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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佛道道

陈平原 复旦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5-5  

出版社:

复旦大学出版社  

作者:

陈平原  

页数:

162  

Tag标签:

无  

内容概要

一?? 要谈中国人的宗教意识,当然必须佛、道并举。可有趣的是,在二十世纪的中国,谈佛教的散文小品甚多,而谈道教的则少得可怜。尽管放宽了尺度,仍然所得无几。弘法的不说,单是写宗教徒的,前者有追忆八指头陀、曼殊法师和弘一法师的若干好文章,后者则空空如也。二十世纪的中国文人何其厚佛而薄道!? 或许这里得从晚清的佛学复兴说起。真正对整个思想文化界起影响的,不是杨文会等佛学家的传道,而是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等政治家的“以己意进退佛学”。提倡学佛是为了“去畏死心”,“去拜金心”,创造“舍身救世”、“震动奋厉而雄强刚猛”的新民,并寻求自我解放,获得大解脱大自在大无畏的绝对自由。用章太炎的话来概括就是:“要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佛教救国论对“五四”作家有很大影响,鲁迅、周作人等人批判儒家,也批判道教,可就是不批判佛教,甚至颇有喜读佛经者。一方面是以佛学反正统观念,一方面是借佛学理解西方思想(如自由、平等、博爱)。尽管此后很多政治家、文学家自认找到新的更有效的思想武器,可对佛学仍甚有感情。? 相比起来,道教的命运可就惨多了。在二十世纪中国的思想文化界,道教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风头。二三十年代鲁迅、许地山、周作人曾分别从思想史、宗教史、文学史角度,论证道教对中国人性格和中国文化发展趋向的深刻影响,也只不过是持批判的态度。鲁迅《小杂感》中有段话常为研究者所引用:“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至于何以中国人不憎道士而憎恶其他宗教徒,鲁迅并没展开论述,不过从二三十年代作家们的只言片语中,大体可猜出其中奥秘。首先,道教是真正的中国特产,影响于下层人民远比佛教大。老百姓往往是佛道不分,以道解佛,而民间的神仙、禁忌也多与道教相关。其次,佛教、耶教都有相当完整且严谨的理论体系,道教的理论则显得零散而不完整,且含更多迷信色彩。再次,佛教徒讲斋戒、讲苦行、不近女色,而道教徒虽也讲虚静,但更讲采阴补阳、长生不老。如此不讲苦行的理论,自然容易获得中国一般老百姓的欢迎。最后,佛教讲求舍身求法,普渡众生,而道教讲白日飞升,追求自己长生,未免显得更重实利。如此分辨佛道,不见得精确;可对于揭露国民劣根性并致力于改造国民灵魂的这一代作家来说,抓住道教做文章确是用心良苦的。〖JP〗? 只是这么一来,道教也就与二十世纪中国的散文小品基本无缘了,这未免有点可惜。对于道教,二三十年代有过正襟危坐的学术论文,也有过热讽冷嘲的片纸只字,可就缺少雍容自如的散文小品。至于五十年代以后,宗教几成“瘟疫”,避之唯恐不及,作家们哪里还有雅兴谈佛说道?奇怪的是,近年学术界为宗教“平反”,作家们何以还是多谈佛而少论道?或许,随着气功的重新崛起,道教将重返文坛也未可知,只是在本选集中,道教明显处于劣势。 二?? 文人学佛与和尚学佛着眼点自是不同,没有那么多“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执行”的盲信,而更喜欢刨根问底探虚实。单是嘲笑和尚不守教规出乖露丑,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无论何时何地何宗何派,总有滥竽充数的“吃教者”,非独佛教然。何况佛家对此颇有自觉,《梵网经》即云:“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非余外虫。如是,佛子自破佛法,非外道天魔能破坏。”佛子流品不一,可这无碍于佛法之如日中天普照人间。唐宋以来,小说、戏曲中嘲弄和尚的作品多矣,可文人读佛的热情并未消退,理由是“信佛不信僧”。这并非骂尽天下和尚,而是强调佛教作为一种理论体系的独立价值。如此读佛,方能见出佛教的伟大处。? 许地山用诗一般的语言表达佛家的根本精神“慈悲”:“我愿你作无边宝华盖,能普荫一切世间诸有情。”(《愿》)丰子恺则明确表示鄙视那些同佛做买卖,靠念佛祈求一己幸福的“信徒”,理由是“真正信佛,应该理解佛陀四大皆空之义,而屏除私利;应该体会佛陀的物我一体,广大慈悲之心,而护爱群生”(《佛无灵》)。《大智度论》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这一佛教的真精神并非为所有学人所接受,起码批评佛教为消极出世者就不这么看。而在弘一法师看来,佛教“不唯非消极,乃是积极中之积极者”,因为大乘佛法皆说空与不空两方面,“不空”为救世,“空”为忘我(《佛法十论略释》)。曼殊法师一九一三年为配合革命党人二次革命而发表的《讨袁宣言》,以及弘一法师抗日战争中提出的口号“念佛必须救国,救国不忘念佛”,即可作为佛教徒“不空”的例证。你可以怀疑“念佛救国”的实际效果,却不应该指责其“消极出世”。当然,佛教徒追求的本来就是一种精神价值,最多也不过是欲挽救今日之世道人心,不可能有什么“立竿见影”般的实际效果。? 俗人中善读佛经的莫过于周作人了。这里除了学识与洞察力外,更主要的是一种宽容的心态和寻求理解的愿望。在常人看来,佛教的戒律无疑是繁琐而又枯燥无味,连大小便和劈柴吐口水都有如此详细的规定;而周作人则从中读出佛教的伟大精神:所有的规定都合于人情物理。