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倒霉记
2008-1
解波 作家出版社 (2008-01出版)
解波
370
无
《叶浅予倒霉记》记述了叶浅予历尽劫波,屡屡倒霉的生活经历,以及他对倒霉的另类见解,从中我们能够了解这位艺术家的生活轨迹,并感受他的耿直洒脱、大义凛然、坦白率真的品格。人怕倒霉,又常常倒霉。其实,是否倒霉,也因人们各自的理解而有异,如若不信,请观叶公。 叶公名浅予,米寿,舞画、漫画、速写为花坛三绝,然而,有谁知晓,他历尽劫波,屡屡倒霉。从某种意义而言,叶浅予之所以能成就一番事业,取决于他对倒霉的独特理解。作者有幸蒙老画家生前首肯,披露其倒霉经历,以供读者诸君品味:中华民族辈辈都有脊梁骨!
解波,1942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65年进入人民日报社文艺部,1985年调入新创立的“人民日报·海外版”,曾任海外版文艺部副主任,1992年升为高级编辑。著有专记文学《我的成名与不幸——王人美回忆录》、《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及散文集《今夜有雪》等。
题记1 生逢末世运偏消2 童稚嬉游启混沌3 少年初识愁滋味4 涉足陈寰始知浅5 弄潮搁浅无所依6 天生我材必有用7 错配鸳鸯遗恨绵8 十年辛苦梦非梦9 金陵王气黯然收10 一身报国有万死11 鸿飞哪复计西东12 一见钟情自古有13 公卿有党排志士14 干戈惊破桃源梦15 人生之途多偶然16 众里寻它千百度17 误入虎穴为稻粱18 名声难羁探险志19 彩云易散空嗟怨20 “灶头老虎”扬国威21 天意从来高难测22 多情却被无情恼23 谤兴华夏一夫冤24 人间自有真情在25 随心所欲不逾矩26 夫妻相怜不相知27 楼头残梦五更钟叶浅予年谱后记
插图:1 生逢末世运偏消如若冥冥之中真有命运,那么,人就应该向它挑战。夕阳疲乏了,羞答答地想依偎进富春江水的怀抱,几度推搡,落日化成一粒金亮血红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进了江水,倏忽间,江水火红火红地燃烧起来,不祥的猩红色染红了天.染红了地。染红了江畔的桐庐小城。千余年来,这片土地静悄悄地卧于江侧,初为渔村,名桐溪乡。东汉初年,高士严子陵辞官不受,垂钓江上。三国黄武四年(公元225年)始建桐庐县,县治设于桐溪乡西十里之旧县。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县令赞羡渔村背倚严子陵钓台,濒临滔滔东流的富春江,乃徙今处。一座小小桐庐县,竞拥有清幽奇绝的山水,拥有子陵先生垂钓的遗迹,以至引得历代诗人墨客前来寻迹访古、作画吟诗,晚唐诗人方千在此筑庐隐居,北宋文士范仲淹于此书刻诗碑。元季画家黄公望也择此细绘丹青。近几个月来,静悄悄的小城陷入了一阵阵骚动不安。湿漉漉的码头土坡,青莹莹的石板大街,林林总总的茶座酒肆,处处有一簇簇的人群,乱哄哄的议论。—位老者捋髯长叹:“老阳落山,天都烧红啦,真是血光之灾呀。”一位中年汉慷慨陈词:“老伯伯,自从袁大头想当真龙天子,蔡锷将军出兵讨贼,各地都响应起兵。打仗嘛,当然要死人格。”一位青壮伙计插话:“伊讲格是过时新闻,袁大头两个月前已经宣布勿当皇帝啦!”“格末,仗还打勿打?”好些人抢着发问。“打!打!听说越打越大。”伙计回答。“拿能办呢?会不会像孙中山起事那年,打仗打到桐庐来.吾伲又要逃难?”人们忧心忡忡,相互询问着。
