方设法向明知不对的人索求爱,有时候是去问,有时候是刻意保持距离再装可怜,有时候是在自责,有时候是抽离冷笑。小说里的每一个人,都激烈固执得让我怕,不是不懂,也不是全懂,一边想着何苦这么激烈,一边又觉得,我脑子里的某条拉船的缆绳也快要断了。那时,邱妙津写的无比激烈、狂躁,充满渴望又极度自我的状态,让我感到非常紧张。我能模糊地感到一部分的我也是那样的,她就像要把心里的怨与恼和欲望都从我的某个深处钩扯出来。
  
  《鳄鱼手记》里的“我”是女学生,她爱着一名叫水伶的女孩,也和叫小凡的女子交往;她的朋友梦生和楚狂,两个男生彼此有着感情的牵扯;她的朋友吞吞和至柔,曾有一段至深的交往。她们和他们,在索求爱,没有真正外力的迫害,但心里却乱成一团,这种乱,渐渐成魔,伤害别人也迫害自己。
  
  沉重、抑郁、躁动,贯穿这部小说始终。
  
  这大概和时代有关系,在邱妙津生活的时代,“同性恋”是一个比现在更严重也更严肃的重大问题。爱着女人的女人更加茫然,天下似乎只有我一个怀着这种不健康和奇特念头的想法,对于内心有着强大的破坏力。恋慕男人的肉体可能是肮脏的,但恋慕女人、向对方索求爱,就好像在肮脏上还加上古怪,还把对方也带进深渊里似的,这种自我限制只是一个方面而已,更悲哀的在于心里固执又绝望地守着“对方终究还是会去组成正常家庭”的设想。邱妙津在小说里写的对待感情的方式,是自杀式的,以为感情必定无以为进,于是干脆自行决定掐断彼此的联系,可掐断毕竟不是真的死,一切还没结束,内心无法平静。
  
  在第一次读《鳄鱼手记》的时候,我不知道邱妙津是谁,而现在,她有照片,我也知道了她刺胸自杀的事件,再看她的小说,我总是会把作者直接代入想成小说中的“我”,她不仅仅是“我”,“我”以外的每个人物都不是她,却又是她。我自己在写小说的时候极力避免人物太像我,也痛恨别人写评论的时候说小说里的人是我,却在读《鳄鱼手记》的时候不断地在衡量邱妙津和这个“我”之间能有多少差别。读小说的过程,窥看《鳄鱼手记》里主人公的内心,更像是在发掘邱妙津的生活轨迹和线索,试图找到她自杀的原因。这当然是错的。可是,在看到主人公既悲又狂躁的叙述时,我心跳着,又想到,这小说的作者,大概只有那样一个结果了吧。
  
  第二个错处是,我在计算,有多少人、多大比例的人,是她所写的这样的人。这和是否爱上同性关系不大,在看似无望的关系面前,那些像“我”的人,之所以难以获得能使自己平静快乐的爱,问题不在于他人,而在于这个“我”心里,总是只有“我”,过于专注于自我感受而没有真的理解他人。
  
  说到底,邱妙津所描写的恋爱方式是全然自我的。那些他人,想救她或靠近她而不能。以为是在为别人考虑而回避、拒绝、躲闪的时候,实际上是伤害了爱她、渴望她的人,就像《鳄鱼手记》里“我”伤害水伶和小凡、梦生伤害楚狂、至柔伤害吞吞那样;可伤害不是单向的,那些被伤害的人也用软弱至疯狂的方式折磨着对方。一群心里满是自我的笨蛋,执拗地被束缚在爱的念头里,钉死在这儿,除了深受己害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吗?
  
  写什么样的人,与这些人是否真实存世、是否占社会主流毫无关系,但我在不断地把她的人物贴合到我认识的人和我自己身上,在真实中不断去找所谓的“原型”和同类。这样像一点儿,那里像一点儿,但又不全是。有那么一类人,就是会有那么一个阶段是那样的,或者有一部分一直是那样。而这一点让《鳄鱼手记》脱离了描写人物如何受性向困扰的同志小说的范畴,它在描写特别敏感、自伤的内心世界,写人们如何围着自己建起牢笼,挣扎又处处碰壁。


  读邱妙津的起因是骆以军的《遣悲怀》。其实《遣》写得很一般,句式冗长而拖沓,琐琐碎碎,耗尽读者心神与耐性。它带给我的唯一启示是对邱妙津其人的好奇。是怎样的粘稠质抑郁人格才能汇合成《鳄鱼手记》的绝望悲恸。
  鳄鱼是什么。
  如同她八十年代蕾丝边的身份一样,披着正常人的皮相,活在直人的世界,冷眼看着旁人对其的荒谬议论。濒临灭绝的稀有动物,边缘人群,就和那时邱妙津的身份一样,他们活在自我的精神世界里,对爱欲望既纯粹又热烈,但又不足以为他人道。梦生,楚狂,“我”都是这类人。因是同一类人,所以只一眼便嗅出彼此身上散发的那股气息。身为阴性体却对阴性美产生渴望,这就是“我”体内狂热的危险因子症结所在。因无社会认同感,即便在爱的时候,依旧是孤独的。
  鳄鱼习惯用正常人的外皮来粉饰生活。
  “保鳄组织”与“灭鳄行动联盟”的辩论尤为可笑与讽刺。简称“阿保”和“阿灭”。
  阿灭说:“无论关于鳄鱼的研究如何争论,鳄鱼一定不是纯正的人类,反正只要跟我们绝大多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不一样,就是不正常的,各位,你们能忍受变态的因子在社会上流转吗?你们愿意未来我们社会的人们统统变成鳄鱼吗?”
  只因为与大多数不同,就惨遭否认,甚至被定义为变态,岂非可笑?
  一个正常的社会必然是具有包容性的,它可以宽容所有个体以自己的方式存活于世。而一个苛刻落后的社会,定是如同mass production一般,炮制出一模一样的群体生活模式。即是经济学定义中的standardized。
  她复又写:
  “这只特殊的眼睛在我青春期的某一刻张开后,我的头发快速萎白,眼前的人生偷换成一张悲惨的地狱图。所以当我还没成年时,我就决定要无、限、温、柔,成为这一个人。把自己和这只眼睛关进去暗室。”
  有一种电影,剧情沉闷冗长,比如王家卫的电影。观者不需去寻找故事,只需感受情绪。邱的文字也是。
  她写的是绝望,可我却能感知希望。因坚信,一个人的正面力量终究会战胜粘稠质抑郁。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真正无、限、温、柔的人。如同吞吞此人,细细缝合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的缝隙。一个掉进此缝隙的人是危险且自毁的,比如邱妙津。


