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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尽头

李永平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2-3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作者:

李永平  

页数:

339  

字数:

200000  

Tag标签:

无  

前言

  序论  大河的尽头,就是源头  王德威  生命的源头……不就是一堆石头、性和死亡。  一九六二年仲夏,婆罗洲沙捞越,一个名叫永的华裔少年加入一场卡布雅斯河探险。大河苍莽,日头炎炎,永在船上遇到探险家兼沙捞越博物馆馆长安德鲁·辛蒲森爵士。永对探险队的目标——圣山峇都帝坂,土著达雅克人心目中生命的源头——充满好奇,辛蒲森爵士却淡淡回答,“生命的源头,永,不就是一堆石头、性和死亡。”  这段对话在以后的航程里要以最奇诡的方式印证。李永平的新作《大河尽头(上卷:溯流)》写的就是永溯河而上,直面生命源头——或尽头——的经验。李沿用了正宗古典写实叙事的主题,像是大河行旅、丛林探险,还有少年启蒙等,但他铺陈这些主题的背景才更引人注目。婆罗洲雄踞东南亚岛群中心,是世界第三大岛,面积是台湾岛的二十倍,岛上雨林密布,物种繁盛,历史文化背景尤其复杂。永所来自的沙捞越位于婆罗洲北部,其时仍是英国殖民地,日后则是马来西亚的一部分,而永所要进入的卡布雅斯河则位于婆罗洲西部,原属荷兰殖民地,二次大战后成为印度尼西亚的加里曼丹省的地标。  婆罗洲与中国的渊源可以上溯到公元第五世纪,十八世纪以来成为华人移民的重要目的地。到了十九世纪二○年代,来此垦殖的侨民已经有数十万之众。然而比起东南亚其他的地区,像马来半岛、新加坡、爪哇,或苏门答腊,婆罗洲给我们的印象,至少在中国新文学的传统里,毋宁是模糊的。这是一块徐志摩的游踪、许地山的故事,或郁达夫的传奇所未曾触及的地方。  这样的现象在当代台湾文学里有了大改变。两位来自婆罗洲、落籍台湾的作者,李永平和张贵兴,分别以精彩的笔触为他们的家乡造像。李永平一鸣惊人的《拉子妇》、《围城的母亲》就是以他成长的所在地为背景。张贵兴多年来的写作则更凸显他的原乡情怀。《群象》写马来西亚华人左翼运动的兴亡史,《赛莲之歌》写华裔少年的赤道情怀,《猴杯》写雨林内外殖民与移民的冲突与沧桑,都曾经广得好评。在这样的脉络里读《大河尽头(上卷:溯流)》,我们才更感受到婆罗洲的风土人情可以如此磅礴丰富,难怪要让作家魂牵梦萦。  对于李永平而言,《大河尽头(上卷:溯流)》里的婆罗洲却是他写作四十多年后才到达的归宿。这其中的迂回途径,已经是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李永平来自沙捞越首府古晋,一九六七年赴台湾求学。诚如他日后所言,他的成长反映了一辈海外华裔文学青年的渴望与怅惘。他曾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侨居地,追求中华文化的原乡。但婆罗洲和神州之间的距离何其遥远,他必须假道台湾,那海外的“文化复兴基地”,汲取他的家国想像。他如此的一心一意,以至日后岛上政治的风云变幻也难奈他何,因为在汉语文字中,他找到了安身立命的空间。  一九八六年李永平推出《吉陵春秋》,糅合了中国乡土风格和南洋异国情调,是他对文字——以及创作身份——的重要实验。九○年代的两本长篇《海东青》、《朱鸰漫游仙境》则是向台湾致敬的作品。这两本小说道尽世纪末台北的繁华春色,而以一个小女孩必然的堕落作为核心。李尽情挥洒他对文字的迷恋,书写一则既清纯又颓废的情色寓言。中国文字的夹缠猥靡和文字中国的情深款款形成巨大落差。在过与不及之间,这两本作品不宜仅以文字奇观对待,也应该让我们深思欲望书写和国族想像间的复杂关系。1  而漫游“海东”多年后,新世纪的李永平重新发现了婆罗洲。自《拉子妇》、《围城的母亲》以来,这座广袤的岛屿已经在他的文字世界中睽违久矣。蓦然回首,李永平终于了解当年迫不及待离开的地方,才真正是他创作灵感的源头。于是有了《雨雪霏霏》。这本小说集以短篇形式写出了李永平童年的经验,有殖民政治的魅影,也有懵懂成长的悲欢,饶富抒情意味,甚至可以当作五○年代东南亚华人社群的虚构方志看待。但《海东青》之后的李永平嗜文字成癖,短篇形式已经难以包容他那样的风格。另一方面,李的原乡想像早已超过简单的乡土文学架构;他的寻根故事需要一个比古晋、吉陵,比海东更广大的场景来搬演。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以婆罗洲为背景,但故事发生在岛屿西部,印度尼西亚管辖的卡布雅斯河流域。这对生长在英属沙捞越的李永平其实是个陌生的地方,何况一般读者。事实上,十八世纪华人已经在西婆罗洲的海岸地带形成聚落。一七七七年,客家人罗芳伯甚至曾建立“兰芳共和国”,直到百年后荷兰殖民势力侵入才覆亡。当今的印度尼西亚政府厉行排华政策已有多年,即使如此,中国的语言文化的影响仍然无所不在。但一离开沿海城镇,西婆罗洲立刻被原始雨林吞没。纵横其间的是印度尼西亚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和它无数支流。“就在大河的尽头,天际,赤道那颗大日头下,苍茫雨林中,拔地而起,阴森森赤条条耸立着开天辟地时布龙神遗落的一块巨石——峇都帝坂。”描写东南亚的华文文学再难找到这样的场景,凸现文明与蛮荒,原乡与异乡,移民、殖民,与原住民间的冲击,也因此,李永平为他“想像的乡愁”搭出了华丽的舞台。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是李永平写作计划的上卷,但以气势和情节而言,已经可以当作一本完整的小说阅读。小说中,十五岁的永被父亲送到西婆罗洲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的橡胶园农庄作客。房龙小姐是荷兰殖民者的后裔,和永的父亲关系暧昧。在房龙小姐的邀请下,永加入了一群白人组成的大河探险团。这群人三教九流,操着德、法、意、葡萄牙腔英语,他们打算溯河而上,闯进达雅克人的圣山。但一旦启航,他们仿佛受到大河的诅咒,开始放浪形骸,船上岸上,不知伊于胡底。与此同时,怪事开始发生,神出鬼没的土著战士,四下飘荡的民答那峨的怨女幽魂,在在让人不安。  永是这个探险团惟一的华裔。他孤僻敏感,却对白人成人的世界充满好奇。为他做媒介的正是房龙小姐。这位年纪已经不小的小姐风韵犹存,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去,她对永忽近忽远,使出说不尽的风流招数。就在种种诱惑中,永踏上从男孩到男人的过渡仪式。  熟悉殖民、后殖民论述,外加离散写作的读者很可以按图索骥,为这本小说做出制式结论。东方和西方,异国情调和地方色彩,殖民者的霸权和被殖民者的嘲仿,情欲启蒙和“原初的激情”(primitive passions),2种种对照都派得上用场。的确,李永平在他视为“原乡”的岛屿上写出了个异乡故事。永从沙捞越经海道来到卡布雅斯河口的大城坤甸,已经是跨越边界的旅行。