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干部
2013-4
作家出版社
王渊平
《乡村干部》讲述一个小村落的基层干部何岸在执政过程中遇到的种种“怪事”，透视了乡镇一级干部的生存与执政状况。小说中的一个个事件讲述得生动感人，以真实得笔触再现了当下乡镇的基本状态。
王渊平，1958年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诗集《爱的默言》《秋之湄》两部，有数部中长篇小说出版并被多家报刊连载，曾获西安市第八届文学奖，第三届海内外华语文学笔会最佳小说特别奖。现供职于西安市长安区委宣传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后记
版权页： 沉睡的村庄海岛一样浮出了雾面。 道路两旁的田野扇面般铺开，机耕路旁的白杨树排列整齐。灰蒙蒙的天空弥漫着一股夹杂着土壤、青草、柴火和牲畜粪便的气味。半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传出锯齿一样的说话声，路面的黄土扑扑作响，步下踢起一层烟尘。忽然一阵嘻嘻哈哈，一定是前头的人又拿谁家的人或事当笑料了。走在前面的是石台坡的汉民叔，冷风把他的话音照原样传了过来：“大前天我跟大丑上南山割柴，起得早了，进山口天还黑着，。晌碰到饿狼归窝，我俩就圪蹴在一家屋檐下等天亮。过了一会儿，隔窗听见那家子的竹床咯吱响动，男的咬着牙牛一样使劲，女的却一直憋住不吭声。响了一阵，男的猛喘了几口气问：‘受活不？’女的不耐烦地回答：‘受活受活，讨厌，每回都问！’男人‘哞’了声，就打起了呼噜。大丑个驴日的忍不住笑了，喊了句：‘受活□哩！’怕人追出来骂，我俩赶忙夹着镰跑了。” 月色还没有褪尽，月亮被天边汹涌的云团覆盖了，草路上洒了一层白霜，水漉漉的打湿了布鞋，脚指头冷得有点发麻，寒气从下往上漫到肚子，牙齿就打起了战。进了地，社员们纵向一溜排开，背对早霞，镰刀就噼噼叭叭斜打起来。一眼望不透的谷子地，谷穗沉甸甸的低头颤动着，谷秆很脆，一镰下去打断几根，三五下就是满满一把，弯腰转身放下，一会儿工夫身后就摆厚厚几绺，煞是整齐。干活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说话的，躬腰往前挪步，谁也怕落到后面，这是一种相互的自觉。半年一评工，工分关乎口粮，谁勤谁懒谁奸滑，也就是看这个。 约莫一个时辰，妇女们也结伙搭帮地来到大田里，清脆的早晨即刻活泛有了笑声，她们跟在后面，在割倒的谷地里单腿蹲下，用镰刀片掐谷穗。旁边放几个筐，嚓嚓嚓嚓一会儿就放满了，两人抬起装进马车，赶车的鞭梢一响，马一声嘶叫，车就启动了。这种收获的场面，看在眼里当然是一种丰收喜悦的景象，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乡居生活的升平之感，男前女后，镰左筐右，太阳在背面照着，把身影投得很长，遍地的谷子一律压弯了腰，谷杆因水分和营养都供到了果实上，叶子脱落后，一根根瘦硬地支撑着下垂的穗部，这景象多被画家摄影师通过画面传递给了城市人的视觉，学生课本封面有一群农民围住戴草帽的领袖笑得合不拢嘴。农民们挥汗劳作的场景，多被人们当作幸福的生活赞美歌颂了数十个春秋，在政治挂帅的年月，这样的幸福感真是发自内心的幸福。人们在饥饿线上挣扎，手上握着商代的镰、汉代的犁，赶的是西周驯服的牲畜，走的是五千年不变的步子。割谷子、掐谷穗、垒谷杆、扬谷粒、码谷草，谷草喂牲畜，米糠喂猪，小米熬汤，手忙脚乱一年到头，肚子从来就没有吃饱过。人吃羊，羊吃草，草吃（生于）土，土吃人（埋葬），周而复始，以至无穷。
