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过去有关的日子
2012-4
西苑出版社
徐国红
305
随听着飞机的轰鸣声，我看着那个直入云霄的家伙载着我的母亲，渐行渐远，嘴不由得裂开了，心里的欢乐油然而生。 我在笑，我真的在笑，女儿拍了拍我，很是不解：“妈，姥姥走了，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的老娘，我的从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母亲，她走过的路，又何止是中国到美国之间的干山万水。这路上即使有再多的艰险，也不会阻碍她前行的脚步。 现在，娘一个人又开始了她人生新的旅程，单枪匹马、斗志昂扬地飞去美国。一个中国老太太，去瞅瞅美国人过的是啥日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不担心老娘，我倒担心那些美国人，如果他们过的日子不美，会不会让老娘心生除悯，劝说他们来中国呢？ 哈哈，废话说多了，我依然仰望这越来越高的飞机：“这世界啊，还真没你姥姥不敢去的地方，你姥姥呢，不管到哪，妈还真不担心！”我的自信让儿女更加诧异，她怎知道我对老娘的放心，就好像放心自己一样呢。我知道，女儿没有经历过我们过去的那些日子，她是无法体会到的。 母亲的签证都是她一个人去办的，这签证不比别的，我们代替不了，所以不认识字的母亲就自己一个人完成了全套的手续。开始谁都忐忑着，毕竟这小美国人在大家的眼里还是有点聪明的。母亲厚道直爽，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地迎合别人，更别说去迎合美国人了。在她眼里，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家伙，实在没有我们姐妹几个来得亲切。甚至于，他们还不如我们村那个游手好闲的二癞子亲切。 大使馆里的那些美国人，看我们中国人，特别对需要办签证要去他们母亲的土地上去溜达的人，很是戒备。其实我真没感觉他们那土地有多么好，又不是地上天天冒金子出来，我们有得捡，真没必要像防备敌人似的防备我们这些去遛一圈的人。而母亲是必须要去遛一圈的，因为她想念她的小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她一门心思要去看她。 蓝眼睛看我母亲的眼神有些怪，他上下打量着我的老娘，许久没有说话。我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干着急。母亲见高鼻子只盯着她看，什么话也不说，就有些急了，催问人家：“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赶紧的！”我看见高鼻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在面前的纸上点了几下，然后又抬头看着母亲：“为什么去美国？” “能有什么为什么啊？看闺女！”母亲的话向来跟倒豆子似的，哗啦啦的，没有任何停顿和犹疑。 高鼻子点了点头：“美国有亲戚？” “女儿！”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豪，我的亲娘啊，咱们虽然是去美国不假，可你好歹不要对美国流露出向往来，要不然他们以为你会不回来了，去他们国家安度晚年呢！我在一边这个着急啊，这大使馆的人，对有丁点假借旅游什么跑美国不回来的中国人，是非常戒备的，我母亲可不是去占他们便宜的人，她有自己的女儿，用不着美国人给我来养我老娘。 我在这边急跺脚，就怕母亲说错话，签证被拒签，那我小妹可要一个人在美国受苦了。 高鼻子在纸上划拉了几下，估计是记录什么，然后又抬头看母亲：“打算杲多久？” “看你们国家好不好，好呢，我就多呆几天，不好呢，我立马转身回来！” 我的亲娘呀，你这话太给力了，咱有事去美国不假，可咱也不能丢咱自己的脸，美国也不是天堂，用不着我们表现得那么向往。 这下子高鼻子愣了一下，盯着母亲看了足足五六秒，母亲一见他盯着她，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呆几天现在说不好，一切全凭你们美国给我的印象！” “那会长久住下去吗？” 