我不懂画。我不习惯仰视别人。我担心名人的光环会炙伤我脆弱的自尊。凡此种种,似乎表明我不可能走近那一对声名远播的老夫妇——叶浅予和王人美。一位是当代画舞圣手,一位是我国最早获国际大奖影片《渔光曲》的女主角。然而,我每每路经北京东城,翘望台湾饭店的飞翠流丹,就会想起原来那条甘雨胡同的曲折幽静,想起25号叶宅的风流云散,想起我曾分别为老夫妻撰写回忆录的情景,红尘滚滚,真是莫可名其状。也许,人和人之间确有一种缘分。事情回溯到1980年深秋,《人民日报》文艺部领导为开掘稿源,提出可以访问三四十年代的影星。王人美列于首选。我踏进甘雨胡同25号,起初,老太太对当记者的我并不友好。若不是上命差遣,我大约不会再鼓起勇气按响门铃。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容易错失。几度造访,她同意回答一些问题,一些关心她的读者和观众提出的问题,渐渐地,我成为人美的挚友,缘由极简单,我真心诚意地帮她发掘昔日的辉煌。对于一个偏瘫的老人,回忆是她生命的晚霞。常来常往,我结识了画坛巨擘叶浅予,也感触到在他们夫妻之间弹奏着磕磕碰碰的不和谐曲。这两位艺术家.企图彼此回避,频频地参商两地,若是相聚一室,油盐酱醋,家常琐事,都会意见相左,爆发舌战。叶浅予虽说事事退让,但是不屑与藐视溢于言表。两者相较,昨日影星既老且病,尽失当年风采,我的同情倾斜于人美,背地里给叶浅予起个绰号:倔老头。岂料,叶浅予得晓后,摩挲上唇的髭须,扬出一抹微笑,欣然认同“倔老头”三字。我的心湖里荡起了丝丝敬佩。虽如此,我仍然回避叶浅予,他少时以漫画名噪沪宁,我怕他嘲弄的眼神,犀利的谈辞。人生有多少偶然。1984年隆冬,我从协和医院出来,顺道拐进甘雨胡同叶宅,想告诉人美,我将住院接受手术治疗,近期内不能再去造访。恰巧,老太太外出,只有叶浅予独倚沙发小憩。他随口问我为何脸色苍白?我素性胆小,听了医生的裁断,觉得生死未卜,心情黯淡,经他一问,我如实相告。想不到,这位“倔老头”也会温言厚语,宽慰他人。他说近年来,他腹上连遭三刀,也都过来了,说得那么轻松、惬意。他劝我加强锻炼,说话间,起身弯腰抬臂地表演自编的健身操,做得那么舒展、自如。我几乎忘了自己的病,忘了对方是位誉满神州的老画家。善意,浮动在每个善良者的心底,哪怕是倔老头。时光流转到1987年4月12日,王人美驾鹤西去,其时,叶浅予正卧病医院。稍后,我去探望他,他给我看一首诗《悼念人美》,里面有这样几句:“倔老头默默盘算。为什么只顾画思呀文思呀,不分点心思给半身瘫痪的人呀……”他谈到对老伴的负疚,对自我归宿的预测。迟到的忏悔依然感染了我,我对他又增添了几分亲近。这一回,他表示,愿意和我聊聊生平。我早听说,他常把来访者拒之门外,也从不愿掀开尘封的记忆,今天,他怎么啦?我无暇细虑,只觉得能得到他的信赖,是一种殊荣。断断续续,交谈了数次。我开始思索:他的倔拗里是不是包藏着谦卑?他的豁达里是不是隐匿着酸楚?他的成功里是不是寓含着失败?同年深秋,叶浅予回故乡桐庐,邀我同往,我因事未能成行。不久,我匆匆赶去,捧着他手绘的地图,在桐君山下了车。薄暮时分,斜风细雨,路上不见人影。整日的颠簸,一夜的困乏,已使我疲惫不堪,匆忙间,我找不见上山的路径,寻不到他居住的富春画苑。正彷徨,峰回路转处,转出一位老者,看模样,像是本地人。我趋步上前,问道:“大爷,富春画苑在哪里?”他摇摇头,连脚步也不停。