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碉净土
2009-4
上海人民出版社
邓廷良
160
无
人文者,人类社会之各种文化现象也。 华夏者,中华大地东南西北中之谓也。 人文华夏,时间绵延,昔日辉煌,今朝灿烂,明天锦绣;空间广袤,民族众多,异彩纷呈,独特东方。哲学、经济、军事、科技、法律、伦理、教育、民族、宗教、文艺、考古、文物、 民俗……尽管良莠杂陈,但世世代代渗透于中华民族的社会生活中,影响着每一个中华民族的子民。 丹巴以自然景观、民居和美人闻名于世。在当今旅游狂潮中,“丹巴热”正日益升温。 本书系人文华夏丛书之一,主题是四川省甘孜州丹巴县。本书介绍了生活在这里的嘉绒藏族的历史沿革、自然风貌、风俗民情以及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尤其是堪称人类建筑史上的一枝奇葩的石碉文化。
邓廷良,生于重庆,曾执教于西南师范大学、四川大学、四川美术学院、四川音乐学院等高校。著有《石碉文化》、《嘉绒族源考》、《氐羌颂》等。
卷首缀言一、岷山之尾的通衢 五龙戏珠之地 自然的法则 干道改易带来的衰落二、多元文化的融合 岷山之子 以战斗为职业的部族 四面奔来的表兄堂弟 闲话十八土司三、女娲氏的余晖 君临大地的石榴裙 光怪陆离说美人 令江山失色的女人 又炒出一个美人窝四、一方水土一方风 同中有异的民俗 额尔冬年 别样风流的自然保护区 金川河畔的衣与裳 生命的律动 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五、十万神山之王 地母崇拜 璀璨的岷山之尾 神山之王 因宽容而斑斓的宗教六、石碉文化 创造石碉的族群 地上地下的石室文化 巍巍千碉后记
一、岷山之尾的通衢 自然的法则 地球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粒微尘。其上生活着的一种微生物——两脚直立的裸猿——人类,与地球其他生物一样都不过是大地的产物。 人类所创造出的辉煌文明,无不被大自然深深地打上了地理环境的烙印。在人类的幼年时代,这烙印更加明显。影响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道路系统,最初就是被自然环境所决定。时至今日,人们仍未能摆脱这类地理环境的制约:纵贯中国西南的川滇、川黔公路和铁路,仍基本遵循两千余年前的南方丝绸之路——远古时代的人类移徙的横断山走廊而行的。 “路是人走出来的”是先贤们的至理名言。实际上,路是动物种群为生存发展在大自然限定或允许的条件下踏出来的。草食动物为了追逐食物、水和盐,大抵循着河流旁的山原行进;而肉食动物追逐草食动物,杂食的人类则追逐前两者。于是乎由动物的蹄、掌和人类的脚反复践踏,在水边和山原走出一条条道路来。 在华夏大地上,最重要的是两条交汇成T形的道路,即东西向的河西—秦岭—黄河道,与南北向的横断山走廊。这两条道路在华夏民族及其文明的形成中,曾起过无可估量的作用。 我们的老祖宗炎、黄、夏、周,从横断山东缘的古昆仑—岷山出发,沿秦岭、黄河进入中原,与先进的东夷文明结合,形成了华夏团族。而华夏集团的发展与扩张,迫使原留在西部的堂兄弟、表姐妹们纷纷西窜南逃。这是有史以来,横断山走廊上最大最持久的一次民族大迁徙。于是在川滇山地间留下了20多个以原西部氐羌族群为主族源的现代民族。