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
2011-4-1
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
郝譽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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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追憶逝水空間 我選擇用一種和平而舒緩的語調,去寫一九七五年我們從高雄搬到台北,輾轉遷徙在盆地邊緣的經過,去寫山與海所懷抱的北投,寫關渡平原的朦朧煙雨,寫在公寓中半夜幽然浮現的鬼影,以及一間大雜院似的違章建築…… 書早已完成了好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要寫這篇序文。 說來有趣,其實我經常寫序的,但都是為了別人而寫,為那些台灣或是陌生的外國作家寫長篇大論的導讀,久而久之,只把它當成一項功課在做,但輪到自己的書時,我卻是百般的不情願了,更不願找別人去寫。寫序是件苦差事,我可不想給朋友添麻煩,而現在流行名家推薦,一本書的書腰上掛了好多名字,叮叮噹噹的,都快分不清作者究竟是誰?我也不愛做這種事。我寧可自己的書以乾淨樸素的面目見人,安靜地躺在書店角落裡,只等待有心的人前來打開。 然而到了這本書,我的心情卻彷彿有些兩樣了。分明已經寫出十二多萬字,卻還有許多話沒交代清楚似的,於是這篇序,便是非寫不可的了,並且在心中輾轉翻騰了許久。夜裡我躺到床上,話語便源源不絕自暗中湧出,如絲纏繞,如繭自縛,又如河水氾濫沒入窗來,而我以棉被蒙住臉,心卻沉落到比黑夜還靜、還深。這究竟要教我從何說起呢? 就從為什麼寫這本書開始吧。 說起來,倒是繞了好大一圈。這些年,我學術研究的主題是中國二、三○年代作家的文學與生命旅程。我花費許多時間去製作文人如魯迅、茅盾、沈從文、丁玲等人的生平年表:他們在哪一年出生?故鄉在哪兒?父母是誰?家中排行老幾?幾歲離家?上哪兒求學?哪兒工作?又為何總是四處奔波,惶惶不知所以,而套句魯迅的話來說,便是「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這些不安的靈魂究竟為何而來?又要因何而去?我跟隨他們的腳步,在近一世紀前的中國地圖上流浪遷徙,一一標誌他們曾經落腳的城市,走過的街道,居住的空間,推敲這些人物彼此的相互關係。而我發現,他們竟然宛如彈珠似的,偶爾在某個瞬間發生了巧妙的碰撞,又會在下一刻彈跳開來,但卻從來都不曾真正地分手遠離。他們總是被一股看不見的、亦無從抗拒的命運萬有引力所牽引。 那引力如同漣漪一般越擴越大,直到把原先不相干的人、事、物全都漸次漩入了它的黑洞:那一神祕而發光的小宇宙,在我腦海中不停歇地環繞運行。 正當埋首於這件看似枯燥、但我卻深為之著迷的學術工作時,有一天,我注視著電腦螢幕,望見上面投影出來的朦朧臉孔,這才忽然想起了我自己,還有我的父母,甚至祖父母們。我的外祖父母來自於澎湖,我的父親來自於山東,他們一是在三○年代中葉,一是在一九四九年,先後去到台灣高雄,彼此相隔的時間也才不過十餘年而已,嚴格說來,都是這座小島上的新移民,但他們並未就此在一個定點上安居過。流浪,是我家族血液中與生俱來的基因,他們攜家帶眷,在島上由南走到北,而我的成長歲月,也彷彿是在一座座公寓的水泥盒子中穿梭度過。 公寓,是我踏入城市空間的第一步,也是我認識台北的起點,一如二○年代的沈從文,他從迢遠的湘西入京,第一部小說便命名為《公寓中》,而二十世紀都市的現代性也於此間摩挲成形。 我仔細地在北京地圖上,核對校出沈從文公寓的位置,然而卻把自己曾居住過的地方全拋諸腦後。相較之下,我對於我的家人是多麼冷漠和吝嗇啊,我從來沒有為他們作過生平年表,也從未去追蹤他們移居的腳印,更不要說上圖書館查資料,檢索他們留下來的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了。我對於沈從文的認識,竟要遠遠地超越了自己的祖父,而我屈指一算卻赫然發現,他們是同一個年代的人,只是我家族的逝水年華,如今早已不可追憶。 我不禁啞然了。 於是我決定把寫了八萬字的論文擱到一旁,而開始了這本書。