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莫过于“莫令余人得恼”六个字(《读戒律》)。至于最容易引起误解的斋戒,周作人也从《梵网经》中得到启示:“我以为菜食是为了不食肉,不食肉是为了不杀生,这是对的,再说为什么不杀生,那么这个解释我想还是说不欲断大慈悲佛性种子最为得体,别的总说得支离。”(《吃菜》)这一点丰子恺的见解与周作人最为相近,尽管丰本人是曾作《护生画集》的居士,且因生理原因而吃素。“我的护生之旨是护心,不杀蚂蚁非为爱惜蚂蚁之命,乃为爱护自己的心,使勿养成残忍。”(《佛无灵》)只要真能护心,吃素吃荤实为小事。若过分钻牛角尖,只吃没有雄鸡交合而生的蛋,不养会吃老鼠的猫,那不只迂腐可笑,失却佛学本旨,而且类推到底,非饿死不可,因植物也有生命。民初作家程善之就写过一篇题为《自杀》的小说,写接受近代科学知识的佛教徒因了悟水中布满微生物,为不杀生只好自杀。? 谈到佛教,总让人很自然联想起古寺和钟声。比起和尚来,古寺钟声似乎更接近佛学精义。文人可能嘲讽专吃菩萨饭的大小和尚,可对横亘十年回荡寰宇的古寺钟声却不能不肃然起敬。徐志摩惊叹:“多奇异的力量!多奥妙的启示!包容一切冲突性的现象,扩大霎那间的视域,这单纯的音响,于我是一种智灵的洗净。”(《天目山中笔记》)如果嫌徐氏的感慨过于空泛,那么请读汪曾祺记承天寺的《幽冥钟》。幽冥钟是专门为难产血崩死去的妇人而撞的,“钟声撞出一个圆环,一个淡金色的光圈。地狱里受难的女鬼看见光了。她们的脸上现出了欢喜”。并非所有的钟都如承天寺的幽冥钟,乃“女性的钟,母亲的钟”,可钟声似乎沟通了人间与地狱、实在与虚无、安生与超越,比起有字的经书来更有感召力。??? 三? 僧人流品不一,有可敬也有不可敬。最为世人所诟病的“专吃菩萨饭”的和尚,其实也坏不到哪里去。就看你怎么理解宗教徒了。苏曼殊的不僧不俗亦僧亦俗至今仍为人所称羡,不只是其浪漫天性,其诗才,更因其对宗教的特殊理解。至于龙师父这样“剃光头皮的俗人”,一经鲁迅描述,也并不恶俗,反因其富有人情味而显得有点可爱(《我的第一个师父》)。写和尚而不突出渲染色空观念,却着意表现其世俗趣味(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宗教徒),这种创作倾向贯穿于废名的《火神庙的和尚》、老舍的《正红旗下》和汪曾祺的《受戒》等一系列小说。这种既非高僧也非恶和尚的普通僧人的出现,使得二十世纪中国作家对人性、对宗教的本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只可惜好多作家转而拜倒在弗洛伊德门下,一门心思发掘僧人的性变态,这又未免浅俗了些。? 有趣的是,围绕着一代高僧弘一法师,出现了一批很精彩的散文。一般来说,高僧不好写,或则因过分崇拜而神化,或则因不了解而隔靴搔痒。作为现代话剧运动和艺术教育的先驱,弘一法师披剃入山前有不少文艺界的朋友,而且俗圣生活的距离,并没有完全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弘一法师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中国最为文人所了解的僧人,这就难怪几十年来关于弘一法师的纪念文章层出不穷,且不少甚为可读。? 五四新文学作家中具有“隐逸性”的远不只废名、许地山、夏丏尊、丰子恺等三五人;周作人五十自寿诗引起的一大批“袈裟”,并非只是逢场作戏。俞平伯《古槐梦遇》中有这么一句妙语:“不可不有要做和尚的念头,但不可以真去做和尚。”亦处亦出、亦僧亦俗的生活态度,既为中国文人所欣赏,又为中国文人所讥笑——讥笑其中明显的矫情。一九三六年郁达夫拜访弘一法师后,曾作诗表白自己矛盾的心态:“中年亦具逃禅意,两道何周割未能。”对照其小说,郁达夫并没有说谎。而据丰子恺称,夏丏尊十分赞赏李叔同(弘一法师)的行大丈夫事,只因种种尘缘牵阻,未能步其后尘,一生忧愁苦闷皆源于此(《悼夏丏尊先生》)。也就是说,弘一法师以其一贯的认真决绝态度,把文人潜藏的隐逸性推到极端,抛弃不僧不俗的把戏,完全割断尘缘皈依我佛。就像俞平伯所说的,“假如真要做和尚,就得做比和尚更和尚的和尚”(《古槐梦遇》)。这一点令作家们感到震惊和惭愧。因而不管是否信仰佛教,他们对弘一法师学佛的热情和信念都表示尊重和敬畏。即使像柳亚子这样以为“闭关谢尘网,吾意嫌消极”的革命诗人,也不能不为其“殉教应流血”的大雄大无畏所感动。? 不见得真的理解弘一法师的佛学造诣,也不见得真的相信弘一法师弘扬律宗的价值,作家们主要是把他作为“真正的人”,一个学佛的朋友来看待的。弘一法师之所以值得尊敬,不在于他是否能救苦救难,而在于他找到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尝到了生活的别一番滋味。夏丏尊反对说弘一法师为了什么崇高目的而苦行,“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在他,世间几乎没有不好的东西,就看你能否领略。“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他一个本来面目,如实观照领略,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子恺漫画〉序》)而叶圣陶则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弘一法师的自然平静如“春原上一株小树”。不管信教与否,人生不就希望达到“春满”“月圆”的境界吗?弘一法师“一辈子‘好好的活’了,到如今‘好好的死’了,欢喜满足,了无缺憾”(《谈弘一法师临终偈语》)。没有实在的功绩,也不讲辉煌的著述,只是一句“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这在世人看来未免不够伟大,可这正是佛家的人生境界。学佛能进到这步田地,方才不辜负“悲欣交集”数十载。?

