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文化生态及其变迁
2002-1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王尔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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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校稿完毕之际，特撰简约序文，先此呈献学界求教，深盼邀得大家鉴赏。 我自投身于学术界已五十年，承业师郭廷以（字量宇）先生的庇爱，列于大师门下做中国近代史专业研究，我自然是郭门后进弟子，勉为附骥于前期诸学长之后，极其努力，得以追从其后。 我得郭廷以先生教导鼓励，培植学问有加，乃能在五十年来，得有学术建树，敢于自期有专业特长者，略可列举。大约中国近代思想史有著作专书两种、论文四十余篇；中国近代军事史有专书三种、论文数篇；中国近代外交史有专书一种、论文十数篇；基督教史有专书一种、论文数篇；明清社会文化史有专书两种（本书不计），史学方法有专书一种。此外对于近代秘密宗教与秘密会社也还算具专长地位。以上就是我在治学方面的大致专业特长，愿意以文会友，在学术界接受任何挑战。须知文章是天下之公器，本书出版，也是提供于学术界，欢迎各界的批评指教。 我除做研究之外，还在大学教书，开一些课程。现今仍在教书，所教有博士班两门，即：中国古代典籍介绍；掌故学。硕士班两门：方志学；历史地理。现已约定，到今年暑假过后就停止教书，真正做到退隐林泉。如果尚有余力，则仍是照样撰写文章。我是一个纯粹书生，一生只与做学问为伴。凡读我的书与文章，自会估断我一生的志节立场与学问造诣，当不待我多言。 我出自台湾师范大学史地系，所受教于名师甚多，其中影响我最深的是郭廷以老师和沙学浚老师。两人对于我毕生治学有极深影响。郭廷以先生是研究中国近代史的大师，带领我在近 代史领域作各样开拓。特别是他的年代学和他的史家通识，我可说是毕生服膺，也是感仰师恩不尽。沙学浚先生是地理学名家，他的眼光远大，气魄宏阔。举沙老师著名论文，如《从政治地理看胡入南下牧马》、《西安时代与北京时代》、《南渡时代与西迁时代》、《楼兰绿洲的存废与汉唐经营西域之路线》、《从地理观点看亚洲历史的发展》等等，可以说不胜枚举，往往从一个观念入手，贯串古今全局，文章气势磅礴，浩瀚无有即极。我自用心学习沙老师的以简驭繁处理大问题。 郭廷以老师门下弟子人才济济，我只是郭门的末学后生，像海内外声名洋溢的中国外交史学大师唐德刚先生，才是郭门大弟子。著名的尚有王聿均、吕实强、李国祁、陆宝千、王家俭、李恩涵、张朋园、张玉法、林明德、陈三井、黄福庆、陈存恭、魏秀梅等等，不及备举。我不过是郭老师门下一个最后的守门人而已，不能与诸位学长雁行并列。因为是学问不如，难成大器。我费些笔墨略叙近代史学界师友，是让国人知道我的道行不过尔尔。近代史学领域中正有不少一流高手，应该会观各家著作，以为评量，我深信大家的心胸都是很开明开放的。 现在可以进一步交代一点有关撰著本书的经历，这是新近颇受史学界特别是明清史家所大加注意的论域。我的动机开始，是在1968年访问美国之后，而用心于近代社会文化变迁的问题。有三位学者给予我推动的影响。一位是加州大学刘广京教授，一位是夏威夷大学郭颖颐（Prof．Danny W．Y．Kwok）教授，一位是较早时期应屈万里老师的开会邀约而见到的日本学界代表团团长酒井忠夫教授。刘先生、郭先生给予我一些理论方面的启发。而酒井忠夫先生则毕生研治明清庶民文化史，他的著作，大都寄赠给我，引导我仿效这位大师的选材与治学的精神，随即展开对明清社会文化史资料的搜辑工作。 我的明清社会文化史研究，最初自秘密宗教与秘密会社入手，主要动因是处理军事史上太平天国军力在长江下游的扩张问题。此点虽是军事史，却不免进入研究小刀会这类秘密会社。 经过一连撰写三篇论文，奠定下我的秘密会社史的功力与声誉。我随后就展开对社会文化史的研究，著有论文若干，并于1997年出版拙著《明清时代庶民文化生活》。今日刊布本书，则是选辑其他相关文化生态与文化变迁的问题结集而成。承欧阳哲生教授的鉴赏，推荐给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刊印问世。我不须在此多作介绍，但望读者阅读欣赏，就是我的光荣。同时要向张国功先生深致谢忱，自2001年6月书信联系，承他耐心编校，费心不少，特向他申谢。 2002年2月2日 河南周口王尔敏于台北之善刀书屋
