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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這裡也不錯

馬家輝 麥田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2/29  

出版社:

麥田出版社  

作者:

馬家輝  

页数:

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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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前言

  花見  都說櫻花是不等人的。都說今年花季是開得晚了一點。  反正,來到了京都,就遇見滿城的櫻花,觸目有兩種:白色和粉紅色,在尋常人家的巷弄裡,伸展出來,肆無忌憚地。  四月的京都穿著一件薄薄的外套,涼風習習,一吹,就亂了髮,就把櫻瓣吹入髮,小小的一片像無物不上心的美感。  那寺院之中、河流之旁亦有櫻,那大片大片的花海,風吹落地,落水面,悠悠地流著,時間時間,櫻花是關乎時光之流逝,是關乎美之失落,是關乎風與花的遇見和分手。季節的斷層,一斬就決絕不回頭的意味。  日本人賞櫻,喜歡花之盛開,更喜歡花之凋落。日本人拾起花瓣、流下眼淚,讓自己淹沒於悲劇的喜悅裡。  有櫻的地方往往有一塊小木牌,牌上往往釘著許多小紙條,紙上寫了俳句,短短幾行字,說的不外是「谷間流水,石亦歌詠,櫻花樹下」或「塵世碌碌,櫻花剎那,永恆思慕」之類的憐嘆。  若只是在報紙書本裡讀到,想必無動於衷,但在櫻下讀來,忽然每個字都變成有血有肉,立體地站起來,一陣風吹過,把它們吹走了,跟花瓣一同在風裡起舞。尋常的事物,來到櫻前,皆有感動。  二十多年前,東京捲起過一陣年輕人自殺潮,有些死者在跳樓前留下一封遺書和一片花瓣,遺書寫的就只是幾行字,大意是:讓飛揚的飛揚,你先去吧,像櫻花一樣先凋謝才永生,我隨後就來。  情何以堪。  日本人賞櫻,叫做「花見」,日語是Hanami。  花見,擴大解釋是不僅見花也見人,花下見,花下相見,花下不能不相見。獨自賞櫻是會流淚的。  在京都清水寺,望見兩個背影,沉默不語,靜靜地坐著、坐著,各對櫻花想著事情。  這是他們第幾回一起賞櫻了?第一回,在何時、在何地?  下個花季,我再來這裡等你,這是我們的花季,繁花盛放,我們的青春就在裡面。說定了,不見不散。  京都食事  敢情是受了日本電影《東京鐵塔》裡幾場飲食劇情的影響,返家途中肚子忽然響起一陣急鳴,恨不得找一家日本店吃魚生以及一碗滾燙的烏冬。但畢竟夜深了,眼皮的疲累速超於腸胃的悲鳴,而且,為了健康,只好嚥下口水,回到蝸居在被子裡幻想食物。  想像的娛樂,絕大多數比現實更為美好;食和性,都一樣。  然而,臨睡前躺在床上,終究忍不住放下厚厚的尚未讀完的《漢奸審訊筆錄》,改而拿起薄薄的剛出版的《食樂東京》。那是一份本地雜誌的結集新書,非常好的策劃,非常好的照片,非常好的文字,好到足以讓我在紙上大過乾癮,一口氣翻讀到底,夠了,像吃飽了,舔一下嘴唇,關燈睡覺去。  這一夜的夢境,肯定飄溢著刺鼻的wasabi日和香濃的炭燒味道。  《食樂東京》第二百六十四頁有一張照片,昏黃的光線下坐著一位和服女子,標題是coffee,顯然是一間小小的咖啡店,女子左口蹺起手指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塊小小的糕餅,眼睛半閉,紅唇半張,還有啊露出了半截粉頸,替照片增添了額外的故事懸想。  看著照片,我忍不住懸想:誰坐在她對面?她是享受食物,抑或享受跟封方共坐?  照片把我帶回半年前的京都。  五月天,往尋遲到的櫻花,在京都住了一個星期。日本人稱賞櫻為「花見」,我覺得隱隱意味,人見到花,人也讓花見到,這才圓滿。有一天,起床得晚,出門往探舊書店,經過一間小店,進去喝咖啡、抽煙,以及攤開稿紙寫作;日本的咖啡店都很安靜,適宜寫作。未幾,有一位和服少女進店,點了咖啡,優雅地坐下,從布袋裡掏出一本書,悠閒地喝著、讀著,遠遠望去,看店外行人腳步倉皇,對映之下時間彷彿在店內靜止,天地之間,這裡如同真空狀態。我們不約而同地窩道來,喘口氣,以便踏出門後擁有足夠的意志繼續上路。  少女坐了大約四十五分鐘,我的稿子也寫完了,控制不了自己,摸出手機偷偷按鍵。