书籍目录

梁启超? 惟心许地山? 愿 海 头发夏丏尊 无奈丰子恺 渐 家鲁迅 吃教 隐士唐弢 摩罗小品朱自清 禅家的语言马南邨 谈“养生学”周作人 读《欲海回狂》 山中杂信 萨满教的礼教思想 吃菜 读戒律 刘香女废名 碑徐志摩 天目山中笔记徐祖正 山中杂记祖慰 普陀山的幽默贾平凹 仙游寺汪曾祺幽冥钟杨度 《八指头陀诗集》叙章炳麟 《曼殊遗画》弁言柳亚子 《燕子龛遗诗》序冯至 沾泥残絮丰子恺 陋巷 佛无灵 悼夏丏尊先生鲁迅 我的第一个师父夏丏尊 《子恺漫画》序 弘一法师之出家叶圣陶 两法师 谈弘一法师临终偈语弘一法师 南闽十年之梦影丰子恺 我与弘一法师朱光潜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章节摘录

  师  叶圣陶  在到功德林去会见弘一法师的路上,怀着似乎从来不曾有过的洁净的心情;也可以说带着渴望,不过与希冀看一出著名的电影剧等的渴望并不一样。    弘一法师就是李叔同先生,我最初知道他在民国初年。那时上海有一种《太平洋报》,其艺术副刊由李先生主编,我对于副刊所载他的书画篆刻都中意。以后数年,听人说李先生已经出了家,在西湖某寺。游西湖时,在西泠印社石壁上见到李先生的"印藏"。去年子恺先生刊印《子恺漫画》,丐尊先生给它作序文,说起李先生的生活,我才知道得详明些;就从这时起,知道李先生现在称弘一了。  于是不免向子恺先生询问关于弘一法师的种种。承他详细见告。十分感兴趣之余,自然来了见一见的愿望,就向子恺先生说了。"好的,待有机缘,我同你去见他。"子恺先生的声调永远是这样朴素而真挚的。以后遇见子恺先生,他常常告诉我弘一法师的近况。记得有一次给我看弘一法师的来信,中间有"叶居士"云云,我看了很觉惭愧,虽然"居士"不是什么特别的尊称。  "  前此一星期,饭后去上工,劈面来三辆人力车。最先是个和尚,我并不措意。第二是子恺先生,他惊喜似地向我点头。我也点头,心里就闪电般想起"后面一定是他"。人力车夫跑得很快,第三辆一霎经过时,我见坐着的果然是个和尚,清癯的脸,颔下有稀疏的长髯,我的感情有点激动,"他来了!"这样想着,屡屡回头望那越去越远的车篷的后影。    第二天,就接到子恺先生的信,约我星期日到功德林去会见。  是深深尝了世间味,探了艺术之宫的,却回过来过那种通常以为枯寂的持律念佛的生活,他的态度该是怎样,他的言论该是怎样,实在难以悬揣。因此,在带着渴望的似乎从来不曾有过的洁净的心情里,还搀着些惝倪的成份。  走上功德林的扶梯,被侍者导引进那房间时,近十位先到的恬静地起立相迎。靠窗的左角,正是光线最明亮的地方。站着那位弘一法师,带笑的容颜,细小的眼眸子放出晶莹的光。丐尊先生给我介绍之后,叫我坐在弘一法师的侧边。弘一法师坐下来之后,就悠然数着手里的念珠。我想一颗念珠一声"阿弥陀佛"吧。本来没有什么话要向他谈,见这样更沉人近乎催眠状态的凝思,言语是全不需要了。可怪的是在座一些人,或者他的旧友,或是他的学生,在这难得的会晤时,似乎该有好些抒情的话与他谈,然而不然,大家也只默然不多开口。未必因僧俗殊途,尘净异致,而有所矜持吧。或许他们以为这样默对一二小时,已胜于十年的晤谈了。  晴秋的午前的时光在恬然的静默中经过,觉得有难言的美。  随后又来了几位客,向弘一法师问几时来的,到什么地方去那些话。他的回答总是一句短语;可是殷勤极了,有如倾诉整个心愿。  因为弘一法师是过午不食的,十一点钟就开始聚餐。我看他那曾经挥洒书画弹奏钢琴的手郑重地夹起一荚豇豆来,欢喜满足地送入口中去咀嚼的那种神情,真惭愧自己平时的乱吞胡咽。  "这碟子是酱油吧?"  以为他要酱油,某君想把酱油碟子移到他前面。  "不,是这个日本的居士要。"  果然,这位日本人道谢了,弘一法师于无形中体会到他的愿欲。  石岑先生爱谈人生问题,著有《人生哲学》,席问他请弘一法师谈些关于人生的意见。  "惭愧,"弘一法师虔敬地回答,"没有研究,不能说什么。"  以学佛的人对于人生问题没有研究,依通常的见解,至少是一句笑话。那么,他有研究而不肯说么?只看他那殷勤真挚的神情,见得这样想时就是罪过。他的确没有研究。研究云者,自己站在这东西的外面,而去爬剔、分析、检察这东西的意思。像弘一法师,他一心持律,一心念佛,再没有站到外面去的余裕。哪里能有研究呢?  我想,问他像他这样的生活,觉得达到了怎样一种境界,或者比较落实一点儿。然而健康的人自觉健康,哀乐的当时也不能描状哀乐;境界又岂是说得出的。我就把这意思遣开;从侧面看弘一法师的长髯以及眼边细密的皱纹,出神久之。  饭后,他说约定了去见印光法师,谁愿意去可同去。印光法师这个名字知道得很久了,并且见过他的文抄,是现代净土宗的大师,自然也想见一见。同去者计七八人。  决定不坐人力车,弘一法师拔脚就走,我开始惊异他步履的轻捷。他的脚是赤着的,穿一双布缕缠成的行脚鞋。这是独特健康的象征啊,同行的一群人哪里有第二双这样的脚。  惭愧,我这年轻人常常落在他背后。我在他背后这样想。  他的行止笑语,真所谓纯任自然,使人永不能忘。然而在这背后却是极严谨的戒律。丐尊先生告诉我,他曾经叹息中国的律宗有待振起,可见他是持律极严的。他念佛,他过午不食,都为的持律。但持律而到达非由"外铄"的程度,人就只觉得他一切纯任自然了。  似乎他的心非常之安,躁忿全消,到处自得;似乎他以为这世间十分平和,十分宁静,自己处身其间,甚而至于会把它淡忘。这因为他把所谓万象万事划开了一部分,而生活在留着的一部分内之故。这也是一种生活法,宗教家大概采用这种生活法。他与我们差不多处在不同的两个世界。就如我,没有他的宗教的感情与信念,要过他那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然而我自以为有点儿了解他,而且真诚地敬服他那种纯任自然的风度。哪一种生活法好呢?这是愚笨的无意义的问题。只有自己的生活法好,别的都不行,夸妄的人却常常这么想。友人某君曾说他不曾遇见一个人他愿意把自己的生活与这个人对调的,这是踌躇满志的话。人本来应当如此,否则浮漂浪荡,岂不像没舵之舟。然而某君又说尤其要紧的是同时得承认别人也未必愿意与我对调。这就与夸妄的人不同了;有这么一承认,非但不菲薄别人,并且致相当的尊敬。彼此因观感而潜移默化的事是有的。虽说各有其生活法,究竟不是不可破的坚壁;所谓圣贤者转移了什么什么人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板着面孔专事菲薄别人的人决不能转移了谁。   到新闸太平寺,有人家借这里办丧事,乐工以为吊客来了,预备吹打起来。及见我们中间有一个和尚,而且问起的也是和尚,才知道误会,说道,"他们都是佛教里的。"  寺役去通报时,弘一法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大袖僧衣来(他平时穿的,袖子与我们的长衫袖子一样),恭而敬之地穿上身,眉宇间异样地静穆。我是欢喜四处看望的,见寺役走进去的沿街的那个房间里,有个躯体硕大的和尚刚洗了脸,背部略微佝着,我想这一定就是了。果然,弘一法师头一个跨进去时,就对这位和尚屈膝拜伏,动作严谨且安详。我心里肃然。有些人以为弘一法师该是和尚里的浪漫派,看见这样可知完全不对。  