《中国近代文化生态及其变迁》共分上、下二编，上编文化生态包括清廷《圣谕广训》之颁行及民间之宣讲拾遗、儒学世俗化及其对于民间风教之浸濡、传统中国庶民日常生活情节、中国传统记诵之学与诗韵口诀、明清以来民间之文字游戏与庸俗诗裁、《茉莉花》等民歌西传欧洲二百年考；下编文化变迁包括中国近代知识普及运动与通俗文化之兴起、中国近代知识普及化之自觉及国语运动、中国近代知识普及化传播之图说形式。
王尔敏，字问之，河南省周口市人，1927年生。曾任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台湾师范大学史学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教授等。研治史学、专长在中国近代史、中国近代思想史、中国近代外交史、清代军事史、明清社会文化史、基督教传教史以及史学方法等。以上俱有研究论著问世。
自序上编 文化生态清廷《圣谕广训》之颁行及民间之宣讲拾遗儒学世俗化及其对于民间风教之浸濡传统中国庶民日常生活情节中国传统记诵之学与诗韵口诀明清以来民间之文字游戏与庸俗诗裁《茉莉花》等民歌西传欧洲二百年考下编 文化变迁中国近代知识普及运动与通俗文化之兴起中国近代知识普及化之自觉及国语运动中国近代知识普及化传播之图说形式
三、导人从善祛除罪眚 劝善归过，维持一方纯朴风俗，本为儒者天职。而村里塾师教导子弟，凡具经传知识，无论如何年少，均负一方教化风俗之使命。故村塾所在，即为一方儒学中权、道德推动据点。生徒四出，俱能担当传播教化工作。 儒生诱人从善，以循礼为要，教孝为先，《孝经》为基本教材，翁氏即有礼经多种以及《孝经旁训》一书，其他如《弟子规》、《弟子训》、《朱子治家格言》，皆初学必读，皆以教孝为宗旨。翁氏虽无其书，而另有《幼学故事琼林》及《孔子家语》、《古圣典记》等等，足备应用。 孝道之外，立身、为学、做人、行事，亦时加劝诱近善祛恶，对人对事，为公为私，得用一个“善”字概括。民间信仰庞杂，非儒经所可范畴，一般劝善之书，杂以因果报应，最能动人意念，警惕当世，达到讽喻效果。翁氏所藏有《明心宝鉴》、《惠阳福报》、《劝人莫食洋烟》、《戒人莫赌博》等四种，俱为劝善除恶之书。 在此必须特别指出，翁氏劝善归过，教导乡人，虽已多少轶越儒术立场，延伸至报应循环之说，实则与大部分儒生比较，则是保持纯儒风格最多者。19世纪大部分儒士出身官员，常不离《太上感应篇》及《文昌帝君阴骘文》等著名之因果报应书。而在翁氏竟无收存，其中关键当与其未尝入仕有关。 翁仕朝以村里师儒身份，导人行善，躬自践履，未尝后人。实际活动，翁氏常居领导推动地位，其所遗下：光绪二十年以至三十年，以及宣统二年善恩总部（簿），证明其筹募善款多次。同胜会收支簿及《神人共乐捐册》，均为民国11年（1922）所记。此三种文献，正可反映翁氏在地方上推动善行之频。 劝善之书，杂佛道说教，亦代佛道立言，但并不属于佛经道书，实乃广泛流行之民间宗教。中国民间泛神祗宗教最盛，包容综合，无所不有。天上人间，相距不远，人神之间近在周遭，人可成神，神可成人，亦如民间世情。劝善之书，出于此种信仰环境流通极多，然地域特色甚大，虽有全国普遍之书如《太上感应篇》者。此类泛神善书翁氏搜存不多，仅有《关帝明圣经》，光绪十七年香山张振南序、广州富文斋刻本；《宣化妙经》（即《观音菩萨经》），光绪二十四年同诚信刻本，及《大圣末劫经》抄本数种。所奇妙者，翁氏收藏中竟有基督教最早期所散发的传教小册《长远两友相论》，共十一回，羊城小书会版。大凡民间劝善之书，多以木鱼书形式通俗说唱故事出现，以其价值极廉，便于流传。