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2010-8
人民文学出版社
罗曼·加里
181
郭安定
无
《来日方长》小说原文发表于1975年秋季，作者署名为埃米尔·阿雅尔。在当时，这个名字还相当陌生，它在前一年出版的小说《宠物大蟒蛇》上第一次出现，并未引起读书界太大的注意。《来日方长》则大不相同，一出版就引起了广泛关注，好评如潮。当年12月，便获得了法国最权威的小说大奖龚古尔奖。获奖后第三天，作者发表公开信，拒绝领奖，表示只愿意通过自己的作品与人交流。1977年，小说被搬上银幕，由著名女星西蒙娜·西涅莱主演罗莎太太一角。影片非常成功，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小说巨大的成功，以及作者拒绝领奖的态度，使评论界将探寻的目光集中到作者的身份上。埃米尔·阿雅尔何许人也？当年与出版商签订合同的人名叫保尔·巴甫洛维奇。评价家们指出，如此老辣的文笔，绝对不会出自一名初出茅庐之辈。有人猜测的三位作家中，就提到了罗曼·加里的名字。对于可能匿名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有炒作说，有官司说（作者不便出头），还有故弄玄虚说，等等。时间过了不到六年，1981年7月1日，保尔·巴甫洛维奇发表《大家曾经猜测的那个人》一文，并通过电视节目，承认埃米尔·阿雅尔乃其表舅罗曼·加里。后者的遗作《埃米尔·阿雅尔的生与死》于1981年7月3日发表，真相终于大白天下。自那以后，以前署名埃米尔·阿雅尔的作品，一般都署上罗曼·加里的名字，并在后面加括号，标出埃米尔·阿雅尔的笔名。
长期以来，由于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掠夺和剥削，第三世界许多国家普遍陷入贫困与饥饿之中。亚非拉等地区的大批劳动者迫于生计，纷纷远离故土，不断涌入西方资本主义工业大国。这些寄人篱下的穷苦人，处于社会最底层，只得从事各种最低贱的职业，甚至卖淫、乞讨或偷窃；他们横遭盘剥和压迫，受尽了歧视和凌辱。小说《来日方长》，正是他们这种苦难遭遇和悲惨命运的缩影。故事发生在巴黎阿拉伯人和犹太人聚居区，那里有许多妓院。上了年纪、体弱多病的犹太妇女罗莎，负责照顾一群妓女所生的孩子，小说描写了一个阿拉伯孤儿和罗莎夫人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同“种种压迫与非正义”抗争的故事，它以生动细腻的笔调真实地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底层人民的悲惨生活。整部小说不仅涉技穷苦阶层的社会问题，而且洋溢着浓重的人文色彩，这正是它撼人心魄、感人至深、令人难以忘怀的地方。
罗曼·加里（RomainGary 1914-1980），法国著名作家。原名罗曼·卡谢夫，俄籍犹太人后裔，童年时代在俄国和波兰度过，1026年移居法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赴伦敦投奔戴高乐，参加“自由法国”空军，转战欧洲、北非和中东，获十字军功章和代表法国最高军事荣誉的解放勋章。战后二十年间在外交界工作，曾任法国驻洛杉矶总领事。 罗曼·加里于1945年发表处女作《欧洲教育》，一举成名。长篇小说《天根》（1956）和《来日方长》（1975）荣获龚古尔奖。他的作品充满对自由和正义的幻想，并贯穿着人道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奋斗精神，着力揭示人类文明所面临的种种灾难，谴责“欺诈，谎言和伪善”。
有了这条狗，我受的罪就大发了。我爱上了它，尽管这是不允许的。其他人也爱它，恐怕应该把巴那尼亚除外。巴那尼亚完全不感兴趣。待在那儿，他就够高兴的了，用不着再找什么理由；我还真没见过一个黑人，表现出快乐还要有什么理由。我老是把小狗抱在胸前；想起个名字，又找不到合适的。我想到过“泰山”①，还有“佐罗”；可是，转念一想，感到还应当有一个没人用过的名字，在什么地方等着呢。最后暂定用“超超”，等什么时候找到更好听的名字，随时可以更改。我心里积攒了太多过火的东西，现在我把一切都给了超超。要是没有超超，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超超来得可真是及时，没有超超，我可能已经到局子里蹲着去了。每次到外头遛狗，我都感觉自己是个人物，因为在这个世界，我是它的唯一依靠。我是那么喜爱它，喜爱得竟然把它让给了别人。我那时候已经九岁，或者说九岁上下吧。一个人长到这个年龄，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除非那个人是个幸运儿。我也不想冒犯任何人，实话实说：在罗莎太太家，到处都是悲伤凄惨，即使你住惯了，也免不了愁容满面。正因为如此，当超超开始长个儿的时候，我从情感的角度考虑，产生了给它安排一条出路的想法；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这正是我希望为自己做出的一种安排。要知道，请您注意，超超并不是随便哪种东西，它可是一条长绒卷毛犬啊。有一位夫人对我说：小狗长得很漂亮，问我是不是它的主人，可以不可以卖给她。我衣服穿得很零乱，模样就不像是那块儿的人，她一眼便看出来：超超不属于与我这种人相匹配的犬种。 我把超超卖了，要价五百法郎，真值。我一开口就要五百法郎，为的是要试探一下，那个女的家里有没有钱。