印光法师的皮肤呈褐色,肌理颇粗,一望而知是北方人:头顶几乎全秃,发光亮;脑额很阔;浓眉底下一双眼睛这时虽不戴眼镜,却用戴了眼镜从眼镜上方射出眼光来的样子看人,嘴唇略微皱瘪,大概六十左右了。弘一法师与印光法师并肩而坐,正是绝好的对比,一个是水样的秀美,飘逸;一个是山样的浑朴,凝重。  弘一法师合掌恳请了,"几位居士都欢喜佛法,有曾经看了禅宗的语录的,今来见法师,请有所开示,慈悲,慈悲。"  对于这"慈悲,慈悲",感到深长的趣味。  "嗯,看了语录。看了什么语录?"印光法师的声音带有神秘味。我想这话里或者就藏着机锋吧。没有人答应。弘一法师就指石岑先生,说这位先生看了语录的。  石岑先生因说也不专看哪几种语录,只曾从某先生研究过法相宗的义理。  这就开了印光法师的话源。他说学佛须要得实益,徒然嘴里说说,作几篇文字,没有道理;他说人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是了生死,生死不了,非常危险;他说某先生只说自己才对,别人念佛就是迷信,真不应该。他说来声色有点儿严厉,间以呵喝二我想这触动他旧有的忿忿了。虽然不很清楚佛家的"我执""法执"的函蕴是怎样,恐怕这样就有点儿近似。这使我未能满意。  弘一法师再作第二次恳请,希望于儒说佛法会通之点给我们开示。  印光法师说二者本一致,无非教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等。不过儒家说这是人的天职,人若不守天职就没有办法。佛家用因果来说,那就深奥得多。行善就有福,行恶就吃苦。人谁愿意吃苦呢?--他的话语很多,有零星的插话,有应验的故事,从其间可以窥见他的信仰与欢喜。他显然以传道者自任,故遇有机缘不惮尽力宣传;宣传家必有所执持又有所排抵,他自也不免。弘一法师可不同,他似乎春原上一株小树,毫不愧怍地欣欣向荣,却没有凌驾旁的卉木而上之的气概。  在佛徒中,这位老人的地位崇高极了,从他的文抄里,见有许多的信徒恳求他的指示,仿佛他就是往生净土的导引者。这想来由于他有很深 "的造诣,不过我们不清楚。但或者还有别一个原因。一般信徒觉得那个"佛"太渺远了,虽然一心皈依,总不免感到空虚;而印光法师却是眼睛看得见的,认他就是现世的"佛",虔敬崇奉,亲接謦款,这才觉得着实,满足了信仰的欲望。故可以说,印光法师乃是一般信徒用意想来装塑成功的偶像。  弘一法师第三次"慈悲,慈悲"地恳求时,是说这里有讲经义的书,可让居士们"请"几部回去。这个"请"字又有特别的味道。  房间的右角里,装钉作似的,线装、平装的书堆着不少:不禁想起外间纷纷飞散的那些宣传品。由另一位和尚分派,我分到黄智海演述的《阿弥陀经白话解释》,大圆居士说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口义》,李荣祥编的《印光法师嘉言录》三种。中间《阿弥陀经白话解释》最好,详明之至。  于是弘一法师又屈膝拜伏,辞别。印光法师颠着头,从不大敏捷的动作上显露他的老态。待我们都辞别了走出房间,弘一法师伸两手,郑重而轻捷地把两扇门拉上了。随即脱下那件大袖的僧衣,就人家停放在寺门内的包车上,方正平帖地把它摺好包起来。  弘一法师就要回到江湾子恺先生的家里,石岑先生予同先生和我就向他告别。这位带有通常所谓仙气的和尚,将使我永远怀念了。  我们三个在电车站等车,滑稽地使用着"读后感"三个字,互诉对于这两位法师的感念。就是这一点,已足证我们不能为宗教家了,我想。  (选自《叶圣陶散文甲集》,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版)P.141-146