在大河上,他见证了国族的、文化的、欲望的界线如何随着滔滔河水混淆杂糅,形成致命诱惑。而在写作的场景上,李永平由岛北端的马华背景跨越到岛西端的印华背景。他批判十九世纪以来西方殖民冒险小说的窠臼,同时也绝不吝于夸张南洋叙述的传统。一方面是毛姆(Somerset Maugham)到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式的蛮荒猎奇,一方面是康拉德(Joseph Conrad)到奈保尔(V. S. Naipaul)“黑暗之心”的自剖,李的操作如此娴熟,甚至不乏自嘲的场面。  但《大河尽头(上卷:溯流)》之所以可读,应不仅止于李永平的南洋采风或是(后)殖民寓言。我们更注意到他将欲望文字化,以及文字欲望化的倾向。这样的倾向早在《吉陵春秋》里已经浮现,而以《海东青》集其大成。方块字所托出的情天欲海如此魅惑纠缠,每每让李永平不能自已,相对的,欲望的终极表现也可以化为“秘戏图”般的文字符号。两者之间的代换重重叠叠,形成李永平小说最大特色。是在这样的关系中,寻常定义下的历史已经被架空为一种风格,一种拟态。李的大陆如是(《吉陵春秋》),台湾如是(《海东青》),他的婆罗洲也应该如是吧·而架空的历史又透露出作家什么样的历史情怀呢·  在最近的访谈中,李透露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婆罗洲,《大河尽头》完成前也不打算回去,以免影响当年的印象。3这番表白几乎和他对中国——他精神的原乡——的臆想如出一辙。让时间停驻,记忆结晶,历史经验的陷落仿佛只能以绝美的文字和修辞来弥补。在同一访谈中,李表示宁愿做个十九世纪的写实主义小说的追随者。但我仍要说,李强烈的风格化书写其实将他推向一个现代主义者的位置。他的历史永远有着时差断裂;他的原乡总是想当然耳却又似是而非。如果我们真要谈李永平的“离散”书写情境,应当自此始。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的写作因此充满吊诡意义。顾名思义,李永平有意藉他的分身永溯流而上,叩问原乡甚至生命原初的意义。燠热的赤道,神秘的大河,情欲的诱惑浓得化不开。那丛丛的原始雨林不妨就是女体的延伸,而还有什么比那座赤条条耸立的圣山更明白暗示男性欲望·另一方面,永的旅行也航向文字的丛林,他的启蒙不只是种族意识和情欲的启蒙,更是文学想像的启蒙。冒险归来的永想必有了不能已于言者的冲动,他必须一再书写,好呈现那不可说的震撼于万一。不错,“生命的源头……不就是一堆石头、性和死亡”。但是如何陈述那生命的物质性,还有赋予那生死循环、欲望明灭以意义,却是作家一辈子的宿命。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里的探险队在中国农历的鬼月踏上航程。除了永和房龙小姐外,李永平创造了不少人物,有北欧的孪生兄弟,英格兰的英文教师,纽西兰基督城的斯文小姐等。平心而论,这仍不是李的力道所在。他更有心得的是以文字堆叠出匪夷所思的色欲场景。永初到的坤甸位于卡布雅斯河出海口,是个华夷夹杂的殖民城市。各色人等熙来攘往,喧闹嘈杂中自有一股颓靡的诱惑力流窜其间。看过《海东青》的读者要会心一笑了,因为坤甸出落得就像是个具体而微的海东,一座婆罗洲上的索多玛城。少年永在坤甸和房龙小姐初会,充满暗示意义。房龙可能是永父亲的情人,她有如母亲般的呵护情人的儿子。但随着故事发展,她成为永的情欲对象。她的吸引力可是致命的;而我们记得“坤甸”在马来传说中原指的是吸血女鬼。  坤甸启航后的另一个大站桑高镇位居丛林边缘,白天看来荒凉萎靡,但到了晚上“蓦地迸出千颗万颗无数颗人头,男女老少汹涌翻滚,壅塞一街”,“有如卡江子夜怒潮,哗喇澎湃,朝向镇外白骨墩红毛城上水红红的一钩初升月,滚滚流淌入镇心,一脸好奇、畏惧,参访那座灯火高烧檀烟氤氲神秘兮兮的支那大庙”。一场淫荡诡谲的嘉年华会即将开始。而大河最后一个城镇新唐是伐木业最新据点,轰轰的“新神魔科马子变戏法”般地将“婆罗洲心脏莽莽丛林”化为“一幢巨大红色迷宫”。在这座几乎超现实城市里,资本主义与殖民主义携手继续蹂躏婆罗洲的原始资源。但也是在这里,旧殖民势力的最后继承人房龙小姐要面对她最痛苦的往事。  除了这三座鬼魅也似的城市外,李永平的笔锋触及房龙小姐的橡胶庄园,诡异的船上社会,还有丛林里达雅克族的长屋,以及丛林聚落甘榜伊丹。长屋之夜无疑是全书最精彩的一章。探险团的成员,土著部落,还有巡游大河上下,来自澳洲的老律师澳西叔叔等人有了一夕狂欢。老酋长的文身和战舞,探险团的纵酒狂喧,澳西叔叔千变万化的魔术,让李永平巴洛克式风格发挥殆尽。澳西叔叔和蔼可亲,谈笑之间变出多少小玩意让部落儿童如醉如痴。但夜阑人静后,澳西叔叔把自己变了个人:他是个恋童癖。小女孩伊曼传来的“血”、“痛”、“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凑巧被永听到,“石破天惊,凄惨哪,从此这两个伊班字就变成一种阴魂式的咒语,驱之不去”。  这是《大河尽头(上卷:溯流)》最脆弱,也最诡秘的核心了。女性的摧残与沦落一向是李永平小说的执念。由早期《围城的母亲》中的母亲到中期《吉陵春秋》的少妇,再到《海东青》的小女孩朱鸰,李永平为他心爱的女性所筑起的防线节节后退。由小女孩所象征的清纯世界注定堕落。作为作者,李永平有着万千不忍。就像《雨雪霏霏》一样,他呼唤朱鸰作为他的缪斯,但朱鸰只能引诱他进入生命最不堪的情景。循环在不忍和不堪,救赎和堕落之间,李永平的欲望叙事一发不可收拾。他必须一再吟咏,重复又重复,是为了回到天地洪荒、创世交合的起源场景·还是延宕那最后完全沉落到死亡深渊的必然·  我认为《大河尽头》可以看作李永平回顾来时之路,为自己也为读者所写下的“前传”;他日后的作品理应在这里找到开端。但《大河尽头》不也是李永平凭着后见之明,总结往事的作品·大河之旅到底带着他到生命的源头·还是尽头·在《大河尽头(上卷:溯流)》的结尾,探险队告别最后一个城镇,进入丛林深处。故事还有待继续:探险队到底会抵达圣山么·永和房龙小姐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以现有的情节看来,旅程的终点,一个少年作家崛起,他将离开婆罗洲到台湾去,并且在那里展开他的文学探险。创作四十年,李永平写出了一本既好看也令人看好的作品。《大河尽头(上卷:溯流)》的下半部因此尤其令人期待。  1 王德威,《原乡想像,浪子文学——李永平的小说》,《后遗民写作》(台北:麦田,二○○七),页二四五——二五九。  2 这当然是周蕾的观念,见 Rey Chow, Primitive Passions: Visuality, Sexuality, Ethnography,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Cinema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5)。  3 詹闵旭,《大河的旅程——李永平谈小说》,《印刻文学生活志》四卷一○期(二○○八年六月),页一七五——一八三。  王德威,文学评论家,美国哈佛大学东亚语文系 Edward C. Henderson 讲座教授。