真碰巧了，人家有一辆小汽车，还雇了个司机专门给她开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主立马把超超塞进汽车里，看样子是担心我有父母，会狠狠赳我一顿。接下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就怕说了您也不相信。我拿了那五百法郎，一转身就把钱塞到地沟眼儿里去了。然后，我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抹起泪来，就像一只羊羔子。我紧握双手，拳头拼命往眼睛里头揉。然而，这时候我反而轻松了，心里特别舒服。住在罗莎太太家，没有安全：大家在一头揪着一根细线，另一头是罗莎太太，又老又病，没钱，还有公共救援队悬在头顶上。这样的日子，对一条狗来说，真不像样子。 回到家里，我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太太：超超卖了五百法郎.，钱又塞进了下水道。这下可把罗莎太太吓得够呛，她看了我半天，慌手慌脚地跑回自己的小屋子，锁上房门不出来了，恐怕是防避我万一动起刀子，跑上前去抹了她的脖子。这时候，别的兔崽子们也乱作一团，闹得能把人吵死。这说明，他们并不真正爱超超，只是逗着它玩，寻个开心就完了。 我们这一堆崽子，有七八个，这里再介绍一两个吧。萨莉玛是被她母亲救回来的。邻居把她妈妈给告了，说她妈妈是站街的暗门子。一天晚上，公共救援队突然上门搜查，说是有人在干有失尊严的勾当。当妈的赶紧停止了接客，一看萨莉玛正在厨房里，连忙把她从窗户送到底下一层楼，藏到垃圾箱里面，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萨莉玛的妈妈带着她，来找罗莎太太。我们看到，这个小女孩浑身带着垃圾的臭气，发了疯似的又哭又闹。还有一个小男孩，名叫安多尼，是个真正的法国人，在我们这里是唯一的一个纯种的法兰西。大家都盯着他看，看他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然而，他只有两岁，看不出什么来。其他人，一时想不起来了，老变，妈妈一来，说带走就带走。罗莎太太说：做那种生意的女人，精神上没有依靠，拉皮条的人经常不按规矩办事。婊子们需要身边有一两个孩子，这样便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她们一有空闲，便来接孩子；要是有了病，便到乡下歇几天，那就接上小崽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思来想去，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连登了记的婊子也不能抚养孩子；这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妨碍呀！罗莎太太认为，那是因为，屁股在法国太重要了，别处没这么重要，所以没有亲眼见过的人，难以想像，这种事情在这里到底有多大的分量。罗莎太太还说：路易十四上台以后，屁股对法国人是更加重要了，所以被称为妓女的人，就受到了欺负，因为正经女人无不把屁股留给她们自己。我在家里见到过不少妓女妈妈哭哭啼啼，说她们被人家举报到警察局，揭发她们做那种生意还养孩子、带孩子，弄得她们成天提心吊胆。罗莎太太听了便安慰她们，说她认识一个警长，总是保护她，因为这位警长自己就是妓女养的。太太还说，她跟一个犹太男子很熟，此人专门造假证件，谁也看不出来，跟真的一模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犹太人，老太太不愿意轻易把他亮出来。当年在德国的时候，他们是犹太人集中营里的难友，阴差阳错两人躲过劫难，活了下来，便当面起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能让谁给逮起来了。此人住在某个法国人小区里，像疯子一样制造着各种假证件。就是靠他的帮助，罗莎太太才有了必要的证件，表明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女子，这才具有了和大家一样的身份。她说：有了这一套东西，就连以色列人也拿不出相反的证据来，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伪造的。当然，在这方面，她从来没有踏实过；要想踏实，除非人死气断。活在世上，总是提心吊胆。 我前面说过，这里的小兔崽子们听到我说，为了保证超超有个我们这里无法保证的好前途，我把它卖给了别人，便鬼哭狼嚎，闹了好几个钟头。这当然要把巴那尼亚排除在外，这家伙挺高兴，笑眯眯的，跟往常一样。
这是一部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叙事者毛毛是一名十四岁的阿拉伯裔流浪少年，当妓女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被充当皮条客的、他可能的生父杀死，此人后来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小说有两条线索：一条是毛毛被寄养到老妓女犹太人罗莎太太的“地下托儿所”，同老太太相依为命，与悲惨的命运抗争，直到按照老太太的意愿为她养老送终；另一条线索则是毛毛寻找自己生母的踪迹，并追求自己前途的过程。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