编辑推荐

  本集中收录了许地山、周作人等作家关于佛道方面的文章。诗一般的语言表达出佛道家的精神,体现出作家们宽容的心态和寻求理解的愿望。书中关于弘一法师、曼殊法师的描写,更让人对这些传奇经历的高僧产生浓厚的兴趣。在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全书将给你带来一种宁静淡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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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他们编的漫说文化丛书中的一本。
中国的佛道文化源远流长,文人学者也深受影响。
因为是教授、学者,选入的散文自然不同于一般作品。
这本书中收入的现代作家的散文都非常喜欢,恬淡、悠远,读的人心静,也学到很多佛教的知识。


北大中文系四大教授之一 陈老师论佛


本来以为会有多一些理论性的东西,本来也是冲着陈平原买的,拿到手发现是作品选。但是编选的确实也很有水平,文章都是很好的。只是有的还是 不太能看得懂,可能还是要多读几次,印刷方面也都还不错,薄薄的一本,能学到一些东西。


适合闲散时光阅读。民国时期文人的笔触,是另一种淡淡的韵味。


非常好的一套书。
装帧也不错,开本不大。关键是文字实在太好了,难得编者们,真的是很费心。
超喜欢!


就两个字,真的很 不错。


还是帮人买的


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佛佛道道--一个博大精深的人文课题。宗教的是精神鸦片,然而,宗教又是人类穿越艰难险阻、生死存亡的历史征程中的强大精神支撑。如果,生产力十分落后的远古,生存条件十分险恶的地区,先民们离开了人类特有的精神力量,大概,只能走向灭亡。宗教是不能亵渎的。


