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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帆远航

王海龙 中国发展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1  

出版社:

中国发展出版社  

作者:

王海龙  

页数:

310  

Tag标签:

无  

前言

  十七岁那年,我即离开家,未想行不远却折翼。  一般俗语谓折翼而返,我,却折翼而未返。因为我不能返。这叫义无反顾。是为“义”么?我不知道。那年我在上山下乡插队的农村用TNT炸药轰山炸石头,用炸下来的石头筑水库。可我稚嫩的肩膀扛不起二百斤,一块石头压下,砸折了我的左腿和左手的骨头,左派偏枯。手和腿在远古是翅膀或可能的翅膀,我的翅膀折了,可还是要在那个山村呆下来,但可以干点轻省些的活儿。腿好了仍旧归队。  那时候。心里苦,可神思却飞得很远。我想回城里的家继续学画画儿。我已经学过好几年了。我的老师是潘天寿、李苦禅的学生,我从他那里知道了巴黎,知道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知道了达·芬奇(刘梦笔老师按旧时代的译法叫他达文西)。我知道了除了眼下晦暗的世界以外,还有一些这么美的天堂般的地方。在乡下,我读《金蔷薇》,读《牛虻》,读《青年近卫军》,读莎士比亚、莫泊桑、契诃夫、安徒生,读唐诗宋词读《红楼梦》读如何画人体素描读竹笛演奏技巧读民间故事读报纸读赤脚医生手册读“四人帮”和读后来的批判“四人帮”,读一切有字的东西。读,本身没有目的,只是怕哪一天不会读了。我读故我在,读是我活着的证明。  在这种读中,我朦胧地有了幻想。我读过的世界在我心中编织出了第一道彩虹,我身上开始长出了羽毛,眼见着长满了,羽翼渐丰,变成了翅膀。那时,我一个人住在一个叫做白马泉的山上。在山坳里,我偷偷地学飞。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从这面坡飞到那面坡。就是在这种飞中,我知道了古人造汉字“習”字的原始意义——原来我们是成双捉对的雏鸟儿在“白”天上扑棱扑棱地飞,飞得我舞影凌乱,对影成三人;原来飞也得学,而且要不间断地学,虽然飞曾经是我们的本能。我开始时在天上飞像是在水里游泳,比较慢,渐渐地越飞越好,飞得了无滞碍,可以一下子倏然跃到云霄八极。  可我不敢告诉别人我会飞的秘密,因为我知道他们大都有鸟枪。  那时候,我又无来由地开始渴望远行。只要走,只要能走出那山村,不怕远到天边,因为我知道,不会有比这更苦的地方。那时候,我的主食是红薯,菜是自制的辣椒酱。饭后胃痛得须弯着腰走路。这种记忆使我我终生不吃红薯。到如今,每当感恩节或圣诞节在美国友人家做客,他们殷勤劝我吃火鸡的同时吃点蘸着奶油的红薯时,我都客气地拒绝。但,我不告诉他们为什么。那是我自己的秘密,也是我那个时代的中国的秘密,我不愿意跟外国人共享。  可十七岁时,我还分得清精神的远行和身体的远行。就像俄国诗人亚历山大·格林说的,我只能站在垃圾堆上眺望天边的云霞。  那时候,连天空都没有鸟。我的童年是天空没鸟的童年,唯有我自己孤独地、夜深人静时在天上茕孑地飞。  我们修的水库在山那边,那里有船可没有帆。船是破旧的水泥船,不便远航也无须远航。我心中的船是有帆的。那帆不一定雪白,但要结实。  帆是人类远古的梦,是翅膀。人类曾经有过翅膀,在他们成为“人类”以前。自从人类失去了翅膀,他们就开始寄希望于帆。  可我在泥泞里,在不用帆和没有帆的时代却有了帆的联想。  这帆衔接着一切,让古今对话,让所有的天使,中国的、外国的,聚在一起轻轻唱歌。就像在丹麦的那个寒冷的大年夜,那卖火柴的小女孩曾经看到的。  过了好多年以后,我去过了巴黎、去了纽约以后,渐行渐远,有时会忘了我有过的那段岁月。可梦是个好东西,它常常提醒我。在梦里,我的岁月时常定格在白马泉,让我不敢忘本。正像我每每梦到数学课,不管是小学中学还是高中(感谢上帝,我大学时没有数学课)的数学课,我都惊醒。这让我一辈子佩服头脑精明对数字敏感的人们,也让我对数学有高山仰止的敬意。  我崇敬我那梦中的白马泉。  可惜,等到我1998年在海外多年后回国重返那个地方去瞻仰我的青涩岁月时,白马泉竟然变成了市郊的一片楼群或市区的一个部分。其实,我插队的时候,它似乎离城里无限远,约有三十六华里,我每天用平板车到城里去拉酱园子的淘米水喂猪,因为我肮脏简陋的车型和穿戴的行头相似,城里人误以为我是拉粪水的,行人都躲着我走。这每天三十六华里,我是一步一步用脚丈量出来的。桃花源里可耕田?白马泉现在成了城里的一个居民小区,那水库呢,那我轰过的山呢?我有太多的问号,可陪我参观的人那么忙,我不好一再追问。沧海桑田,我见证了祖国一日千里的变化。可我一直疑心那不是我的白马泉,虽然眼前有着市政府规划处的图纸铁证。