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眠
2010-2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
Chandler, Raymond
280
許瓊瑩
无
《大眠》是瑞蒙.錢德勒出版於1939年世界大戰那年的小說,曾兩度被改編成電影,1946年的版本由Howard Hawks執導,亨佛萊.鮑嘉和洛琳.白考兒主演。小說家威廉.福克納也參與了腳本寫作。本書也是偵探菲力普.馬羅首度登場的小說,被認為是錢德勒最傑出的作品之一。書名The Big Sleep,將死亡以一種更亙古、更舒適也更一了百了如暮色降臨的樣態說了出來。故事敘述史坦梧先生,一個往日威風的將軍,如今又老又殘,兩條腿和半邊下腹都已經麻痺,能吃的東西很少,睡眠很淺,多半時候都需要靠暖氣活命,和新生的蜘蛛一樣。他是一個苟延殘喘,非常乏味的在過奢華日子的人。史坦梧先生有兩個年輕女兒,都漂亮又狂野。其中一個結過三次婚,最後一次是嫁給一個以前幹私酒買賣的,道上的人叫他鐵鏽仔雷根。兩個女兒各有各的墮落處,薇薇安被寵壞了,驕縱、精明,而且相當殘忍無情,而卡門只是個喜歡剝蒼蠅翅膀的小孩子。薇薇安上的是上流勢利的好學校,還上了大學,卡門則轉過半打學校,一間比一間校風開放,最後又轉回起點。一般人犯過的各種罪過,她們全都犯過。史坦梧先生找私家偵探馬羅來,是因為他「再度」受到勒索。他收到了一封署名「A?G?蓋格」的人寄來的勒索信,希望馬羅能幫他除去這根背上的芒刺……
瑞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 出生於芝加哥,但因父母離異,隨母遷居倫敦,錢德勒的童年都在英國度過,大學念的是杜爾威奇(Dulwich)學院,成年之後返回美國加州定居。錢德勒開筆甚晚,45歲才正式發表第一篇小說〈勒索者不開槍〉,刊載於當時的廉價雜誌《黑面具》(Black Mask)上,然而,錢德勒和達許.漢密特所領軍的這批廉價小說,卻成功的推翻了英國古典推理對美國偵探小說的宰制,開啟了美國本土冷硬派私探小說的傳統,是為推理史上有名的「美國革命」。錢德勒逝於1959年,畢生共完成七部長篇和為數廿部左右的短篇。其中以偵探馬羅為主角的系列更是他寫作的高峰。馬羅就像海明威筆下的硬漢,即便處境艱難也不肯拋開君子風度與誠實價值,每每讓讀者受到震撼。深愛馬羅系列作品的奧斯卡金獎名導比利.懷德就曾說:「錢錢勒的小說,每一頁都有閃電。」錢德勒的電影劇本也是其重要的創作。雖然以通俗小說起家,錢德勒的作品卻深受文學名家艾略特、卡繆、錢鍾書、村上春樹等人的喜愛,在西方文壇更有「犯罪小說的桂冠詩人」之稱。錢德勒以馬羅為主角的系列作有:《大眠》、《再見,吾愛》、《高窗》、《湖中女子》、《小妹》、《漫長的告別》、《重播》。 許瓊瑩 台北市人,台灣大學圖書館學系畢業,美國芝加哥帝博大學電腦學碩士,曾任電腦程式分析師,長期僑居美國,近年返台定居專事翻譯。譯作廣泛,包括兒童教育心理學、文學、推理小說、大眾科學暨史哲類等等。
英雄並不存在?--導讀「錢德勒的馬羅」 唐諾大眠
