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老房子
2010-6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祝勇
280
无
对于一个城市的认识应当从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上展开。进入城市的空间不是难事,而进入城市的时间则并不容易。因为时间始终在逃逸,我们只能看到“现在”,时间的来路和去处,则都隐在黑暗中。而所谓的“现在”,只是一个抽象概念,无法度量它的长度——是一秒钟,一分钟,还是一小时?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是抽象的、时时更换的、不稳定的,而“过去”则是永久的和具体的,像一个巨大的仓库,所有消逝的事物都将在“过去”聚集。 所以,在我看来,所有的城市都是属于过去的——一分钟以前的“过去”,或者一百年以前的“过去”。时间没有起始点,于是,我们回顾的目光可以无限延长。一座城市为我们的视线提供了奔跑的场所。视线延伸得越长,说明我们对这座城市的历史、记忆和想象越是复杂和生动。空间是时间的容器,消失的时间将在城市的空间中留有痕迹。所以,时间和空间可以合二为一。从理论上讲,通过对城市空间的阅读,应该同时完成对城市时间的阅读。 遗憾的是,中国的城市管理者们对城市的特质缺乏起码的认识。他们似乎对“现在”更情有独钟,为了与“现在“保持同步,我们的城市总是以一幅动荡不定的面貌出现——到处是工地,拆除与重建的工作反复进行,具有传统价值的老房子遭到唾弃,推土机用粗砺的嗓门宣读它的判决。“传统”变成了尸体,很快便腐烂消失。“过去”与“现在”彻底断绝了关系。漂泊不定的“现在”,使我们永远站在一个点上,而不是一条延续的线上。这使我们四顾茫然,孤立无援,既不了解来路,也无法判定去处。浮华都市里隐藏着“我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原始困惑。吊车高高在上却摇摆不定,无法承担为芸芸众生指明方向的重任。 我们不仅对“现代化”的进行了误读,而且混淆了“现代化”与“全球化”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现代化”是一个国家走向现代的时间过程,是存在于“过去”与“现在”之间的一条通道,而这个所谓的“现代”,既无固定模式,也无技术标准。每个国家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现代化”想象,没有理由认为中国(或其他国家)现代化的终极状态是与西方国家完全一致,或者整个世界现代化的终极状态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现代化”并不必然导致“全球化”。即使“全球化”,也应当是一个全球文明的互动过程,是在各种文化传统的参与下共同完成,而并非以西方为主导的、一个单极化的过程。“现代化”是时间行为,而“全球化”是空间行为。将“现代化”的目标转嫁给“全球化”,表明了以空间战胜时间的企图。北京已经变得与纽约越来越像,个抵达北京CBD的人可能认为自己还没有离开纽约,而北京的传统人文风貌,已经所剩无几。我们自行消灭了自己的记忆和传统的同时,也交出了参与“全球化”的主动权,变成这项游戏的被动参加者。 二〇〇四年,我和美国人文地理摄影师KimRoseberry决定合作出版一本书,借此表达我们对侵犯城市历史的粗暴行为的不满。自从一九五〇年梁思成、陈占祥制定“梁陈方案”以来,这个话题始终未曾泯灭,这表明中国城市的处境没有得到改善,剥夺记忆的行为仍在持续。作为物化的“过去”,我们希望有价值的城市建筑能够得以保留,好让“现在”能够从“过去”中获得动力,使中国的历史记忆能够不断得以重温和延续,使未来能在历史的声援下更加健康和完美。我们最初的行动是从成都和昆明开始,然后逐渐向全国拓展。两年来,我们奔走于许多城市的建筑工地,目击了摧毁传统建筑的惨烈现场,并在一再遭受拒斥的情境下,完成了拍照和采访的工作,其中甘苦,一言难尽。城市的不幸成全了我们,大量惊心动魄的照片因此而生。它们将永久记录着中国城市永久无法愈合的伤痛。 我们记录的是二〇〇四至二〇〇五年的城市状况。它像一个横断面,反映出中国老房子的命运。其中有的老房子,在有识之±的共同努力下,已重新列入保护之列。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我们工作的价值。我们的工作得到了许多朋友的支持,比如作家杜丽、海帆、伍立杨、冉云飞、李永红、唐亚平,《开坛》主持人李蕾,德国友人MarcusHeming等等,还有拆迁现场的许多民众,比如北京的李捷等等,本书部分内容曾以专栏形式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发表,广西《阳光之旅》杂志也发表了本书部分照片和文字。当我为书名冥思苦想之际,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台长王纪言先生为我奉献了这个书名。在行将付梓之际,不能忘记他们的帮助。
