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萊詩選
1994年09月01日
桂冠
蒙塔萊(Eugenio Montale)著
无
以義大利的神祕主義詩人來說，他們的共相是繼承了法國象徵派詩人的遺產，但整個格調卻轉為深鬱壓抑，他們基本上視自然為一整體，各種象徵雜陳其間，容人思索，在節制的抒情描景間傳達內在的騷動。他們的「純詩」主張見證了整個時代的壓抑，也以詩的超越性來和世界對話。
无
蒙塔萊是意大利的神秘主義詩人，繼承了法國象徵派詩人的遺產，以自然和象雜陳詩中，以詩的超越性來和世界對話。蒙塔萊於１９７５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這本詩集摘錄了詩人幾本詩集《烏賊骨》、《境遇》、《暴風雨及其他》、《薩圖拉》的作品，我摘幾首談及詩藝與文字的作品和大家分享。
〈詩〉
一
始終縈繞心頭的問題
是靈感，不管它是冷是熱，
全不屬熱力學的範疇。
詩興大發不能產生甚麼，空虛不會帶來東西，
沒有屬於冰淇淋或者烤肉鐵叉的詩。
那只是些詞語
很不合時宜
它們想要急急忙忙
湧出爐膛或者製冰淇淋的機器。
事實無關緊要。它們一經湧出
就四下張望，那種神情好像在說：
「我這是在幹甚麼？」
二
詩懷著憂慮和恐怕
它拒絕
詮譯者的詮譯。
但並非過分的沉默不語
就已足夠
或者能使那個跌入詩中的道具管理員明白
他並不知道
他就是詩的作者。
這兩首分別道出了詩的特質，靈感的來源，以及指出了詩的詮釋權。所以讀者們，懇請不要一再問，詩句作何解釋，我們寫詩的經常被問，為甚麼寫成這樣和那樣？詩不詮釋她自己，詮釋權在於讀者，而讀者，也就是，詩的作者。她在被讀的過程裏，得以重生。
〈文字〉
文字
一旦甦醒
將摒棄它們最適宜的場所，
摒棄中國的墨水
范布里安諾的紙張
足以保守它們秘密的，
皮革的或天鵝絨的公文包；
文字
一旦甦醒
將靜臥在帳單的背面，
靜臥在彩票的空白，
婚禮喜帖
或報喪的訃告；
文字
沒有過分的奢望
只求留在奧利維蒂手提打字機
錯亂的鍵盤上
西服背心的
黝暗口袋裏，
化作紙簍底層的
一團廢紙；
文字
一點兒也不快活
倘若被賣弄
活像放蕩的女人
贏得狂熱的喝采
和無恥的款待；
文字
寧願靜臥在
酒瓶裡酣睡
也不願接受
被閱讀，出賣
像塗上香料的木乃伊
被埋葬的愚弄；
文字
屬於所有的人
徒然隱藏在字典裏
因為總有卑劣的小人
去挖掘最污穢
最稀罕的菌菇。
文字
在永恒的等待之後
放棄了一勞永逸地
被發表的希望
隨後同佔有它的人
一齊死亡。
我猜，文學創作的朋友，讀來一定深有同感。
再摘錄兩首，是詩人較早前的作品，聯繫別人對他的政治立場的取態的心聲。
〈你們對我的瞭解〉
你們對我的瞭解
只不過是我的外表，
那是將我們人類的命運
包裹起來的長袍。
也許在那幕布之外
就是寧靜的藍天；
擋住晴空的
只是一個印璽
我的生活
確實變幻莫測，
生活的歷程猶如打開的一個土團，
可是我永遠不曾把它看見。
於是，我的真正的實質
只剩下了這一外殼；
我那永不熄滅的火
就叫作：無知。
如果你們發現一個影子，
那並非影子，而是我。
我可以把它從我身上揭下，
當作禮物送給大家。
〈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我不向你祈求
清晰的輪廓
令人讚歎的外表。
在你失去平靜的旅程中
蜂蜜和艾酒如今是一般的滋味。
心靈輕蔑每一次的騷動
驚嚇也委實無力地把它搖撼，
有如一聲槍擊
間或劃過寂寥的田野。
這首小詩，也許，正是很多人在生活裏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