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
2008-1
上海人民出版社
韩东
328
无
故事起源于70年代。 县城少年朱红军、丁小海和“我”个性相异,在同一段时空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朱红军的世界充满暴力、争勇斗狠,生性懦弱的丁小海为生存而战,淡漠世事的“我”则从小喜欢画画,梦想当一名艺术家,由此导致了各自后来不同的命运。 新旧交接,生死交替,乡村与城市,少年与成人,历史与传奇,野蛮与古风,国势与个人之贱命…… 在三十余年漫长的时间跨度之中,命运在每个人物身上腾挪起落、大显其能,历史沉痛而滑稽的韵味跃然纸上。
韩东,诗人、小说家。1961年生,毕业于山东大学哲学系。著有诗集《白色的石头》、《爸爸在天上看我》,中短篇小说集《我们的身体》、《西天上》、《美元硬过人民币》、《我的柏拉图》、《树杈间的月亮》、《明亮的疤痕》,诗文集《交叉跑动》,随笔集《韩东散文》、《爱情力学》,长篇小说《扎根》、《我和你》。
上学路上桥下人家螃蟹过堤读书无用屁风阵阵农村分校狠人迭出天然浑成验明正身十五年后笑口常开改天换地肉、菜、梦事关荣誉寅吃卯粮入党无门扑克人生乖乖隆里冬一技之长学以致用混出来了一九七八一九七九一九八○一九八一一九八二一九八三一九八四一九八五一九九○二○○○二○○五
螃蟹过堤 我转学到共水县中的时候,朱红军已经很出名了。他的名声是打架方面的,可从初二到高中毕业,我们同学了整整三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朱红军打过一架,也没有听说过他和谁打。他倒是经常向人挑战,比如那次向魏东挑战。奇怪的是,从来也没有人应战。大家都觉得朱红军特别能打架,不敢与之交手。于是朱红军会打架的名声便越传越响,越来越是那么回事了。 关于朱红军,有很多的传说,其中最著名的恐怕是他摸电。 这件事发生在很多年以前,朱红军刚上小学不久。那时候的共水县城比后来还要落后,主要是没有电。因此刚通电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无限惊奇,朱红军就更是如此。那纤弱细长的玩意儿(电线)居然能使灯泡发亮,照得满屋子雪白,小朱红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况且大人们一再告诫,电那玩意儿力大无穷,碰一下就会半边酸麻,甚至是当场身亡。朱红军不免寻思:并没有人碰过电,既然没有人碰过,又怎么能断定它有如此威力呢?看样子也不像呵!于是有一天他走进了街边的机房,专门去摸电。 朱红军没有在家里摸灯泡,而是去了机粮食的机房,大概是因为在家里会受到朱崇义的阻拦,摸电不太方便。也许还因为机房里的电比家里的更加凶猛,力气也更大。这可是明摆着的。只见马达轰鸣,皮带飞旋,机粮食的人将稻子、小麦倒入漏斗里,只一瞬间的工夫,稻子就变成了大米和稻糠,小麦则变成了面粉和麦麸……朱红军进门就问:“电在哪里?” 管机房的人指了指墙上的一个黑白相间的玩意儿,告诉他:“那是电门,电就是从那儿跑进来的。” 朱红军上去就摸。幸好电闸有一定的高度,而他比较矮小,要跳起来才能够着。据说当时火花一闪,朱红军当即就被击倒在地上。 在他摸电以前,一位前来机稻的老大爷看出了苗头不对,劝他说:“小伢子啊,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莫寻短见呵,你这一死,爹妈那还不心疼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呵……” 人老罗嗦,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朱红军的动作快,更没有电快。当朱红军跌坐在地上,撞翻了一只箩筐,老大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都说养儿防老,你这么着,爹妈不是白养你啦……” 这时候朱红军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焦黑。他用那只焦黑的手对着电闸刀的方向抱抱拳说:“佩服佩服,你还真有劲,我朱红军甘拜下风!” 七八岁的小孩子居然说出大人话来,莫非是被电糊涂了?在场的人正在疑惑,朱红军已经扬长而去了。 朱红军虽然没有和人打过架,但他曾经和电交过手,虽说当时就被击倒在地,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了。俗话说,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和电交手的人肯定属于不要命的。连电朱红军都不怕,那他还怕什么呢?只有别人怕他了。 上文说过,共水县城里只有一条大街。这条街自东向西,一直通往共水湖大堤。街上除了行人和骑自行车的,很少有汽车经过(从乡下进城的班车除外,那也是刚通不久的)。机动车辆中基本上只有拖拉机,并且以手扶拖拉机居多,高头大马的东方红牌拖拉机则很少。即使是手扶拖拉机也不是每天都有。街上一旦有拖拉机经过,后面必定跟着一群小孩,欢呼雀跃。当然啦,如今这些小孩里面已经看不见朱红军的身影了,他毕竟长大了,是个中学生了。但据说,当年他可是一个扒拖拉机的高手。 那时候我还没有和朱红军同学,不可能约他一起去上学。朱红军独自一人,经常搭乘拖拉机。来到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在那儿跳下一辆手扶,整理一番书包带子,然后就拐上通往共水县小学的一条岔路。