祝勇,北京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柏克莱大学驻校作家,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全国青联中央委员,《阅读》、《布老虎散文》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学术方面,著有专著《反阅读——革命时期的身体史》,《走出五四的创世神话——论十大关系》等。中央电视台纪念郑和下西洋600周年大型历史文献纪录片《1405,郑和下西洋》、北京电视台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大型历史文献纪录片《我爱你,中国》总撰稿。 本书为他的散文集,主要收录了《上海:欲望的旗帜》、《成都:顽强的欢乐》、《海口:全球化的悖论》、《纽约:幽暗中的光》、《纳帕溪谷》等作品。他虔敬先人的创造,追寻祖辈的精魂,欣赏昔时的生活气质,并用精致的文字勾画出在时间隧道中失散了的老房子,老画面。
祝勇,学者,1968年生,北京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柏克莱大学驻校作家,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全国青联中央委员,《阅读》、《布老虎散文》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新散文运动“代表人物,有8卷本《祝勇作品集》出版发行。学术方面,著有专著《反阅读——革命时期的身体史》,《走出五四的创世神话——论十大关系》等。中央电视台纪念郑和下西洋600周年大型历史文献纪录片《1405,郑和下西洋》、北京电视台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N年大型历史文献纪录片《我爱你,中国》总撰稿。
北京:走投无路的胡同上海:欲望的旗帜天津:夜与昼西安:被篡改的地图成都:顽强的欢乐广州:看不见的西关昆明:最后的顺成街海口:全球化的悖论集外 木质的京都 纽约:幽暗中的光 小镇莱思 电报街 纳帕溪谷附录
北京:走投无路的胡同 二 在北京,在许多古老的事物消失之后,有些名词幸存下来,企图以隐晦的方式保持着与过去的勾结。比如东单、西单、东四、西四,是用牌楼的数量命名,它们的全称应当分别是东单牌楼、西单牌楼,东四牌楼、西四牌楼,这些地名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曾经把守在十字路口的牌楼,分别是一个和四个。牌楼隐退之后,这些地名显得有些不明不白、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不上不下。北京地名的一大特点是具象化,具有某种最简洁有效的描述能力,因而,名称与实体之间绝对是一—对应的,但年深日久,它们势必与它们的本意脱节,它内在的汁液将被抽干,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单词,所以,把一个地方称为A,或者称为B,已经没有区别。 消失的胡同就是明证。在过去,胡同首先意味着一种生活形态,它主要包括硬件和软件两个方面。所谓硬件,是指那些很硬的物件,比如胡同里的砖墙和等次鲜明的门,它的宽窄、布局,都受到礼制思想和风水观念的管辖,尺度与走向不是凭空而来;而所谓软件,则是指在胡同内形成的人伦关系、生活方式。胡同是大小四合院之间的夹道,它的窄度决定了不同家族之间的人们必然在这里相遇,而它迷宫般的走向,又将所有的四合院连接成一座命运交叉的城堡。现在,胡同连同它所赞赏的生活一同消失了,这令幸存的名字显得孤孤单单、孤苦伶仃、孤芳自赏、孤立无援。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它们无所适从。我们将循着一条“胡同”的名牌寻找到一座商务中心,这显然是可笑的。但这不是它们的过错。这些名字已被驱赶出原有的生活现场,它们只能在现代的街区里苟且偷安。 如同大地上缤纷的春色已经退化成诗歌中的记忆,胡同节节败退,最后退缩成站牌上几个不起眼的文字。