我的白马泉是泥泞的山,是葳蕤的草,是冬天冷得发抖四面透风的屋,我在那屋里为乡下结婚的新媳妇家画枕头样,画老虎中堂,画着画着毛笔就冻在了画纸上。每天早上到河沟里洗脸刷牙。我要拿块石头。先用石头在冰上砸个洞,然后速度极快地在洞里蘸水洗脸。洗慢了手巾就冻硬了成了冰毡。那难忘的奇寒哟。  那里的人羡慕城里人,做梦都想做城里人。可今天那儿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城里”;在那里,我今天却找不着了北。当年的乡下大叔大婶应该刚当上爷爷奶奶不久。  九岁时读过《辛伯达航海历险记》,那神奇、光怪陆离的世界,特别是海,种下了我远行的愿望。这愿望很朦胧,也有点惊恐;特别是后来读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那神秘燃烧着硫磺般火焰的死海更是魅惑迷人。女妖赛壬的歌招人沉到黑甜的海底,帆在如注的暴雨中上下翻飞,像老鸹的黑翅膀,闪着萤萤的绿光。估计这个世界上大概人人都有过要远行的渴望,在他们人生的不同时期,或多或少。可是真正愿意把它付诸实施的却不多。夜里,我们做梦,梦里,我们认真害怕、认真愤怒,认真痛苦甚至认真生离死别。梦醒了,我们很少把它当真。  我有幸或不幸地成了那个远行的人,就觉得应该把路边的景色描述给曾经像我一样好奇或愿意张望外边的世界的人们。  我最终看到了另一种新奇的景象,那里不同于家乡的风景。于是这里有了十字路口上的美国,有了觐见教皇,也有了我觐见另一个教皇——艺术的教皇达·芬奇的笔记。有了流浪的波西米亚,有了停了电的纽约,还有了“猖”与“霸”的美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时的书字大卷薄,读唐代的“万卷”在今天不难;而北京到纽约距离是二万一千九百八十二华里,我比当年李白们幸运,我行了何止万里,但我不是“行”过来的,是飞,没有翅膀的飞。  常年不飞,我已经忘却了如何去飞。没人记得我曾经会飞,连我自己也都不记得了。  二万一千九百八十二华里呵,也没有帆。  渴望远行却也惧怕远行。当年人在无奈时往往置生死于度外,可一有饱暖,思维就变化了。当年白马泉的渴望远行是出于无奈;可后来的远行却是出于选择。  我想,唐玄奘离开长安时的心情差堪可比。  远行,却眷恋家山,一步三回头。跺跺脚,义无反顾,泪眼朦胧地上路了。  我还经历过另一种远行,是心灵的远行。我听到过路旁隐隐约约扑朔迷离的呼唤,可我没有停下脚步。我的脚印是汗湿的。多少年了,我永远想着要对得起白马泉的岁月;我如同穿上了那随咒旋舞的魔鞋,一旦上脚,就永没有止歇,只有跑的份儿了。  我记得有一条蓝水河,还记得我有个师兄,记得一些不那么蹉跎,值得忆念的岁月。我当然不会忘记,我在中文系教过书,我的本行曾经是治文学;但我逃了,我怕在太小的园子里我会迷恋温饱,流连忘返,会变成史诗《奥德赛》里那贪吃女巫亡忧果而最终成为待杀的那些变猪的水手。  水手,就应该梦里有帆,帆是水手的翅膀。  我,却是为漂泊、远行而生的。  但,又有谁愿意无端地把自己交给远方,交给那神秘莫测的茫茫怒海?  于是,我在普陀山遇到了不肯去观音。歹人偷盗、胁迫甚或劝诱,想让她跟着走,到他的岛国。  观音不肯去,因为无帆。欲渡沧海无舟楫;其实,跨越横无际涯的海,仅有舟楫无帆也不济事。当年李白仗剑去国,浪迹四合,可对海,他还是有戒心的。他眷恋着帆: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而孟浩然就更不愿“下海”了——其实他并非全然不肯去,则是另一番情怀: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他的清高和矫情终于让他无法度过最后这道坎而铩羽西归了。  后面记述的远行多是自己的选择,徜徉不归,并非仅因为归途遥远或恋栈路边的花朵,最难逃,是运命使然。人生浩漭中,无帆却有志,柔弱却多情的是王嫱。女为悦己者容,而多情的昭君却没有这种奢侈和福分,她的一生都在为不悦己者或己不悦者容。但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美人都湮灭了。去年的白雪如今安在?两千年后,我们记着王嫱,正因为她的齐天之冤,她的要强、有志气。王昭君没有帆,只有那沙漠之舟,伴着夕阳,大漠孤烟直,那无尽的驼铃声随着琵琶低诉。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呜咽呵!  沙漠是海,唯有骆驼在这无垠中潜泳。当年孔夫子也曾怕被弃而预留了最后的退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桴,大概是没有帆的?  孔夫子是无帆远行的第一人。正如姜太公,他钓鱼用的是直钩。  我,曾经有过翅膀,不常飞翔,终至忘记了如何去飞。梦里醉里想起了远行,就再蹈一回孔老夫子的覆辙罢。