我和朱红军同学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扒过手扶了。但如果碰上东方红经过,朱红军还是忍不住要扒。 东方红可比手扶危险多了,完全是一个庞然大物,轰然作响,高大的挂斗在砂礓铺成的路面上狂跳不已,声势非常惊人。东方红也不是人人都能扒的,就算跟着它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追得上的。朱红军却手到擒来,将书包带子一脱,书包往我手上一塞,三步两步地就追上了东方红。他仍然在十字路口那儿下车,站在路边上等着我。 朱崇义去了赵集以后,他们家的那辆破自行车就归朱红军用了。平时朱红军也不怎么骑,专门用这辆车来对付东方红。他在街边定住车,码准了,一旦有东方红经过,就猛踩几脚,屁股翘得都脱离了座垫。朱红军追将上去,伸出一只手抓住东方红后面的挂斗,就这么一路滑行而去,也不用自己踩自行车了。拖拉机手自然非常恼怒,故意把东方红开得曲曲折折,紧贴着一侧的路边,力图把朱红军甩掉。如此一来,朱红军就更加来劲了。如果拖拉机手不生气,开得很正常,他反而会觉得没意思。面临危险让朱红军兴奋异常,与众不同的身手也因此更加显露无遗。 只见他左躲右闪,在东方红的后面折腾,但无论如何总是搭了一只手,决不撒手。他躲过了路边的围墙、小树、电线杆,连人带车地从一条干沟上飞跃而过。这些障碍物如果撞上去是很要命的。拖拉机手见状,也越开越疯,一门心思地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置于死地。总而言之,朱红军是和东方红干上了,或者说他的破自行车和东方红干上了。别说是我,就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也看得心惊胆战。无一列外,都是朱红军获胜,也就是说东方红没有把他甩掉。一番鏖战后朱红军气定神闲地站在十字路口上等着我。自行车也安静下来,被锁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等待放学以后主人把它骑回家。 扒东方红是朱红军发明的游戏,可惜无法推广,因为只有朱红军能玩,只有他敢玩。甚至他也不把扒东方红叫做“扒东方红”,而叫做“推东方红”。那共水县大街自东而西,一路向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斜坡,进城的拖拉机一概来自东面,自然都是上坡。朱红军扒在东方红后面的挂斗上,一路前行,到底是东方红带着他?还是他在推东方红?你还真的不好说。推东方红的游戏危险之极,朱红军却说得那么轻松,他也真的是感到非常轻松。 也只有到了共水湖大堤上,才能够看见真正的汽车,也就是那些解放牌。 那共水湖大堤既做湖堤之用,同时也是公路,并且是南北走向的交通要道,上面车辆来往不绝。朱红军对客车之类的不感兴趣,在他的心目里,只有解放牌大卡车才能算是汽车。当然啦,那年头,运输卡车中也只有解放牌,解放牌大概是运输车辆中惟一的品牌。只有那玩意儿才能把东方红给盖下去,无论速度、马力、装载量以及制造的精良都是更胜一筹的,外观的漂亮就更不用说了。东方红无论如何的威风都还是拖拉机,和解放牌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解放牌一般不会从共水湖大堤上拐下来,开进县城里。因此朱红军要想和解放牌亲近,就必须登上共水湖大堤。解放牌本来速度就快,经过大堤时也只是路过,并不减速,所以即使朱红军气喘吁吁地爬上共水湖大堤,想追上解放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骑着那辆破自行车也一样。骑车反倒会碍事,比较而言徒步上堤更节省体力。 朱红军站在大堤的边上,看着一辆辆的解放牌飞驰而过,却怎么也追不上,更不用说爬上去玩个痛快了。正因为相逢不易,挽留不住,匆匆而过,解放牌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就越发地高大了,样子也更美了。它们总是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而过,扬起一阵尘土将渺小的朱红军给覆盖了。它们从哪里来?又开到哪里去?后者不禁想入非非,心驰神往。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解放牌停下来,就是站到路中间去拦车。朱红军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没有理由。一个驾驶东方红的拖拉机手就已经那么傲慢了,更何况人家开的是解放牌?看见有人拦车并不减速,就这么撞将过去也是可能的。朱红军不是怕这个。毕竟对于解放牌他有着更多的尊敬,让他做不出拦车这样庸俗的事情来。 有一段时间,朱红军没事就跑到共水湖大堤上去。他告诉我说是去共水湖里游泳,后来又说是去抓螃蟹。也许是游泳的同时顺便抓螃蟹吧?反正他没有叫上我,也没有叫其他人。但可以游泳的地方到处都是,朱红军家门口就有一条大寨河,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呢?抓螃蟹也一样,有河的地方就有螃蟹,这玩意儿在共水不稀奇。朱红军独自一人,专门去抓它们,而且是跑到共水湖里去抓,似乎犯不着。后来朱红军告诉我,共水湖大堤是用石块垒成的,缝隙很多,螃蟹喜欢在石缝里栖身,所以抓起来很方便,就跟捡似的。我仍然非常怀疑他的动机。朱红军的行为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莫非他跑到共水湖大堤上是去找伍奇芳?