我的家中既沒有顯赫的先祖,沒有開枝散葉的親族,更沒有家傳的日記或族譜,我只能依循不可靠的記憶,獨自鑽進那一條混沌又黯淡的時間隧道,而這一路,臉上披滿了拂之不去的蛛網灰燼,其艱辛的程度,竟比起寫論文還要更多幾分。但這條路既然已經走了,就不容許再回頭,我彷彿化身成為好萊塢電影中穿梭時空的英雄,一心只想要把凝固在時光另一頭的親人們,拯救出來帶回到此時此刻。但可怕的是,當我真正開始書寫之後,我才驚覺,原來在時光的另一頭,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需要我拯救,他們早就默默地離開,各自求生去了,而蹲坐在隧道終點黑暗無光深處的,其實只剩下我自己一人而已。 是的,只有我自己。一個從高雄初來乍到台北的、六歲的小女孩,她孤伶伶地蹲在暗中,抱住雙腿埋著臉,她被困在城市的公寓與公寓之間,困在陽明山腳與淡水河蜿蜒的邊緣,她走不出去。就在這本書中,我終於和久違多年的她再次重逢,心中忽然大慟,因為我知道,除了以文字再伴她走一遭之外,我什麼也不能做。 我能夠救得了別人,但救不了從前的自己。她早就如同化石,烙印在我的骨血之中,又如細小的針,沒入肌膚深處,肉眼無法看見,亦無從起出,但只要不經意地輕輕一碰,就會錐心地痛。 於是有了此書,我以文字召喚那徘徊於逝水空間之中的、孤獨的靈魂。寫到結尾,我幾乎是不忍心畫下最後一個句點了。因為這一回,我把自己掏得很深很深,我早已下定決心,當書寫完畢之時,就是永遠的告別,而自今以後,那六歲的小女孩又將沉回於黑暗之中,再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呼喚,有如亡魂終於得到了安息,從此落入冥府。 六歲的女孩沉回於牆與牆切割出來的、城市的公寓之中,而那兒總是幽暗無光的:冰冷的磨石子樓梯,窗簾垂落,鮮少點燈的客廳,以及沒有窗戶的潮濕房間,壁紙的邊緣捲翹起來,露出無聲無息爬滿了黑黴的角落。 我就在那些房間中成長,一直到大學畢業,足以離家獨立謀生為止。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有多麼厭惡那些公寓,就連我的母親也不知道。是誰說過,公寓是一個私密而溫馨的家居?我痛恨教科書上一再複製出來的刻板印象:父親坐在沙發上看報,母親在廚房忙煮飯,爺爺在陽台上澆花。不,我們家沒有這些,從來沒有,而且據我所知很多人,至少曾與我共同分享過同一間公寓屋頂的人們,也全都沒有。 我痛恨總是有人天真地認為,一個「家」理當就應該是這樣,是那樣。然而,我又要如何去駁斥關於家的貧乏想像呢?我甚至連它的定義和範疇都搞不清楚。就在我出生後沒多久,父母便離婚了,而我同母異父的姊姊們,不是逃家,就是寄住在別處。我們家的成員因此總是流動不定的,甚至不曾真正吃過一次團圓的年夜飯。後來,母親為了攢錢,把公寓用木板隔成了許多小房間出租,於是在「家」這個字眼的頂蓋之下,蜂巢似的塞滿了陌生人的小小蝸居。家,從此已四分五裂了。 起初我還是懵懂的,繼之困惑,轉而憤怒,一個孩子的憤怒。我逐漸明白自己原來一生下來,就理該享有的東西:一個家,居然在沒有任何交代的情況下,就被硬生生地拔走了的憤怒,但我的父母對於此,卻竟一點也不在乎。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就在從物質到精神上皆極度貧乏的七○年代,他們其實更在乎的,或許是一些遙遠而虛幻的事物:我的父親追逐浪漫的愛情去了,而我的母親則永遠在為金錢焦慮,那焦慮日夜充斥在公寓的空氣裡,懸浮著,蒸騰著,不斷煎熬所有的孩子們。 那焦慮總讓我感到錢是不潔的,是拋之不去的原罪,是屈辱。 因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我只想逃開,直到如今才有勇氣回頭,去述說這些,去面對六歲的自己,告訴她:根本不必感到罪惡,也不必憤怒,因為那些都是大人製造出來的假象,不是生命的本質。