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
2004年1月1日
天津古籍出版社
勃朗特
510
刘洁
无
《简·爱》第一版不必写序，所以我就没有写。这第二版需写上几句致谢的话和零星的说明。 我应该向三方面致谢： 感谢读者，用宽容的耳朵倾听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故事。 感谢报界，以真诚的赞许为一个默默攀登的新手开拓了公正的天地。 感谢我的出版商，以他们的敏锐、他们的魄力、他们的求实精神和坦诚慷慨的态度对一个无人推荐的无名作者给予了帮助。 对我来说，报界和读者还是模糊不清的，所以我只得笼统地向他们表示谢意。而我的出版商却是明确的，还有一些宽容的评论家也是具体的，他们鼓励我，而只有豁达高尚的人们才懂得这样激励一个在苦苦奋斗的陌生人。对他们，亦即我们的出版商和几位真诚的评论家，我要真诚地说，先生们，我由衷地向你们表示感谢。 在向帮助过我、支持过我的人致谢之后，我要转向另一类人。就我所知，他们为数不多，但也不能因此就无视他们。我是指少数胆怯者或者吹毛求疵的人，他们对《简·爱》这类作品抱有怀疑的态度。在他们的眼睛看来，凡是非同寻常的东西都是异端；在他们的耳朵听来，任何针对偏执--这个罪恶之母--的抗议，都是对虔诚--这位上帝在人间的摄政王--的侮辱。我应向这些怀疑者指出明确的差别，还要提醒他们某些简单的真理。 习俗不等于道德。伪善不等于宗教。攻击前者不等于非议后者。揭开法利赛人①脸上的假面具也并不是等于冒犯了荆冠②。 这两类事和行为是截然相反的，它们之间的差异犹如善与恶。人们习惯把它们混淆起来，而它们是不应混淆的，表面现象不能误认为事实真相；狭隘的凡俗说教，只能使少数人趾高气扬、自命不凡，却不应该用来代替拯救世界的基督教义。其间我要再重复一遍，这是有所不同的，在它们之间清楚而鲜明地划一条分界线，这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世人也许不喜欢区分这些概念，因为已经习惯于它们混淆起来，把表面的虚饰当作其本质所在，以墙壁的粉饰来证明神龛的洁净，这确实是方便的。世人也许会憎恨那个胆敢探究和暴露、敢于剥去镀金显现出下面的劣质、敢于掘开坟墓揭示里面陈尸的人，可是憎恨归憎恨，而人们还是受惠于他的。 亚哈不喜欢米该雅，是因为米该雅对他所作预言，从不说吉语，只说凶言，也许他更喜欢基拿那个善于阿庚奉承的儿子，但当初如果不听谄言而听忠告，他倒或许能逃过那场流血的惨死③。 当代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们的话不是说出来取悦耳朵的；我认为他出现在社会上的大人物面前，就像音拉的儿子来到犹大和以色列诸王的面前一样；说出的真理如同音拉的儿子一样深刻，话里包含着先知的力量，切中时弊，一针见血，神态也如他一样的大胆与无畏。写《名利场》的这位讽刺家在社会上层的圈子里受到赞扬吗？我也说不清，不过我是这样认为，被他投射了讽刺药弹，被他照射谴责的闪电的那类人中，若能及时接受他的告警的话，那么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或许能摆脱致命的基列的拉末的诅咒。 我要提到这个人，这是为什么呢？读者，我之所以提到他，是因为在他身上我可以找到比他同时代人所能认识到的更为深刻、更为少有的智慧者。我因此把他作为当今社会的第一位改革家，一位能扭转时局的工作团的领袖。我认为至今还没有一位品评他作品的人找到适于他的形容，能恰到好处而又深刻地刻画出他才华的语言。他们谈论他的才华、幽默和诙谐。说他像菲尔丁①，就犹如雄鹰之如秃鹫；要说他们不同，是菲尔丁只会扑在腐臭的陈尸上，而萨克雷却从不如此。他思维敏锐巧妙，妙趣横生，然而这些对于他特有的严肃来说，其关系就如嬉戏在夏日乌云边缘闪烁的片状闪电，与孕育在云层深处的致命的闪烁火花的关系。最后，我提到萨克雷先生，是因为我要把《简·爱》的第二版呈献给他--如果他愿意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馈赠的话。