内容概要

  河源,天际,赤道那大日头下,苍莽雨林中,拔地而起,阴森森赤条条耸立着开天辟地时布龙神遗落的一块巨石──原住民达雅克人的冥山禁地“峇都帝坂”;传说,那是生命的源头。
  每逢月圆之夜,冥府洞门大开,成群结队、千里迢迢乘舟归来的往生灵魂,悄默声,乘轻舟,溯流而上……
  (上册)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少年“永”与荷兰姑妈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这对刚结识的异国姑侄踏上大河溯源之旅,沿婆罗洲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而上,尽头是达雅克人的圣山“峇都帝坂”。姑侄俩一路上见识人性的纯真和黑暗,经历土人部落的夜宴与笙歌,游赏雨林的纯净且原始,在大河中游的新唐,更被迫面对房龙小姐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去……

作者简介

  李永平
  1947年生于英属婆罗洲沙捞越邦古晋市。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后,留系担任助教,并任《中外文学》杂志执行编辑。后赴美深造,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圣路易华盛顿大学比较文学博士。曾先后任教台湾中山大学、东吴大学、东华大学。
  著有《婆罗洲之子》《拉子妇》《吉陵春秋》《海东青:台北的一则寓言》《朱鸰漫游仙境》《雨雪霏霏:婆罗洲童年记事》,并有译作《大河湾》《幽黯国度》《纸牌的秘密》《道德剧》《尽得其妙:如何读西方正典》《布鲁克林的纳善先生》等。
  《吉陵春秋》入选“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英译本于2003年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大河尽头》上、下卷分别入选2008、2010
《亚洲周刊》十大华文小说,并荣获第三届“红楼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决审团奖。其他作品曾获时报文学推荐奖、联合报小说奖、联合报读书人年度最佳书奖等奖项。

书籍目录

序论/大河的尽头,就是源头 王德威
简体版序/致“祖国读者” 李永平
六月二十九 爪哇海上
六月二十九傍晚 鬼月前夕
七月初一 初识克丝婷
七月初三晨 启航
七月初三夜泊 桑高镇白骨墩红毛城
七月初四晨 再度启航
七月初四 大河中
七月初五 鲁马加央长屋
七月初五夜 长屋盛宴
七月初五/初六子夜 醉梦中
七月初六 血色黎明
七月初六 大河冥想
七月初六晌午 搁浅河中
七月初六夜 借宿甘榜伊丹
七月初七 太初之时
七月初七晌午 摩多翔凤
七月初七傍晚 抵达新唐
七月七日七夕 浪游红色城市

