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
2003-9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胡兰成
345
无
《今生今世》文笔轻灵圆润，用字遣词别具韵味，形容词下得尤为脱俗。胡兰成于中国文字，锻炼极见功夫，句法开阖吞吐，转折回旋，都轻松自如游刃有余，一点不费力气，“清嘉”而又“婉媚”。－－余光中 胡兰成的文采甜腻妩媚，所思所见，确有别于”感时忧国“的文学正统。他的抒情史观，其实上溯周作人、废名、沈从文一脉，不应小觑。——王德成 他的不守节，在私人生活上也暴露无遗。《今生今世》的胡兰成，是中国文学中难得一见的唐璜式人物。他对女性，情虽不伪，却也不专。他要的是”此时语笑得人意，此时歌舞动人情“，而他的情意会随其行踪的转移而改变，焉能系于一身！他自认为是一位”永结无情契“的高人，旁人看来，到底只是个朝秦暮楚的荡子。 我现在谈他的《今生今世》，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其人可废，其文却不可因人而废......在张爱玲凄凉辞世引起的热闹中，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又一再被谈及。这本书，当年有人向余光中推荐，说是”慧美双修“去年贾平凹读罢，也着实称赞了一回。卜少夫不久有对胡氏文章的看法，他认为”都说张爱玲才气高，其实胡兰成才气更高“。我读完后，也差不多同意了胡兰成给中国散文别开生面的说法。
胡兰成，1906年出生于中国浙江省嵊县（今嵊州），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阀期间）从燕京大学中途退学。后曾任汪伪政权掌控下的《中华日报》总主笔，抗战胜利后，经香港逃亡日本。在日本期间开始学习日语，结识大数学家风洁和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汤村秀树，以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遂成就其学问体系。1981年7月25日在东京病逝。著有《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中国礼乐》、《中国文学史话》、《今日何日兮》。
序 韶华胜极 桃花 胡村月令 陌上桑 清明 采茶 端午 白蛇娘娘 三界渡头 暑夜 子夜秋歌 戏文时 过年 桐阴委羽 胡门吴氏 竹萌乳毂 法无戏论 古镜新记 怨东风 展开牡丹 有凤来仪 思凡 婚礼 凤兮风兮 风花啼鸟 世上人家 女心 生死大限 路入南中 木石证盟 民国女子 民国女子 汉翱解佩 汉翱解佩 西飞 新闲情赋 戒定真香 竹叶水色 开岁游春 两地 大堤行 抗战胜利 天涯道路 天涯道路 望门投止 越阳度阡 十八相送 鹊桥相会 水嘉佳日 惊枝未稳 文字修行 春莺啭 如生如死 雁荡兵气 雁荡兵气 旅于处 雁荡兵气 瀛海三浅 春带 良时燕婉
今生今世：民国女子 （二） 第二天我去看张爱玲。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俱原简单， 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几乎是带刺激性。阳台外 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的来去。张爱玲今天穿宝蓝绸袄裤， 带了嫩黄边框的眼镜，越显得脸儿像月亮。三国时东吴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 里竟然胆怯，张爱玲房里亦像这样的有兵气。 我在她房里亦一坐坐得很久，只管讲理论，一时又讲我的生平，而张爱玲亦 只管会听。男欢女悦，一种似舞，一种似斗，而中国旧式栏上雕刻的男女偶舞， 那蛮横泼辣，亦有如薛仁贵与代战公主在两军阵前相遇，舞亦似斗。民歌里又有 男女相难，说书又爱听苏小妹三难新郎，王安石与苏东坡是政敌，民间却把来说 成王安石相公就黄州菊花及峡中茶水这两件博识上折服了苏学士，两人的交情倒 是非常活泼，比政敌好得多了。我向来与人也不比，也不斗，如今却见了张爱玲 要比斗起来。 但我使尽武器，还不及她的只是素手。