《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的主题是一代人的盲目成长。韩东写出了一代人的成长真实。小说的质感和力度,坚硬而且残酷,让人伤感。 ——牟森 《小城好汉》探寻的主题仍然是特殊历史境遇下的个人命运。作者似乎在提示我们,即使你我为卑微之草木,生命中也定会发生一个真实的传奇,或流传或湮灭。 ——朱庆和 韩东的《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的超越就在于,它将真诚表达与艺术追求、将个体经验与时代精神、将生存图景的斑斑驳驳与社会运势的流转变迁,熔为一炉。就像小说的题目唤醒了“英特迈往”这个词语一样,这部小说也复活了一代人的历史,是一部草野小民的史诗。 ——林舟 不管韩东多么努力写得有趣、温情,他不可避免地要导出一些灾难:因为怀疑必然带来对极限的拓展;他不可避免地要写出那苟延残喘的真相,而不是把灾难理想化地推进到无限:因为他知道每个人最终都会摔倒,并且流出无法改悔的泪水。 ——AT 自《扎根》开始,韩东看来有一种执意要书写一部平民版“追忆似水年华”的雄心,这种追忆有一种要从肉中剔出倒刺的企图,《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显然是这一愿望的继续。 ——张辉
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像葵花一堆烂命野蛮生长……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小说家奖获得者、法国总统密特朗来中国点名要见的作家韩东最新力作! 《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书写一代人的盲目成长,平民版的《追忆逝水年华》。 英特迈往 英:三个梦想成为英雄的少年故事 特:横跨三个特殊的历史时空 迈:一步迈出三重天的人生经历 往:回首往事,永往直前! 百感交集,无语以对 读韩东的这部小说,扑面而来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县城的气息——只有一条主街道,泥土弥漫,偶尔开过一辆解放牌汽车,社会停滞、闭塞、压抑,人们的生活像每个人身上的蓝布衣一样的单一,青春的迷茫和冲动无处发泄,野性汩汩奔涌,典型的发育不良而不自知的社会。许多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肯定深有感触,甚至在八十年代,部分九十年代上半期在小城小镇度过青春萌动期的人,也会觉得亲近。那些儿时的野蛮游戏,街头斗狠,处在生活底线的挣扎与苦乐,少年的青涩友谊,记忆中的男孩女孩,那些随着我们长大成人,随着城市化,已经改变和遗忘了的面孔和乡土,都跟着作者冷静、克制而流畅的叙述,慢慢地清晰起来。 让你回忆,让你回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空,刺痛你,让你惊惧,这还不够。小说最狠的是让你“无语”。小说后半部像电影快放似的快速掠过,生活的高速列车,无情地匆匆辗过几个人物的命运。在历史的诡谲面前,在生活的谜团面前,在命运的巨大面前,我们只能“无语”,而无法评判孰是孰非。我们的恨和悔,快意和恩仇,都化作了一声叹息,甚至是一句自嘲。小说末尾提到“我”打算为丁小海画一幅画,名字叫《英特迈往》,但画什么内容,“目前我还不知道”。百感交集,无语以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们都来自小城,我们是小城好汉,在那儿玩耍、长大从那里走向四方。韩东最新长篇力作,《扎根》的姊妹篇。作者延续了以往作品朴素幽默的文字风格,在结构方式上亦有大胆创新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小说家奖”得主,韩东最新力作。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贫瘠的县城,三个从小梦想成为英雄的少年,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潦倒一生,一个功成名就。一个时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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