  我的盲点
  ——序邱妙津简体版作品集
  
  在文学的阅读上我有我的盲点。
  知道是“盲点”,却不愿意改,这是我近于病态的执着或耽溺吧。
  年轻的时候,迷恋某些叛逆、颠覆、不遵守世俗羁绊的创作者,耽溺迷恋流浪、忧愁、短促早夭的生命形式。
  他们创作着,用文字写诗,用色彩画画,用声音作曲,用身体舞蹈,然而,我看到的,更勿宁是他们的血或泪,是他们全部生命的呕心沥血。
  伊冈•席勒(Egon Shiele)的画,尺幅不大,油画作品也不多,常常是在素描纸上,用冷冷的线,勾画出锐利冷峭的人体轮廓。一点点淡彩,紫或红,都像血斑,蓝灰的抑郁是挥之不去的鬼魅的阴影。
  席勒的画里是眼睛张得很大的惊恐的男女,裸体拥抱着,仿佛在世界毁灭的瞬间,寻找彼此身体最后一点体温。
  然而,他们平日是无法相爱的。
  席勒画里的裸体是自己,是他妹妹,是未成年的少女,瘦削、苍白,没有血色的肉体,褴褛破烂,像是丢在垃圾堆里废弃的玩偶,只剩下叫做“灵魂”的东西,空洞荒凉地看着人间。
  人间能够了解他吗?
  北京火红的绘画市场能了解席勒吗?
  上海光鲜亮丽的艺术家们对席勒会屑于一顾吗?
  或许,还是把席勒留给上一个世纪初维也纳的孤独与颓废吧。
  他没有活过三十岁,荒凉地看着一次大战,大战结束,他也结束郁郁不得志的一生。
  他曾经被控诉,在法庭上要为自己被控告的“败德”“淫猥”辩护。
  然而他是无言的,他的答辩只是他的死亡,以及一个世纪以来使无数孤独者热泪盈眶的他的画作吧。
  邱妙津也是无言的。
  我刚从欧洲回台湾,在一次文学评审作品中读到《鳄鱼手记》,从躺在床上看,到忽然正襟危坐,仿佛看到席勒,鬼魂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所知道的邱妙津这么少,彰化女中,北一女,台大心理系,巴黎大学博士候选,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学历。
  我所知道的第二个有关邱妙津的讯息就是她的持刀“自杀”了。
  我们可以用“死亡”去答辩这个荒谬的世界吗?
  于是,我读到了《蒙马特遗书》。
  台湾战后少数让我掩面哭泣的一本书。
  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看起来不像是文学创作。有人告诉我──《蒙马特遗书》是邱妙津自戕后朋友整理的她的信件。我并不确定:她有没有意图这些信件有一天会被阅读。
  沙特(J.-P. Sartre)在介绍《繁花圣母》的作者惹内(Jean Genet)时特别强调了文学的“非阅读动机”。
  惹内是弃儿,是街头男妓,是小偷扒手,是罪犯,当他关进监狱,在天长地久的牢房里,他开始书写,写在密密麻麻的小纸片上,数十万字,然后,被狱卒发现了,一把火烧了,他无所谓,继续书写。
  创作到了没有阅读者,诗没有人看,画没有人看,你还会创作吗?
  十三亿人口的中国,没有人懂你,你愿意多懂一点自己吗?
  惹内的文字流传出监狱,引起法国上个世纪最大的“文学”震撼。
  文学不是为了“文学”的动机。
  文学永远是你自己生命一个人的独白。
  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书写她的独白,她在最孤独的世界里摸索一个女性身体的私密纪录。
  我还没有看过华文的女性书写里有如此坦白真实赤裸裸的器官书写,女性书写的器官,当然不应该只是看得见的眼睛鼻子,也更应该是身体被数千年“文化”掩盖禁锢着的乳房或性器官吧。
  那是邱妙津使我正襟危坐的原因,那也是邱妙津使我心里忽然痛起来的原因。
  我知道这个生命是席勒的幽魂又来了,这次它要用华文书写。
  巴黎的街头常常有寒波(Rimbaud)十八岁刚到巴黎的一张照片,清癯忧愁少年男子,像做着醒不来的梦。
  他写诗,像李白初到长安,几首诗,震惊巴黎,大诗人魏尔仑(Verlaine),老婆儿女都不要了,疯狂热恋起寒波。
  那是上上一世纪末伟大的“败德”事件。
  他们“败德”,却绝不媚俗。
  叛逆、颠覆、不受世俗价值羁绊,“La vie est d, ailleus──”
  寒波照片制作的海报上写着这诗句──“生命还有其他──”
  这句话已经是今天欧洲青年的格言了。
  生活在他方,可以出走,可以流浪远方,可以不写诗,可以——不是这样活着。
  寒波不写诗了,在整个文坛称他为“天才”时,他出走了。做了水手,四处流浪,买卖军火,颓废落魄死于异乡。
  有比“写诗”更迷人的生活吗?
  寒波苦笑着,或许,邱妙津也苦笑着。
  邱妙津的“作品”,或许并不是“遗书”,而是“死亡”。
  我不十分相信《蒙马特遗书》会在华文的世界有广大的阅读,但是——有你,就够了。
  你可以死亡,却永远不要衰老。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十四日
  于八里淡水河边