小说的情节很平缓，并不离奇跌宕。开始时通过描写简·爱在盖茨赫德府深受表兄妹的欺辱，进而表现出了对表哥的大胆反抗，对里德舅妈发疯的反驳，把简·爱的性格勾划得初具规模。接着，简·爱在劳伍德恶劣的条件下，对于生活的磨练，以及与海伦·彭斯、谭柏尔小姐的接触，使简·爱变得更为坚强、成熟，眼界也渐渐拓宽，使她从一个古怪的小东西变成了一个平静而有思想的教师。作者也巧妙地暗示了她将面临更大的挑战--与罗切斯特先生，一个地位、身份都与她悬殊很大的主人的结合。我们可以看得出，作者把她置身于英国整个阶级社会的压力之下，就像书中所说的“是个更为无边的海洋”，进而一步步把故事推向高潮，也是把简·爱的反抗精神激发到极点。 作者不仅把简·爱本身的个性描写得淋漓尽致，而且通过描写周围人物的性格作为衬托。主人历经沧桑、刚毅成熟，但生活的不幸而又使其近于冷漠；英格拉姆小姐美丽高贵而又傲慢，这更使简·爱的性格在其中显得鲜明而闪闪发光，并因为他们的衬托而更加丰满。简·爱正是因为她这种不卑不亢的精神，触动了主人的心灵，使他自然而然地爱上她，而放弃了地位与身份的“高贵”，这是简·爱个性魅力的张扬。就在两人冲破世俗，在教堂举行婚礼时，作者夏洛蒂表现出了她作为一个杰出作家的才华，故事并未在此戛然而止，作者笔锋荡开之处，揭开了疯女人的秘密，从而使简·爱在绝望中离开了桑菲尔德府，使简·爱的反抗精神走向圆满，再放光彩。
译者前言序第三版附记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三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八章
第二章 我一路都在挣扎，这种反抗是我从未有过的。这可就大大加重了贝茜和阿柏特小姐对我的反感。她们因为我的失常也放弃了原有的态度。我意识到我有点失控或者说像法国人所说的，超乎寻常的态度。而我又立刻明白，片刻的抗争终将带来可怕的重罚，所以我像被缚的奴隶那样，决心在绝望中抗争到底。 “抓住她的胳臂，阿柏特小姐，她简直是只发了疯的猫。” “真丢人！真丢人！”那使女嚷道，“多可怕的举动，爱小姐，竟打起一位有身份的年轻绅士，打起恩人的儿子，打你的少爷！” “少爷，为什么他是我的少爷！难道我是他的佣人？” “不，你还算不上佣人呢，你什么都不干，还白吃白住。所以，你该坐下好好反思你的恶劣态度。” 这时她们已把我拖进了那间红屋子，我被放在一张凳子上。我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她们的两双手立即将我按住。 “你要不老实坐着，就得把你绑起来。”贝茜说，“阿柏特小姐，拿给我你的袜带用一下，我的那根将会被她一使劲就挣断。” 阿柏特小姐开始解下那条粗壮腿上的袜带。她们为捆绑作准备，这加重了对我的羞辱，使我愤怒的心情转向缓和。 “别解啦，”我大声说道，“我不会动的。” 为了证明，我双手紧紧抓住凳子。 “停住，不许动，”贝茜说；她肯定我确实安静下来了，才放开了我，松了紧抓的手。而后，她和阿柏特小姐抱着胳臂站在一旁，阴着脸看着我的脸还有些不放心。“她以前从未这样过。”后来贝茜终于转过身对使女说。 “不过她这种性情是一直就存在着。”这是使女的回答，“我对这孩子的看法常常向太太提起，太太也是同意的，她是个狡猾的小家伙，我没见过像她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居然有如此的邪念头。” 贝茜没有再接下去，但很快就冲我说道： “你该清楚，小姐，你正受着里德太太的恩惠，是她收留着你，养活你，要不你只能进贫民院了。” 