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
2004-04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郁白
210
叶萧/全志刚
无
《悲秋:古诗论情》着眼于中国古典诗歌的“悲秋”主题,结合中国古代文论与西方文学批评,从《诗经》、《楚辞》源头到唐诗的顶峰进行了深入研究。
郁白(Nicolas Chapuis,1957一),法国著名汉学家,毕业于巴黎第七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郁白曾先后担任法国驻中国大使馆文化参赞、法国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外交官生涯加深了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也使他得以与中国文化界精英相与往还。郁白在法国翻译并出版了钱钟书、杨绛等人的著作及多部中国文学名著。其专著《悲秋》(Trstes Automnes),于2001年1月在法国出版。
译 序 引 言 第一章 病秋与圣人的漠然 由节至礼 及时行乐与悲歌 第二章 自然的不幸 宋玉的《九辩》 拟物还是寓物? “皇天平分……” “踌躇……” 超越 第三章 诗学语言 《论语》 《诗大序》 孔颖达的注解 个体道德与集体道德 第四章 从道德到感情 3—4世纪:挫折,陶醉还是焦虑? 5世纪:从道义到欲望 6世纪:繁琐的颂歌 第五章 由感及情 陆机与潘岳(3世纪) 刘勰与萧纲(6世纪) 第六章 《秋兴》(八首) 《秋兴》其一 《秋兴》其二 《秋兴》其三 《秋兴》其四 《秋兴》其五 《秋兴》其六 《秋兴》其七 《秋兴》其八 意识的觉醒与自我认同的危机 第七章 毒曲 相通和沟通 “蛇形” 虚无之境 毒 秋与龙 参考书目
在中国,如果说秋天的意象仅仅是通过这两种模式才得以成型,那也不足为奇。恰恰因为其在儒家思想中的象征意义,秋天的意象已经成为我认同的一种真正的“传统概念”。 中国文人们钟爱悖论。事实上最具悖反意味的是,诗被立为宇宙神谕,在诗歌末尾看到的却是人类话语的解脱。儒家关于诗歌“自然”功能的直觉值得称道。当然,可以将诗歌诠释为道德秩序的证据,以及服务于皇家礼仪,为君主统治臣民之权柄罩上神圣光环的工具。但建立这种意识形态,同时也赋予诗人以话语自主性:根据《诗大序》的论述,诗人归根结蒂只能表达他自身意识的动摇。在此意义上,中国诗人可以说是启蒙哲学家的鼻祖。 同样,在此意义上,因远离中央而无法影响历史进程,中国的诗歌话语在其政治环境中从来都没能跨越哲学之门槛。在中国,自我认同一直都只是个人的际遇,它在诗歌中找到了一个微妙而间接的港口。 这两种本体论的阐述有着根本性的分歧:其中,王维对自我认同的质疑比另一种更加积极。回到王维的意象来看,人永远都不应该去品尝龙毒,也永远不能够在池潭的萦回之处自怜,否则立刻就会有危险。在中国,有不得逾越的戒律,池塘“有毒的表面”就是这个无法通过的减压舱:中国诗人不满足于孤独地面对他灵魂深处的阴影。 因而所有诗歌都企图,至少从表面看如此,约定俗成地了解全文:诗歌应该达到平衡、和谐与“中正”,要是没有这些因素,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就无法继续运转。王维没有避开这一规则:“安禅制……”秩序得到了肯定,诗歌结束了,读者放心了,评论家满意了。然而,秩序本身却仅仅是被用以遏止(或云克制、控制、主宰)潜在的混乱力量。而且诗人正是以“制驭”该强烈混乱的方式,证明了他的自我认同。 …… 书摘2 而更糟的则是痛苦而没有爱情,当一个人被所有人抛弃,甚至不再有一颗心想着他:对他来说,没有人会为他准备寒衣。他仅有的伙伴是那“萧森”的气息。夜色降临之后,他就只剩下一些真实的泪水和虚幻的希望了。 