不妨另起别名,叫豁达人论豁达。


大师 的休闲之作


很久以前买的小书,国庆节期间看了。这本书是陈平原、钱理群、黄子平教授编选的一套书中的一本,偏重在近现代中国散文和杂文描述与佛、道有关的段落。文章作者有梁启超、许地山、夏丐尊、丰子恺、朱自清、鲁迅、朱光潜、李叔同等人,是这些大家散文、杂文中涉及到佛教、道教的一些文章的集合。正如本书主编陈平原在《导读》中所言:“在二十世纪的中国,谈佛教的散文小品甚多,而谈道教的则少的可怜。”在谈到佛道在中国的差异根源的时候,陈教授谈到:“首先,道教是真正的中国特产,影响于下层人民远比佛教大。老百姓往往是佛道不分,以道解佛,而民间的神仙、禁忌也多于道教相关。其次,佛教、耶教都有相当完整且严谨的理论体系,道教的理论则显的零散而不完整,且含更多迷信色彩。再次,佛教徒讲斋戒、讲苦行、不近女色,而道教徒虽也讲虚静,但更讲采阴补阳、长生不老。如此不讲苦行的理论,自然容易获得中国一般老百姓的欢迎。最后,佛教讲求舍身求法,普渡众生,而道教讲白日飞升,追求自己长生,未免显得更实利。。。只这样一来,道教也就与二十世纪中国散文小品基本无缘了,这未免有点可惜。”正如陈教授所言,本书编者费尽苦心,也没有找到真正淡然阐述道教或者道教相关的散文或者杂文,不能不说这是本书或者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的一大遗憾吧。本书中既有名家艰涩难懂的小品文,也有通俗易懂的杂文。比如祖慰的《普陀山的幽默》就是作者用幽默的笔触描写了游览普陀山的一些趣事,读来令人会心的微笑。而鲁迅先生的《我的第一个师父》完全符合先生的一贯笔法,于嬉笑怒骂之中揭露和鞭挞,当然相信文中所描述的他的师父是特殊的、少有的,应该不能一概而论。印象比较深的还是夏丐尊、丰子恺、叶圣陶、朱光潜等几位先生忆弘一法师的几篇文章,读来对弘一法师的为人、一生会有更加深刻的了解。其中夏丐尊先生的《《子恺漫画》序》中作者与弘一法师的一些交往经历,其中对于弘一法师恬淡的人生、朴实、真切的人性有很好的描写,读来令人深思。摘录一段,可见一斑:“到宁波三日了,前两日是住在某某旅馆(小旅馆)里的。”“那家旅馆不十分清爽吧。”我说。“很好!臭虫也不多,不过两三只。主人待我非常客气呢!”他又和我说了些在轮船统舱中茶房怎样待他和善,在此地挂褡怎样舒服等等的话。我惘然了,继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马湖去小住几日。他初说再看机会,及我坚请,他也就欣然答应。行李很是简单,铺盖竟是用破席子包的。到了白马湖,在春社里替他打扫了房间,他就自己打开铺盖,先把那破席子珍重地铺在床上,摊开了被,把衣服卷了几件作枕。再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边洗面去。“这手巾太破了,替你换一条好吗?”我忍不住了。“那里!还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珍重地张开来给我看,表示还不十分破旧。他是过午不食的。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饭和两碗素菜去(他坚说只要一碗的,我勉励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里所有的原只是些萝卜白菜之类,可是在他却几乎是要变色而作的盛馔,喜悦地把饭划入口里,郑重地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来的那种了不得的神情,我见了几乎要流下欢喜惭愧之泪了!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样菜来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咸得非常,我说:“这太咸了!”“好的!咸的也有咸的滋味,也好的!”我家和他寄寓的春社相隔有一段路。第三日,他说饭不必送去,可以自己来吃,且笑说乞食是出家人的本能。“那么逢天雨仍替你送去吧。”“不要紧!天雨,我有木屐哩!”他说出木屐二字时,神情上竟俨然是一种了不得的法宝。我总还有些不安。他又说:“每日走些路,也是一种很好的运动。”我也就无法反对了。在他,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好,小旅馆好,统舱好,挂褡好,破席子好,破旧的手巾好,白菜好,萝卜好,咸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么都有味,什么都了不得。这是何等的风光啊!宗教上的话且不说,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我常见他吃萝卜白菜时那种喜悦的光景,我想:萝卜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到的了。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他一个本来的面目,如实观照领略,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是呀,虽然我还无法理解弘一法师的佛学造诣,但是他是“真正的人”,是值得尊重的师长,弘一法师一辈子“好好的活”了,到后来也“好好的去”了,欢喜满足,了无缺憾,真真正正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令人何等羡慕!遗憾就是本书关于道教的小文几乎空白,枉费了编者的《佛佛道道》的书名,呵呵。


  很久以前买的小书,国庆节期间看了。
  
  这本书是陈平原、钱理群、黄子平教授编选的一套书中的一本,偏重在近现代中国散文和杂文描述与佛、道有关的段落。文章作者有梁启超、许地山、夏丐尊、丰子恺、朱自清、鲁迅、朱光潜、李叔同等人,是这些大家散文、杂文中涉及到佛教、道教的一些文章的集合。
  
  正如本书主编陈平原在《导读》中所言:“在二十世纪的中国,谈佛教的散文小品甚多,而谈道教的则少的可怜。”
  