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与李鸿章的小姐 配婚姻，是有名的佳话，因我说起，她就把她祖母的那首诗抄给我看，却说她祖 母并不怎样会做诗，这一首亦是她祖父改作的。她这样破坏佳话，所以写得好小 说。 张爱玲因说，她听闻我在南京下狱，竟也动了怜才之念，和苏青去过一次周 佛海家，想有甚么法子可以救我。我听了只觉得她幼稚可笑，一种诧异却还比感 激更好。我连没有去比拟张佩纶当年，因为现前一刻值千金，草草的连感动与比 拟都没有工夫。 回家我写了第一封信给张爱玲，竟写成了像五四时代的新诗，一般幼稚可笑 ，张爱玲也诧异，我还自己以为好。都是张爱玲之故，使我后来想起就要觉得难 为情。但我信里说她谦逊，却道着了她，她回信说我“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从此我每隔一天必去看她。才去看了她三四回，张爱玲忽然很烦恼，而且凄 凉。女子一爱了人，是会有这种委屈的。她送来一张字条，叫我不要再去看她， 但我不觉得世上会有甚么事冲犯，当日仍又去看她，而她见了我亦仍又欢喜。以 后索性变得天天都去看她了。 因我说起登在《天地》上的那张相片，翌日她便取出给我，背后还写有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这送照相，好象吴季扎赠剑，依我自己的例来推测，那徐君亦不过是爱悦 ，却未必有要的意思。张爱玲是知道我喜爱，你既喜爱，我就给了你，我把照相 给你，我亦是欢喜的。而我亦只端然的接受，没有神魂颠倒。各种感情与思想可 以只是一个好，这好字的境界是还在感情与思念之先，但有意义，而不是甚么的 意义，且连喜怒哀乐都还没有名字。 胡兰成晚年照
爱情是自己的——说张爱玲与胡兰成 看到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和民国女子。写得很好。我觉得不枉了张爱玲爱他一场。 张爱玲是不世出的才女，惊才绝艳。胡兰成用临水照花人来比拟她，很贴切。有这个词，张爱玲没有白爱他。 爱情是自己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至于说胡兰成是汉奸，那是他的事。不是他和她的事。再说张爱玲是张佩纶的后人，她对于家国的想法是不是不象我们这么概念化呢？ 爱情需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有爱情的。爱情来了，不关别的事，那是很纯粹很个人的事。滚滚红尘讲的是三毛对这段事的看法。顺便说一句，胡兰成、徐于（在言字旁）在台湾文学界有他们较超然的地位。 我第一次看张爱玲，是翻了一本很老很破的小说选集，根本不知道她这个人（那时坊间还没有开始炒作她），金锁记，我没看作者是谁，就那么看下来那个下午阳光很好。但是在我眼里觉得暗无天日。世界变得很不一样，那一刻我无疑走入她的世界。 从那时开始找她的书看。和有关她的评论文章。最爱的是金锁记，她的中篇刚刚好。长篇有点驾驭不住，短篇太精致，不容易感人。还有倾城之恋和沉香屑第一炉香，写得凄凉，但是有一点银白的结尾，面上看来不算太凄惨。不光明，但是不是纯粹的黑暗色。柳苏和薇龙都得到爱情。一时半刻的也好。女人总是对爱情执着些。有这些，如果是我，觉得已足够。人生这样变幻，还求什么。 记得有首诗，写张爱玲刚刚好。 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 远书珍重何曾达，旧事凄凉不可听。 当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 明朝又是孤舟别，愁见河桥酒幔青。 （文·苏苏） 由《今生今世》引发的争论--汉奸与爱情 尊重历史勿为名人 伊凡 名人的婚恋近来成为传媒热中的话题，女名人的婚恋更是传媒趋之若骛的抢手题目。跻身名人之列的女名人张爱玲，她与胡兰成都那段婚恋成为当前传媒争吵的热门，自是势有必至、理所固然了。放在我面前的2本张爱玲传(《天才奇女张爱玲》、《张爱玲传》)，对传主的这段婚恋就不惜加二奉承，用了大量笔墨加以绘声绘色的描述，正是适应潮流的时髦之举。可惜的是，这些作者自以为有趣的篇章，却令人难以卒读。 胡兰成何许人？汉奸头目汪精卫的红人，汪伪南京政府宣传部政务副部长，《中华日报》社论委员会总主笔。