我不是色情狂「痴漢」,只是想拍下留下這時這刻的「真空」,好讓回港後在想再喘一口氣時在照片裡尋得滿足。  如同,這刻。  布拉格。卡夫卡的眼睛  在途上  因為種種理由而不喜歡出門遠行,可是因為一個理由而不討厭前往倫敦:晚上起飛,如果行程順暢,在飛機上吃飽了,喝足了,睡夠了,雙眼張開,已經接近抵埗,下機即可開展新的一天,不會覺得浪費時間。  夜間十一點卅分的航班,清晨四點四十分到達希斯路機場,步出機艙時天色尚黑,到廁所洗個臉,來到候機室,窗外天色已近微亮。  迎接一個城市的蘇醒。這是相當不錯的振奮感覺。  早安,倫敦。  清晨是進入一個城市的最佳時機。  深夜不好,因為累了,城市累了,你也累了,你只看到她的繁華褪盡,殘妝留在臉上,往往比沒化妝時更不堪。她也看見你的雙目低垂,你雖想勉強擠出笑容,然而太疲倦了,你笑得太苦,連自己也不想照鏡。  下午更不好,因為城市太熱鬧了,紅塵滾滾,你半途插入,根本沒法替自己定位,身心皆沒調整過來即須跟隨她的坐標旋轉,像兩個陌生人假裝一見如故,散場之後,連你自己亦說演得很假。  早上之好在於從容二字。這本是生命裡極難做到的一種姿勢,你因坐了一程飛機而得,就算是獎賞吧。  在天微亮時進入城市,一切不慌不忙,你可以到第一間拉開閘門的店喝它的第一杯咖啡,你是第一位客人,店主的笑容通常特別甜。坐在店裡,看看手錶,距離第一個會議還有三小時,這似是生命投資的額外紅利,翻翻報紙,呷一口咖啡,你隔著玻璃看著人間加溫,忽然覺得日日是好日。  兩年前我在十二月廿五日來過倫敦,平安夜狂歡結束,全城酣睡不醒,路上沒車沒人沒聲音,倫敦於是變成我的城市。我曾站到馬路中間高呼「Iamhere!」而沒被抓到瘋人院。  可是這趟行程的目的地不是倫敦。純屬過境,在候機室內等了四小時才登上另一班機前赴布拉格。  四小時夠做些甚麼呢?足夠再讀一次卡夫卡的《蛻變》,抑或米蘭昆德拉的《不可承受之輕》?或許可以考慮赫拉巴爾的《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那可以令你的心情比較愉快。但如果你選擇的是近年在台灣備受吹捧的米哈伊維的《六封布拉格地鐵的情書》,我會建議你最好多準備一本書在手邊,因為他的文字比較不耐讀,兩百廿多分鐘,夠你讀兩本了。  而我,笨蛋如我,正是如此。  抽煙室  甚麼是快樂?  清晨下機後,找到一間抽煙室,抽第一口雪茄,把煙吸進口腔,讓香氣在舌頭上下打滾一陣子之後,噴出來,似是把十多個鐘頭的機程鬱悶全部從胸胃裡噴出來;這便近於快樂。  甚麼是幸福?  抽煙室的抽氣系統相當不錯,許多人坐在裡面吞雲吐霧亦不覺得臭悶,因此,不會互相仇視,互相討厭;這便近於幸福了。  最糟糕的一次抽煙室經驗是在斯里蘭卡的科倫坡機場。  又窄又小的機場,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抽煙室,踏進去,裡面擠滿人,坐的站的蹲的,像等候聯合國軍隊派發救濟品,每個人在手指間夾著一支煙,室內沒有抽氣扇,或有而沒開啟或已壞掉,房間籠罩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煙塵,令人難以呼吸。加上來自四面八方的中東旅客各有一股獨特的椰油味,似甜還酸,混在一起便非常怪異。廁身其間,有如失足掉進一鍋煮壞了的咖哩裡,全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被黏著塞著,稍站超過五秒即覺窒息。  於是,我就用五秒點燃了雪茄,但根本沒吸半口便馬上奪門而出,趕緊闖到廁所用水沖洗喉嚨和眼睛。抽煙本是為了享受而不是在killingfield裡自殺。  香港機場的抽煙室通風設備其實也頗糟糕,尤其當有三名以上內地旅客在抽什麼什麼熊貓牌香煙,那股廉價的甜味飄浮在空氣裡不散,有點似堵塞了的公廁,對這個所謂國際亞洲都會的聲譽構成了無形的破壞。  我見過不算多的機場,終究是東京成田夠體貼,抽煙室內,通風好,又附打火機,對待客人如對待老友。如今全世界的機場皆不准旅客帶打火機登機,可是又在候機區裡設抽煙室,請問,旅客可用甚麼點燃?全部回到古典時代,只用火柴?抑或期待個個都是《龍虎門》裡的火雲邪神,把手指舉起,吹一口氣,便可指頭冒火?  倫敦希斯路機場的抽煙室算是合格,我點算過了,總共有九台通風機全力開動,煙塵消散得快,旅客抽得自在。  這個早上,太陽剛起,我坐在裡面閉門享受雪茄,室內只有三位機場員工一邊抽煙一邊壓低聲音說老闆是非。