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
2007-8
万卷出版公司
海波
612
750000
无
张开嘴,对自己发言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会张嘴,就会大哭,哭得越响,接生的人越高兴,这证明新来的人不但是活的,而且生命力旺盛,甚至可以预知这家伙的未来肯定厉害。不张嘴,不哭,则很惨,这新来之人只是肉体来到了这个世界,灵魂没有来,生命没有来,这家伙来到人间只是直奔坟墓的。还有一种情况更惨,那就是嘴张了但不哭,只有吃的功能而无出声的功能,这位新来者的生命来了,灵魂却没来,而无灵魂的生命除了大量消耗这个世界,剩下的便是通过长跑的形式奔向坟墓。我们当然都是哭着喊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人干吗要号啕痛哭地来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开怀大笑地来呢?为什么哭是与生俱来的,笑却是大人们逗引出来的呢?难道这个世界令新来的人如此不快?难道人天生就是悲观主义者?人类史证明:除了这种猜测,大概不可能有更好的解释。因为不快,所以绵延不绝的新人要不断地修理这个世界,改造这个世界,甚至砸烂这个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人的悲观也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人一生下来就知道他最终要死,生的起点就是死的起点,来就是去,活就是亡,张嘴大哭是哭兴也是哭灭。因此,人的第一场哭是最为单纯的也是最为深刻的,是最为痛彻的也是最富哲理的,这一哭之后,来日哭与不哭,哭多哭少,为何而哭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新来者在大哭之后,无一例外的都是恬静之极地酣睡——他已将这一生最惨不过的事情大声宣布并且宣泄完毕。新来小儿的哭相是很有趣的:赤裸裸,血淋淋,张大嘴,放大声,蹙额头,攥拳头,四肢张扬,不避私密,一派披肝沥胆,坦诚相见的大家风范。尚未听说,有新来人物是缩脖蜷身,双手掩面,嘤嘤啜泣作小儿女柔肠寸断状的。可见,人最初的悲观并未含有沮丧、抑郁、厌世与怯懦的元素。相反,人最初的大哭如同斥问、谴责、抗议、声讨,如同大批判、大辩论、大鸣大放。通俗些说,这哭很有点像是“骂”,这最初的哭很有点像是“开骂”。由此看来,新人来时悲观的哭与不悲观的哭法,正是他向这个世界所出示的最为完备的出生证明:他的肉体来了,他的生命来了,他的灵魂也来了。我们是否记得自己曾有这样一份证明?是否记得这份证明是与生命一同开出的?是否记得这份证明在没有实例指出是哪个神灵赠与的之前,它其实就是生命本身签发的,如同生命长出鼻子,长出眼睛,长出耳朵,长出嘴。一句话,我们是否记得自己给自己开过一份证明,这证明宣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一份天责:张开大嘴,哭!骂!斥问!大批判!以悲的情怀,不悲的意志,直抒胸臆,尽吐肝胆地哭之号之!人长大了,发出声音的方式日渐丰富,需要发出声音的地方日渐复杂,嘴使人的思想能够耕耘生活,嘴也使人的思想成为生活的回音壁,这是一件令人多么畅快、愉悦、随性、自由、富有成就感的大幸之事。人的手固然是使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关键,人的嘴未尝不是使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关键的关键。我们会说话,这是多么的了不起!我们能说话,这是多么的快乐幸福!遗憾的是,“会说话”与“能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改变了味道,“会说”成了说的技巧和不说的技巧,“能说”的可贵则因为常常地不能说。