又一个漫长酷热的夏季在煎熬中度过，儿子，你终于走进了大学的校门。六干多个日日夜夜，做父亲的含辛茹苦供给你念书，周折费尽，总算将一把浸满汗水的米下到了锅里，看着腾空升起的蒸汽，一股酸楚缓缓流进肚里。 孩子，我们是从乡村一步步来到这座城市的，农耕的粗卑，生存的艰难，经济的窘困，像三个乞丐，一直紧随着我们，他们和这个成长的城市合谋，把爸爸这棵树木盘剥扭曲成了一根枯藤，你也在这钢筋水泥浆砌的空间里日渐长大，我们身心受了多少摧残和伤害，城市生硬冰冷的身躯是无法感知的。 记得你儿时在家乡的土院落里，充满童稚和灵气，你爬在土堆上掏洞垒窝，捉雀拨虫，那种和自然溶为一体的笨拙天真，无忧无虑地笑闹叫喊，是多么的自由自在!你端着木碗边吃边撒，扒半碗米饭，再咬一口锅盔，你从肚皮指到腿上对爸爸说：“馍馍撵米米呢。”你问我：“爸，你再老了，我是不是就把你叫爷呢?”只两句话，引起满院子人的捧腹大笑。在叔伯爷奶的鼓励下，你一口气能背几十首唐诗和儿歌，大伙儿都夸你小小年纪灵透了，将来一定有出息。 你出生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农民刚脱离了大集体的驱役，精心侍弄庄稼，田野的劳作总算有了可喜的回报。几十年政治运动交恶的家族邻里关系也冰消雪融，你的满院玩耍，和睦了同院十几口人的亲情。那年春节，爸爸在街门上高兴地写了一副对联： 鸡鸣狗叫儿欢女笑一院子活蹦乱跳 囤满柴干馍白菜鲜两家人笑逐颜开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场新的浪潮又把我们一股脑卷进了商品经济的河流。同院的你八爷在邻家退职厂长的怂恿下，用当瓦工、养奶牛挣下的“万元户”垫底，办起了一家食品厂。岂料折腾不到两年，人结了怨，糖结了块，面粉被偷了个四散伙，背了一屁股债，春三二月，用一辆三轮车拉上一头猪两只鸡和全部家当，到西安城郊躲债去了。那个仓皇破败和两年前的风光简直是天上地下。 与土地的重扼和辛苦相比，城市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为了吃上商品粮，我们一家三口也拔锅锁门弃士离乡，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十六七年的夹缝中求生，所受的挤压和委屈实在太多，每一步都忍受着抽筋斫骨般的疼痛。在你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十几年中，你或许能记起几次惊恐的遭际吧7． 为了逃避缴纳建校费，你一连数年改姓换名，成了房东的“儿子”，学校几次点名清查，你吓得跑回家大哭。 也不全是为你转户口，咱们搬家迁徙，作假吵闹几乎就没有停止过。没有暂住证，我们生活在极不公平的尴尬中，行走坐卧都很不气长。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爸爸单位的同事来串门，就你一个人在家，你对他说：“你敲门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几次你在外边挨了打，我领你找到打你的孩子家里，不管谁对谁错都是赔着笑脸给人家道歉，为此，你伤心地反问爸爸为啥这么软弱：…… 十几年过去了，长着一副猫鼻子的派出所长，当年每次抹罢嘴都说要给你转户口，吃够拿足没办事。如今在街上转悠，转眼已不认识我们了。 把全县卖户口的几千万元放贷打了水漂的那个领导，而今正在省城高楼里享着“清福”，前年再婚，婚礼的车队，浩浩荡荡驰过沿海诸省，简直风光极了。 上高中借读报名，还托了熟人，那两个教官的眼镜蛇片，一下就瞅瘪了爸爸猥琐的衣袋。 为了调回县城照管你上学，爸爸的脑海里永远摄下了杨局长的训斥、王书记的拖腔、赵主任的几根长眉一张黄脸。那些个傲慢的上司，现今在荧屏上的言词却又是那么温软得体，而小民从牙缝抠下来的积累，大都变成了送出的人情，油亮在他们的笑纹里。……
鸟落在每一根枝条上，每一根枝条都有它的顶点。血管里流动的血毕竟和流动的水是截然不同的。感谢作品引起我的乡间记忆，给我的芳草般的清新和秋叶般的颤栗。 ——作家贾平凹
《乡村干部》语言平实而生动，有浓重的西北味道，读来亲切。
鸟落在每一根枝条上，每一根枝条都有它的顶点。血管里流动的血毕竟和流动的水是截然不同的。感谢作品引起我的乡间记忆，给我的芳草般的清新和秋叶般的颤栗。 ——作家 贾平凹 李侃伯（李先河原型）这个人物的精神世界在当今诸多精英之上。 ——学者 林贤治 小说朴实而实在，强烈的现代感、现实感扑面而来。故事情节、典型人物及其行为事件对读者认知历史与现实，体察世道人心，深度理解体制与人性关系，透视深层次问题有很高的借鉴价值。 ——杂文家 陈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