内容概要

  《无帆远航》集结了作者多年的随笔作品,内容分为五大部分:梁园亦家园、那遥远的蓝水河、“说”系列,方开头、昨日和今日的街花、唐宋诗拾叶。 沙漠是海,唯有骆驼在这无垠中潜泳。当年孔夫子也曾怕被弃而预留了最后的退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桴,大概是没有帆的?孔夫子是无帆远行的第一人。正如姜太公,他钓鱼用的是直钩。  我,曾经有过翅膀,不常飞翔,终至忘记了如何去飞。梦里醉里想起了远行,就再蹈一回孔老夫子的覆辙吧。

作者简介

  王海龙,旅美文化人类学者,作家。美国人类学会会员,美国视觉人类学会会员,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现任教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著有《人类学电影》、《人类学入门:文化学理论的深层结构》、《文化人类学历史导引》(合著)、《文化中国》、《阐释中国》、《哥大与现代中国》、《纽约意识流》、《从海到海》、《遭遇史景迁》等著作。译著有《地方性知识:阐释人类学文集》(合译)、《改造欧洲:14—17世纪在法国的中国人》等。在海内外报刊杂志和专业学术刊物上发表文化人类学及比较文化、文学研究等论文及散文随笔数百篇。

书籍目录

梁园亦家园中央公园,纽约的烂漫十字路口上的美国美国人与世界大事读美国的三种札记纽约觐见教皇日记再见,那远去的大师夜遇达芬奇波西米亚,漂泊在格林威治村纽约,第五大道的跋扈与直白家住纽约狐狸与老虎,纽约大停电格林威治村的中国女编剧见微识著:说美国人的义利观美国式教学、指甲刀、龟兔与其他说西方文化之“霸”说美国人的“猖”从邮资变迁侧看国是与国势,极短篇从邮资变迁侧看国是与国势,外一篇那遥远的蓝水河蓝水河小引此情可待成追忆吃蒜薹朋友如鱼武大郎与王伦何妨示弱“眼高手低”辩说梦者、未来人类的下巴和粗饲料“说”系列,方开头说紧张说捐献说富贵说等待内与外吃狗昨日和今日的街花永远的巴乌斯托夫斯基女性的夜与文学的夜卡图鲁斯和他的情诗在阿贝拉尔和哀绿伊丝的墓园柯勒律治和《忽必烈汗》张艺谋与《艺伎回忆录》不肯去观音读星唐宋诗拾叶如诗如剑是诗思张祜与元稹杜牧与杜秋娘韩翃与柳氏王维与饼师妇、息夫人孟浩然与皇帝汉恩与胡恩关于昭君日记对话

章节摘录

  梁园亦家园?  十字路口上的美国  今天,在美国以外的地方,说到美国,几乎全世界人都对它既爱且恨,而且爱恨交加。这使我想起了我读过的书中一个久远的例子。  650年前,有一个叫薄伽丘的意大利人写了一本书,名叫《十日谈》,这本书的第一天故事里有个有名的“杨诺劝教”的故事。这个故事说有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名叫杨诺,他有个极好的朋友是个犹太人叫亚伯拉罕。杨诺和亚伯拉罕都是殷实而且忠厚的商人,为人诚恳正直。可杨诺跟自己的朋友关系越好,他就越担心,后来,这事简直就成了他的心病。  原来杨诺看见他的朋友心地这么好,又博学多才,只因为不曾信奉“真教”,将来他那善良的灵魂不免要堕入地狱,心中着实为他焦急,因此杨诺就很诚恳地劝导他拋弃虚伪的犹太教,信奉正宗的天主教。他说,即使犹太人也可以看到基督教是多么神圣和日益发扬光大,而犹太教却分明在逐渐没落,免不了有灭亡的一天。  亚伯拉罕当然不会相信他的的话。他只相信犹太教是人世间唯一值得信仰的宗教。杨诺发现对朋友爱莫能助,急得茶饭不思。他用滴水穿石的精神每天死磨亚伯拉罕,希望他哪天能改变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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