人类史上反反复复出现百万人、千万人、亿万人只长一张嘴,只出一个声音的时代,这是超过任何大饥荒、大瘟疫、大洪水、大屠杀的悲惨岁月,因为不让人自由说话与不让人随便喘气,仅仅只差了嘴与鼻子的距离。更为悲惨的是,这种日子过久了,当那只捂着人嘴的手已经松动,甚至消失的时候,人能说却不会说,不想说,不愿说,懒得说,没兴趣说……总之,让说也不说了。于是,人类社会便出现了太多太多该说却无人说的事件、悲剧、灾难甚至毁灭。随之,渐渐地、快速地,人不再是人了,人又退化成了其他的动物,只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亮牙时就亮牙”,甚至还不如其他动物,吃人的人都毋须咆哮以示光明正大,被吃的人都不会叫唤以表心有不甘。人已彻底忘却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攥拳号吼的气概与抱负。人类中有一个子类的退化最不可原谅,这些人本来就是以嘴存世,以声音存世的,他们也不说话,也装聋作哑,这就太那个什么了!不说话还要吃饭,还要吃得好,这就太太那个什么了!世界已经变化,衣服已经不是一种颜色,帽子已经不是一种款式,歌已经不是几支歌,戏已经不是几台戏。现在似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也什么都有。但,还是缺了点什么一一“哭声”。由成年人发出的新生儿第一次张嘴的那种哭声,由以声音存世的人发出的“赤裸裸,血淋淋,张大嘴,放大声,蹙额头,攥拳头,四肢张扬,不避私密,披肝沥胆,坦诚相见”的哭声。哭当哭之哭,哭必哭之哭,哭不哭之哭!太史公大恸而再修《史记》,屈大夫大恸而长歌《离骚》,鲁先生大恸而狂人横眉,冷对阿Q,多少大恸特恸的先烈“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难过我们活着的人为何当恸不恸,不恸反安!张开嘴,说话。对这个世界发言,对这个时代发言,对今日发言,对明日发言,对日月星辰发言,对山川草木发言,对善恶忠奸发言,对喜怒哀乐发言,对任何一位沧桑老妪发言,对无论哪个纤弱小儿发言。总而言之,终而言之,张开嘴,对生活发言,对生命发言。坦坦荡荡,赤赤诚诚,担当起呱呱坠地时自己赋予自己的一份天命大任,一字字,一句句,诉尽此生的生活本义,一节节,一段段,吐尽自己的生命之丝。尔生于当世,长于当世,死于当世,对世说如对人说,对人说如对己说,张开嘴吧,对自己发言!当日不说,更待何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今生不说,岂有来生?!2006年12月31日
80年代末,随着编制整顿,已在中国秘密存在了20多年、唯一一家从事航天医学研究的机构大幅压缩。与此同时,在国家高科技发展战略中,载人航天一直未被放弃。结合外星发射市场的开拓,中国的大推力、具有运载飞船潜能的“长二捆”火箭问世。进入90年代,中共中央第三代领导集体审时度势,考量国内外战略大局,前瞻新世纪人类发展趋势,立下科教兴国方略,在早期“863”论证的基础上决心实现中华民族的千年梦想,完成老一代革命家的未竟事业,正式启动富有中国特色的载人航天工程。经过六七年的卧薪尝胆、埋头苦干,工程人员攻克了道道科技难关,经受了种种内外考验,顶住诱惑,战胜自我,发扬光大“两弹一星”精神,中国的“神舟”号宇宙飞船终于在20世纪末首飞成功,中国航天员终于在21世纪初遨游太空。炎黄子孙终于登上了民族振兴的新的制高点,成为地球人进军空间领域的又一尖兵。 本书采用了实证、科普与社会记录相结合的新型叙事手法,既有可读性,又带给读者全新的阅读体验。
海波,1950年生于军人家庭,算是中国天地翻覆后繁衍的第一代属虎者。虎,不群而卓,孤独且威,是世间流浪的王。它不如狮子眩目,没有狮子幸福,它安静做武王。不思当皇帝。虎终生负有使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以一己之足巡大地万象,以一己之目察苍生百态,以一己之