  刹那时光
  
  一九九五年六月那一日,是台湾常见的燠热潮湿夏日,我睡得迟醒得晚,梦中接到台北朋友的电话,告知我台湾作家邱妙津二十五日在法国巴黎自杀。挂上电话,如梦未醒,又躲回被窝,却冷得发抖,我起身,在屋里乱转,我想打电话给谁,但没有对象可以诉说这事于我的震撼,我也没弄懂自己被什么撼动了,二十五岁的我,二十六岁的她,素未谋面,一个在台湾,一个在法国,且已处在生与死的两端,毫无联系。
  我与邱妙津不认识,只因为某个朋友重叠而提早得知这消息,当时她于我只是一个年龄相近却比我早慧许多的作家,并不知道她自杀的种种因由。我正在准备自己第一本小说的出版事宜,才刚踏入台湾文坛与同志圈,初接触“同志”、“酷儿”、“性别运动”,彩虹旗帜飘飘,天上翻飞的都是名词。
  邱妙津生前勤于创作,著作却在死后才引起广泛讨论,但她是早熟的天才型作家,在台大求学期间已经头角峥嵘,一九九一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鬼的狂欢》,她拍短片,写剧本,寻求一切创作可能,一九九四年出版后来被当作女同志文学经典的《鳄鱼手记》,她大我一岁,我们都是双子座,她先我后生日差别不到十日。但我没见过她,我的脚步总是慢了一点,她自杀那年九月我才出版第一本小说集《恶女书》,因为小说内容涉及女女情欲,书籍被封上胶膜,贴着“十八岁以下禁止阅读”的警语贴纸,一出版就引发争议,我因此结识许多当时台湾最前卫、聪敏、优秀的性别运动者、学者、作家、艺术家,一脚跨进“同志”的世界,进入了“运动现场”。
  一九九六年五月,邱妙津的遗作《蒙马特遗书》出版,长期高居书店畅销排行榜前几名,那时无论在同志圈或文学界,她已是传奇人物。从第一本小说到后来陆续出版的作品,她最常见的照片,可能拍摄于就读台湾大学时期,小麦肤色发亮,一双滴溜眼睛灵动,穿着牛仔外套,小男孩似的神情。《蒙马特遗书》初次问世的封面上有着她略微左侧半身的近照,或许拍摄于巴黎,厚黑过耳短发,流海稳妥梳开,金框眼镜,身着暗色大衣,仿佛正在逐渐迈向成人世界的边缘,仍感到挤身的疼痛,镜片后的眼神眺望远方。二十六岁最后身影。
  