对这些话我已习以为常，无话可说，在我最早的记忆里早就有过此类的暗示。诸如此类的指责在我耳朵里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平常话题了，常叫人很不痛快，十分恼火，却让人模糊不清。阿柏特也随机说道： “你别以为太太好心把你同里德小姐和少爷们一起带大，就可以和他们地位相等。他们将来会有很多钱，而你一文也不会有的。你得服服贴贴顺着他们的心意，听他们的吩咐。” “我们是为你好才说这些话。”贝茜声调缓和了些，“你应该学得乖巧能干才会讨人喜欢，这样你或许还可以呆下去；但你要是依然任性，爱发脾气，我想太太肯定会把你赶走的。” “还有，”阿柏特仍接着说，“上帝都会惩罚她，让她在撒泼的时候立刻死掉；到那时，她还能去哪儿？好了，贝茜，咱们还是走吧，别去管她；她从未曾对我们抱有好感。爱小姐，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好好为自己祈祷吧。你要是不忏悔，这将会招来可怕的东西从烟囱里下来，把你抓走。” 她们离开了，关上了门，门上了锁。 红屋经常是空着的，一般很少有人在这睡，确切说，没有人在屋里过夜。也只是有时盖茨赫德府来了大批客人，才不得不利用所有的房间。事实上它却是整个府里最宽敞最堂皇的起居室。里面有一张粗大的枣红色的大床，上面有红色的锦帐，摆在中央像神秘的圣地。窗户很大，窗帘低垂，用同种布料做成的装饰和帘布遮掩着窗户。地毯是红的。床头边的桌布的颜色是深红色的。墙是略黄的浅褐色，稍带红色。橱柜、梳妆台、椅子都是油黑的桃花心木做的。在四周这些深色调的映衬下、床上的褥垫和枕头高耸着，蒙着马赛布的白床罩，显得格外醒目。还有同样耀眼的是床头边一张铺着坐垫的大安乐椅，也是白色的，旁边放着脚凳，我觉得，它看上去就像一个苍白的宝座。 因为屋里很少生火，所以感觉很冷；也很安静，因为离育婴室和厨房还有段距离。因此大家知道很少有人进来，很庄严，只有使女星期六时才来，擦擦镜子和家具，拭去一星期来落下的灰尘。里德太太自己要隔很久才进来一次，查看一下橱柜里的一个秘密的抽屉。她的那个抽屉里存放着各种羊毛纸契据，首饰盒里还有她故去丈夫的一张照片。红屋子之所以神秘就在于此，这正使得红屋显得富丽堂皇中有几分凄凉。 里德先生已故去九年。他是在这间屋子断气的，是在这里人的殓，殡仪馆的人也是从这里把棺材抬走的。从此以后，一种哀伤的神圣感弥漫着整个屋子，使得不常有人走进这个屋里。 贝茜和尖刻的阿柏特小姐让我呆着别动，我坐的是大理石壁炉架旁边的一张软垫的矮凳。那张大床在我前面耸立着，黑漆漆的高大衣柜在我的右手边，模糊、分散的光影使壁板上的光泽呈现无穷变幻。左边是窗帘遮掩下的窗户，一面大镜子在两窗之间，映出了大床和屋子空荡肃穆的景象。我不能确定门是否锁上了，等我稍敢动弹时，我就站起身来走过去瞧瞧。上帝啊！真上锁了，显然比牢房关得还紧。回到原地必须经过那个大镜子，我的眼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住了，向镜里映出的深处探究。在这幽幻的空间，一切都显得更阴暗，更冷漠。里面那个直瞪着我的古怪的小家伙，在昏暗中显出苍白的脸和胳膊，在一片沉寂中有一双惊恐的眼睛闪动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幽灵。我觉得这小家伙就像半神半妖的小鬼中的一个，它常出现在贝茜夜晚讲的故事里，这些小鬼会从野地里长满杂草的幽谷中现身，出现在夜行者的跟前。我回到了我的矮凳上。 在那时我很迷信，但现在它还没有完全控制着我。我心中的怒火仍在燃烧，起来反抗的奴隶的意识还在左右着我，我得先克制住激流般回忆的抗争，才能平静下来，面向可怕的现实抗争。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