30月圆如盘。1999年的9月24日是中秋节。胡杨林间,弱水河边,蒙古包前,燃着一堆堆篝火。试验队的男女老少围着火堆,高歌欢舞。他们中间有军人,也有盛装的蒙族同胞。有“正3号”,也有“反3号”……萨如拉和她的姥姥、妈妈端着大盘的羊肉与酒杯在人群中劝饮着……人群中央有两个巨大的自制蛋糕——一个是“长二F”火箭,一个是“神舟”号飞船。河水倒映着流光溢彩,无比美好。几乎所有人都在互相鼓励着,预祝着:“为了11月18……为了1118……为了‘要要要发’!”——不是“要发财”,而是“要发射”。远远的林间,一个几乎被头发、胡须遮满了面孔的人靠着树根坐着,呆呆地看着。他嘴里衔着几根青草,手里一节一节揪着草叶……仲令雨仰起头——他瞳孔中的火光与月亮,像是他的生命还未熄灭的证明……深夜,中科院空间科学与应用研究中心,“奥迪”飞速驶至……仲人与关之恒快步走入楼内,同时仲人问道:“你们的预报变没变?”关之恒坚定地:“没变!”仲人:“你们的最后建议是什么?”关之恒:…我们郑重建议,发射零日向后推迟两天。”仲人:“也就是11月20日?”关之恒:“对!”预报室,仲人沿着监测器和图示走了一圈,看了一圈,回过身,坚决地说道:“好,尊重科学!你们马上用警报和建议的形式分别正式写出,1999年狮子座流星暴对于首飞试验船零日的影响和预测,我马上上报中央专委。”“报告已经写好了。”那个年轻的女科技人员立即从保险箱中取出一个塑料夹子,递给仲人。仲人看看夹子,对关之恒道:“那年给你的一笔课题费没白花!关院士,谢谢你,尤其得谢谢你带出了这么漂亮的学生。”仲人与那个女青年科技工作者重重地握了握手。圆月如冰。监狱高墙,铁丝网……一道道铁门……一排排铁栅……卢义被押出监房,在小小的棺木前,他垂头看着……他眼中无泪,面无表情……狱警将棺盖盖好,把棺木抬走。卢义又僵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他身后的桌边坐着修竹笋和任北京。任看着卢义,卢义也看着任,卢义仍十分麻木。任北京开口:“你不认识我了?”卢义不语。任北京:“我也不认识你了。”卢义无动于衷。任站起身:“竹笋,你们两个谈谈吧。”,任欲离开,竹笋一把拉住他:“任大哥,你别走。”竹笋就那么扯着任北京的袖子,盯着卢义。卢义也盯着竹笋,但依然麻木。竹笋盯着卢义却是对任道:“你替我问问他,他为啥子这样走路?”任北京冲卢义问道:“竹笋老师问你,你为什么这样走路?”卢义不语。竹笋:“你问他,他为啥子这样做人?”任北京:“竹笋老师问你,你为什么这样做人?”卢义不语。竹笋:“你问他,他为啥子这样生养娃儿?又不管娃儿的死活!”任北京吼道:“竹笋老师问你呢,你为什么这样弄出一条人命,又让他不到7个月就走了!”卢义麻木依旧。任北京气急,喊起来:“你听见了吗?你曾经管任北京叫生死朋友,还记得吗?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那半川腔半京腔的调子,那么喜欢你那半书生半土匪的样子,那么佩服你三下五除二地把一个要倒闭的大厂子救出了困境,可你怎么不往前奔了?怎么连人都不会做了?为什么创造了一份那么棒的事业,又亲手把它给彻底弄垮了?!”卢义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竹笋:“你对他说,我走了。我一个人永远住在山里,不会再来看他了。”任北京叫着:“卢义,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你的竹笋姑娘,老天爷给了你这辈子最好最好的礼物,可你却笨蛋、混蛋、王八蛋地为别的东西送了命!你以为你还会有下一辈子吗?你以为你下一辈子还会有个竹笋姑娘等着你吗?卢义!”卢义不变。竹笋的手一直没松开任北京,这时她站起来,轻声道:“任大哥,我的话说尽了,我们走吧。”说着,竹笋显得极为平静地牵着任北京的袖子,走出会见室的铁门……卢义一动不动……只是他麻木的脸上突然滚出两行泪来,接着,他转脸冲着还敞开的铁门,冲着竹笋姑娘的背,拼命地、声嘶力竭地嚎唱起来:“太阳一出喂暖洋洋哟喂,郎扯,暖洋洋哟喂……”竹笋死死攥着任北京的袖口,绝决地不回头,但她早已面如泪洗……卢义大泪滂沱,不停地吼唱着……竹笋誓不回头地走着……泪水滚滚地流着……圆月多情。