我們從法式玻璃門出去,然後順著離車庫較遠這一面,環繞草坪的一條平坦紅石板步道走。此時那個娃娃臉司機已經又開出一輛黑色和鉻黃色夾雜的大轎車,並且換成在擦拭那一輛。步道引領我們來到暖房邊,男管家替我打開門,並且站到一旁讓我先進。門開處是一個類似前庭的所在,裡面像慢爐一樣暖和。他跟在我身後進來,關上外門,然後打開內門,我們踏進裏面。那裡面真是熱。空氣厚重,潮濕,迷濛,而且充塞著一股熱帶蘭花盛開的甜膩香味。玻璃牆和玻璃屋頂全罩著一層濃濃的霧氣,大滴大滴的水珠劈劈啪啪打落在植物上。裡面的光線是一種很不真實的綠色,像經過水族箱透射出來的。到處充滿植物,像座森林,肥厚的葉子和枝莖,像剛清洗過的死人手指一樣張牙舞爪。它們的味道就像覆在毯子底下煮酒,強烈得直要叫人透不過氣來。 男管家竭盡所能讓我安然通過,不被濕答答的葉子打到臉,一會兒之後,我們來到圓形屋頂正下方,處於叢林中央的一塊空地。這裏,在一片六角形石板拼成的的空地上,鋪著一塊紅色舊土耳其地毯,地毯上是一架輪椅,輪椅裡坐著一位顯然來日不多的老人,那對盯著我們進來的黑眼眸,雖然所有的鋒芒早在許久以前就灰飛煙滅,但仍存有玄關上那幅畫像裡的炭黑眼珠的剛直不阿。他臉部的其餘部份則像一個鉛造的面具,沒有血色的嘴唇,尖銳的鼻子,凹陷的太陽穴,和一對看似即將崩解,往外翻飛的耳垂。他瘦長的身子--在那種熱氣之下--裹在一條旅行用毯和一件褪色的紅色浴袍裏。他的指甲發紫,獸爪般細瘦的一雙手,鬆鬆的交握在毯子上。幾捲乾枯的白髮垂掛在頭殼上,彷彿幾朵在枯岩縫隙間求生的野花。 男管家在他面前站定說:「這位是馬羅先生,將軍。」 老人既不動也不說話,甚至連頭也沒點一下。他只是毫無生氣的看著我。男管家推來一把潮濕的藤椅往我兩腿後方觸一下,我坐下來。他靈巧的用手一攬就接過我的帽子。 然後老人用像從深井底部勉強舀上來的聲音說:「拿白蘭地來,諾里斯。你的白蘭地喜歡怎麼個喝法,先生?」 「都可以,」我說。 男管家穿過那些討厭的植物出去。將軍又開口說話,速度緩慢,小心翼翼的運用他的力氣,彷彿被解雇的秀場舞女使用她最後一雙完好的絲襪一樣。 「過去我喝白蘭地喜歡加香檳。冰鎮得和福吉山谷(譯註:Valley Forge,美國獨立戰爭的一處重要地標,喬治?華盛頓在一次主要戰役以後,帶領軍隊在此過冬。)一樣冷的香檳,加在大約三分之一杯的白蘭地上面。你可以把外套脫下來,先生。對一個血脈還活絡的人來說,這裏面太熱了。」 我站起來扯掉外套,並拿出一條手帕抹去臉上,頸子,和腕臂上的汗水。聖路易市的八月天都比不上這地方熱。我再度坐下來,順手想探口袋裡的香煙,又遲疑的收手。老人逮到我的舉動,淡淡的一笑。 「你儘管抽煙,先生。我喜歡菸草的味道。」 我點燃一根香菸,對著他吐了一大口煙霧,他像獵犬在探老鼠洞一樣,鼻子直嗅。嘴角泛起一弧模糊的笑意。 「當一個人必須由他人代理才能享受惡習時,那情勢是再看好不過了。」他淡淡的嘲諷道:「你眼前所見,是一個苟延殘喘,非常乏味的在過奢華日子的人,一個兩條腿和半邊下腹都已經麻痺的殘廢。我能吃的東西很少,我的睡眠很淺,簡直就不能叫做睡眠。我多半時候都需要靠暖氣活命,和新生的蜘蛛一樣,種蘭花只是維持暖氣的一個藉口。你喜歡蘭花嗎?」 「並不特別喜歡。」我說。 將軍眼睛半闔。「蘭花是齷齪的東西。它們的肌膚太像人的肌膚。它們的香味是妓女一樣的爛香。」 我張口結舌的瞪著他。那軟軟溼溼的暖氣像一塊棺布纏繞著我們。老人點點頭,彷彿他的脖子支撐不住頭部的重量。然後男管家推著一輛茶車穿過叢林進來,他調一杯白蘭地加蘇打水給我。