高鼻子这话一问，我就在心里乐了，这不是废话吗？以我母亲的性格，她还没决定要住几天呢，怎么会答复你长久住下去呢。母亲的回答，也印证了我的判断。 “我干嘛要长久住？我不是说了吗，好我就多呆两天，看看美国啥样，开开眼，也新鲜新鲜，不好的话，我转身回来，留女儿自己在那呆着吧。” 高鼻子想了想，估计是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了，就在纸上又划拉了两下，然后将一张红色的纸递给母亲。母亲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就问高鼻子：“这是啥？”高鼻子笑了，指了指我母亲后面那位：“该你了！” 高鼻子这话我母亲当然懂，人家说该下一位了，这不就是摆明让我母亲让地方吗？母亲有点失望，这美国人怎么跟小日本一样小气呢，说他们国家不好就不高兴了，本来就是事实，没看到美国啥样，谁知道他好不好？一想到这里，母亲就有些瞧不起高鼻子，她回头看了看高鼻子，将手里的纸揉搓两下，就要扔给高鼻子，后面一位姑娘有些紧张。 “阿姨，那是你的表，你不能揉！” “为啥？！” “你不去美国了？” “美国人不是不让我去吗？” 后面的几个人都笑了。姑娘指着母亲手里的纸：“这就是同意你去美国了！”母亲赶紧将那纸伸展开，又仔细看看，看着看着就乐了：“小闺女嗳，你娘要来美国看你了！”母亲说着就朝我们跑过来，我看出她的确有些激动，但我知道，她之所以激动，并不是美国人同意她去美国了，而是她就要看到她的小女儿了！ 这就是我的老娘，一个经历过磨难挫折，一个从各种打击中又昂首挺立起来的可亲可敬又可爱的老娘！ 小女自序于开篇之际
《与过去有关的日子：关于成长、磨难和爱的自传体小说》讲述了她，四岁丧母，饱受继母的虐待，中年丧夫，受尽公婆的白眼，独自一人，把七个女儿抚养长大，以为可以苦尽甘来，却又相继失去两个女儿。 但，无论命运怎样的坎坷，她始终不放弃，依然坚强、善良、纯粹，因为，心里那个叫做“家”的地方一直在等着她！
爹走了后娘舅妈的妹妹四柱子夫妻张海小婶子白狐相亲姥姥的决定粮仓大嫂二妞张淳四个女儿三柱春兰叶子解放秋菊春兰的婚事二虎夏荷年关冬梅大姐夫李红兵春兰的儿子五姐妹孙雪儿老六英爽老七英珠姐妹女婿英珠的婚事团聚夏荷的病祸不单行远行
1.爹走了 1944年的胶东半岛，还在战火中煎熬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枪火炮弹的味道，浓烈而刺鼻。梅宝站在山顶，看着爹的身影渐行渐远，抹一把泪，朝着爹的背影大喊：“爹，你要回来看梅宝！” 山谷里回荡着梅宝的声音，张淳回头看了看，没看到梅宝，胡乱挥了挥手：“梅宝，在家听娘的话！爹给你看看那边的私塾，来年开春你就上学去！”张淳的话淹没在山林里，被树给遮挡了，被鸟儿给截留了，传到梅宝耳边的，只有那呼呼的风声。 梅宝是张淳跟妻子杏儿唯一的孩子，杏儿虽然喜欢梅宝跟命似的，但因为梅宝不是男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一门心思想给张淳再生一个儿子。可是从此杏儿的肚子再没大起来，而梅宝出落得越发可爱和漂亮，这遗憾便随着梅宝的长大，在张淳和杏儿的心里渐渐淡了。 梅宝很讨人喜欢，每每张淳回来，她就呼啦啦地从屋里跑出来，张开双臂冲张淳扑过去，一声声“爹，爹”喊得清脆里透着甜。张淳一路的疲劳，就在女儿梅宝的喊声中荡然无存了。梅宝还特别喜欢笑，每次张淳回家，看到梅宝的笑，这心就跟被温温的水熨烫过一样，暖暖的透着惬意。 梅宝第一次笑，好像是特意笑给张淳看的。那天，张淳刚刚进了院子，肩上的布袋还没来得及摘下，杏儿抱着梅宝从屋里出来。“梅宝嗳，爹回来了！”张淳喊着朝杏儿母女奔过来，梅宝看到张淳，就咧开嘴，朝张淳伸开了双臂，呀呀着要张淳抱她。 “这孩子咋见你就笑呢？”梅宝的行为，把杏儿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是她爹呢！” “我还是她娘呢，奶了她三个多月，她可从没对我笑过！”杏儿有点嫉妒张淳，凭什么啊，当娘的奶水都快给她榨干了，夜里还要收拾屎尿的，她梅宝怎么就不对我笑，偏偏对你这个一个月才回来一趟的爹笑呢？“这个屁孩子，就是看你布袋里有好吃的！”