从地图上检索到它们或许并不困难,但这里只有词条没有注释,或者说只有标题而没有下文,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来龙去脉。在灯红酒绿之中,它们显得来路不明,形迹可疑,像混在北京的民工,但它们是这座城市里最古老的事物。自从这里在八百年前第一次成为全国首都,胡同就一直是这座城市的关键词。它曾经善良地向所有人发出邀请,并为他们准备了房子、树荫和茶水。 古老的胡同如今寄居在几个肢体僵硬的汉字里。如果站牌年久失修,那几个汉字可能碰巧会脱落,但我们毫不在意,因为那里已不再是我们的目的地。 三 但更多的名字随同它们所代表的胡同一起消失于时间中。它们被迅速遗忘。它们似乎已经成为停滞、老旧、落后的代名词,因而许多词汇拒绝与它们合作。它们更多地出现于城市规划的官方文件中,出台那些文件的目的就是为了最终消灭这些名字,并以充满时代气息的名字取代它们。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他们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每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楼都是他们的纪念碑。这座宁静幽深的城市已经变得吵闹不堪,声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鸟却从此失语,只有少数不识时务的人仍然执迷于那些消失的名字,像Kim和我。我们跟在那些名字的屁股后面寻找通往古代的道路,但在当下,这注定是一项荒唐的事业。早在半个世纪以前,也就是我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这些胡同就已经成批地死去——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所以,我们的工作从一开始就已经受到现实的否定——我们不可能目睹已经消失的事物。Kim曾经搜寻到一册《实用北京街巷地图》,北京燕山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第一版,定价只有两块二,作者竟然是我的朋友王彬。在那本地图册上,还有许多胡同的残余势力,纠集在一起。我看到的是一页页胡同的家谱,纵横错落,关系复杂,像一片丛林,是许多生命的寄生之地。有许多张面孔在那些名字的后面晃动,有一千部电影同时在这座城市里上演,胡同本身便酝酿故事,不像商品房,无论盖得多高,都像停尸房一样冷漠寂静。 仿佛片尾的字幕,图册里那些胡同的名字,表示着已经流逝的人和事。几十年之后,这座城市里的胡同所剩无几,甚至这座城市里最古老的胡同之一——元代就有的砖塔胡同,也被列入拆除计划。我听Kim在冰冷的空气里发出的一声叹息,之后,我们决定离开这座城市。除了整日被形迹可疑的野导游们兜售的几处旅游景点,这座古城,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祝勇着魔一般陷入了昨天的文化里。这样的人不多。因为一部分文人将其视做历史的残余,全然不屑一顾;一部分文人仅仅把它作为一种写作的素材,写一写而已。祝勇却将它作为一片不能割舍的精神天地;历史的尊严、民间的生命、民族的个性、美的基因和情感的印迹都在其中。 他虔敬先人的创造,追寻祖辈的精魂,欣赏昔时的生活气质,并用精致的文字勾画出在时间隧道中失散了的画面。但他与“寻根文学”不同的是他更关切文化的本身。我想,不是任何人都会富于这种文化情怀的。可是在当代社会与文明的转型期,历史文化多么渴望这种关怀! ——著名作家 冯骥才
北京走投无路的胡同,上海的欲望旗帜,成都顽强的欢乐,广州看不见的西关,昆明最后的顺成街……老房子、老街道在陆续的和我们说再见,而祝勇却像着魔一般陷入了这一古老的文化里。他虔敬先人的创造,追寻祖辈的精魂,欣赏昔时的生活气质,并用精致的文字勾画出在时间隧道中失散了的老房子,老画面。历史的尊严、民间的生命、民族的个性、美的基因和情感的印迹都在其中……
无
如今的中国,随着城镇化的肆意扩大,古老的房屋早已渐渐淡出世人眼线。只剩空叹。祝勇此书,让我们得以重温那些已成历史的老房及那个时期的淳朴生活。让我们记住那些文化,或者,尽自己努力去挽救它们。
一直喜欢祝勇的文字。那会儿买《西藏——远方的上方》时,这册缺货,现在终于买到,不由要小小激动一下。
躺床上把这本书看完了,说实话,心情很沉重。作者笔下的老街老巷,在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了,如今展现的,已是一片新景象。再见了,我心中的老房子!