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婚恋，是这位女名人生命史上很不光彩的一页，而这2本传记却以极大的热情，把它渲染成风光旖旎、缠绵悱恻的风流佳话。离谱太甚了。 抗日战争时期，对于腆颜事敌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的民族败类，一般中国老百姓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而身处日寇统治的上海、受过高等教育的张爱玲，居然连这一点中国人应有的最起码的是非爱憎感都没有，竟主动送上门去，投进汉奸怀抱，这无论如何是她生命史上的一个污点。关于这，台湾作家刘心皇有极公正的评说：“关于她的散文和小说，可以说是文情并茂，毛病甚少。可悲的是她在抗战时期，没有到大后方，而留在沦陷后的上海，又偏偏没有和从事抗战工作的人员有联络而终日和伪组织的高级人员混在一起，又和他们之中的一个同居，这是特别令人注意的。她虽然在文字上没有替他们宣传，但从政治立场上来看，不能说没有问题。国家多难，是非要明，忠奸要分。不能因为她有天才，有文采，便可以对如此之大事也予以曲谅……她在‘春秋大义'、‘民族气节'之前，是应该忏悔的。” 然而，这2本传记的作者硬是将媸作妍，对这场不光彩的婚恋乃至胡兰成作了大背常情的描述。什么“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胡兰成，闯进张爱玲的感情世界里，在她那荒漠以久的沃土里，滋润出一片绿荫。”如此连篇累牍的描述，把张胡之恋写的简直比贾宝玉、林妹妹的爱情还要纯洁。不仅如此，2位作者还直接出面为张爱玲的不光彩辩护：“她是天生的没有政治意识的人，相信超越政治的爱情。糊里糊涂地陷入了情网。”(《张爱玲传》)“她是不懂政治，她看出胡兰成不是闯政治生涯的人，她看重他的恰是胡兰成政治以外的人性与文心得聪明和天分。”(《天才奇女张爱玲》)这未免把张爱玲说得太幼稚太天真太晶莹剔透了。“不懂政治”、“没有政治意识”的人，自然不会没有，但决不是张爱玲。胡兰成当时的“才”，集中而突出地表现在连篇累牍发表在汉奸报上的社论中。那些社论，为日寇的“大东亚圣战”歌功颂德，为汪精卫的“和平运动”喝彩叫好，对抗日的中国军民极尽诬蔑抵毁之能事。张爱玲居然对胡兰成的这种罪恶之“才”视而不见，只见到他的“超越于政治”的“才”，这是只能出现在神话中的奇闻，是不能见于现实的。至于说“她看出胡兰成不是闯政治生涯的人”，更是不知所云。胡兰成当时已经“闯”进了汪精卫汉奸集团高层行列，还说他“不是闯政治生涯的人”，岂非笑话！传记的作者如此为张爱玲的不光彩辩护，实在令人咋舌。 张爱玲抗战时期与胡兰成都婚恋已经很不光彩，张爱玲在抗战胜利后对胡兰成的态度更不体面。当时，胡兰成已经是国民党政府通辑的要犯。不管国民党政府战后惩处汉奸出于什么意图，但通辑胡兰成是符合广大人民的意愿的。而张爱玲居然死心塌地地要与这个被通辑的汉奸“同生共死”。她居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知情不举，还不避艰险亲自到温州探望，低声下气恳求胡兰成不要丢弃她。然而，2位传记作者竟然把这段丑恶写得那么回肠荡气，缠绵绯恻。 当写到张爱玲怅然离婚之时，作者竟不禁发出如此感叹：“生在这个世上，哪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简直是同传主一道为传主的“不幸”而同声一哭了。可悲的是，在这样的时事变故面前，张爱玲不仅没有“很快便从情感中拔出来”，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理智清醒”。最有力证明便是她写信向胡兰成表示“决心”断绝关系的同时，还给胡寄去了30万金元券。当时上海的一个中学教师每月工资300金元券，而张爱玲一下子寄给胡兰成的是一个中学教师1000个月亦即相当于83年的工资。如此“深情厚爱”，怎么能说是“从情感中拔出来”！她给胡兰成寄去那一笔巨款，显然是用这个行动向胡表示，尽管他对她无情，她却对他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永不变心。所谓“海角天涯我在招你牵你”！哪有半点“理智清醒”的迹象！