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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蝴蝶

朵渔 诗歌与人
出版时间:

2009-5  

出版社:

诗歌与人  

作者:

朵渔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诗人朵渔的十年诗选。

作者简介

朵渔,(1973-),原名高照亮,著名青年诗人、学者。199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2000年参与发起“下半身”诗歌运动。现居天津。 主要作品 诗集《暗街》《高原上》《非常爱》等;文史随笔集 《史间道》《禅机》《十张脸》等。 现主编诗歌民刊《诗歌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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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蝴蝶(后记)朵渔
  
  
  一
  
  写诗如同散步,风景总在前面,仿佛有什么在闪光,草色遥看近却无,于是接着再往前走。一种莫名其妙的诱惑,让我为之不停奔赴。
  
  张爱玲曾对胡兰成说,“西洋人有一种阻隔,像月光下一只蝴蝶停在戴有白手套的手背上,真是隔得叫人难受。”她说的是托尔斯泰的小说。“现代的东西纵有千般不是,它到底是我们的,于我们亲。”这一“隔”一“亲”,真是一个很好玩的说法。一只蝴蝶停在白手套上,于我们来说真是“隔”得很,它不如停在栏杆上、花丛里、草地上来得自然。而在我的经验里,那只蝴蝶倒是更应该停在一堵土墙上。在我的家乡,土墙一座挨着一座,表面凹凸不平,阳光的阴影斑斑驳驳。我经常坐在树荫里,对着那土墙发呆。世界就是这么单调,要么碧绿,要么土黄。此时一只蝴蝶飞过来,翩翩优雅,落在土墙上,翅羽在阳光里闪着幻彩。在另一只蝴蝶到来之前,我可以观察它那么几分钟,数着它的翅膀开开合合。两只蝴蝶是不可能同时停在一堵墙上的,它们会联袂飞走,一上一下。我的发呆结束了,幻想则在继续:蝴蝶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这是新诗的开始,也是我创作生涯的开端——从孤独开始。
  
  我真正开始新诗练习,大概是读大学的时候吧。刚开始时,虚荣心是一种强大的支撑,也正因此,表面的、感伤的、潮流性的东西最能影响一个人,这其实是非常有害的。因为潮流性的东西,其浮躁、速成、无个人性,对一个初学者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没有接受过一种好的诗歌教育。在传统断裂的地方,一种新的传统还没有形成。也许只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一次阅读、一个感动、一次恋爱、一封情书……一个准诗人的生涯就开始了。至于接下来如何,真是充满了偶然性,充满了神秘感。那坚持写下来的,必是诗神附体。诗神就如那上下翻飞的蝴蝶,那么迷人,轻盈,充满了诱惑性,来无影去无踪。你只能在偶尔的机缘下化作另一只蝴蝶,才能瞥见她的身影。没有谁能教会你写诗,也不可能有一个好导师,你跟着谁走都必然要迷路,除非跟着那蝴蝶。而蝴蝶的路径又是那么神秘。我因此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了很久,通过自我教育,来调整写作的路向。如果一个人不能很好地校正自己,反思自己,也许早就无以为继了。
  
  在寻找蝴蝶的过程中,生活对我进行了一再的教育。诗歌不仅是一种高视阔步的东西,事实上它比这要更自由,它在飞!而生活的重力使一切向下,它要求你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戒骄戒躁、谦虚谨慎、敬老爱幼、热爱集体、尊重领导、爱护邻里……严峻的时刻,它还要求你俯下身子来,吃土。一个对蝴蝶的去向充满内心向往的人,是很难安下心来与众人一起吃土的。而不安心的结果可能就是被扫地出门。我曾在一家杂志社干了十年,办公室从中间一直挪到了墙角,直至离开那里。我的确是不适合集体生活的人,不合作,永远有意见,别别扭扭,领导不待见,同事也觉得你好奇怪。我怎么办呢?我只能离开那里。我非常非常讨厌那个“没有任何借口”的说法,这非常之操蛋。我们是天下人,平等的观念与生俱来。我们是追蝴蝶的人,捕风的人。你看那刘邦与项羽,见始皇南巡,一个说:“嗟乎,大丈夫不当如是耶?”一个说:“彼可取而代也。”就连那陈涉也要辍耕至陇上,忽有鸿鹄之志。鸿鹄之志原来是谁都可以有的呀。我们今天是怎么啦?为了一口饭,能够无耻到底。我们曾经历过的那个集体生活真是太奇怪了,有多少恶的质素从中滋生啊。一个长时间陷入集体中的人,会被一种特殊的状态同化,集体的毒汁会杀死全天下的蝴蝶。我天生我材,不听那一套,我就是不合作,而且非常之讨厌。
  
  “那就给你自由!”一个声音说。
  
  我自由了,并准备和蝴蝶一样,去喝东南风。
  
  我一个人躲到了家里。躲起来是因为疲惫。大家都很疲惫,其实有两种疲惫,一种是劳碌奔波疲于奔命的疲惫,还有一种是比疲惫更为可怕的疲惫,那就是倦怠。我是对这熙熙攘攘的世界倦怠了,“看着就累”,说的就是我这种累。只有追蝴蝶的过程才充满了乐趣,也充满了价值感。你们先忙吧,我去追蝴蝶。只有这工作是不累的,但是随时都有幻灭感,都有自我的犹疑。要追到那神圣而高蹈的蝴蝶,需要你全部的耐心、才华,和责任感;需要你不停地改变路向、姿势、技巧。写诗这么多年,变化总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在这过程中,我可曾捕到过一只蝴蝶?很难讲。到手的蝴蝶,过不多久就会死掉,会失去颜色,变成一具尸体。而那更加美丽的一只,仍然在前方飞。
  