突然,進來了一位中年西裝友,拿著手提電腦,沒打開,低著頭,眉間略帶憂鬱。擔心生意談判失敗?抑或生意談判已經失敗?這已夠我暗暗替他編度一個故事了。這是候機時的好娛樂,足夠我玩四小時有餘了。  北京。疾走溫蒂  十件假貨  中國人是聰明的,當然也是有上進心的,因此,仿冒貨品和盜版老翻不斷upgrade,精益求精,務求做到世界第一。  光碟早已有D5和D9之分了,而且盜版者紛紛建立自己的獨立品牌,欲買老翻,敬請認明「正」字標記,假中有真,盡顯中華民族的黑色幽默智慧;至於贋品手袋,當然亦有B貨、A貨、AA貨之別,一分錢一分貨,絕不取巧。  聞說中國假貨市場全由內地黑社會控制,背後則像杜琪峯峰的《黑社會》電影所述,由香港社團人物擔任智囊策劃。為求激勵士氣,其實智囊們應該把香港流行的頒獎制度引入內地,每年十二月搞一次「叱咤勁爆大獎」活動,由專家和網民合作評選各類「最高像真度獎」、「最佳改良創意獎」、「最精密手工獎」、「最好售後服務獎」之類榮譽,讓曾經在此行業出錢出力的人皆獲肯定。  要不要找電視台或在網上現場直播?不可以。說到底這始終是非法勾當,如此囂張,豈不等於公開剃胡主席眼眉?但不妨把頒獎盛況錄影下來,剪接之後,製成D9光碟,分發到各市各區當成贈品送給消費者。中國畢竟是社會主義國度,利益均沾,獲利回吐,是最起碼的道義。  到中國旅行,即使沒興趣買假貨,亦應到文物市場四處逛蕩,喬裝顧客,欣賞一下極具娛樂性的兜售說辭。在市場內最常聽見一段台辭恐怕是:「老闆,這個絕對是真貨,騙你,我是龜孫子!這是我到山東鄉下收回來的,那裡的老鄉不識貨,從田裡撿到這個東西,便宜賣給我!我看老闆你是好人,特喜歡,所以願意賣給你!便宜點兒,沒事,就當是結個緣吧!」  另有一類比較老實的假貨商人則喜歡有話直說,堆起滿臉笑容道:「老闆,這個東西便宜,如果我說它是真的,你也不會相信,對不?其實別管它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歡,花得起錢,買來玩玩,高興就好!玩夠了,找個傻屄,把它轉賣掉,不就行了嗎?說不定還有賺呢,賺了錢,別忘記回來請我飲茶啊!」  曾有許多個周末,我在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從早逛到晚,興高采烈地花掉口袋裡那堆又髒又皺的人民幣。我專挑假貨買,事實上,想買到真貨也很難,這點已是心裡有數。萬料不到的倒是,有一次,買了九件貨品,卻帶了十件假貨回家,因為竟然連對方找贖給我的人民幣都是假的。  賣假貨,找假錢,這叫做「天人合一」。  一分鐘小姐  離開北京的前一天,帶小女孩去了潘家園一趟,她一直記得我說的「買了九件東西,卻拿了十件假貨回家」的故事,因此,到達之後,第一個反應是說:「老爸,這就是你被騙的地方?」  「不是被騙!」我正色地糾正她,「當我心甘情願被騙,就不算是被騙。那些東西,我純粹覺得好玩才買,早就知道它們不是真貨!」當然知道。否則,怎可能一張由錢鍾書和楊絳聯名撰寫的親筆信只賣人民幣六百大元?我再貪心,也不會貪到如此異想天開。將之買回家,只為了可以隨時拿出來讓朋友看看、笑笑,並從中開展有趣的話題。至於所謂「九件與十件」,已在這裡寫過了,不贅,扼要地說,就是我不僅在潘家園買了九件假文物,也拿了一堆找贖而得的假人民幣,加起來,便是十件假東西。賣假貨而找假錢,似乎非常「天經地義」,我不但沒生氣,反而樂得哈哈大笑。  本來打算天未亮即把小女孩拉起床出發到潘家園,但她總是閉著眼睛說「再睡一分鐘」,「再算一分鐘」,就這樣,一分鐘再加一分鐘再乘以N次,我捨不得打斷她的夢境,而窗外天色已白,惟有再次錯過了潘家園的美好時光。  去潘家園的最佳時間是周六的清晨五點左右,京城附近的農民或文物販子從遠處把貨物運來,天色猶暗,大家拿著手電筒左照右照,神秘兮兮地查探著彼此有何寶物,高手過招,好的東西、真的東西轉眼即被買走。  六點半左右,抬頭望天,天亮了,手電筒該熄掉了,外行的遊客開始來觀光了,大家分頭找尋位置,各自擺攤,而鋪在地上的,已經很難不是假貨了。  我很好奇小女孩日後若寫文章回顧生平,會否抱怨小時候跟老爸出門是一樁很乏味的事情?因為,我經常嘮嘮叨叨,借機會對她灌輸所謂人生道理。譬如說,在潘家園,我大談特談甚麼叫做「千金難買心頭好」,購物如情愛,不求最好,只求喜歡,箇中又往往沒啥科學可講。或許小女孩不會覺得悶,因為她根本沒在聽。她把頭埋在潘家園雜物攤內,專心挑選她喜歡的刀刀劍劍。好得很:在人生道路上,她開始懂得自己尋寶了。