章节摘录

  航经红色雨林  我想起六月二十九,我搭乘山口洋号大海船跨越赤道线上的爪哇海,初抵西婆罗洲,在坤甸码头下船时,我未来一个月暑假的接待者,房龙农庄的女主人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亲自前来接船。同样是红云满天的赤道晌晚,同样刮着河风,那时看见她独自伫立栈桥上,高挑挑,跂着两只皎白的只趿着一双红凉鞋的脚,昂耸起胸脯,迎向大河口的落日,扬起她那张被婆罗洲日头曝晒成铜棕色的雀斑脸庞,滴血般,噘着两片  猩红嘴唇,高高地将一只手举到额头上,眯着眼,绞起眉心,朝向那暮色弥漫轰隆轰隆成百艘驳船来回穿梭的江心,怔怔眺望。满城霞光洒照下,她一脸焦急,满头汗,乍然看到山口洋号进港,眼一灿,登时舒开紧锁的眉心,慌忙拎起裙摆,踢跶着凉鞋跫跫跫迈步走到栈桥末端,笑吟吟接我下船……  她就是克丝婷。我那初次与我见面的“洋姑妈”。  往后八天,从六月二十九到七月初七,我们几乎天天相处,在房龙农庄度过两天(那是我这个暑假中最宁谧、最美好的两天,因为只有我们姑侄两个厮守在一块),在卡布雅斯河上航行五天。对我这个混沌初开,头一次出远门,而且是跟一群陌生的白人男女作伙旅行的中国少年来说,短短八天中,经历一连串荒诞事件,一下子被拉拔长大,感觉上仿佛经历了一世人,心中竟开始有一点沧桑之感。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知为何,随着旅程的开展,克丝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旅途上待我一霎热一霎冷,阴晴不定,好像连环疟疾发作了似的。我想不透,只好归咎于鬼月群鬼和丛林神魔峇里沙冷连手,扰乱世道蛊惑人心,促使人们做出一反常态的乖张举动。我这群红毛旅伴,男男女女,平日不都是极有教养、挺体面的知识分子和专业人士吗?你看那些个欧美名校大学生、美国和平工作团女团员、联合国文教组织专员、坤甸天主教女校教师、农庄女主人……还有还有,那两个令人印象深刻,装扮突兀举止怪诞,让伊班小女娃在走廊撞见都会惊叫出来的北欧大汉,欧拉夫?艾力克森和艾力克?艾力克森,荷兰皇家蚬壳石油公司探勘员。记得吗?这对牛高马大的孪生兄弟,穿着一式迷彩装,顶着同款金黄水手头,在鲁马加央长屋夜宴上狂饮阿辣革,两对眼珠涎瞪瞪,搜山狗般,紧紧盯着两颗晃荡在酒席间的咖啡色婆罗洲野生大木瓜,后来神不知鬼不觉,双双消失在长廊尽头,从此不知所终……丫头,你瞧这群来自文明世界,自诩为地球上最尊贵体面、容貌神似耶和华的男女,如今在蛮荒海岛,鬼夜一钩冷月召唤下,个个争相抹掉假面,剥去层层衣裳,把达雅克人和伊班人的原乡,赤道原始森林,仿如澳西叔叔变戏法一般,倏地,幻化成圣经中那座荒废、失落、几千年后终于复得和重返的伊甸园。  这当口,大白昼,航行在卡江中游那宛如武陵洞天的一条青翠甬道中,克丝婷好像又变了个人,再次穿上体面的衣裳,腮帮抹上粉彩,这天早晨登船前,还特地将肩上一窝乱草般的赤发鬃用洗发精清涤过,梳整齐,绾起来,束成一个贵气的大圆髻,压在头上那顶白草帽底下。她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若无其事悄然出现在我身旁,倚着船头栏杆,挨靠着我,神态一如五天前在房龙农庄上那样亲昵自然,好像真的把我,她成天挂在嘴边的“永”,当成自己的亲侄子,她在侨居地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的惟一亲人和倚靠。  这会儿,我又闻到了那一缕体香,浓冽、温热,带着沁凉的香皂味,无比熟悉但也奇异地陌生,在这条午后空气变得十分郁闷的赤道河流上,随着河风,游丝似的飘飘袅袅。克丝婷的味道!它悄悄地穿透她身上那袭连身过膝洋裙,持续地,从底下那条绸质白衬裙渗溢出来,挟着她的体温和汗汁,电流般一波催送一波,源源不绝生生不息只管传递到我身上。像个饥渴已极的孩子,眼眶一红,悲从中来,猛一转身,我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她心口,抽抽噎噎,让她胸脯一窝子湿湿暖暖的体香和那一蕊露珠般晶莹的汗珠,带着一种来自欧洲的古老、幽秘、与我母亲的气味迥然不同、但却莫名地甘美诱人的陈年奶酪味,一古脑儿,将我的身子环绕住,把我整个人包裹在她的氛围中。  ——克丝婷,你不好!这阵子都不理我。别忘了是你带我来的。  克丝婷昂着胸脯,只是伫立不动,好久她才垂下头来沉沉叹出一口气。  ——永,你是不是后悔跟随我从事这趟航程?你知道吗?我们是一支被诅咒的队伍。出发才五天,就发生一连串怪事。艾力克森兄弟失踪了。答应当我们的向导、带我们攀登峇都帝坂的安德鲁爵士,在鲁马加央夜宴后就改变主意,带着他的妻子安妮博士脱离队伍,说要前往尼雅古洞,从事田野调查。然后,昨晚你们又遇到伊班猪瘟神……这会儿男生们都疑神疑鬼,担心自己也跟唐尼?毕夏普一样染上婆罗洲怪病,今天中午上了船,就一窝儿聚集在舱房里,开秘密会议,咬耳朵不知商量什么。桑尼?普林斯早就跟唐尼回坤甸去了。另外几个男生也打算走人。女生们开始骚动不安……旅程才开始,整个队伍被弄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到后来也许只剩下五六个人。永,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天塌下来,我也要跟随你走完整段旅程。  ——就算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  ——就算,嗯,最后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  ——直到河尽头的石头山?  ——直到峇都帝坂。  ——直到……阴历七月十五,月圆之夜?  ——直到我们登上了伊班人的冥山!不管能不能平安回来。克丝婷又叹了口气,眼一柔,瞅着我,终于伸出双手来,牢牢环抱住我那两只兀自簌簌抽搐不停的肩膀。  霹雳一声,河上飞溅起片片浪花,直泼到我们船上来。  克丝婷和我齐齐回头望去。漫天飞洒的水星中,只见五艘簇新的铝壳快艇从我们背后驶来,一群飞鱼也似咻、咻、咻,以极限速度超越摩多翔凤,一艘接一艘擦肩而过,扬长而去。我还以为又在河上遇见他老人家——那终年风尘仆仆,乳白西装笔挺,满头银发灿烂,一脸慈祥端坐船首,弥勒佛似的腆着个皮鼓样的大肚膛,眼眯眯四下睥睨顾盼,笑看大河风光两岸人家,飕,太阳下呼啸而过的澳西叔叔,伊班孩子们口中的“峇爸澳西”!可我凝起眼睛仔细一瞧,却发现快艇上载的竟是一群东方男子,只见他们一个个直条条挺着他们那短小精干的腰杆子,脸孔灰苍,木无表情,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纤毛不留,满面风尘排排端坐船舱中,身上那套雪白夏季西装却是十分光鲜熨贴。乍看,活像一群体面的僵尸,白昼出现在婆罗洲大河上。  好快!这五艘三菱重工打造的摩登汽船,霹雳也似,从我们身后大河上,那宛如武陵洞天的绿色甬道中窜出来,转眼,鬼魅般倏忽消失在甬道的另一头。眉心猛一蹙,克丝婷甩甩头,伸手拨掉衣裙上沾着的几十颗水珠,霍地睁起她那双海蓝瞳子,龇着牙,狠狠瞪了来船两眼,往船舷外呸地啐出一泡口水来。  ——日本人!前进婆罗洲砍伐森林。  ——原来是一群日本木材公司高级干部。  ——船身漆着的七个红色日本字,永,你读给我听。  ——西。渤。泥。嶋。拓。植。(株)。西婆罗洲岛开发股份有限公司。  ——八个野猡!猪。  克丝婷嘬起嘴唇又往河中啐出两泡口水,用日本话诅咒一声。不知怎的,她的嗓子突然变得粗砺起来。  我回头看她一眼。向晚,流水叮咚落花悠悠,河上开始出现天空彩霞的倒影。落日红通通的一丸子,悄没声从克丝婷身后的大河口直射过来,泼血似的洒满她一身子。夕照里,我看见她的脸庞雪样苍白,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木乃伊般整张脸皮绷得死紧,神色变得十分森冷,带着些许凄厉。我忽然想起她告诉过我的她在二战期间的一些经历,心头猛一抖,这当口却又不敢提起,只好默默伴着她,站在摩多翔凤船头,好久望着那五艘簇新铝壳快艇,丸红旗飘飘,鼓着船尾那具五百匹马力柴油双引擎,啪啦啪啦搅起阵阵红浪,昂然地翘起船头,咻咻咻互相追逐着全速掠过江面,直直溯河而上。丛林一轮红日下,乍看,这五艘首尾相连鱼贯行驶的汽船,尖挺挺血亮血亮,还真像一支又一支装上刺刀的二战皇军步兵铳,直指卡布雅斯河的源头,粗鲁地,刺入婆罗洲的心脏,穿透她的处女林,红滟滟迸溅出一簇春花似的灿烂落霞来。向晚满天乌鸦四下乱飞,聒噪不休。  克丝婷凝起眸子只顾痴痴眺望。  忽然,脸一亮,她抹掉腮帮上的泪痕,使劲揉揉眼皮,双手拎起裙摆,猛一个箭步就蹿到船头尖翘的甲板上,颤颤巍巍把整个身子趴伏到栏杆顶端,迎着河风,发丝飞,伸出脖子只管一眨不眨凝视前方河道转弯的地方。落日泼照下,只见她那两只冰蓝眼瞳,疯婆子似的血丝斑斓,泪盈盈闪烁着一种奇异的、炯炯的、无比亢奋几近绝望的光彩。  ——快到了!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呀,克丝婷?  ——永,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克丝婷突然腼腆起来,回过眸子羞涩地瞅我一眼,脸飞红,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忸忸怩怩像个初恋的少女。猝不及防,我被她那双火辣的眼光猛一瞅,好像隆冬天触电,浑身冒出一疱疱冷疙瘩来,忍不住咬着牙偷偷打个哆嗦。可她的这一瞅倒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就像个得不到答案绝不罢休的孩子,我一个劲地求她磨她,拜托她告诉我,我们就快要到什么地方呀?干嘛要那样兴奋呢?  ——好!我可以告诉你,永,但你必须承诺绝不告诉第三人,因为这是我一生最珍贵、最神圣、最清洁的秘密。“清洁”。永,你懂它的意思吗?——我现在不懂,但我可以向辛格朗?布龙大神起誓:我将永远守护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的秘密,否则让我被神啄瞎眼睛……  克丝婷伸手制止我,摇摇头,没再理睬我,自管漫步走到船舷旁,脱下遮阳帽,拔掉髻上的钗子,只两甩,就将她那一头浸染着落霞好似野火燎烧的赤发鬃,一古脑儿披散开来,撒落到肩膀上。好久她眯着眼睛,眺望河道前方林木幽暗处一个不知名的所在,只管怔怔发呆。我再三追问,她才回头深深地看了看我,叹口气,然后眼神一柔,呢呢喃喃梦呓似的说出一段往事来。  ——那是二战前夕,我还是个少女,比你现在稍大一两岁,在坤甸女子修道院附属中学读书。那年夏天,我的父亲亨利?克里斯朵夫?房龙医生带我搭乘荷兰皇家炮艇圣文生号,前往那时非常荒凉、很少白人进入的卡布雅斯河中游,住在河湾一座名叫“鲁马平澎”的长屋,度过三个月的暑假。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那么辽阔、那么翠绿、那么原始的森林。但那年的八月是一个怪异的听不见鸟叫声的夏季。日本军已经登陆坤甸港,正准备溯流而上,进攻大河湾的荷兰要塞,新唐。八月艳阳天,日本飞机每天飞来三次,投下上百颗,不,上千颗烧夷弹,好像一大群母鸡在空中一起下蛋,又好像——你能想像吗——大白天有人在丛林中放七彩烟火,太阳下举行一场华丽而诡异的庆典似的。天空电光闪闪,地上火光四起,场面非常壮观好看。但那是婆罗洲前所未见的一场丛林大屠杀。整整一个月的轰炸,把大河湾的森林烧焦。所有的动物和鸟儿都被烧死,侥幸存活的,也都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无鸟的夏天!太阳下非常非常安静。那么大的森林安静得有点肃穆、恐怖,好像布龙神突然死掉一般。但是,永,那年夏季在鲁马平澎长屋的日子,我过得很逍遥自在,心里很快乐。永,那时我真的很快乐喔,因为我认识一个男孩……  ——不难猜嘛。这类故事基本上都具备相同的、一成不变的情节和结局,譬如毛姆和吉卜林的小说,便是环绕这个主题进行。我的英文老师,美国和平工作团的黛安?布朗小姐,推荐我们读过几本,确实写得挺浪漫凄美,但容我直说,这种小说读多了会让人反胃。  ——永,你爱怎么说怎么嘲讽我都可以,我现在不跟你争论,也不与你计较,但是,那年夏天确实是我一生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时光,希望你不要亵渎它,好吗?将来你有了初恋的经验,你就会了解我十六岁那年在鲁马平澎度过暑假的感受。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还没有初恋经验?你怎么可以那么武断?  ——你有?看不出来呢。  ——我十岁读小学四年级就……  ——哦,偷偷爱上同班一个受到全校男生仰慕的女同学!这个可爱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田玉娘。  ——唔,后来呢?  ——她死掉了。  ——才十一二岁怎么就死了呢?  ——我现在不想跟你讲。  ——好吧,以后你想跟我讲时再告诉我,可是,那时我不一定有兴趣听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喔。她叫什么来着?田——?你生气啦?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我和她,克莉丝汀娜?房龙,肩并肩站在摩多翔凤船头,凭着栏杆望着向晚的大河中,满江霞光粼粼,五艘日本拓植会社快艇飞驶过去后遗留下的一涡一涡、血泡也似红滚滚、兀自荡漾不散的浪花。好久两人都没吭声,绷着脸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忽然,我听到一声低沉的哽咽,好像噩梦中发出的啜泣。回头望去,傍晚吹起的河风中,只见夕阳下一肩火红发丝泼剌剌泼剌剌不住飞撩。克丝婷的脸庞——那高傲的鼻翼两旁,俏生生地,缀着十几粒小雀斑,被赤道的太阳长年曝晒成金铜色的脸庞——好像一下子变得憔悴失神起来。仔细一瞧,她眼眶里眨啊眨,依稀滚动着一颗清亮的泪珠。我心软了,伸出手来拂了拂她的头发,勾起食指,轻轻弹掉她眼角一蕾子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克丝婷,对不起!