杜甫的这篇序言令人想到了何逊(约466-约519)那首题为《日夕望江》的精彩诗篇: 仲秋黄叶下 长风正骚屑 早雁出云归 故燕辞担别 昼悲在异县 夜梦还洛油 洛泊何悠悠 起望登西楼 的的帆向浦 团团月隐州 谁能一羽化 轻举逐飞浮 洛水是流经故都洛阳的一条河。我们会看到日夜思念着长安的杜甫,如何以他自己方式进行这个飞鸟之梦 《秋兴》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获花。 京都长安不仅仅是一个回忆:每个夜晚,星辰都会在天幕上标出指引诗人视线的坐标。唐朝星象分野显示,长安恰恰位于秋季天幕北部的北斗星下。太阳落山之时,月光升了起来,开始充满了期待,而立刻便失望了:因为这双重的运动并不能带着诗人远离令他痛苦的地方。“视而不见,能无忧乎?”一位评注者如是说。 为表现这种迷情,杜甫引用了两则民间故事:首先是一首古老的渔歌,出自《水经》,说是在秋季与初冬,在这些怪石嶙峋的荒蛮峡谷之间,猿猴的啼叫声回响于巨石之间,“不绝于耳”: 巴东三峡巫峡长 猿鸣三声泪沾裳 第二则故事说,天上银河(中文称为“天河”)连接着黄河的源头或入海口。每年农历八月(即秋初,公历9月末10月初),一叶空空的木槎会到这儿来接渡零星的过客。据说,其中有个乘槎客就是出使大夏的特使张骞,公元前128年,他被汉武帝派去勘察黄河源头。历史真实后来让位于神话传说,据说张骞登上木槎、穿越银河,然后回到地面;有一颗流星(或是彗星,中文中称为“客星”)为张骞的天际之旅作证。这则传说的另一版本声称,这位勘察者来到“天河”之源时,“看到了一位正在捣衣的年轻女子”。 在这两则传说中,我们找到了该诗开头中的所有建构元素(而且按同一顺序排列):令人生长的峡谷、眼泪、孤舟、捣衣女、穿越星辰的道路……这种效果,如果不说是重复,至少也是回响(正如峡谷岩石间猿鸣的回响)。杜甫从而得以将他洒落泪水的真实,与登上一叶只能通向……天国,也就是说哪儿也去不了的小舟之虚幻对立起来,以重申前两节中令人郁闷的教训。 在他几个月后写的另一首诗中——那时正值他沿江而下,杜甫似乎最终还是向天际之旅的诱惑让步了: 孤槎自客星 但即便以这种癫狂的方式,诗人也只能从三峡绝壁走入夜的深渊(“从一个深深的黑暗走向另一个深深的黑暗”,斯蒂芬·欧文说得漂亮——或者,如传说所云:“在无尽的黑暗中,旅者无法辨别昼夜。”)尽管他心中充满了种种奇妙的幻想,但他的流浪仍未终结。 一些评注者还认为,这行诗暗指孔子《论语》中的一段,于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无所取材。” 看来孔于是知道天河传说的。对这段话,有各种各样自相矛盾的诠释,而英国汉学家约瑟夫,尼达姆则认为:“该意象为圣人面对着动荡的海浪……并为受迷信奴役的人民带来基于理性之有序社会的福音……这样的建筑完全配得上‘星槎’之名……”我们在该诗的后面会看到:杜甫一直怀有文人的雄心壮志,并且参照了《论语》的其他一些章节,也许他有意要让读者猜测其言外之意——他逗留于蛮夷之地可能会被看做是一种文化使命,但由于“无所取材”,他的良好意愿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有了清醒的认识,并从一开始就没有出路:在阐释这行诗时,赫尔维·德·圣德尼侯爵于1862年写道:“徒劳地期待着无望的回归……”诚然此言。 回归是不可能的,因为杜甫已经卧病在床濒临死亡,他承认京城宫殿中的人们“躲着”他:汉字“违”意味的是,那些宫殿中的人们,不管是配有香炉的殿中的大臣们,还是手提吊炉的仆人们,所有的人都朝着与他对立的方向行动,转过身去,逃避他,无视他……换句话说是:不与他碰面。相反,在他被流放所至的这些充满敌意的蛮夷之地,他直接暴露在险境之中:白色的粉堞丝毫不能抵御充满了各种危险并将一切隐没(“隐”)的夜之侵袭。在猿猴的鸣叫和 蛮夷的悲笳声中,他备受折磨的灵魂找不到可以休憩之处。 ……