而横断山民族走廊上,最重要的枢纽之一,即是五水交汇的丹巴之域。 地处岷山之尾的丹巴地区是西部高原与东部丘陵平原间的第二级台阶枢纽所在。五道河谷所形成的天然通道:溯大金川而上,经马尔康直达青海;或越草地相接甘肃的河西走廊,溯小金川则入汶川至川西平原,溯革什扎河越党岭至玉柯草原为入藏要道,溯东谷河而西亦是康藏、汉藏古今干道所在,循大渡河向西南,更是南下滇缅东进汉区主道。在近代官道及公路开通前,丹巴一直是四方通衢枢纽。 当族群迁徙的浪潮逐次消歇后,贸易与战争自然也会充分利用这通衢。 从未有过像茶那样一种小小的灌木叶,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影响到华夏大地上最伟大的两个民族的兴衰存亡。野生茶主要在云南及中南半岛,而人工植茶则创始于野茶边缘的名山县蒙顶地区。这大约与水稻专家们论证水稻人工栽培起源于长江流域而非野生稻核心区的东南亚一样,是一种边缘效应。 茶,这种灌木叶,最早该是一种可食用且有解毒作用的野菜类。《神农本草经》中记载说:我们的老祖宗神农氏为扩大食物来源“日尝百草,中毒七十有二,饮茶得解”。茶作为一种普及饮料外,在产区作为菜食一一蒙山的茶叶炒蛋至今仍是一道名菜。 松赞干布在7世纪一统高原诸羌后创立了大吐蕃,其广大子民更加普遍进入了熟食时代。但高原苦寒,熟食后,缺少了菜蔬果类来补充人体必需的维生素,只得仰仗于茶“以化荤腥”。所以在唐宋史籍里,有众多关于“蕃不可一日无茶”的记载。 而中原王朝,历来饱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凌,必须有大量的骑兵来捍卫国家的安宁,但中原没有足够的良马。于是乎汉藏间互利互存的茶马贸易应运而生。茶马贸易在岷山间各处藏汉通道上兴起,北部有甘肃的洮州,中部有川边的松州,南段有雅安等。但边茶最大的产区,质量最好的茶,均在雅安地区。滇茶入藏则是晚近的事情,且数量质量更无法与雅茶相比较。 松潘、洮州的茶,自然也是雅茶北运的居多。所以,藏汉地区茶马贸易的主干道一直是由雅安地区渡大渡河而西的。唐宋主管这宗贸易的茶马司,即一直在此区的名山、天全、泸定一线。清中期以前,由泸定入藏区的路只有南面经雅拉沟或溯大渡河北经章谷,而去青海及川西北藏区也必经此道。 宋代开始“榷茶”,即官方专卖,商家必须持官方发给的茶引才能贸易。但民间私下贸易仍较广泛。况且所谓“茶马道”与“丝路”一样,虽因一种主要货物得名,但实质上是一条两地、两族间经济文化交流干道的代称而已。在茶马道上,除盐铁茶马为大宗的贸易外,其余经济文化交流亦伴之而行。 明初,因防蒙古急需藏马而茶禁特严。《明实录》中记有大明驸马因私自贩茶出关,被朱元璋凌迟处死的记载。但另一方面也正说明,虽在严禁之下仍有私茶出关,更何况其他货物。那时似乎尚未影响章谷地区作为通衢的地位。 既是交通枢纽,自然除了商人而外,军旅也必须借重此道。章谷地区所经历的最大一次军事行动,大约应数元世祖忽必烈三路大军攻滇的行动,那是军事史上一次壮举。 “宪宗(蒙哥)即位之明年,世祖(忽必烈)以皇弟总兵讨西南夷……癸丑(1253年)秋,大军自旦当岭入云南境。”有史家指出,旦当岭即今革什扎河上游之党岭,地在红家拉之南,亦是入川西南草地之隘口。且从茂州经过红家拉南下去泸定,也必经章谷。 另一次是在清乾隆年间两次金川战役时期。乾隆十一年(1746)大金土司莎罗奔侵犯今丹巴地区的革什扎等土司。