  一九九六,九七,九八年,是同志运动风起云涌的美好时代,是“那些花儿们奔挤簇拥,争奇斗艳,众声喧哗的现场”,我常纳闷或怀疑邱妙津就在场,在那彩色人龙里,数十人或数百人,从她生前就读的台湾大学正门口出发,一次又一次地上街游行,那时活动强调的是“现声/身就是力量”,都还不是后来真正如嘉年华的数万人同志大游行,而是像打游击战,是由各地的学校与民间社团组成,以抗议各种“歧视事件”组织成的游行,学生们自发组织读书会,办演讲,搞座谈,那时大家会拼命翻译、设法出版欧美超前二十年的性别运动理论,各种影展里凡与同志相关的电影都引发热烈讨论,学生或创作者或评论家群聚,我曾参与或旁观过许多次。那时,台湾社会各界涌动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氛,处在一种“战斗状态”,上街的人们仍犹豫在“曝光”“现身”的各种复杂压力与思维里,有人会选择戴上嘉年华的面具,无论是塑料制只露出眼洞如歌剧魅影的纯白全脸面具,或者威尼斯风格只强调眼睛部分,手拿或头戴,蝴蝶形状,饰以羽毛、水钻、珠串、彩绘的半脸面具。
  那些年我常巡回各地大学校园演讲,参与各种正式成立或私下聚会的社团活动,在无数次演讲座谈会上,谈论我自己的小说或者,关于酷儿与同志。我们讨论着“性别认同”、“T婆问题”、“出柜与否”、“同志人权”,一场又一场的活动里,从性别政治,身份认同,情欲流动,讨论到家庭处境,社会位置,台下总是坐着与我年纪相仿的大学生或研究生,大家的言谈之间还充满我一知半解的名词与术语,我是个乡下女孩,小说里描绘的女同志情欲多半出于幻想,我甚至是在《恶女书》出版后才正式交往了第一个女朋友,我的身份认同,对同志世界的理解,其实是透过一次又一次的“现场演习”所得,那时我常想,如果邱妙津还活着呢?就差了一年不到啊,她预言般写出的那些问题,透过“鳄鱼”这一形象清晰传达的同志处境的艰难与苦谬,仿佛该是她坐在那些演讲台上热烈地与台下的学生讨论,我想她会比我更懂得那些外文翻译来的名词,更懂得那些需要大量时间消化的文化背景,而且,她才是真正创造了“拉子”、“鳄鱼”这些深刻影响女同志文化,并且使它们直接变成“新名词”的人。她的作品被大家传颂、引用、讨论、研究,她的生平、事迹甚至她阅读欣赏的小说、作家、电影导演,所有一切都成为女同志世界里一座无论在何处都可以眺望的高山,成为那一代文艺青年效仿参照的对象,甚至有人直接就说“邱妙津是我的神”。一九九七年,在一个同志团体举办的“同志梦幻情人票选活动”中,她甚至打败了所有还在世的影视明星,得到票选第一名。
  但她从来不是我的神,而更像是一名未曾谋面的同伴,尽管我们并不相识。她从不知道我。
  真正触动我的,一直不是邱妙津的读者反复追颂的那些“圣徒的事迹”“爱的箴言”,而是她留下的“追问”,《蒙马特遗书》是一本“遗书”,却成了活着的青年们心中的“经典”,一本悲伤至极的爱的“圣经”,她企图以死亡封印住的是一份“黄金盟誓”“永恒之爱”,但能够以“死”封箴至爱吗?那空缺的三书,“黑暗的结婚时代”“甜蜜的恋爱时代”“金黄的盟誓时代”,像三个巨大的问号,留给读者的不只是揣测真相的悬念,更像是对自己终极的追问。
  当时啊,我们都还不懂得爱情的凶险困难,当时,年少的我们,光仅只是理解自己是如何的一种存在,为何总与世界格格不入,我们的爱欲对象、身体形状,性别气质似乎仍在浮动且朦胧变化着,但我们已经感受到爱的疼痛与其巨大的影响,太多太多疑问在我们心中,无论作为一个拉子,或一个创作者,或仅仅是一个正在“爱”的个体,这一切都太复杂太艰难了。
  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怎样的爱情必须以死来保存的,邱妙津死亡之前所看见的究竟是如何的最后风景?“死亡”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无论书中或人们口中如何描绘历历,我如何在阅读过程里几度感觉到“这次她真的会死”,那如缠遂不去的鬼魅漂浮在整本书的无论欢喜悲伤愤怒的每一段落里,随着年岁增长,偶尔翻开,我仍会为作为一个阅读者你亲眼看见了那无可挽救的结局仿佛在开头已经预言而悲愤。死亡是什么?那从百花盛开的草原越过,是一片荒漠,然后,是尽头了,一切无法挽回,时间静止了,你喊她,她越过尽头的尽头,那里有什么,她没有回答。她选择的路径,后人无法从这本遗书里完整追溯。
  如今我四十二岁了,那繁花盛放,痛并快乐着充满斗志运动的美好时代已经随着社会氛围变迁,进入了更为繁复的“后同志运动时代”,邱妙津永远停留在二十六岁,而我们活下来的人逐渐老去。死者永远年轻,生者持续思索,邱妙津追随者众,但就我所知鲜少人因此效尤,走向死境,人们思索着她提出关于爱的各种追问,继续活着。
  我时常想象倘若她活到了现在,亲眼目睹了她笔下的拉子、鳄鱼蜕去乔装,大步上街,看见那曾经“充满伤害的世界”一年一年爆炸性的变化,我不确知这逐渐演变的世界是否会使她感到舒适,是否会是她喜爱而选择继续活下去的世界。邱妙津短暂的生命充满火山般的魔力与烟花的灿烂,但我以中年的心智再度重读《蒙马特遗书》,过程里我想起一九九八年冬天在香港第二届的华人同志交流大会,来自世界各地的几百名男女同志以各种困难曲折的交通方式到达香港,群聚在大屿山的一个青年活动中心,五天四夜的活动,密密麻麻的座谈会与演讲,第一天的晚会上,有个贵州来的阿姨(她大约就是我现在的年龄)举手发言,她几乎是颤抖着以含泪的声音激动而口齿不清地说话,说她如何辗转得知活动,如何凑足旅费,隐瞒家人,排除万难,历经长途跋涉来到此地,“看见大家,我非常感动”,她泣不成声,我想她没有读过邱妙津的作品,也没有看过我写的任何一行字,但我看见她,穿着陈旧的衣服,就像是从某一农村里走出来的大婶,当年我没有能理解她言语中的激动,而今回想,那个简陋的活动中心,想必就是她眼中的乌托邦,而她那跋涉万里追寻同伴的动作,充满了生命力。
  人们崇拜一个死者,并由此得到生的力量,无论对于作者或读者而言,这是意义非凡的作品,“有如此的灵魂存在,世界真美,我更舍不得死了。”但愿这会是大家读完《蒙马特遗书》的赞叹。


  时光踯蹰
  
  一个试图构造自我的人是在扮演造物者,这是一个观点:他违反自然,是个渎神者,令人厌恶到极点的人。从另外一个角度,你可以看出他的悲情,他奋斗过程、冒险意愿中的英雄精神:不是所有的突变者都能够存活,或者从社会政治的角度来看:大部分移民都学会、也能够变化成伪装。我们自身以虚假的陈述来反制外人为我们捏造的假象,为了安全理由而隐藏我们秘密的自我。
  ——鲁西迪《魔鬼诗篇》
  
  当我再看一眼他房里的情形时,我的眼珠就好似玻璃珠球做成的假眼一般失去了动的能力,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看着一道黑光像疾风扫过般横过我面前,我想我又做错了。我可以感觉这一道黑光穿过了我的未来,在这一瞬间笼罩着我面前的生涯,我禁不住开始发抖。
  ——夏目漱石《心镜》
  