内容概要

  出去旅行,然後找個死在這裡也不錯的地方吧。  這是馬家輝,關於他的文字與影像的生命絮語  一個華文世界跨場域的書寫能手,天地草木世情人情皆入心  馬家輝討厭旅行,因為怕搭飛機。  但偏偏工作需要坐著飛機繞著地球跑;偏偏不想讓小女兒像他一樣變成「城市村妹」;  偏偏小女孩與她的母親都喜歡旅行;偏偏二十八歲那年與身邊人約定,到了四十歲後的某個年紀,要獨自出門旅行一年,回來後彼此不探問去過哪裡、做過什麼……。於是不愛旅行的馬家輝竟也就這麼與他的小女孩及小女孩的母親,與他的祕密心事及回憶,默默行旅了大半個地球……  如今本是獨自出走的時刻到了,但他卻選擇往後低首回溯,找到一處死在這裡也不錯的地方,寫了一本行旅之書來代替一場未現之旅,也算「反方向」地實踐了他與身邊人青春年少時許下的旅行約定。  我想我不會忘記這書裡的旅程,這個熱情敏感豁達諧謔又有點憂鬱的旅行者。  閱讀是人與書、與作者相遇,山一程水一程,同行一段,美好不下於旅行。像馬家輝在倫敦那一篇說:「unexpected,電光火石的剎那碰在一起,嘿,居然是你。」

作者简介

  馬家輝  傳媒人、專欄作家、文化評論學者、鳳凰衛視《鏘鏘三人行》主持人。1963年生,香港灣仔人也。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畢業,美國芝加哥大學碩士、威斯康辛大學博士。曾任廣告文案、雜志記者、報社編輯,並客串主持電視、電台節目,現為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助理主任。文章散見港台及內地報刊,結集作品包括《女兒情》、《都市新人類》、《心理學小品》、《流星學手記》、《李敖研究》、《在廢墟里看見羅馬》、《我們》、《你們》、《他們》 等。2008年以「博雅之美」獲選《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國魅力五十人物」之一。

书籍目录

序一:山一程,水一程/鍾曉陽序二:如果旅行不自在/梁文道自序:青春的約定I.京都·花見大阪·墨魚的滋味首爾·頭上的笑窩曼谷·泰王的微笑吉隆坡·好風好水好女人新山·往南去II.波士頓·火爐邊拉斯維加斯·噩夢與綺夢III.布拉格·卡夫卡的眼睛維也那·我的佛洛依德薩爾茨堡·年輕的旅者漢堡·尋找希特勒巴黎·當然是海明威的威尼斯·水是溫柔鄉IV.英倫·書簡愛丁堡·哭泣的理由牛津·異域醫院V.盧克索·魂斷黃沙VI.台北·上墳長江·高樓上北京·疾走溫蒂西安·華山不論劍蘇州·夜城澳門·車背上不是終點。 起步了。 怎麼停得了

