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中篇小说选
2004-10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韩少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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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中篇小说的发展与鼎盛是新时期文学的一条线索。当众多作家青睐创作长篇小说而怠慢短篇小说时，认识中篇小说这一文体在小说中的独特价值是件有意义的事。编辑“新经典文库”之中篇小说系列，便是试图做这样的工作。 小说的长度也许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长、中、短本身并无固定的尺码，只要适度，小说文体当是长短不论的。如果一概而论地说“愈短愈好”，或者一概而论地说“代表作家创作水平的是长篇小说”，恐怕都不妥当。任何一种文体都需要尊重和倾心。
序爸爸爸女女女鞋癖
我记起来了，这些天上面来了一些人，抄着三角架水平仪一类寨前寨后忙碌，又召集大会，问大家是否发现了鸡飞树丫、井水升涨等异兆，同时嘱咐乡民统一警号，轮流守夜，住砖房的统统搬进木房……于是一些读过书的后生便纷纷谈起叫作地震的这件事。那么眼下莫不是要地震了？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老鼠闯到街上来？它们是不是已经预感到地表以下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正迫在眉睫？ 这场地震是不是幺姑那只手捶出来的呢？ 幺姑已经死了。人们说她是给珍姑送钱来的--几年来城里寄来的那些钱，她根本用不完留给了珍姑。 那天的葬礼上鞭炮叭叭炸响，在空中绽开一簇簇一串串瞬时生灭的金色花朵，把白日炸得千疮百孔，炸得焦糊了一般。唢呐沉沉地起调，又沉沉地落下去，飘浮移滑于不可触摸的身前身后空处，缓缓地锯着颤抖的阳光。吹唢呐的是几位衣衫糟糟的汉子，有的驼背，有的眼瞎，脸上毫无表情，或望着眼皮下一块石头，或盯着路边一棵小草，埋头互不搭理，甚至目光也从不交遇。只是听到咚咚锣鼓默契的启导，便悠悠然各自舔一下嘴唇，腮帮鼓成半球形状，抱起唢呐锯将起来。他们随着前面摇摇晃晃的草刀和火把，随着头上扑扑翻卷的白色招魂旗，似乎带着职业的麻木，又似乎带着掩藏得毫无痕迹的悲怆，散散漫漫缩头缩脑地登山而去，穿过一片油菜地，踩出凹凹凸凸的脚印。脚印越来越多，终于夯出一条曲曲折折的路来…… 这场地震是不是人们密集的脚步踩出来的呢？ 我大喊起来，可两旁的街房铺面黑森森的，毫无反应。只有很远的一栋楼房亮起了一星黄黄的灯光。那是学校还是镇公所？ 地震！地震啦！--我终于发现，喉管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把自己的手捏了一下，看是否在梦中。 我着急万分，听出窸窣声越来越大，一串串老鼠从门缝里、树洞里、小巷里、菜园里以及那边的山坡下窜过来，厚厚盖满一街，漫向墙基和柱脚，你起我伏，你蹦我跳，形成遍地的朵朵黑浪。想让脚避开它们已经是不可能了。一路走去，脚脚是老鼠，软塌塌的，滑溜溜的，像踩在棉絮垫子上，又像踩在河上一片散木上，怎么跳跃怎么选择，也踏不到一个稳定实在的落点。更奇怪的是，老鼠也不叫唤，也不反抗，无论你怎样踩，它们扑腾挣扎出鞋底后又继续往前赶，最多也只是在你的腰间肩头盲目地窜上一周，又跳下去追随队伍。它们比肩接踵，顽强庄重地信守着一个你无法知道的计划和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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