我虽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但我不笨,我想我能够理解,也尊重你的感受。我愿意相信那是一段珍贵的、美丽的、如你所说的你一生中最“清洁”的回忆。真的,我对着这条婆罗洲母亲河发誓!唔,顺便一问,你十六岁初恋的对象,那个鲁马平澎长屋男孩,是婆罗洲土著喽?  ——是,他是婆罗洲原住民,达雅克人。  ——叫什么名字?  ——毕嗨。  ——纳尔逊?大禄士?西菲利斯?毕嗨?世界多么小哇!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可是我们中国哲人说的喔。  ——永,你又来了,你又开始嘲弄我了。你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对我讲话句句带刺?我不认识什么大禄士?纳尔逊?毕嗨。我在鲁马平澎结识的男孩就叫毕嗨。毕嗨?平澎。毕嗨是很普通的达雅克名字。你说的那个毕嗨,他是什么人?  ——只是旅途上遇到的一个达雅克小伙子,自称“伊班瘟神西菲利斯的使者”。唐尼?毕夏普就是着了他的道儿,吓得逃回坤甸。你也见过这个毕嗨。疯子一个。我们现在别谈他吧。你那个毕嗨,那时他十六岁了喽?依照他们达雅克族的习俗,族中长老肯定已经在他的矛头上,装设一支葩榔了吧?  ——矛头?葩榔?你胡说什么,永!  ——克丝婷,我高贵的房龙小姐,你没见过英俊的达雅克小伙子毕嗨的葩榔?  ——我没见过那种东西!  ——在那个怪异的无鸟的夏天,你和他,克莉丝汀娜?房龙和毕嗨?平澎,一对邂逅在婆罗洲原始雨林的异小学情侣,两小无猜,共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是,非常快乐。我没骗你,永。  ——那整个夏季,你们两个在鲁马平澎长屋——对不起!我不该刺探别人的隐私——都在干什么来着,竟然那么快乐喔?  ——在果园中散步,在河里游泳,爬上山丘看日本零式飞机一架接一架,飕地划过卡布雅斯河水面,飞临新唐镇上空,耀武扬威。  ——如此而已?  ——是的!如此而已。  ——真的那么纯真——清洁?  ——永,你以为我们会做什么事?  ——房龙小姐,你的这部克莉丝汀娜?房龙罗曼史,里头有没有比在果园中散步、河里游泳、山丘上观看日本飞机这类劳什子,更精彩、更刺激、更有看头的情节和插曲,值得向读者推荐,当然除了葩榔之外?  ——我和他做过的最精彩刺激的事情,永,你真的想知道吗?有一晚月色特美,我们在河边散步,好久好久谁也没开声,忽然我情不自禁转过身子,跂起双脚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啄了两下!顺便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那时我还是个十六岁、在女子修道院就读的处女!你满意了?你今天究竟怎么搞的?你再三对我冷讽热嘲,一再刺伤我的心,狠狠践踏我侮辱我。我,克莉丝汀娜?马利亚?房龙,不是阿姆斯特丹港口的娼妓,我是法兰德斯一个体面家族的后裔,坤甸房龙农庄惟一继承人!若不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兵登陆西婆罗洲,一路溯河而上,攻占丛林中这个隐秘的小镇,新唐,我就不会被俘虏,就不会跟荷属东印度群岛所有荷兰女子一样,被押送进特种集中营……那时我才十六七岁啊。从此离开了我父亲——可怜他死在另一座集中营,我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离开了鲁马平澎长屋和那个男孩毕嗨。这就是克莉丝汀娜?房龙的罗曼史!里面没有性爱,没有冒险,没有亲人的团圆和盛大的婚礼。我这本书里面只有一个子宫,一个被成群野兽的阳具捅破的、搞烂的、从此再也不能生育的子宫。你竟敢说,我这部罗曼史不够精彩没啥看头?永,你跟那群日本兵没两样!你们是一匹一匹的猪。不不,你们不配做猪,你们是一只一只的鬼,光天化日之下流窜在人间的夜叉。你们不是人。  克丝婷终于爆发。  大河上,赤道落日火样泼照,只见她一脸红通通满头赤发丝随风飞舞,疯婆子似的,只管咬着牙格格格打牙战。她把一根手指伸出来,直直指住我的脸孔,簌簌抖不停。满瞳子的怨愤和鄙夷,映着河口一丸红日,血丝斑斓,好像随时都会起火熊熊燃烧。  我吓着了,膝头瘫软,当场就在克丝婷裙摆前乖乖跪了下来。  ——原谅我!我不是存心讥笑你,刺伤你的心,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嫉妒。  ——你嫉妒谁?  ——我嫉妒那个毕嗨?平澎。什么名字嘛!我嫉妒他是你初恋的情人。我恨我自己没有机会成为你在鲁马平澎长屋邂逅的男孩,快乐地、一生难忘地,与你共度一个奇特的无鸟的夏季。我恨……这辈子我只能当你的侄儿,而且是个假侄儿。我真不甘心哪!克丝婷。  克丝婷一怔。她那两道冰蓝蓝直勾着我、一径恨恨瞪着的目光,蓦地柔和下来。噗哧!她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我也笑,可笑得像个傻瓜。她又叹口气,弓下腰身伸出双手捧起我的两只腮帮,瞅着我的眼睛,定定端详半晌,忽然板起脸孔,勾起一根指头,咬着牙使劲往我脑袋瓜上响梆梆敲了两个爆栗,随即又叹口气,甩开脸,不再理睬我。  向晚了,摩多翔凤甲板兀自空荡荡,就我和克丝婷两人。一整个晌午,我们那群旅伴窝在舱房中,大白昼不知在干什么勾当,半点声息都没有。  我们姑侄俩就这样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迎向晚风,静静守望在船头,任由脚底下这艘风雨沧桑铁锈斑斑、怦碰怦碰鼓着残破的引擎、一路逆水航行的铁壳船,在河心一只小矶鹬蹦蹬蹦蹬、啾啾唧唧一步一回头的引领下,悠悠地,穿梭在洞天般幽深的河道中,追随满天归鸦航向新唐,卡江中游最后一个城镇,婆罗洲之心。此去,直到终点,还有五百公里航程。从新唐开始,我们就必须改变交通工具。在大河上游,我们得舍弃坤甸华人大头家经营的商船,在伊班向导领航下,搭乘达雅克人打造的长舟,穿渡无数险滩、峡湾、急流、瀑布和一漩涡又一漩涡盘踞河道中央伺机坑杀旅人的陷阱,在天空那越聚越多,剐呱剐呱,啼叫声越发嘹亮、凄厉的婆罗门鸢注视之下,航向水源头,试图——如果运气够好——登临伊班人和达雅克人的禁地,冥山峇都帝坂……  白痴一样,我在火烫的甲板上跪了约莫五分钟才站起身来,揉揉膝盖,一抬眼,看见克丝婷拎起裙摆踮着脚,站在船头最前端。她把一只手举到眉心,遮住河上耀眼的夕照,出神地眺望前方,河水苍茫处,悄没声,条条幽魂般从树梢头飘升起的三两缕淡蓝炊烟。  ——克丝婷,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你十六岁那年暑假住的长屋,鲁马平澎。  ——记得!来生都不会忘记。就在前面不远,河道转弯的地方,河畔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山岬,形状像一头喝水的婆罗洲犀牛,站在河边把鼻子直直伸入水中。岬顶上生长着上千株红毛丹树,每年八月,果实成熟,太阳下满山红通通的一片。我顶记得,每天傍晚太阳一沉落,漆黑的天空一轮明月涌现的一瞬间,那野生的红毛丹,瞧!