  
  邱妙津于一九九五年于巴黎的留学生宿舍自杀,使用非常激烈的方式,到了一九九六年,她的遗书《蒙马特遗书》出版。我很难向大陆这边的读者重建、描述这本书对台湾那一整代文学青年的重大影响。那像是深海下面一座火山的爆发且瞬间将自己吞噬进一个既塌缩(因为死亡的将绝对时间吞噬而去),却又暴涨的宇宙(透过这本应在决定自死之前一段时间,以一封一封体例严谨分章节的“遗书体”,像巴洛克音乐赋格展示一个青年艺术家关于爱、艺术、伤害、纯粹或是对创作的意志之星空描图……)。那出自一个二十六岁,挟带了九○年代台湾文学菁英(她且较同辈早慧)的“现代艺术文学之创作(而非改良)刍议”。
  
  一本始终在“遗书/小说”之暧昧边界被阅读,然其实其想象、描绘这个带给“我”至福、玷辱、美感、憧憬或暴力的世界缩图或常借喻小说:尽可能的西方二十世纪现代主义小说经典或日本战后小说;存在主义;两次欧战造成的文明崩坏、恐怖地狱场景;一种时间的压缩、爆炸;乃至文体的高蹈、激烈扭曲、追求极限光焰……背后却难以回到古典时光的和谐、秩序、教养。有一些或当时台北这些年轻创作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共享书单与关键词:卡夫卡的《城堡》、卡谬的《异乡人》与《薛西弗斯的神话》、福克纳的《声音与愤怒》、莒哈丝、尼采、齐克果、海德格、弗罗伊德……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拉丁美洲魔幻小说家群(略萨、马奎斯、鲁佛、富恩特斯‧卡洛斯);日本小说家则是似乎大家熟悉的川端、三岛(尤其是“焚烧的金阁”)、太宰治、安部公房、某些内向世代小说,乃至其时刚译介到台湾的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电影则如她书上激昂提出的:法国新浪潮电影如楚浮、高达、雷奈这些名字;博格曼、小津安二郎、布列松、塔克夫斯基、齐士劳斯基,或她钟爱的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
  
  另一个意义,因为她女同志(拉子,Lesbian)的身份,在台湾九○年代刚解严身份认同从潘多拉盒子般禁锢、压抑的白色恐怖(同时型构一个“安全、去异存同的想象群体”)释放出来,同志运动、论述与社群方兴未艾,她等于是第一本宣示其拉子身份但以如此绝决激烈的形式,毁坏自我的生命,却喷吐出那样曝光爆闪后停格的一张二十六岁画像。一部像金阁那样繁华瑰丽妖幻如梦的建筑,却“必须”放把大火烧掉它。
  
  很难向此间的作者说明:《蒙马特遗书》在台湾,几乎已是女同志人人必读的经典。甚至可能几个世代(至今二十年了)拉子圈的“圣经”。也许可以说,它是像一辆被现代性高速车祸压挤、扭曲、金属车壳焊烈、玻璃碎洒、龙骨在烈焰焚烧后仍显现强勒结构的,女同志版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但我们这样比拟之时,其实是目睹一“将现代性精神之景致嵌进车子里”(纳博可夫语)的现代跑车——仪表板刻度和车顶钣金倒映着二十世纪人类文明已将人类自己惊吓颤栗的集中营、大屠杀、荒原、废墟、自我怪物化、荒谬、梦的解析甚至媚俗——那样在我们眼前撞进一“黄金誓盟”、“爱的高贵与纯粹”、“一个美好的成人生活”,剧烈爆炸,车毁人亡。
  
  如今我已四十五岁,距我和邱妙津相识,或我们那么年轻(而两眼发光、头顶长角),几次争辩但又同侪友好,脚朝上踮想象可以、“应该”写出怎样怎样的小说,已经二十年了。我仍在不同时期,遇见那些小我五岁、十岁、十五岁、二十岁的拉子(通常是一些像她,有着黄金灵魂,却为自己的爱欲认同而痛苦的T们),仍和我虔诚地谈论邱妙津,谈论《蒙马特遗书》,我感觉她已成为台湾女同志“拉子共和国”、某张隐秘时光货币上的一幅肖像。《蒙马特遗书》已不止是邱妙津自己的创作资产,它像《红楼梦》、莎翁的戏剧,成为台湾拉子世界那极域之梦,浓缩隐喻——像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将一整座城市的文明、辉煌、羞辱、记忆、错乱的认同,全打压挤成地底一位“打包废书工”的呓语之中——她们在主流异性恋社会中的“他人眼神建构之怪物化”;在爱情关系的另一星球重力里孤独承受的被背叛、遗弃、玷辱;她们如何重绘自己的“黄金之爱”、疯狂,常比一般人更艰难去实践的“天使热爱的生活”……
  
  这部分我无资格多说,事实上我在二〇〇一年以邱妙津自杀为对象,意图展开“小说之于自杀之黑洞的辩证”的作品《遗悲怀》,在当时激怒台湾许多女同志社群。即因我作为现实里“正常世界”的男异性恋者,我想撬开那遗书裹胁,将所有生之意义吞噬而去的死亡锁柜。
  
  有一次和梁文道先生聊到“中国小说中的‘青年性’”,我如同梦游般地在脑中穿过那些鲁迅酒楼上、张爱玲黯黑大宅里(充满老妈妈们耳语的,影影幢幢,家族如今猥亵破败的昔日荣光,鸦片膏或堂子继母身上的腻香)、沈从文的河流运镜,或郁达夫的性的南方郁疾……我说:我感觉中国小说里没有“青年的形象”;只有老人和小孩、特别是小孩,全是一些把头埋在自己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卵壳里的“少年”(或“孩童”)形象。还来不及孵化便孱弱地死了。
  