医院病房,“树夫人”强打精神,声虚气竭地打着电话,她用的是一种硕大的黑色保密机:“说吧,没关系,这是个加密电话……嗯,嗯,附近106、107基地有没有会发射类似信号的设备?没有?……09不可能,他们的情况我了解。龙副主任,我的意见……”腹部又是一阵剧疼,“树夫人”冲着痰盂呕了两口血……她用湿纸巾擦擦嘴,继续说,“……没什么。我的意见,由电磁监测小组再内查一周时间。下一步动用无线电定位仪,对发射场及周围地区进行搜索,重点从5号、8号、10号地区开始。再无效果,及早建议KK中心与国家安全、公安系统联系,提升监测权限,加大搜索强度……对,对……”病房门外,彭明坐在长椅上,垂着头,用手撑着额。一个医生走到彭明身边,站了片刻,说道:“彭司令,仲部长和酒泉中心的许多人来电话,他们询问粟玲娣同志的情况,并要我代他们向您和粟同志问好。”彭明没有抬头,点了点脑袋。医生:“我们医院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用保密电话当特效药。”彭明:“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救她吗?”医生无言。“我没有资格用这种等级的电话,这是总部首长让军委一号台特例安装的。使用时限,到她走的那一刻。”彭明垂着脑袋,突然发出了哭声。医生含泪望着。彭明:“……她看见我来陪着,又给她安了这种电话,心里应该知道了,可她还说自己只是幽门梗阻,幽门肥大……她把阿Q精神都当成和死神抗争的武器了……我来陪她,帮的全是不该让她再做的事……”彭明的“呜呜”声渐渐抑制不住地大起来。医生流着泪,无言相劝。铃响,病房门顶的红灯闪烁,接着传来“树夫人”微弱的叫声:“老彭,老彭,你的电话。”彭明慌忙擦着脸,医生紧张叮嘱:“彭司令,尽管粟大姐应当进食,但现在已经到了不能让她吃任何东西,连水也不能让她喝的时候了,请您把握一下。”彭明点着头,走进门去。“你的电话。”“树夫人”把话机递给丈夫。“我是彭明……龙副主任你说吧……嗯……嗯……,你请示政委和张副司令的时候,说我同意粟玲娣的建议……她很好,就是幽门有点,梗阻,肥大,就这样。再见。”彭明放下电话,呆呆地看着话机。“树夫人”静静地望着丈夫。彭明调整了一下情绪,振作起来,在床头坐下,搂着妻子的肩。“树夫人”偎在丈夫怀里,望着窗外。窗外的月亮温情脉脉。“树夫人”:“彭明,不要把我这次得病的事告诉我父母,还有我们的女儿,能瞒多久瞒多久……省得‘狼来了’、‘狼来了’,我真不行时,他们不信了……”彭明使劲抑制着,半晌才说出:“我……知道了。”“树夫人”:“倒计时,还有57天了。”彭明:“12点过了,还有56天。”“树夫人”:“吃点东西,会好得快些。彭明,帮我把桌上的西瓜端过来。”彭明紧张:“玲娣……太晚了,你睡一会儿吧。”“树夫人”:“再不吃东西,小病就成大病了,多难受我现在也得当回事了。”
《尊严三部天卷:神舟》:这是一个关于上天的故事,它很大,所以很难开头。思来想去,我决定开两次头,第一次开在600年前,第二次开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某个日子。第一次我本人未能赶上。第二次我也未能亲眼见到。但第二次的那个某日,在相隔731天之后,详尽、准确地进入了我那摞加盖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中国科学院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3家保密室钢印的记录手册,其真实性与可靠性毋庸置疑。至于第一次开头为何选在600年前,因为我觉得非如此而不够来劲。实话讲,我恨不得开在2300年前屈原作《离骚》,驾彩车而游九天:恨不得开在5000年前仰韶那个地方,某人于一只红陶泥碗上画了颗类似宇航员的头像;恨不得开在不知多少年前天顶漏了,我们的妈妈女娲采石烧炼,飞身修补。至于第二次开头为什么选在20世纪最后10年的某一月某一天,很简单,因为在那一天的地上和那一天的天上,都发生了某些很特别的事,而我们的故事也从这一天开始了……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