成球成串映着月光,争相闪烁在大犀牛的背梁上,眨啊眨亮晶晶,好像圣诞节的灯饰挂满了整座林子的树枝。婆罗洲的八月,赤道上的圣诞节!到今天都二十年了,晚上做梦,时不时还会梦到这座根据达雅克人的传说,自从布龙神创世以来,不知历经几世几劫,一直屹立在卡江转弯处鲁马平澎山岬上的丰饶果园。二战期间,日本战机飞临它上空,飞行员也被它的美丽震慑住了,狠不下心肠来投下烧夷弹。那年我就在这座古老果园度过一个安静的、无鸟的夏天。溯河而上的船,穿过我们刚才经过的那座像隧道般幽深的原始雨林,航行到这儿,绕过山岬,眼前豁然一亮,就会进入一个弯弯的天然港湾。从山岬上俯瞰,它像极一枚皎洁的新月,从太空中掉落到地球上,无巧不巧,正好降落在婆罗洲的心脏,再也离不开了,如今静静地漂荡在雨林深处那片翠绿无涯的树海中。进入了河湾,永,你会看见一群达雅克儿童,男女几十个一伙儿,打赤脚,蹦蹦溅溅,光着他们那咖啡色的小身子顶着大太阳在河滩上奔跑,追逐戏水。乍看你会以为他们是一群丛林孤儿——这些年,内陆丛林中流行一种怪病,伊班人叫它西菲利斯,也许是欧洲梅毒的一个突变种吧,像一场黑死病,夺走了整座整座长屋成年男女的生命,留下无数孤儿……但是,如果你的想像力够丰富、够浪漫,在你心目中这群河滩儿童却变成一群山林精灵、小水仙子,瞒着布龙神,偷偷溜下冥山峇都帝坂,结伙到新月湾中玩耍。方圆几十英里之内,你看不到一座长屋。要一直等到你听见公鸡啼叫声喔喔喔,从山岬背后传出来,或望见一条炊烟从树梢飘起,直直升入黄昏的天空,这时,永,你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有一座人烟稠密生气蓬勃的好村庄,隐藏在雨林深处一个肥沃的、幽秘的、连爪哇警察也不敢随便闯入的所在。这个村庄,就是鲁马平澎长屋。  果然,当摩多翔凤奋力鼓着疲惫的马达,呜噗呜噗,冲破河上茫茫暮霭,穿过原始森林中那条幽黯的靛青甬道,下午五点,终于喘口气,驶近克丝婷痴痴眺望的那段河面时,豁然,眼前一片开朗,我们终于看见一座魁梧奇伟的山崖陡然矗立水湄,头角峥嵘,直直伸入河心,形状还真有几分像一头喝水的婆罗洲野生犀牛。向晚时分,一轮落日悬吊西方天际,从大河口直泼过来,恰好洒照在它身上。红碛碛的一片山壁,茅草萋萋迎风摇曳,映着灿烂的霞光,霹雳啪啦好像突然着火一般。山岬顶端果然生长着一大丛红毛丹树。八月艳阳天,果子熟透了,成球成串盈盈满满吊挂在枝桠间,从水岸一路绵延到丛林边缘。站在河中船头仰望,就像天上城阁挂起千百盏大红灯笼,庆祝元宵。大神布龙的果园!虽没克丝婷说的那样壮盛辉煌,有如童话般浪漫神圣,但在夕阳浸染下却也显得格外鲜美红亮,诱人口水。  ——快到了!就快到了!  肩膀子猛一颤,疟疾暴发也似,克丝婷浑身突然打出十来个连环哆嗦。  我赶紧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鲁马平澎长屋!前面就是你讲的新月湾吧?恭喜,克丝婷,你就要回到你做梦常常梦到的家园啦。  脸飞红,克丝婷回头乜着眼羞涩地瞅我一眼,双手抖簌簌拎起了裙摆,猛一个箭步就蹿到船头最前端,把整个身子趴伏到栏杆上,翘起屁股,直竖起两只耳朵,凝神倾听山岬背后那片新月形河湾中伊班孩儿们的戏水声。  ——听听!永,你过来帮我听!  ——我正在听啊!天哪,克丝婷,你怎么了啦?  丫头,我生生世世都忘不了,就在克丝婷重返她少女时代的梦幻庄园,只须一举脚,跨过门坎,就可以踏入那扇私密的门,走进她一生最美好、最清洁的记忆中,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在这一瞬间,我骤然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起了剧烈的变化:最初是迷惑怅惘,继而是错愕,然后是惊恐不解,最终竟是泫然欲泪差点就哭出声来,像个被出卖的孩子。  我们没听到河滩上儿童的戏水声。  我们听见,轰隆轰隆嘎嘎砰碰,大晴天里打雷般,丛林中蓦地绽响起一连串狂乱暴戾、奇异无比、好像一群钢铁怪兽互相扭打撕咬所发出的怪声。  这群巨兽是成百辆的科马子小松推土机、三菱怪手、日野堆高机、五十铃超级重型十轮大卡车。处女林中横冲直闯。  落红斑斑。赤道血似灿烂的晚霞漫天泼照。刳哇刳,天顶一只巨大的婆罗门鸢炯炯盘旋注视下,只见大河中游,犀牛岬下的新月湾,河滩旁草木葱茏的山坡上,梦境般赫然出现一群硕大无朋的黄螳螂。这群史前大昆虫,蛰伏了千万年,如今,借尸还魂又现身在二十世纪的地球。你看这群螳螂浑身披着重铠,几十只,金光闪闪,争相挥舞它们那精钢打造、嘎嘎响、灵敏一如蛟龙的修长胳臂,纵横出没在婆罗洲原始森林中,龇着一排排尖利的钢牙,张着钢爪,厉声咆哮嘶吼,不停往地面上刨着啮着剐着,连根拔起千年老树,铿铿铿,一铁勺又一铁勺,挖掘那亿万年未曾见过天日的底层红土,把整个山头都翻转过来,夕阳下红滟滟一片,好不惨烈!浩浩荡荡密密麻麻,成群体型庞大粗犷的铁壳黄蚂蚁满布山坡,身上漆着猩红的五十铃标志,背上驮着成捆圆木,来回奔驰呼啸。瞧它们那股忙碌劲儿,似乎想赶在日落前,将今天采集的物品一古脑儿全都搬回巢穴贮藏呢。  水草萧簌,迎风呜咽。河川一望无际的平野上,伤疤累累,好像一张秀丽的女人脸庞,硬生生,给抓出满腮血痕似的。几十条新辟的产业道路蜿蜒穿梭在水草间。一条条道路,湿润润铺着新鲜肥沃红土,从那已覆盖上一层漆黑柏油的河滩出发,朝向周遭雨林中,光秃秃几百颗癞痢头似的山丘辐射。从河中船头望去,这个崭新的、阡陌纵横规模宏大的道路网,宛如洪荒时代一只红色大章鱼,盘踞整片森林沼泽,伸出它那几十条猩红爪子,钻入婆罗洲的胸膛,直捣她的心窝。满山遍野招展着丸红旗,暮色中迎着河风泼剌泼剌呼啸飞荡,蓦一看,好似阴历七月鬼节傍晚,竖立在河岸,呼唤过往亡魂前来取食的一幅幅招魂幡。  西。渤。泥。嶋。拓。植。(株)  白底红字巨幅看板,满山头四处矗立,落日下声势浩大熠熠生辉。  天神似的一纵队魁梧奇伟的铁甲金黄武士,科马子,赫赫有名的日本小松推土机,森然列阵河滨,有如一营借尸还魂的皇军,在幽灵指挥官一声号令下,倏地举起他们那亮晶晶精钢锻造、足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铲刀,锵锵,帅气地抖两下,向河中路过的摩多翔凤致敬,行注目礼。旋即,我们就听到砰的一声,只见那一排高举在空中的十几把大铲刀,猛然坠落,齐齐切入地表,猛一刨,恐龙般仰天嘶吼着铲起河岸整片整片的赤土,一古脑儿轰隆轰隆推送入河中,瞬间将河水染红。  ——永,他们把我的家园铲平了,准备兴建一座很大的木材集散场。克丝婷哀哀望了我一眼,嘶哑地呐喊一声,两只膝头登时软了,整个人瘫坐在船头那曝晒了一整天变得火烫的甲板上,把两只手蒙住眼睛,垂着头,身子蜷缩成一团。我没搭理克丝婷,因为不知怎的,我脑子里忽然绽响起那个伊班小美人,伊曼,七月初六那天早晨天蒙蒙亮时,一钩暗淡的弦月下,在鲁马加央木瓜园中高脚屋里发出的呼叫:  ——萨唧,痛!达拉,血!  这声声凄凉的哀求,游丝般时断时续缠绵不绝,在晌晚天空孤零零一只婆罗门鸢巡弋俯视下的卡布雅斯河,新月湾,满山母猿们呜噗——呜噗——啼唤声中,好久好久不住回荡在亘古永恒,母亲那般宽容博大、默默无语的婆罗洲雨林中。  怦,怦,摩多翔凤迎着阵阵飞扑而来的归鸦,鼓起最后一口气,驶向这段航程的终点。  新唐在望。  ……