章节摘录

  (本文作者為作家)  一個討厭出門旅行的人,要是出了一本遊記,裡頭會記下些什麽東西呢?到了黃鶴樓,他不登樓,因爲他病了。“呆站在黃鶴樓入門處,感冒頭暈,沒法子也沒興趣十級登樓。只圖尋個溫暖之地,等待朋友游畢高樓,齊齊跳上旅游車返回酒店沖凉睡覺。”在暖和的南亞遇上下午的陣雨,本是可喜的清凉;可惜他又病了。“躺在床上忽冷忽熱,迷糊得死去活來;當病好之後,踏出旅館大門,南洋的陽光射到眼前令我幾乎站不穩脚步,第一個感想是,好想回家。”  好在,除了比較容易感冒之外,他也沒別的大毛病,頂多就是鼻敏感;“當踏出北京機場,第一陣寒風吹進鼻孔,當開始打第一個噴嚏,我的鼻涕便沒停止過往下流動。”偶爾拉拉肚子;“吃食是美好的,不美好的只是翌晨六點肚痛轉醒,瀉了兩次,吐了一回。”噢,我差點忘了說,他的心靈也很嬌嫩;“我有‘恐人症’,怕人多,人數在三十以上的空間便已讓我胸口感到窒息,若在五十以上,而且又是近距離接觸,眼前影像即會飄閃不停,非得找地方坐下休息不可。”  身爲旅者,他不該有的毛病却犯了,例如懼飛;“飛機在歐洲的天空大搖大擺,我忍住、忍住,終於還是吐個狼狽。走道旁邊的一位菲裔女士好心遞來一個接一個的嘔吐袋,她後座的一位印裔老先生更輕拍我的背,旁人不察,必以爲是老爸照顧兒子。”除此之外,他還怕黑怕鬼。  馬家輝在台大念本科時主修心理學,他說:“大學畢業時不是沒曾想過當心理醫生,但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不不不,你只適合做病人。”他這本游記有一個很應景但又頗不吉祥的書名,叫做《死在這裡也不錯》。假如要爲它取一個副題,我會建議他用“東亞病夫”這四個字。  馬家輝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不知道爲什麽,很多人都覺得他長得風流倜儻(故有“香港文壇師奶殺手”之稱),交遊廣闊(從朱天文到高行健都跟他有不錯的交情),應該是很外向很長袖善舞的一個人。不,其實他不是。認識他十多年了,我所知道的馬家輝極其內向善感而纖細,不喜歡飯局應酬,不擅長與人交往;他最適合做的事是躲在房裡讀書寫作,或者坐在幽黑的電影院裡一個人對著銀幕默默流泪。爲什麽大家都誤會了他呢?明明他自己都寫出來了,有“恐人症”呀,你叫他怎麽在公共場所談笑風生?  近些年來,他進入了一個出書高峰期,又是電影又是散文又是評論,保證了每年兩本的驚人數量;而且還是大陸出簡體字版,頗受歡迎。可是你得這麽看,他二十多年來同時開好幾個專欄,筆耕不輟,累積下來的材料恐怕够出三十本有餘了;如今這區區數本實在不算什麽。  我們幾個朋友喜歡叫他“馬博士”。他是英美“分析馬克思主義”大師萊特(EricWright)的門人,博士論文用“博奕論”(GameTheory)來分析香港。他的學養扎實;或者套用一句大陸的常用語:應該說他的學問還是較硬的。可是很奇怪,另一方面他又文藝得出奇,雖身在學院,却常以“文化人”自居。尤其在評論社會時局的時候,極少見他展露那一手科學分析的硬功夫,各種社會理論也不大願提;相反地,他喜歡摘引詩句小說,常用塑造角色般的文學家之筆去描摹政客的處境與性格,于是寫出了最像散文的時事評論。  面對《死在這裡也不錯》,這種不調這種矛盾,也是個很好的閱讀主軸,而且能讀出它的特色。可不是嗎?你何時見過一個又怕飛行又怕人幷且根本不喜歡旅行的人寫遊記呢?  除非是個扶手椅上的旅行家,否則任何一趟旅行都必然是肉體的遷移。聽起來像是廢話,但這却是常被遺忘的事實。在機場與車站之間來來去去,行動的基礎始終是血肉之身,而非抽象的心靈。所以,一個人的身體條件很自然地限定了他的旅行體驗;眼睛不好,你看到的花叢就像一團彩霧;脚踝受傷,每一步就都是測量地面平準與否的尺度了。