而如今的我已經長大了,所以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一起回到生命的初始,去見證這一切發展的脈絡,並且將命運之輪所碾碎的、扭曲變形而不堪卒睹的記憶渣滓,全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於是這一次,我選擇用一種和平而舒緩的語調,去寫一九七五年我們從高雄搬到台北,輾轉遷徙在盆地邊緣的經過,去寫山與海所懷抱的北投,寫關渡平原的朦朧煙雨,寫在公寓中半夜幽然浮現的鬼影,以及一間大雜院似的違章建築,用鐵皮搭建出來的狹小廚房,以及從四面八方漂泊而至的房客們,異鄉人,也寫八○年代初期大業路開通,就在北投後火車站天蒼野茫的草地中間,新闢出來一大片四層樓住宅,母親開設的小撞球店,還有我們住的一座ㄇ字形社區。我至今仍然清楚記得,十七歲的我經常獨自站在陽台,對著底下空無一人的廣場發楞,而不知哪家豢養的八哥鳥,總愛一直呼喚我的名字,譽翔譽翔,彷彿是落葉片片飄在廣場的正中央,寂靜而冷。我趴在欄杆往下看去,那ㄇ字形活像是埋葬青春的一座墳。 想來也是荒謬,我們如此平凡的老百姓,家族故事卻擁有通俗劇所必備的一切元素:流亡、招贅、情殺、守寡、遺腹子、離婚、外遇、私奔、逃家……,一波接一波的衝突高潮不斷。但我卻還一直抱著模糊的幻想,以為我們也會像通俗劇一樣,有個以和解收場的大團圓結尾。我甚至可以看見那幅悲喜交織的畫面了,全家人抱在一起,把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流著淚說:從現在起,我已經徹底地原諒你了,就讓我們把一切的不快樂,全都留給過去吧。 但這一天遲遲沒有來。 在真實的人生中,矛盾不但沒有獲得解決,反倒是只會引出另外一個矛盾,而死結不斷地打下去,越打越緊,越多。然而我不死心,還在幻想著我們這齣戲的結尾,究竟是誰會大發慈悲?是誰被原諒?又是誰有幸拿到了那一支赦免的權杖? 而結局卻始終沒有來。就在二○○五年中秋節那一天,我的父親選擇以自殺的方式,為他的人生劃下了突兀的句點。我這才惶恐地發現,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父親的驟然離席,使得故事情節再也不可逆轉,而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一齣團圓的戲碼,在舞台上只演到了一半,便戛然中斷。 太遲了。父親永遠不會回來了。六歲的小女孩卻還蹲坐在公寓的角落中,抱住雙腿埋著臉,靜靜地等待。她還不知道,自己將注定要永永遠遠地,被定格在這樣一個空缺的狀態。 父親是自殺的。如今我終於可以寫下這句話,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是的,對他而言,生命是瀟灑地結束了,但我沒有,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卻把我留在原地,演一場沒有對手的獨角戲。黑暗中,一只聚光燈孤伶伶打下來,打在我小丑似的臉上,哭笑不得。 時間從此豎立起一道透明的牆,就在二○○五年中秋節的那一天,任憑我撞破了頭,也回不去。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再也不願意活了。他暗示過的,法院寄了封公文來,說別人用他的醫師執照詐領十倍的健保費。他告訴我,我卻沒把它當一回事。我以為很簡單,要不就繳罰鍰,要不就打一場官司。我主張後者,應該要把幕後的罪魁禍首揪出來。但我從沒想過父親對於國家機器的恐懼,我不懂他,我卻一直以為我懂。 我以為他只是厭倦了自己新娶的越南女孩,我以為他只是在為自己的善變找藉口。結果不是,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計畫了兩個月之久,結果罰鍰也繳給健保局了,但他還是要用死來討回公道,證明自己身上那一件醫師袍的清白。這是他唯一的辦法,他只有自己的生命可以做籌碼。我對他的計畫渾然不知。但越南女孩知道,她和父親根本語言不通,父親卻什麼話都願意對她講。 神仙一般的女孩,父親這麼形容她。他把她送回越南老家,然後在中秋節的早上,獨自一人從河內回到台北三峽的租屋處,才死。他要越南女孩打電話通知我,叫我去看他,還說他最愛的人是我。 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便在小說《逆旅》的結尾〈晚禱〉中,用如歌的語法寫下這些句子:「父親說妳是我的女兒嗎我可不可以抱抱妳,跳隻最後的舞給我看吧倒杯已涼的茶給我喝,直到死時,我才終於知道原來我愛妳。」