我急了,急中生智,再问:“叶浅予的房子在哪里?”他霍地停步,笑出一脸皱纹:“喔,喔,你问叶浅予的房子?我指给你看。”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叶浅予”三字何等响亮呀!我踏上山路,穿过敝旧的库房,绕过细木作坊,一幢黑瓦白墙木结构小楼突然出现在眼前。秋菊簇拥石阶,“富春画苑”的匾额悬挂门楣,旁边还有落款:叶浅予。黑底金字,分外醒目。我望着匾额,扑哧笑出声。想起老画家曾经挖苦滥请名人题字之风。他说,有的店铺把题字和落款都装上霓虹灯,很像上海滩长三堂子外的花名灯,红红绿绿,招揽顾客。话说得又辛辣,又尖刻。如今呢?人常常是个复杂的组合体。桐庐四日,非我所想。起先,他曾应允:若来桐庐,他与我,或泛舟江上,或画室面对,觅几分清静,得推心长谈。谁知道,乡里乡亲,朋侣故旧,记者编辑,纷至沓来,时而叙旧,时而采访,时而拍摄电视纪录片。我只能望江兴叹,兴叹名人的熠熠光环。我想:光环熠熠,只怕掩盖了名人真实的自我。从踏上桐庐之日起,我看到的,听到的,是人们簇拥着他,赞美着他。那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呢?我又能了解他多少呢?从桐庐返回北京,仍时时前往拜访。渐渐地,我深切地感受到,叶浅予平日极少言及自身,一旦敞开心扉,从不掩饰自己的失误和缺陷。几十度春秋,凡重要之事,他均留下或图或文的作品(因颠沛流离,原作散逸甚多)。自1980年起,他开始写日记。这些历史的记录,他都毫无保留地借我翻阅。捧着沉甸甸的本子,我就像捧着老画家的信任。我怎么能不写呢?但又苦恼不知如何落笔?叶浅予本人正文思喷涌,撰写回忆录,他三弟叶冈即将付梓《浅予画传》,尚有不少热心者愿步后尘。我会不会多此一举,徒然浪费读者的宝贵光阴呢?我思忖再三,想到叶浅予曾多次对我说:“我不是有天才的人,全靠兴趣和毅力。我是以勤奋补不足,通过勤奋获得某些发展……”叶浅予一生遭遇许多倒霉境况,但从未放弃过努力与勤奋,那么,以一个普通人的眼光,如实地写另一个普通人担两肩风雪、踏一路坎坷,愈挫愈勇的生命历程,也许,对众多的并非天才的朋友们,能有所裨益。于是,有了《人民日报》海外版上1988年岁末的连载《叶浅予倒霉记》,博得倔老头本人的喝彩,后应吉林美术出版社之约,扩展成二十余万言的《叶浅予传》,但老画家仍偏爱《叶浅予倒霉记》这个题目。花落复花开,迎来了叶浅予百年诞辰的大庆,老画家虽已于1995年5月仙逝,但他留下的巨大感染力,随时间的沉积而愈发浓厚。众多画册书籍纷纷面世。原人民日报出版社社长冯林山热忱地向作家出版社推荐我的拙作,叶明明颇具乃父遗风,提供了两大袋沉甸甸的画册、照片和资料,我与责编冯京丽虽属初见,如晤故友,其诚恳,其细致,令我难忘。看来,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缘分。附记:本书系根据叶浅予先生生前口述和日记、笔记等资料写成,此次再版,订正了一些文字错讹。
《叶浅予倒霉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人怕倒霉,又常常倒霉。其实,是否倒霉,也因人们各自的理解而有异,如果不信,请观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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