与曾经买过的祝勇的书一样,一如既往的好,也许是个人比较偏爱祝勇的文字
跟随作者娓娓动听的文字,咀嚼逝去的老房子故事
老房子是一个时代的见证,在它们消失之后,有幸在作者的笔下看到它们的重生,不禁感慨,城市化建设到底缺失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老房子也是文化的积淀,我们不应该让它们就此湮灭。
道出了中国村庄的悲惨命运
文辞犀利,发自内心的情感透心穿骨,但这种保留做法只能在有条件的时候才能做到。
一直喜欢他的书,这本书语言表现力强,富有内涵,很不错!
这本书才刚刚到,就被同事看到 ,于是……被抢了……到现在还没轮到我看……据说,相当不错!
他的文章是精典的文学
大家手笔,怀旧之情
图片和丰富
百花洲文艺这一套差不多买齐了,很喜欢
挺好的,就是封面破损挺好的,就是封面破损
相对于书籍来说,最看重的就是这本书的内容了。我觉得这本书在基调上是带着很悲伤色彩的,读的时候有些压抑。
很多老房子都消失了,承载着精神和文化。
之前看过一个摄影展,镜头前是拆到一半的老房子,远处是高楼大厦。视角效果很直观。这本书就给我看那个摄影展的效果。
内容还是不错,就是这包装看起来太旧了啊。。而且感觉有点脏。。
内容很真,图文并茂。
祝勇的书都很漂亮,只是和漂亮的形式相比就少了一些精彩的内容。其实这本书里面的文章写得都很不错,只是那些照片和这些文章并不能互相对应,也就是说仅仅这些文字出本书有点太单薄,于是就添加了很多很多照片,就这样拼接出了这本书。以前也看过祝勇的书,基本上也是这个毛病,要不怎么能这么高产呢,几年就写出来那么多本书。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工地,到处都在拆除老房子。虽然说很多年以后,一定会为此而感到后悔,但是现在政府和开放商已经乘上了GDP的快车,飞奔而去,谁都下不来了。盖房子,肯定要拆,谁挡住拆迁,就是挡住很多人的财路,那是要出人命的。只可惜那些经历了那么多年风雨岁月的老房子,在中国富裕以后却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作者走的地方很多,从北到南,几乎跨越了全国。北京:走投无路的胡同;上海:欲望的旗帜;天津:夜与昼;西安:被篡改的地图;成都:顽强的欢乐;广州:看不见的西关;昆明:最后的顺成街;海口:全球化的悖论。别的地方有老房子不意外,让我没想到的是海口,在感觉和印象中,海口似乎是一个新兴的城市,看了照片才知道,海口竟然有那么多老式的洋房,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也许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天津,去过很多次北京却一次也没去过天津,看到天津那么多西式的小洋楼被拆除,心里只有震惊!那不是一栋两栋,也不是十栋八栋,而是一百栋两百栋,都拆了!呵呵!中国可真大方啊!中国的历史悠久,这些个才一百年左右的房子算不得什么,要是放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国家,都会当成宝贝一样的房子,在中国却被当成破烂,一拆了事。中国就是牛啊!
当第一次看到这些房子被拆除的时候,你的心情是痛心,当一次又一次看到以后,你就会麻木。如果你认为中国人不懂得那些房子的珍贵,那就错了,其实问题出在拆迁带来的巨大利益上面,尤其是这些利益都是和具体的某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挡不住那种疯狂的拆迁。当利润超过百分之一百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疯狂了起来。
去了那么多城市调查记录老房子,意识一流。文字没有期待的那么好,有些失望。
作者很聪明的人。文笔好。别复制自己。
关注的是社会发展过程里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