  梁文道君指出我这印象派式的谬误,他举证了许多共和国经典小说的“青年形象”。譬如伤痕文学及寻根派里那些青年。
  
  小孩。侏儒。恶童或痴儿。(譬如莫言的《蛙》或《生死疲劳》这样的时空巨幅展演“流浪汉传奇”,如葛拉斯的《铁皮鼓》与《痴儿西木传》、鲁西迪的《最后一个摩西人》、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匈牙利女作家雅哥塔‧克里斯托弗的《恶童三部曲》)。一种灵魂尚未完全坐落进整幅“某个时代全景疯狂”的成人群体中的孩童观看之眼。
  
  其实我想到的是,在台湾,非常迷惑的,回首才发现的,九○年代,我同辈一整批的创作同伴。譬如邱妙津(她的第一本小说是近乎习作的《鬼的狂欢》),或是几年后走上自死之路的袁哲生与黄国峻。
  
  袁哲生的成名作包括《送行》(在火车到达月台时车厢内几组人物的并不形成“故事”必然性的近乎炭笔素描)、《秀才的手表》。黄国峻(黄春明先生的二公子),则是像法国新小说,一个房间密室里空镜头的堆栈书柜、窗帘或玻璃的光彩稀薄的人物的回忆碎片。一种黏着在客物上的忧悒、尖叫前的寂静而非任何叙事者的心理分析式陈述。
  
  或是香港董启章的《安卓珍尼》(他是在台湾的文学奖夺奖而引起注视),叙事声音的阴性性别乃至人格分裂,背景延展一种人类历史已远离的“物种起源”的异质、淡漠“女孩脱离父系秩序(社会伦理的性别暴力)漂浮成独立的阴性文明史”。赖香吟的《雾中风景》,受创的画面,安哲罗普洛斯式的,人在其中何其渺小的孤寂荒原。最后一个说话者,或是马华小说代表人物黄锦树的《鱼骸》(其实他要到几年后的《刻背》这部骇人的小说才真正处理,“一部离散的南方华人流浪者之歌:文体即魂体”,一如犹太人上千年的意第绪秘传怪诞,要求后辈记得的“时间意义上已灭族”,无文学史可框格摆放的,背了太多代故事的少年。)
  或是我在二十五六岁间的处女作《手枪王》里的一些被贴上“后设小说”的,面目模糊、流离失所、断肢残骸的变态少年。
  
  还有成英姝的《公主彻夜未眠》,里头那些在不同短篇章节,如在一个共同梦境迷宫不同房间各自游晃,偶遇时不知前头什么事已发生过的贝克特式人物。或是颜忠贤的《老天使俱乐部》,不是《哈札尔辞典》体,不是昆德拉的《误解小辞典》,而是像编纂一本虚空中不存在的“老天使学”(在还没有日本动漫“火影忍者”的年代之前),他使用这样像一本一人杂志不同作者(建筑师、伪电影导演、伪诗人、伪记者……)以唐卡形式层层编织这样一本“老天使们的前传”。
  
  那于我是一个,同伴们(大约都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岁)如整群白鸟在一种对小说冒险充满远眺激情的于蓝天飞翔的整幅记忆画面。我们后来被称为“内向世代”。似乎这批台湾六○后的年轻小说家群,在政治解严、文化的现实位标因媒体开放,因汹涌窜出的专家语言而立体纵深。年轻的小说家们已到了台湾现代小说语言实验的第三代了(在我们前代的张大春、朱天文、朱天心、李永平、张贵兴、李渝、舞鹤……),他们的作品,似乎已将中文现代主义的语言实验,推到一个成熟且贪婪连接上卡尔维诺、波尔赫斯、艾可……这些如万花筒如迷宫,小说如连接世界不同语境之观看方法论的“大航海时代”,你可以透过小说的虚构、赋格、飞行设计图或类似一座大教堂的繁丽建筑……你可以出航到人类心灵海洋的任何百慕达,捕捞任何一迷踪、裹胁了神秘、失落存在意义的白鲸。
  
  问题是,回头观看当时的我们,这批处于九○年代台湾六○后的年轻小说家群,你会发现,他们动员了更精微的显影术,更微物之神的静室里的时光踟蹰、更敏感的纤毛和触须……却都像是如此专注却又无能为力地想探勘“我是谁”——那个大历史图卷已无法激起说故事热情;“我”,像被摘掉耳朵半规管的医学院实验课的鸽子。那样的自画像,通常已是一张残缺的脸。
  
  这是我在时移事往,二十年后,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在北京出版,我想提醒此间读者的。它并非一本孤立之书,或仅仅再复制一次“女同志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非常恐惧那样如极陷光焰将一切黯灭的黑暗般,全吞噬进一“遗书”(遗体)的诗语言的辉煌和表面上的惊骇与肃穆。事实上,从邱妙津开始,到黄国峻、到袁哲生……像一只一只同伴白鸟的殒灭,他们以自杀裹胁而去的巨大冰冷、空无之感,在事件刚发生如此贴近的我那一辈刚要跨过三十岁,将小说作为辨证世界、其命运交织、杂驳无限本质的“方法论”(卡尔维诺所言),他们确实强迫我们将正活着(且其实才刚要进入创作上稍微能理解、掌握的时期)的时光,全歪斜、死灰成“余生”。那似乎取消了你必须像赤足踩入黑夜水池哆嗦感受其寒冷的,卑微的活着,继续在时光的长河中观察其实黄金誓盟之爱如何腐蚀;持续的衰老,进入一种社会网络的男女关系、经济关系、或慢速一如卡夫卡城堡的医疗体系的死生关系。那似乎取消了(作为一个小说家)你必须有足够时间展辐以理解、观看,才得以百感交集体会的“全景幻灯”:文明如何堕坏、人类存在处境有时可以流放在怎样野蛮不幸之境;或如库切的《屈辱》或纳博可夫,那极限光焰,光黯灭前必须去交换的,时光烂叶堆中,你屈辱活着的时光。
  
  也许,这样的一本遗书,它或如顾城(《英儿》),或是三岛,是某个辉煌心智激情,如一座以将之存有消灭为交换,使之强光爆闪(我们脑额叶中永远的印记?)的“宇宙精神之预言”(譬如火烧金阁)那样永远放逐时光之外的坛城?
  