杏儿嗔怪着梅宝，“有吃的就是娘，你爹可不是你娘！” 张淳嘿嘿地笑，抱着梅宝进了屋：“杏儿，袋子里有羊肉，晚上炖羊肉，给梅宝的娘补补身子！”杏儿这才笑了，拿起张淳背回来的布袋子，跟着进了屋。 从那天起，梅宝跟爹的感情就不一般。 梅宝站在山顶，朝爹远去的方向看着，直到爹的身影消失在幽静的山谷里。她才慢慢转回身，准备下山。 这山就在梅宝村的后面，叫簸箕山，场子铺得挺大，却不高。自从母亲去世，梅宝总喜欢偷偷跑到山顶，朝爹回来的那个方向看。看着看着，就能看到爹背着那个补着补丁的布袋子回来。那个布袋子里，有时会有小泥人，有时会有颗亮晶晶的糖。梅宝喜欢那糖，村里的小孩，谁也没见过那糖，都不知道咋叫，可梅宝知道，因为爹告诉过她，那叫水果糖，是青岛的洋人们吃的。 梅宝的娘杏儿在梅宝四岁那年去世了，难产。尽管她一直盼望自己能为张淳生一个儿子，但还是因为这儿子送了自己的性命。杏儿的命没保住，孩子的命也没保住。杏儿埋葬的那天，梅宝呆呆地站在坟前，瞅着那块墓碑琢磨，为什么娘要去地里躺着呢，为什么要用土把娘埋起来呢？梅宝抱着爹的腿问，问娘为什么在土里面躺着，是不是不会再给他们做羊肉吃了。张淳抹一把眼泪，把梅宝紧紧抱在怀里：“梅宝，娘太累了，以后爹给你做羊肉吃。”梅宝一听，死活不干：“爹你骗人，你天天不在家，我要让娘给我做，我要让娘起来给我做！” 知道以后娘不能给自己做好吃的了，梅宝这才着急起来，扑到坟上就扒土，扯着嗓子喊：“娘，你出来吧，你出来给梅宝做羊肉吧！娘，你做的羊肉才好吃，爹不会做！” 张淳抱梅宝起来，梅宝死活不干：“我要我娘呢！我娘为什么睡这里，她怎么不睡家里的大炕上呢？！” 旁边有人嘤嘤地哭，梅宝不管，她只要她的娘：“娘，跟梅宝回家呀，娘，爹回来了呢，我爹真的回来了！”这时候坐在一边地上低声抽泣的王氏突然号啕大哭，一会竟没了声音，大家一时慌乱起来，围着王氏掐人中的掐人中，抹胸口的抹胸口，梅宝一看这场景，竟然停止了哭泣，也忘了继续扒她娘的坟。王氏是她的姥姥，以前娘经常带着她去看姥姥，姥姥疼梅宝，梅宝知道。梅宝以为是自己的哭声吓坏了姥姥，就走到王氏的跟前，搂着王氏的脖子：“姥姥，娘还会回来是不是？娘还会起来给梅宝做饭是不是？” “梅宝啊——”醒过来的王氏抱着梅宝痛哭起来。 张淳在杏儿死后第三天就回了青岛，梅宝跟她姥姥王氏一起生活。孩子到底是孩子，梅宝被张淳几块糖哄着，就答应不再找她娘了。 没了亲娘的梅宝，注定还是要有后娘的。张淳常年来往于村子跟青岛之间，一年呆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而梅宝，总要有人照顾。在张淳的心里，梅宝是自己的骨肉，由王氏代为常年照顾，总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在杏儿去世半年后，也就是转过年梅宝五岁的时候，一个女人进了门。 后娘没有自己亲娘长得好看，还总板着脸，所以梅宝并不喜欢她。只要爹不在，她还是偷偷跑回姥姥家，天天吃住在那。尽管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路，但是后娘却从不曾来姥姥家喊过梅宝一次，久而久之，梅宝就把姥姥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这次张淳从青岛回来，把梅宝从姥姥家带回，指着炕上的后娘和小弟弟告诉梅宝，以后这两个人，爹不在的时候，就由梅宝来照顾，梅宝都六岁了，该有个姐姐的样子了。梅宝看着小弟弟忽闪忽闪的两只小眼睛，点了点头。张淳高兴，给了梅宝三块水果糖。 炕上的小弟弟还在吃奶，根本不会吃糖，所以梅宝把糖放在小弟弟的面前晃了晃，就装进自己的兜里。把糖装进衣兜的时候，梅宝无意间看了后娘一眼，发现后娘正恨恨地盯着自己。 既然答应了爹，要照顾后娘和小弟弟，就不能说话不算话。梅宝从山上下来，没有直接去姥姥家，而是朝自己家走去。 ……
《关于成长磨难和爱的自传体小说：与过去有关的日子》为女性自传体励志小说，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作品讲述了胶东半岛上一个最平凡的女人——梅宝在那样的年代里与命运抗争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