用一條溼餐巾把銅製的冰罐包好,這才從蘭花叢中悄悄離去。叢林後一扇門開了又關。 我啜一口酒。老人注視著我,不斷的舔嘴唇,他以一種葬儀式的專注神態,緩緩的把一片唇摩挲過另外一片,像殯葬承辦人在乾洗雙手。 「自我介紹一下吧,馬羅先生。我想我有權利這樣要求吧?」 「當然,只是我沒有太多可以奉告。我今年三十三歲,上過大學,必要的時候英語還能講幾句。幹這一行的成就不多。我曾經做過地方檢察官韋德先生的調查員。他手下的調查組長,叫勃尼?歐斯的,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想見我。我未婚,因為我看那些警察太太們一個比一個沒趣。」 「而且你還有點兒憤世嫉俗,」老人微笑。「你不喜歡在韋德底下工作?」 「我被炒魷魚。因為不服從上司。我是個高度不遵命行事的人。將軍。」 「我自己向來也是如此,先生。很高興聽到這點。關於我家,你知道多少?」 「聽說你是個鰥夫,有兩個年輕女兒,兩個都又漂亮又狂野。其中一個結過三次婚,最後一次是嫁給一個以前幹私酒買賣的,道上的人叫他鐵鏽仔雷根。就是這樣,將軍。」 「有沒有哪一點特別讓你印象深刻的?」 「大概是鐵鏽仔雷根那一部分吧。但是我通常和賣私酒的都蠻合得來的。」 他又露一下那種模糊吝惜的微笑。「好像我也是。我非常喜歡鐵鏽仔。從克隆梅來的大個子捲髮愛爾蘭人,一對哀傷的眼睛,笑容和威夏爾大道一樣寬闊。第一次看到他時,我以為他是那種你大概也會以為的人物,一個羊頭狗肉的投機份子。」 「你一定很喜歡他,」我說。「你連他那一行的話都學起來了。」 他把細瘦無血色的雙手縮進毯子底。我把煙蒂捻熄,喝完杯底的酒。 「對我而言,他就是生命的氣息--當他還在這裡那段時間。他每天都花好幾小時陪我,像頭豬一樣熱得汗流浹背,白蘭地一夸脫一夸脫的喝,跟我講愛爾蘭革命的故事。他曾經是愛爾蘭共和軍的軍官。他在美國其實是非法居留。這當然是一樁可笑的婚姻,而且就婚姻的意義來說,兩個人大概維持不到一個月。我在跟你吐露我們家的秘密,馬羅先生。」 「到目前為止仍然是秘密,」我說。「他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木然的看著我。「他走掉了,一個月前,突如其來,沒有交代任何人隻字片語。沒有跟我道別。我有點傷心,可是不怪他,如果你考慮他成長的艱苦背景。我總有一天會有他的消息的。眼前另一件事是,我再度受到勒索。」 我說:「再度?」 他的手從毯子底下抽出來,手裡握著一個棕色的信封。
「我們隱隱察覺到馬羅有一種質地真實的世故,彷彿他知道的遠比他所說的和所想的要多;他的無懼不是因為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全然無知,毋甯更像是充分預見並且知道最糟糕的結果大致會是如何,有某種不求奢望的鎮定和安詳。」 --唐諾 「最偉大的犯罪小說作家之一,他替那些還沒達成的作家設立了典範。」 --《週日泰晤士報》 「錢德勒是個風格卓著的作家,創造了像夏洛克.福爾摩斯這樣不朽的角色。」 --《發條橘子》作者/安東尼.伯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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