  时隔近二十年,我重读《蒙马特遗书》,还是每一小章皆无法卒读,巨大悲伤充满胸臆。我还是不断为她那私密(但其实是作为一“预知死亡记事”的,如太宰治《人间失格》,如齐克果《诱惑者日记》,有一想象性“小说读者”如你我的“遗书”——它不是一严格要求烧毁,而是在一死之换日线的默许下将被出版的创作)的冥想、“命运之奥秘”、关于“灵魂”、关于“被爱欲”、关于“玷污”、关于“背叛”……我仍旧在掩卷之余,心绪翻涌,脑海和虚空中的,似乎永恒停在二十六岁的这位作者,进行一种死神笔记本式、误解小辞典式、赫拉克利特河床式的喃喃自语辩证……
  
  《蒙马特遗书》确实像一枚被这位有着灵魂核子当量的女同作家封印如Inception(盗梦空间)或《源代码》这两部借用量子宇宙(或波赫士擅长的《环墟》或《歧路花园》)那样一颗“微型黑洞炸弹”(刘慈欣科幻小说中的发明):你一开启它,无论你处在怎样的真实语境里(一九九六年的台北,或二〇一二年的北京,或你是不是拉子?或你置身在跟书中世界何其遥远的共和国话语、微博话语),它都能逼使你原本立身其中的这无比真实的世界,被她的黄金纯粹的这样“爱”的高贵绝望铭刻字句(或朝向这种高贵天空之城、踮起脚尖、扑打翅翼、渴欲升空的姿势),将你的真实时间液化、整片萎白死灰,成为丑瘪皮囊,成为飓风中整条街皆粉碎的马康多镇。那似乎像一不断重返“死亡之前最后时刻”的回路。你不断重新鉴视、查看那死亡密室的“箱里的造景”,“到底怎么回事?”坏毁的脸是在怎样的“爱的强大描述之光照”下,一笔一笔刷上阴影?那将使我们合上书后,恐惧、哆嗦、心脏宛如宇宙瞬爆,哀悯、净化,甚至羞愧。不是为多年前她早已发生的这个“自杀——遗书”的殒灭与存有的白银坛城,而是为我们没有对抗虚无、对抗媚俗,不愿意在屈辱和剥夺后相信自己是不该被羞辱和剥夺的,在浑浑噩噩的时光泥河中这样继续活着。


   在对邱妙珍这三个字没有任何认知的时候,碰巧读起了这本书,开始是当做安妮宝贝一类无病呻吟的女子来看着解闷的,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除却隐藏在情节下大段游散却又直指痛处的心理剖析,生活哲学,更明显的一点是作者的自毁倾向。人生的荒谬,体制的束缚,学校的荒唐。还有对升学,工作,结婚人生三座大山进阶的讽刺,她清楚地看得到这些人类社会的诡计,却又不拆穿这荒谬的一切,反而却企图在这荒谬中找寻另一个自己,急切地把心扔出来,像是说,看,我注定会在这个自己既厌恶又不得不生息残喘的世界中消磨掉自己,走向毁灭,走向空无。度娘告诉我,这个作者是天才,度娘还说,她在我上小学的那一年实实在在地走向空无了,方法正是自我毁灭。
   最初让我发现这种倾向的人物并不是第一人称的那个指代作者的我,确是那个混过黑道,夺去过一个十二岁女孩贞操的天才梦生。她描述他有着天才特有的寂寞。以前我曾经搜刮脑里所有的智慧去思考天才缺什么,最终得出的答案是天才什么都不需费力,所以生活太无聊,缺乏追求。而这个真正的天才作者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茶时间隔着一本书的厚度告诉我,天才无聊并不是无需追求什么,而是神赐的大脑在告诉他们如同鬼画符一样的数理问题的同时,告诉了他们人生这门大学问的谜底。参透了所有的追求都是狗屁,天才缺少的是一双屏蔽真相的大手。
   若要问天才为什么会去死,这个问题大致可以用神视角说明。这里必须用个不是太雅观的比喻。神看人的心情大致会如同人看一群被蒙了眼拉磨的驴。你怀着怜悯又有点鄙视的心看着这群灰色的畜生自以为正在一场旅途中的那样走,实际每天的作用只是为了那么点豆腐渣和小米面,你想笑又想哭。但畜生自己却没有任何心情,只要不看也不想终点,一心在路上,内心就可以保持永远的欢畅与亢奋,只要每晚的草料都丰足,明天就又可以用新奇的心情对待数不清又数的清的路程。但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大发慈悲,一扬手揭开了其中一头驴的蒙眼布,使他看到了这个大骗局,它会羞愤不已,马上为自己和同类悲鸣。并且是再也好不了了,是的,悲鸣至死。而其他驴呢?定会以为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遂奔跑得更加卖力,试图逃离危险。直到晚上嚼上丰美的草料,一切就都又遥远而欣欣向荣了起来。
   在这个命题中,谴责并不存在。庸碌之人有自己的美学。生命与对欢乐的追求从来都是不应该被消遣的。没有天才的洞彻,你我他才能成为这一刻的存在。
   天才消亡而去,庸碌之人继续奔跑在磨盘的路上,大家都找到了自己既定的路,挺好。