必须指出，类似的现象不仅出现在张爱玲的传记里，目前不少名人传记，特别是过去多少有点问题的名人传记中，这种与传主不恰当的同喜同悲的现象，屡见不鲜。这才是值得重视的，因为这有违历史的真实，也没有任何的是非观念，是要贻误后人的。 永结无情游—天涯荡子胡兰成 文/夏蝉 因了张爱玲，未看《今生今世》时便先自多了三分期待。神魂颠倒地读下去，果然不枉人的翘盼：这个胡兰成确是天涯荡子，但这荡子又是《古诗十九首》里的荡子，不仅有荡子的才，也有荡子的德——胡兰成的四哥身长力大，广有才艺，但贪心重，而且残忍，胡兰成便道他是“有荡子之才而无其德”。而后来，胡兰成却是屡次自称“天涯荡子”的。胡兰成若矜才，任何人也难说不服；但他在这德字上亦当仁不让，却先叫人诧异，叫人好一番考虑，末了又不可不颔首：他这自诩本是对的。 《今生今世》是自传，以爱情为主。胡兰成多情地回忆了他一生中六个重要女子：婚后七年病殁的发妻玉凤，“民国女子”张爱玲，武汉护士周训德，温州范秀美，日本女子一枝，还有老来相伴的奇女子佘爱珍。我说“以爱情为主”，是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胡兰成自己则说：“我与女人，与其是爱，毋宁说是知。”他与这么多的女子，当真就还不曾有过如火如荼的爱恋，只是一个知字，知她们的心，懂得爱惜与欣赏。这个长处并不易得，天机云锦，福至心灵，一时凑泊，才成就得如此一个灵类，不说几百年才出一个，却是可遇不可求的。难怪当日张爱玲与他好时，就抚着她的眉说：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呢。但他不仅入得张爱玲的法眼，也是普通如范秀美一样的女子心目中的好官人。每个女子的好他都知道，也不拿一个比另一个，也不因另一个忘掉这一个。这样的知与爱惜，哪个女子遇到了也不会不疑心是前生修来的缘分，是林黛玉说呵：知心一个也难求。这样的知与爱惜，就是胡兰成的多情处。但人世是这样的好风华，女子钟灵毓秀，千姿百态，知了这个，并不能就不去知另一个。所以胡兰成的多情并不就向专一与痴情去，而毋宁说类乎滥情。张爱玲的与他决绝，为的也是这个。若以见异思迁来形容胡兰成，亦是可以的，但这无关乎道德，毋宁说关乎人性。文人无行，大约多是由于文人容易率性而为，又不喜遮掩。胡兰成的文字有实诚挚真在里头。只要有这样的实诚，一切就是清爽可喜的。不由想起一部外国电影《情迷六月花》，皆是作家的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各自都有婚姻，但一朝相遇且相爱了，一次做爱之际，女主人公呢喃：“我只觉得纯洁。”这个纯洁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但是诚实的话。 知与爱惜，就是一个欣赏。虽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女子的知赏让胡兰成一生牵情，但这份知赏的能力不是突兀单生的，它还有一个底色在——胡兰成不仅是于人有情，也是于物有情，于人世皆有情。胡兰成真的不是个刻薄的人，据说刻薄人善作文字，但胡兰成文字的好恰恰从不刻薄来。（《今生今世》对人人都宽厚，唯一个沈启无算是例外的，但也怪不得胡兰成。）于人世万物，他都有欣赏的眼光，或者只是因为自己有个好情怀。单说于富贵，胡兰成毫不掩喜爱之情，两次说富贵如花，说他小时候家乡人看有钱人家嫁女娶妇都欢喜，“他们倒亦并非羡慕或起浪漫想头，却因世上何处有富贵荣华，只好比平畴远畈有桃花林。”虽欢喜，却不落汲求，况且胡兰成一生并没有几日富贵，倒是落魄贫寒的时候多，但也不见他咨嗟，好象落难里头也还有风流在。就是这样于物有情，也就因为如此，于物未免有情，何况于人？这就是荡子的德了。 如此看来，胡兰成也算个多情人，但在骨子里头，却是无情无义的。他对生命里头这六个女子，无论当时是如何知赏爱重，过后却无粘滞无缠缚，不曾有向着过去生生死死的回忆，只求尽当下之分。初闻结发妻子玉凤去世的噩耗，他是冷静到没有哭泣，吃饭就吃饭，睡觉便睡觉，只尽力地买回好棺木。一当人事过往他亦绝少再提。流水落花，他的不粘滞，是他的艰忍处与达观处。他是不曾为情苦过的。无情又何止是于情，他是于所谓人生目的、人类文明也是无情的。他虽有时说“一代大事”，但又只是无可无不可，若说为国为民便只如同龚定庵的诗：“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这是连邪正亦没有的，连是非亦是可以调笑的。