  捕蝶:一个讨巧的说辞。事实上写作比这要严肃得多。当代人已不习惯听从严肃的说法,他们宁愿去围观一个“捕蝶的疯子”,也不愿思考隐于其中的那伟大的东西。我们如此之忙,以致没有时间严肃对待那称之为“诗”的东西。诗人和时代在相互取笑,似乎在此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的对立。作为一个诗人,你要么继续前进,一直走到那蝴蝶停落之地;要么停下来,整个的被物的世界包围。始于孤独,并终于孤独。
  
   (2007、10)
  
  
  
  二
  
  以上文字,写得花里胡哨,终归不像一篇“自述”。接着再写。追蝴蝶,依然是往前看的,而不是回顾。写诗这么些年,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自己真正的写作开始于1998年,从《高原上》开始我自觉的诗人生涯。其间大概经历过三个阶段:身体、发现、现场。“身体性”不仅仅是对身体的发现,更是对这个无性的国家的一种解决,以一种新的无教养来颠覆另一种无教养。我的“下半身”大概持续到2003年,这期间的一场病对我既是启示也是劝阻,警示我身体的乌托邦更甚于语言的乌托邦,对“身体性”的偏执强调对自我是一种打开也是一种封闭。“下半身”无论如何是一种开始,是一种普遍的激情,接近于天使与魔鬼媾和下的浪漫主义,所谓的“身体”、“性情”、“情怀”也包涵其中。当年诗歌率性而为,但稍欠张力,视野囿于肚皮和脚趾之间,缺乏对人性的照亮。自我的觉醒何其缓慢,对“真理”的认识要迟至2003年。我写过一段话,大意是,诗歌首先是“看到”,比如场景、细节、声音、光线、情绪等;然后是发现,是洞察,从这些世界的现象中发现真相,并从真相里看到普遍的道理,我谓之诗歌的真理,真正成功的作品,必是有所发现的。所谓“拒绝隐喻”(于坚),“诗到语言为止”(韩东),就是强调“直接看到”,语言即命名,即秩序,即创造。我可曾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蝴蝶的踪影,我发现了蝴蝶的翅膀也掀起了大海的风暴。但在一种更高的价值创造、文化创造上,我深感羞愧。这种无力感纠缠着我,使我在历史的纵深感和时代的现场之间徘徊犹疑。2005年我开始呆在家里,决定以此方式完成自我启蒙。为预防羞愧和焦虑,我大量读书,自我安慰的说法是“再读一个大学”。因为远离体制,才最终看清了体制的形状。有一段时间非常孤愤,与人通信也显得大义凛然。如果诗歌成了孤愤与狂躁,那么它可能已不再是诗歌。我开始让自己的诗歌转向“现场”,并与朋友们办一份叫做《诗歌现场》的民刊。面向“现场”的诗歌,不必是激愤的,但要有一种大力灌注其中;不必是战斗的,但要有一个合适的对手;不必是自我辩护的,而要有一颗自由的心灵。面向现场的事物,但现场不是自然呈现的,现场是在“视野、眼光、判断力”之下呈现的。什么样的识断,就会有什么样的现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有了视野与面对,有了历史感(而非历史主义)和现场感,才会有所承担。
  
  一个诗人能够承担什么呢?诗人能够承担起最虚无的价值,和最无用的理想。在一个铁的时代,一个恶的质素四处蔓延的国度,诗人通过唤回自我身上那种“充满激情的状态”(尼采),逼迫人们倾听自己的内心;诗人通过放下一切物质的重负去追逐那自由虚幻的蝴蝶,将那最幻美的形象呈示给人们。诗人是偏离轨道的人,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美好,而非相反。……诗歌不是让人学会仇恨,而是让人变得善良。那追蝴蝶的人,必天真烂漫,必自由无邪。在面向时代的写作中,这是一种自我纠正。
  
  (2008、10)
  
  三
  
  以上文字原是应朋友之约,断断续续写了两年,现偷懒移作“后记”之用。这本诗集本已编就多时,但出版过程却“好事多磨”,最终磨得我没了脾气。这是我短暂诗歌生涯的小结,也是我的第一个“十年”。我对出版诗集一直心存犹疑,但总得将过去打包送走。
  
  关于这本诗集,我要特别感谢老于,多年来我们亦师亦友,他的序文写于两年之前,现在终于派上用场;感谢余丛,我诚挚的伙伴;感谢铁骨,我热情的朋友;感谢老方,赐我美丽的蝴蝶;更要感谢礼孩兄的好意,由《诗歌与人》印行这本诗集,我视作一种荣誉。在现行的出版审查制度下,这里的很多作品都将被删去。如果删去它们,出版将失去意义。在自由出版时代来临之前,我决计以此种方式出版我所有的作品。
  
   (2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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