  我一向不那么尊重仁者见仁的说法,仁者见仁很大程度上是对事物认知能力参差不齐的妥协。真正的美好,如果观看者都有一样的认知能力,就算不对胃口也做不到扭头说不美好。但是,这本书,公正的说是需要一些仁者见仁的。
  
  这本书和天性有关系,关系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怀抱兴趣深刻的探索过自己和另一个人内心,关系那份你渴望探索的心情是不是有悖于常理,也关系到那个被你圈定的灵魂是不是视你为鳄鱼,凡此种种,如果有过经历,这本书会是苦涩,洁净到想掉眼泪的。
  
  这本书比《蒙马特遗书》好,不仅好在没有失控,也好在那时的邱妙津没有那么浸沉在悲剧的美感里,《鳄鱼手记》里的她是枯坐着流眼泪的问为什么,《蒙马特遗书》那会她却是在骨子里已经梳妆打扮好,只等待时机拔刀自杀了。一种自知的神经质也带着一种功利心,对美太刻意也容易损害美。
  
  邱妙津这本书里把被视为失常的友好刻画得非常好,连同鳄鱼一道,使得一种很纯洁的失望和恨意布满整本作品,这种纯洁本身就意味着爱。愿水伶、小凡忘记自己走出去的心情和对待絮时坚定两人是对方灵魂唯一养分相比,更小心,更闪烁,更犹豫。正是这些让作品显得楚楚可怜,让和异类这个概念打过交道的人都能被扯回那种深深的黑暗里。说邱妙津文字做作,绕口的人不知道,不知道被作为异类活在世界上是怎样滑稽的故事,不知道年轻时候找不到同伴,找不到原因,只知道自己是穿上人衣服的鳄鱼,活在没有鳄鱼的世界,不得不终日谨慎的与人类交往,保守自己的秘密的紧张,不知道一直与世界躲藏,却冷不防的在最残酷的出口被逮个正着的错愕,不知道还学不会下跪求饶,也学不会看破看穿的年纪只能恨恨的擦眼泪写自己内心解释的孤寒。这些灰心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都体会不了的,即使怀着再大的同情心都不足够。
  
  邱妙津还有一个可贵处,就是能把故事说得很真实,这种真实不止是对情节上的推敲,也是在自我分析上的准确。每一段关系,她把自己的绝望都罗列开来,拿放大镜给你看,逼得你有时都不敢直视这种真实的绝望。
  
  最后,我太喜欢结束时对鳄鱼所做的编排,两本书的最后都启用了我祝你快乐幸福的句式,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最心酸的浓烈笔划。 想起在《蒙马特遗书》最后的诗里那句话有所有痛苦的根。—“总是有个什么人可以说: 这是我的。 我,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骄傲地这么说。 如今我知道没有就是没有。 ”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偶然看到了这本书,无聊的时候看了一遍,还记得看第一遍的时候心痛不已呼吸困难,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只有和她有同种经历才懂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吧,不管她勇敢不勇敢,不管她的自杀代表着什么,至少看了《鳄鱼手记》,看到了一些共同之处。懂得她的矛盾与纠结,以及那烈火般的爱情。
   现在的我就像是大一的拉子,爱情的甜蜜大过于内心的痛苦,虽然同性的痛苦很多,双方的感受什么的,未来注定的分离什么的,可是就算是知道会分开,知道自己深爱的人也会嫁作人妻,还是舍不得放手。每次都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未来对方结婚会怎样,无论笑着还是哭着,总是期盼能够名正言顺的和她在一起的是自己,不是吗。也没有大度到,只要别人给你幸福,我就无所谓。对于深爱的确注定要失去的,这种无能为力感真的很受挫。有时候都很后悔开始,有时也会互相抱怨会什么不早一点在一起,好几次拥抱着彼此伤心的哭泣,我们哭泣的不正是这无力改变的结局么。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挺喜欢梦生的,我不喜欢那种看着对方幸福还要努力给出祝福的样子,因为谁也无法决定自己的性别啊,如果只是这个原因不能在一起,无力啊……
   因为极端的爱,极端的人格,好像痛苦是人生永远的主题,我们挣扎,吼叫,有得被驯服,有的选择改变,而有的人,也就极端的华丽丽的飞走了。。。。
  


怎样 满意了吧 我的还没到 看了再来认真回复


正在看这本书,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有点戳痛人心的感觉。与其说是小说,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她的自传。坦白来说,她的自杀让这一切的精彩推上了高潮。大概,痛快就是如此吧。


@橘子 那之后我就没读到一本好看的同志文学


在我看来,《鳄鱼手记》是一部真正在剖析一个人的文字。她不惜对自己开膛破肚来剖析自己的心情与情怀,也正是这种真实最最打动人心。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但是,拉子们似乎都还是一样的。


这么赞。鳄鱼风。


话说你写的书评之后忽然想重看一遍.........


看你写了那么多gay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看到一篇关于lesbian的作品呢?


呵,在报纸上看到这篇了
一个更广的视野吧,不只是同志小说


心里全是自我的人确实问题多多,感觉自己有时候也是这样。


心里衬得难受


人与自身的争斗,最是困顿。如果能有那么一人,给予一个向上的拉力,哪怕只是倏忽的光,掠过黑黯密封的罐子,结局必会不同。也只是如果罢了。


邱妙津炙熱激蕩直擊靈魂,可惜就這樣走了。


你可以死亡,卻永遠不要衰老。


参透了所有的追求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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