彷彿是一語成讖似的,我竟預言了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我說的話。 但父親不親自說,他要越南女孩轉達,因為他開不了口。他對我總是沉默。所以我應該相信這三個字嗎?愛來得太突然,所以他是真心的呢?還只是在哄我去處理他的後事?他沒有留下答案。我不甘心,只能自己去找。他生命中最後的秘密在越南。於是就在三年後的農曆年除夕,我來到了河內,坐在古老又狹小的火車站候車室中,一張父親或許坐過的長條木椅上,等待著一列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夜曾經搭過的火車。我要循著鐵軌到北越山區,一直到靠近中國的邊界,去找他曾經走過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而那條路通往一棟門片刷著藍漆的小木屋,越南女孩的家。 但我沒有找到,我當然找不到。我只知道大概的方位,連地址都沒有。 那是我一生中最淒涼的一次旅行了。天氣說不出的寒冷,從早到晚下著綿綿細雨,冷得人牙齦發痠,而冬天山間的梯田長不出作物,到處都是黃褐色的泥濘,一踩下去就浸透了整雙鞋子。我茫然地站在山谷中,純白的大霧不斷冉冉升起,彷彿刻意要把這世界的真面目全都遮蔽,我忽然感到這是父親對我的懲罰,懲罰我為什麼三年過去了,卻對他的死還不肯放手?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一陣風來,把我裹在雨霧之中,就在那一刻我掩面淚下,我醒悟到,原來不論是死者或生者,都早就應該得到自由。 於是有了此書。 山中大霧朝我瀰漫而來,彷彿把我帶回我的成長之地北投,同樣是憂鬱的山嵐,溫泉、雨和霧,往事如水汩汩地流淌,流成了文字之河,淡水河,新店溪,沿著台北城的邊緣流過,引領我進行一趟大旅行,一趟生命中時間最久、旅途最長的旅行,將我從小到大所經歷的空間又重新走過一回。在旅途上,我又將與逝去的親人,以及那些我識與不識的、曾經短暫共同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們重逢。他們是在時空之中不停流浪的奧德賽。 我也彷彿又搭上了小時候常坐的、往來於高雄和台北之間的平快夜車,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六歲的小女孩,夜深了卻還不肯睡,她趴在車窗玻璃上,好奇地辨認燈光下月台站牌的每一個字,她伸出手,撫摸車窗上惶惶的倒影,而那玻璃冰冷且奇異的觸覺,至今還一直停留在我的指尖。然後我也彷彿看見了黎明時分,小女孩跟隨大人從車廂走出,踏上台北的月台,踏上陰雨連綿濕漉漉的小巷弄,踏上沒有點燈的公寓樓梯間。 而那些公寓彷彿從來沒有新過。打從一有人搬進之後,它們就無可挽回地老去了。它們老在人的氣味裡,老在人的愛恨裡,也老在一個孩子的目光裡。它們老在我這一本書的文字裡─用廢墟組成的小宇宙。 然而奇妙的是,就在寫這樣一本關於死亡與告別之書時,我的身體裡卻悄悄地出現了一個新的生命。我的女兒,從我的子宮中孕育而出。當第一次在醫院透過超音波,聽到她的心跳聲音咚咚傳來時,我簡直激動到說不出話,不敢相信我的體內竟然埋藏了如此頑強的、生之種子和根芽。於是從死亡中孵化出新生,就在這本書的寫作過程中成形,白天與黑夜不停地交替循環下去,黎明繼之晚禱,黑夜中曙光漸露,而生命永不止息。 我不是一直在幻想我們家族故事的結局嗎?原來,這就是答案,上帝所賜給我的美好結局:一個純淨無瑕的新生命。 於是這篇序寫到這裡,也總算可以結束了。最後,我特別要感謝的是朱西?老師,十多年前我接到他一封信,要將我收入他編撰的《山東人在台灣》一書,而我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當時的我還在讀博士班,剛發表了些不成熟的作品,非常感激朱老師慷慨將我列入書內,還在信中鼓勵我,我只遺憾沒有機會親自向他道謝。後來,我父親不知從哪兒得到這本書,發現我的名字,半是驚詫,半是驕傲,只要遇到同鄉的人就忍不住要拿出來炫耀。我難得能讓父親這麼開心,因為山東人這身分是他給予我的,一如澎湖人、高雄人這身分,是母親給予我的一樣,而我願意將它們永遠別在自己的身上,並且告訴給女兒知道,我們家族來自的地方。 民國一百年一月
这本书,对郝誉翔来说,不只是写作,也是对自己过往的一次重整和告别。