在古代中国,人们称词为诗余,曲曰词余,对联、灯谜、小说类为雕虫小技,这些称谓无疑反映了诗歌在五千年传统文化中的崇高地位。在中国历史上,不乏凭一佳句而彪炳千古的诗人,如“满城风风雨近重阳”、“千古艰难惟一死”等。文人们无不呕心沥血于诗歌的切磋琢磨,求“一字不易”,乃至“语不惊人死不休”。 未熟读古诗,就谈不上精通中国传统文化。古诗的重要性不仅为国人共识,也是国际汉学界的聚焦所在。戴密微先生曾经指出:“如重汉学,当选汉诗研究”,并确言“汉诗为中国文化最高成就”或“中国天才之最高表现”(巴黎《敦煌学》第五辑,《戴密微先生逝世三周年纪念专号》,转引自钱林森编,《牧女与蚕娘》,第36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在二十世纪下半叶,伴随着唐诗译介的繁荣,’海外汉诗研究盛况空前,也更为系统、深入(《牧女与蚕娘》,第362-366页)。而在21世纪的破晓,我们又欣喜地看到了郁白先生在这一领域的新作《悲秋》(Tristes Automnes,于2001年在法国出版)。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的郁白(NicolasChapuis,1957- )先生,是法国著名汉学家。郁白始终醉心于中国文化,并与遥远的中国结下了割不断的情缘。自巴黎七大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毕业以后,郁白先生曾先后担任法国驻中国大使馆文化参赞、法国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外交官的生涯不仅使郁白切身接触中国文化的无穷魅力,也使他得以同中国文化界的精英相与往还。 为了向西方读者推广中国文化,郁白先生先后在法国翻译出版了钱钟书、杨绛等中国友人的著作以及多部中国文学名著。对中国古典诗歌进行主题学研究的学术专著《悲秋》在中国翻译出版,更令心系中国文化的郁白先生足慰平生。 《悲秋》一书是郁白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仰止之情的真率流露,也是他于中国古典诗歌领域不凡造诣的具体体现。通过对秋天形象的诗学分析,他结合中国古代文论与西方文学批评,对中国古代本体论问题进行了深入、系统的专题研究。 在中国诗歌的历史长河中,郁白凝眸于“悲秋”这一主题从诗、骚源头到唐诗绝顶的具体演绎。他发现,打一开始,秋歌强烈激越的自我认同清响,就与儒家士绅们中庸平和的不厌教诲格格不入,因此遭到社会势力的强行压制。感受到悲秋辞赋于纸背丝丝透出的郁郁不平之气,郁白不禁喟然兴叹:“两部文集(《诗经》与《楚辞》)中的秋歌,完美地描绘了在能够社会化与无法社会化之间存在着的张力。《诗经》与《楚辞》对该问题的不同处理,从一开始就构成了中国思维中最为独特的悖论之一:只有在放逐中,矿能找到自我认同。”(《悲秋·序》) 作为由法兰西深厚人道主义传统所哺育的当代学者,郁白先生的《悲秋》自然不仅仅是一项简单的文献梳理工作,其中更渗透出那份深切的人文主义关怀:“确切说来,是和钱钟书先生的频繁交往,促使我进行这项研究的。自1986年到1992年期间,在一系列关于中国思想危机问题的私人会谈过程中,钱先生鼓励我,步他著作中评论之后尘,要‘刮掉’理论的表面,以寻回‘人’的本质。以百科全书式无所不包、中西并重的坚实文化底蕴为依据,钱先生使我相信了中国本来可以也依然可以作出其他的文化选择、社会选择,而非这种称为‘儒教’的选择。”(《悲秋·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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