媒体关注与评论

  雨林原始氛围令西方男女放浪形骸,刚步入青春期的华人少年情欲之弦也被拨响,但更震撼的,他目睹东西方世界的不平等,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外来者对自然资源野蛮的“物掠夺”,以及对土著妇女残暴的“性掠夺”。小女孩惨遭蹂躏、低呼“血”、“痛”的童音,“注定要在我耳边呢喃一辈子,幽灵似的纠缠我整世人”。  ——亚洲周刊  李永平是当代台湾文学传统中,从原乡到漂流,从写实到现代,最重要的实验者。他强烈的个人风格,在在引人瞩目。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是李永平写作计划的上卷,但以气势和情节而言,已经可以当作一本完整的小说阅读……创作四十年,李永平写出了一本既好看也令人看好的作品。《大河尽头》的下半部因此尤其令人期待。  《大河尽头》上下两卷《溯流》和《山》合璧出版,是新世纪华语文学第一个十年的大事。我们很久没有看到像《大河尽头》这样好看又耐看的小说了。  ——哈佛大学教授 王德威  李永平是真正读书甚多的学术中人,他近年中译西方文学作品亦很有成果。以他的学识、才情,和已可自信的写“大”书经验,该是悠然走出雨林记忆和台北黯夜的时候了。  ——齐邦媛  李永平语言最具特色,作者显然有意洗尽西化之病,创造一种清纯的文体,而成为风格独具的文体家。李永平的句法已经摆脱了恶性西化常见的繁琐、生硬、冗长,他的句和段都疏密有度,长短相宜,活泼而有变化。  ——余光中  永与克丝婷这一对看似东西融合、华洋交融的伪姑侄,在探险航行中站,携手漫游那急遽而红沙漫天。色欲横流的妖异城镇,克丝婷和盘托出她当年在拘留营做日军性奴隶的惨事,两代人的纯真在此彻底失落了。然而,失落的、所伤的岂只是伪姑侄的纯真?婆罗洲雨林大河的神秘原始不也正岌岌不保?  ——林俊颖  谁说婆罗洲就只有莽苍赤裸原始?这其实是一本极为抒情的书呢!充满了对女∕母性的孺慕与赞颂,台北街头的小女孩朱鸰、克莉丝婷姑母、挚爱的亲娘,还有那许许多多披着纱笼的少女……都沿着河岸化身一尊尊天使啊……  ——台湾东吴大学教授 郭强生  我们不妨说,李永平将索多玛场景从《海东青》的台北花花世界搬到《大河尽头》的印度尼西亚热带雨林。在台北寓言《海东青》中,叙说者透过朱鸰濒临失落的纯真眼光,看不纯真年代偏安岛屿的欲焰横流;而到了成长小说《大河尽头》,则换成38岁的克丝婷领航,带领15岁少年永通过成年仪式,跨越成长的门坎,透视人性、原初情欲与生命的意义。  ——台湾中山大学副教授 张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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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领我们了解神秘的南海之南的婆罗洲,神秘的热带岛屿,跨越赤道之旅,寻找生命意义的旅途!


尚未阅读,但李永平老师的作品肯定没话说


暂时还没过细看,但看到有我喜欢的老师(龙应台、齐邦媛、王德威等)推荐,应该不会后悔的。


的确值得读。华人文学里真正让文字充满质感的书。


深深的情意,流畅的文字,展现了虽然不远却是陌生的国度。


名家,名作,好。


~~帮人买的,我没看~推荐语挺多应该不坏。。。。


值得推荐,还没看,看过之后写评论


很好看,很吸引,需要耐心去读


这书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代别人买的书,据说不错。


书的质量还不错,物流很快,给好评吧


包装不错,印刷业很好!!


看了几页,依稀记得景色和心理描写很细腻,把我给累的


帮妹妹的同学买的,应该不错,本来想买上下卷一起的,结果没货了,只能分开买


准备细看


河源,天际,赤道那大日头下,苍莽雨林中,拔地而起,阴森森赤条条耸立着开天辟地时布龙神遗落的一块巨石──原住民达雅克人的冥山禁地“峇都帝坂”;传说,那是生命的源头。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少年“永”与荷兰姑妈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这对刚结识的异国姑侄踏上大河溯源之旅,沿婆罗洲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而上,尽头是达雅克人的圣山“峇都帝坂”。 姑侄俩一路上见识人性的纯真和黑暗,经历土人部落的夜宴与笙歌,游赏雨林的纯净且原始,在大河中游的新唐,更被迫面对房龙小姐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去…… 雨林原始氛围令西方男女放浪形骇,刚步入青春期的华人少年情欲之弦也被拨响,但更震撼的,他目睹东西方世界的不平等,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外来者对自然资源野蛮的“物掠夺”,以及对土著妇女残暴的“性掠夺”。小女孩惨遭蹂躏、低呼“血”、“痛”的童音,“注定要在我耳边呢喃一辈子,幽灵似的纠缠我整世人”。 ——亚洲周刊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是李永平写作计划的上卷,但以气势和情节而言,已经可以当作一本完整的小说阅读……创作四十年,李永平写出了一本既好看也令人看好的作品。《大河尽头》的下半部因此尤其令人期待。 ——哈佛大学教授 王德威


瑰丽绚烂的热带景色、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奇幻诡秘的溯源之旅,李永平通过强大的汉语功底向我们描绘了一幅一副令人震撼难忘的画面。


赤道边的异域风情,很神奇的民族,很陌生的生活,除了作者不断的强调自己是华人,真以为这是一部国外的作品,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看的,虽然我看不懂,但是不排除这是年龄阅历的关系,有时间在看一遍!


书写的很慢,上卷看到一半以后才觉得自己和书的节奏能搭上了,本来以为不会去买下卷的,以后会买。


看报纸的评论买的。。看下来的感觉:用词稍显晦涩、华丽,看起来比较费劲。故事还是蛮吸引人的。


听说不错买来看看.暂未看


好书,可以买了看看的!


大河尽头·上卷:溯流


帮人买的,还不错吧.....


就是为了欣赏和猎奇


非常值得一看非常值得一看


报纸推荐,买来阅读,活动期间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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