  在谈到佛道在中国的差异根源的时候,陈教授谈到:“首先,道教是真正的中国特产,影响于下层人民远比佛教大。老百姓往往是佛道不分,以道解佛,而民间的神仙、禁忌也多于道教相关。其次,佛教、耶教都有相当完整且严谨的理论体系,道教的理论则显的零散而不完整,且含更多迷信色彩。再次,佛教徒讲斋戒、讲苦行、不近女色,而道教徒虽也讲虚静,但更讲采阴补阳、长生不老。如此不讲苦行的理论,自然容易获得中国一般老百姓的欢迎。最后,佛教讲求舍身求法,普渡众生,而道教讲白日飞升,追求自己长生,未免显得更实利。。。只这样一来,道教也就与二十世纪中国散文小品基本无缘了,这未免有点可惜。”
  
  正如陈教授所言,本书编者费尽苦心,也没有找到真正淡然阐述道教或者道教相关的散文或者杂文,不能不说这是本书或者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的一大遗憾吧。
  
  本书中既有名家艰涩难懂的小品文,也有通俗易懂的杂文。比如祖慰的《普陀山的幽默》就是作者用幽默的笔触描写了游览普陀山的一些趣事,读来令人会心的微笑。而鲁迅先生的《我的第一个师父》完全符合先生的一贯笔法,于嬉笑怒骂之中揭露和鞭挞,当然相信文中所描述的他的师父是特殊的、少有的,应该不能一概而论。
  
  印象比较深的还是夏丐尊、丰子恺、叶圣陶、朱光潜等几位先生忆弘一法师的几篇文章,读来对弘一法师的为人、一生会有更加深刻的了解。其中夏丐尊先生的《《子恺漫画》序》中作者与弘一法师的一些交往经历,其中对于弘一法师恬淡的人生、朴实、真切的人性有很好的描写,读来令人深思。
  
  摘录一段,可见一斑:
  
  “到宁波三日了,前两日是住在某某旅馆(小旅馆)里的。”
  
  “那家旅馆不十分清爽吧。”我说。
  
  “很好!臭虫也不多,不过两三只。主人待我非常客气呢!”
  
  他又和我说了些在轮船统舱中茶房怎样待他和善,在此地挂褡怎样舒服等等的话。
  
  我惘然了,继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马湖去小住几日。他初说再看机会,及我坚请,他也就欣然答应。
  
  行李很是简单,铺盖竟是用破席子包的。到了白马湖,在春社里替他打扫了房间,他就自己打开铺盖,先把那破席子珍重地铺在床上,摊开了被,把衣服卷了几件作枕。再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边洗面去。
  
  “这手巾太破了,替你换一条好吗?”我忍不住了。
  
  “那里!还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珍重地张开来给我看,表示还不十分破旧。
  
  他是过午不食的。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饭和两碗素菜去(他坚说只要一碗的,我勉励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里所有的原只是些萝卜白菜之类,可是在他却几乎是要变色而作的盛馔,喜悦地把饭划入口里,郑重地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来的那种了不得的神情,我见了几乎要流下欢喜惭愧之泪了!
  
  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样菜来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咸得非常,我说:
  
  “这太咸了!”
  
  “好的!咸的也有咸的滋味,也好的!”
  
  我家和他寄寓的春社相隔有一段路。第三日,他说饭不必送去,可以自己来吃,且笑说乞食是出家人的本能。
  
  “那么逢天雨仍替你送去吧。”
  
  “不要紧!天雨,我有木屐哩!”他说出木屐二字时,神情上竟俨然是一种了不得的法宝。我总还有些不安。他又说:
  
  “每日走些路,也是一种很好的运动。”
  
  我也就无法反对了。
  
  在他,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好,小旅馆好,统舱好,挂褡好,破席子好,破旧的手巾好,白菜好,萝卜好,咸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么都有味,什么都了不得。
  
  这是何等的风光啊!宗教上的话且不说,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我常见他吃萝卜白菜时那种喜悦的光景,我想:萝卜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到的了。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他一个本来的面目,如实观照领略,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
  
  是呀,虽然我还无法理解弘一法师的佛学造诣,但是他是“真正的人”,是值得尊重的师长,弘一法师一辈子“好好的活”了,到后来也“好好的去”了,欢喜满足,了无缺憾,真真正正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令人何等羡慕!
  
  遗憾就是本书关于道教的小文几乎空白,枉费了编者的《佛佛道道》的书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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