惟其价廉易于流传，而民间非善之书亦借此形式流通。诲淫诲盗，揭人阴私，攻讦敌对，以至反洋l反教，多出此类便用小册，不一而足，是以地方木鱼书出产甚盛，而流品极杂。 四 民间广泛需求之因应 一、术数之周揽 凡为儒生天职本分，在周知天下事物，所谓一事不知儒者之耻，此风清代尤盛。求知若渴 ，本为学术增长原动力。自顾炎武、钱大昕名儒提倡，清代儒者多是学识渊博，闻见弥广。直迄近代以章太炎、陈汉章为殿后。流风所及，人人竞求博通，普及广远，虽村塾儒师不厌多知，与民国以来提倡分科分工、专职专业、独擅一长一技者不同。 自秦汉术士窃篡儒名，阴阳灾异、符应祥瑞之说即已混迹儒学之中。再加上佛教之因果报应、今生来世祸福，历代繁衍，愈趋繁复。明清两代流行最广，深入民间，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专业者假托儒生，儒生亦必兼知其经纬。然其存在生机，实因广大民众需要而有。翁仕朝为一乡中知书儒士，应民间需求，不能不有所考究。① 儒家经典，幼年必读《周易》，卜筮自然兼通，后世用于占卜，扩大经传疏解，卦辞爻辞演成各种占卜之书，当以所见《增删卜易》行用最广。而翁氏拥有一种，名日《增补天机断易大全》三卷，光绪三年刻本。同时翁氏另有《万载流芳烧饼歌诗》一种、《罗浮道人梅花灵卦》一种，亦为占验未来参考。据此当知翁氏 有相当研究功夫，以应邻右亲友占卜之要求。① 大体而言，中国民间最普通广泛流行术数之学，为推算人生之命理流年，此事有专门职业业者，遍布都邑村里。历来编刊著作甚多，而以《渊海子评》为最著名。翁仕朝收藏此类著作四种：分为新辑《算命不求人》、《命理四字金》二卷；又《四字金》二卷，两书内容全同，版本年代不同；董艮峰著《董公选秘诀要览》（此为择日之书），以及《天官七政四余命课》共四种。就翁氏所留记载显示，他一生十分重视之，不但平日广参命理之学，翁氏一家需求之频、依信之殷，俱有明证。向时富厚之家，书香门第，家人命造，须请名家推算，开出命理大红折帖，备一生依据。往往择定吉期，车马帷帐，迎来高士；美酒丰馔，以待上宾。名家评批八字流年，以大段工典文词述说命理。再排铺四柱，自幼少以至耄耋，逐年历述吉凶起伏，十分清楚，亦相当烦琐。翁仕朝一家大小，每人均留有命造流年参理折帖。翁仕朝个人于乙巳（光绪三十一年）、癸亥（民国12年）分别评立命折两次。乙巳年请汀州余德兴、永兴余德彰二人合推；癸亥年请福建李少颜、赖于飞合推，足以显见隆重之情。其子女媳孙亦均各立命书，留存至今。② 命理之外又有相理之学。翁仕朝亦颇为重视，其所收存者有三种之多，俱为正宗看相之书，分为《神相麻衣集》三卷、《新增水镜相全编》四卷（题姚江黄宗羲序）、《相全身秘诀》翁氏手抄本。③ 在诸项术数之中，翁仕朝搜罗最富、致力最勤、用功最深的一项则为堪舆之学。翁氏曾受名家钟龙山传授，其本身应达于专精地步，当无可疑。其一，翁氏生平搜集堪舆之书达十五种之多。①其二，翁氏亲自履堪定位自家住宅基地，留存记录甚多。其中只有一次系请堪舆师定位，其余皆自定自记，并每每署名存记。舆地专有名词，运用纯熟，无逊于地师知能。② 纵观翁氏生平术数知识，可谓涉阅甚广，持信甚挚，践履甚勤，运用甚熟。在今日学者当视之为左道旁门，名家不屑一顾，但在昔时民间广泛流行，通儒不为，村里小儒则必须兼通。若果毫无涉猎，不求解悟，既使邻右失望，又为同类儒师讪笑，以为学识浅隘。 二、乡邦执事 村里儒士虽久居陋巷，生平步履不出三五烟村，而即此乡邦群黎依信仰望，已崇若嵩岳，戴为一方文宗，奉为当代圣贤，何事不叩求解惑?其修积学养之庞杂，比今日大学教授为难多矣。 清光绪某年，大埔地方太和墟市七约乡民，为重修文武庙须发动捐赀，醵金筹募，应先广布启事，发起募捐。此为一乡大事，草撰启引，即须请翁仕朝捉刀。原稿全文今尚留存，文笔水准不高，然足代表村儒塾师一般文章风格，世所稀见，应可珍视，兹征录于下，以资观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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