這讓我想起某位新進食評人,他很關心一間餐廳過道的寬窄問題,那是因爲他長得比較壯碩。  文弱書生馬家輝雖胸懷壯志,嘗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馳車疾奔,豪言:“香港有馬,其名曰家輝,輝之志,不知其幾千里也”。可惜一離開駕座,這匹壯馬就只剩下觀賞價值了。看他爲黃鶴樓最是有趣。  如今的黃鶴樓是一九八四年重建的仿古贋品,“有點似深圳翠亨村之類的港式茶樓。”但當地的導游還是要催促遊客登樓,領略一下“日暮鄉關何處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滋味。我們的馬博士不堪寒風折磨,這天患了感冒,就不和團友爬樓梯了。他趁著別人凑熱門的時候去了樓底下一個人烟稀少的景點——“黃鶴樓研究中心”。“所謂研究中心原來只是照片展覽廳,幾道牆上掛著大大小小黑白和彩照,從五十年代開始,什麽什麽權貴高官來過,外交部長、國家總理、西方政要,原來是用名人效應來肯定黃鶴樓的文化價值。”如果他當日不病,上了黃鶴樓,心情是會更好還是更壞呢?  中國文人遊山玩水從來不是赤裸的,看到什麽都能聯想起無數的詩詞和掌故,每一處名山勝境都承載了太多的記憶。文藝而善感如家輝者,遇上今日種種化過濃妝的景區,血脈裡的文化傳承和眼前的俗野現實,其失落甚至憤恨可想而知。不過,文人畢竟是文人,從小背起的文字可以把肉眼結構得份外浪漫。就算到了三峽,分明一座水壩,他還是在江面冷風如刀的夜裡想起了“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飛,十日三千里,郎行幾歲歸”。千年前的李白把詩句銘刻進今人的肉眼;縱是平湖,你也看成了水急如箭的老三峽。  不喜歡遠行,却偏偏要搭跨時區的長途航班,于是馬家輝的挑剔就變爲品味的講究了。這品味不是《GQ》裡穿什麽上飛機才不丟臉的那種品味,而是更難得更貴氣的品味;他講究進入一個陌生城市的時機。“深夜不好,因爲累了,城市累了,你也累了”;“下午更不好,因爲城市太熱鬧了,紅塵滾滾,你半途插入,根本沒法替自己定位”。只有清晨,“早上之好在於從容二字,這本是生命裡極難做到的一種姿勢,你因坐了一程飛機而得,就算是獎賞吧”。  讀《死在這裡也不錯》,比起其他也寫得相當好看的遊記,我覺得它最大的特點是作者的諸多矛盾躍然紙上。和許多立志當專業旅行家的人不同,馬家輝不會對世界好奇寬容到放弃自己的地步。由於他的旅行往往帶著一點不情願,所以他總是反覆無常,有時候好像看得很開,有時候又想躲回到自己的身體以及身體之內的溫暖習性。出入之間,總是猶豫,總是敏感。我幾乎想用“雞婆”這句臺灣話來形容這位臺灣女婿的旅行書寫。  行旅于他,好比抽烟;十多年來老聽他說戒烟,但沒有一次戒得成,真正印證了馬克吐溫的那句名言:“戒烟很容易,我戒過十幾次了。”他究竟真的喜歡抽烟,還是只是受迫成癮?是真愛旅行,還是無可奈何?離開“抽烟如做賊”的美國,他發現了倫敦的好,“原來肆無忌彈可以如此過癮”。到了烟民王國,他又覺得“烟槍們分布各桌吞雲吐霧……烟霧在暖氣的籠罩下久久不去,隔眼望去,一張張男人的臉,眉頭深鎖,眼含怨懟”,不是個好地方。也許他還在尋找,一個真正死在這裡也不錯的地方。  ……

媒体关注与评论

  [我想我不會忘記這書裡的旅程,這個熱情敏感豁達諧謔又有點憂鬱的旅行者。  閱讀是人與書、與作者相遇,山一程水一程,同行一段,美好不下於旅行。像馬家輝在倫敦那一篇說:『unexpected,電光火石的剎那碰在一起,嘿,居然是你。』」  ——作家/鐘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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