她把《逆旅》、《幽冥物语》和《温泉洗去我们的忧伤》,视为她的生命三部曲,这本《温泉洗去我们的忧伤》是最贴近她私密的成长经验,采用一种比较悠缓、平和的语调,诚恳的告白。
母亲是一个离婚妇女,要养大四个小孩,她的资本微薄到近乎可怜,只能靠标会,曾经一口气标下十多个,还被高度怀疑要倒会逃跑,她像一个赌徒似的,抱着各方集来的钱,拉着我走进一间又一间的公寓。
郝誉翔的母亲是澎湖人,担任小学老师,她的第一任丈夫遭意外刺杀,生有两个女孩。后再嫁给外省老兵当医生的父亲,也生了两个女孩,郝誉翔是老四,但父亲不断外遇,父母感情不佳,在郝誉翔出生没多久两人就离婚。
母亲带着孩子从高雄北上,一心想赚钱,定居在北投一带,过起二房东的生活。鸽子笼似的房间,来来去去许多异乡人、移民者、外来房客,各色各样的穷学生、初入社会的新鲜人、边缘人……,破烂却各拥理想,这些人,有的直到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地烙印她的脑海中。
写至她的高中生活在阳明山暗夜中骑机车探险、被淡水沙仑海边迷住了,大学生活四处与同学瞎混游荡,那或可说是她人生中最坏的时光。
在我诞生的几个月之后,从此,父亲便从我的生命中遁走,沿着另一条铁轨通向我再也无法介入的人生,而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铁轨不断向地平线唰唰地延伸过去,分歧、交叉、交叉又复涣散开来,直到在天边消失成一个我再也无法辨识的、陌生的小小黑点。
郝誉翔写父亲的继室与各种不断外遇的女人,有大陆人,有越南新娘,及至父亲临终,她去处理父亲的后事,携回父亲一生不离身的手提箱,检视父亲的遗物,最后更亲自远赴越南,寻找父亲生前最终送回越南籍妻子的路线,想更加了解父亲,也想对父亲做一次最后的告白。
这本书除了郝誉翔家庭从南到北的迁徙,也呈现台湾七○、八○年代的时代感。是关于家族、空间、时代,从家族书写到社会趋势观察,同时记录着台湾经济起飞、民主改革的巨变时刻。
郝誉翔,国立台湾大学中国文学博士,曾任东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现为国立中正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教授。
着有小说集《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初恋安妮》、《逆旅》、《洗》;散文集《一瞬之梦:我的中国纪行》、《衣柜里的秘密旅行》;电影剧本《松鼠自杀事件》;学术论著《情欲世纪末──当代台湾女性小说论》、《傩:中国仪式戏剧之研究》;编有《当代台湾文学教程:小说读本》、《九十五年小说选》。
曾获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时报文学奖、中央日报文学奖、台北文学奖、华航旅行文学奖、新闻局优良电影剧本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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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旅途上
★ 一個關於外省與本省家族結合、從高雄到台北的遷徙空間、台灣七○八○年代集體經驗的時代書寫。 ★ 文壇才女郝譽翔最私密的成長經驗,最誠懇的告白
名人推薦 陳芳明 政治大學台文所所長: 這是一部令人傷心欲絕的尋父記。時間一如漸行漸遠的無情父親,是那樣破碎又那樣真實,那樣悲慟又那樣虛幻。 王德威 中央研究院院士、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及文明系講座教授: 溫泉洗得去她的憂傷麼? 這是郝譽翔最誠懇動人的作品。 向 陽 台北教育大學台文所所長: 以細膩深刻的筆,剖析自身成長的生命史,透過小說家的敘事,寫出一個女性的生命經驗,以及家庭、土地的細密紋理。感性之中兼具知性思維,敘事之外又融抒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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