朝廷派四川总督张广泗、提督岳钟琪镇压之,莎罗奔于乾隆十四年(1749)投降。 乾隆三十三年(1768)大金土司又侵凌小金及革什扎土司地。朝廷派温福及阿桂南北夹击之。此战役,朝廷用兵十余万并征调嘉绒十二土司及五屯土兵,历时七年,以伤亡官兵五六万耗银七千万两之代价取胜。其木果木一战,主帅温福战死,一万官兵覆没。连好大喜功的乾隆在《平定金川碑》中也说,“我朝自用兵以来。未有如此之惨败也”。 清军之南路,即以章谷为基地,仰攻两金川。这次战役对嘉绒藏族及丹巴地区影响都极为深远。伍非百在他的《纪要》中说:“乾隆之征金川……土著存者不及十一……蜀西贫民,相率而至屯戍之兵,亦渐次领恳、化为粮民。今丹巴县之六屯三营地方,即昔日之章谷屯地也。” 椐甘孜州统计资料,清政府为加强藏区驻军,自乾隆十五年(1750)至道光三十年(1850)百年问迁入甘孜地区的汉人有1.6万之多。清末,四川总督赵尔丰聘美国地质专家入康考查金矿,于光绪年间试办金厂,致大量汉民再度入康。因甘孜地区林木丰茂,川边不少木工之类也大量入康……这类因贫困入康的汉民,除干道之首的康定外,近在咫尺的丹巴一带也聚集不少。丹巴五河远通,汉人从四方涌入,当然也带来不少先进技艺,也使藏汉文化、经济及血缘在这片地区混融。如今康区及丹巴不少藏民中往往都精通两种母语,成为在藏汉间沟通的要员。 因交通工具的改易或干道的变迁,造成沿途聚落与城市的兴衰,是人类历史上普遍的规律,决不是仅丹巴一地如斯。 仅就华夏大地而言,如唐代以后国力衰落、经济政治中心东移、海运兴起等原因,致令南方丝绸之路闭塞,北丝路上的罗布泊绿洲相继消逝。1940年前后川滇公路经泥巴山越大相岭后,原南丝路及茶马干道所经的邛崃关一线废弃(那是自秦汉以来的“国道”,在汉代已可通行车辆);原来兴旺千年的古镇黄泥铺、县城清溪被遗弃在死角里。 雅安自东汉以来为蜀中重镇,是川藏川滇问枢纽所在,民国末还曾为西康省会。新中国成立之初,川藏公路开通后,更是官民商贾云集的咽喉。但自高速公路筑成,雅安距成都仅一小时半车程。以前偌大的要镇,渐不如川中富庶的一般县城了。 丹巴丧失通衢枢纽之地位,应是从清中期打开瓦斯沟为官道开始的。 1717年后,清政府数次出兵西藏,并在今川藏南线沿途,以打箭炉(康定)、理塘、巴塘、德格四大土司领辖康区百十二土司,而令四大土司统归雅州府辖的打箭炉厅。因而令打箭炉地位日益重要,成为藏汉问咽喉要地。原经由雅拉沟去打箭炉的路险远,康熙年间已在泸定造铁索桥跨大渡河,故而将原瓦斯沟险小山道打通为官道,明正土司也由原折多山西的营官寨东迁入炉(康定)。 北路主道是由松潘出黄胜关去青海、甘肃,丹巴被弃于南北大道之间的死角里。除中央王朝调发嘉绒及屯兵出征,几被世人所遗忘。在这闭塞的环境中,似乎也有些好处,即令当地的人们享有贫瘠的安宁,让传统文化得以较好地留存。当然,最大的影响还是让原流入当地的羌、汉屯兵以及回、汉商人工匠迅速藏化,渐次融入嘉绒之中。 近代,能令世人偶尔记起丹巴的,多半是因那里的云母矿和木材。当20世纪末金川的雪梨和松茸打进国内外市场时,丹巴仍在寂静的角落中沉睡。直到成都—四姑娘山—丹巴—鱼通的旅游环线开通以后,较多的游人开始涌人其中。初次进入丹巴的人们,被当地雄秀的山峦、湍急的河流、高插云霄的群碉、典雅奇瑰的村寨以及淳厚的民风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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