这样一个天涯荡子，是多情，是无情，也就并不分明清晰。惟是“永结无情游”。他如此向往，亦如此实行。 明白这个人，是为他留下的文字。若是个不立文字的呢，我恐怕未必就会明白。如此说来，我是以成败论人的，文字就是成败。然繁华异代，纵“吾意独怜才”，若得同时，也难免不是“众人皆欲杀”的众人一分子。又或者还是看不破，要缠缚，有悲哀，但废名有诗说：“不应有悲哀。” 总要透过文字，总要隔了时间，这样的一个人，才有今日知己。 亦舒：胡兰成的下作 央人拿来《今生今世》看毕。我十分孤陋寡闻，根本没听过胡兰成这名字，香港长大的人哪里知道这许多事，恐怕都觉得陌生，所以看过之后觉得这胡某人不上路，张爱玲出了名，马上就是他的老婆，书中满满的爱玲，肉麻下作不堪，这种感觉是读者的感觉，张爱玲或是潇洒的女性，与众不同，不介意有人拿她当宣传。 所谓丈夫，是照顾爱护抚养妻子的人，愿意牺牲为妻子家庭共过一辈子的人，自问做不到这些，最好少自称是人家的丈夫。胡某人与张爱玲在一起的时间前后只两三年，张爱玲今年已经五十六岁，胡某于三十年后心血来潮，忽然出一本这样的书，以张爱玲作标榜，不知道居心何在，读者只觉得上路的男人觉不会自称为“张爱玲的丈夫”。女人频频说“我是某某的太太”，已经够烦的，何况是这种男人，既然这门事是他一生中最光彩的事，埋在心底作个纪念又何不可。 由此想到作女人是难的，默默无闻做个妻子，迟早变男人口中“我太太不了解我”，挣扎的有名有姓，又被人横加污辱。张爱玲名气大，即使现在出本书叫“我与张爱玲”销路也还是好的。胡某一方面把他与张氏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方面炫耀他同时的，过去的，之后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算是他的老婆，表示他娶过的不止张爱玲一女，算算日子，胡某现在七十多岁，那种感觉于是更加龌龊，完全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使人欲呕。 近年来我的脾气真是好得不得了，是以杂文更加淡而无味，一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可是这一次真动了气，连带非常厌恶半桶子水所谓写作的人，连自己也讨厌到极点，小说搁在那里是决写不下去了。不管张爱玲本人的心思怎样，勿理她是不是当时年少无知，反正如果她选的是一个原子物理学家，决不会有今天这种事。 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对母亲说：“怎么天下有你福气这么好的女人。”说的真是实话，此刻只觉得张爱玲文章写得再好，心地再宽清磊落，她的幸福也决不是中国或全世界女人传统的幸福。 摘自《舒服集》，出版于1985年。
《今生今世：我的情感历程》是胡兰成唯一在大陆解放后正式出版的作品了。因着张爱玲，世人又重提胡兰成，其实这个男人的才气并不让于张才女，因时因势沉默至今。而《今生今世：我的情感历程》也并不仅止于谈作者的情感经历，这是一个男人，用他清艳婉转的笔触，缓缓回忆自己漫长的一生，其间改朝换代、世事无常，他说民俗、谈典故、藏否其时人事，一个可笑可气复可叹的旧时文人跃然纸上。 因着张爱玲，世人又重提胡兰成。其实这个男人的才气并不让于张才女，因时因势沉默至今。《今生今世：我的情感历程》终在大陆正式出版，一个男人，用他清艳婉转的笔触，缓缓回忆自己漫长的一生，从故乡的记忆开始，那是一个桃花烂漫的江南小镇，有青青陌上桑，有热闹的戏文，有过年时节的繁花似锦，有旧时婚嫁的绵绵情意，然而一旦离开，终其一生，游子再未返乡，“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相遇《民国女子》张爱玲，也只是生命中一段并非刻骨铭心的插曲，而于那个女子，却以为找到了今生今世唯一怜己惜己的知己，终知不过一场误会之后，荡子飘向了更遥远的异域。后半生的动荡，时势所逼，时人更多知道的胡兰成总是与"汉奸"二字脱不开联系，其实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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