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
2002-04
上海文艺出版社
刘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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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000
无
过去是一种深刻 刘醒龙 不知不觉中,对过去的痕迹产生莫大兴趣已有一段时间了。在我心情郁闷时,这痕迹就像乡土中晚来的炊烟,时而蛰伏在屋后黝黑的山坳里,时而恍恍惚惚地飘向落寞的夜空。假如我的心情不错,本是无影无踪的痕迹,就会是雨过天晴之际,经由那肥硕的蚯蚓一耸一耸地爬过,犁出一条宛如房东女人的粗针大线,并且更像小路弯弯的五彩和七色。更多的时候,心平如水,一切如同从未没有发生。痕迹便成了秋收之后弥漫在田间地头的各种印花,有四瓣,有五 瓣,有墩实,有轻盈,那是狐狸和黄鼠狼,还有狗獾、猪獾,甚至还有果子狸,总之都是小兽们留下来的脚印。我明白,在这些想法的背后,是自己离开乡土太久太久,太远太远。 在人生的旅途上忘乎所以地走了又走,最终也不会像一滴白天而降的雨水,化人江湖不见毫发,就是因为我们的灵魂总是系着我们的痕迹之根。 在习惯里,灵魂是果实,是人的贡品;痕迹是枝蔓,能作为薪柴就不错了。其实,人是大可不必对灵魂如此充满敬畏,对灵魂的善待恰恰是对它的严酷拷问。惟有这些充满力量的拷问,才有可能确保生命意义与生命进程息息相关。 很多时候,一个看上去毫无异相的人,会用其生命爆发出一种异常强大的力量,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得到的解释都与奇迹有关。与之相反的是那惯于登高振臂呼风唤雨的一类:他们的伟岸是不真实的,是别人的匍匐衬出来的。他们的强悍也不真实,因为与之对应的人并不是真的无法把握自己,是他们自己缴了自己的枪械,自己废了自己的功夫。在时光的长河里,只要有人敢于苏醒过来,哪怕只是对曾经的作为画上半个问号,那些自傲的巨人就会半身不遂, 筋骨酥散。坐着轿子行走,就算能日行千里,那本领也是虚伪的。问题的实质是,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对将拷问的鞭子对准自己的胸脯。事关历史的过去不会开玩笑,也不会闹误会,刻在它们身上的那些错误从来就不属于它们。过去的光荣与耻辱,甚至连创造这些过去的人都不属于!他们已经逝去,烟消烟灭了!不管接受还是不接受,它已经属于后来者。于是,有人认为过去是一堆包袱,有人认为过去是一笔财富,而我却认为,过去更应该是一根高悬着的鞭子。对于肉体,这样的鞭子毫无用处,它只能用于拷问后继者的灵魂。 怀想过去是实在的,无论它所带来的内容是憎恨、愤懑,还是懊恼与醒悟。站在生活雄关上的人,离未来只有几少之遥。真要走到那边去仍然很难。有过去在身后适时提出警醒,就是憧憬太多,也不会迷失方向。所有能够被称为过去的东西,都会有它的用处。 小时候,曾在一本书中读过一句让我终生不忘的话:若问朝中事,去问乡下人。放在过去,这样的话是不用多作解释的。可惜再提起这话时已是现在了。大批大批的人被现代化迷雾麻木了自己的思维,忘了乡土的遥远,足以使人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和高眺,也忘了乡土的平淡,可以排遣阻碍自己认知与批判的滥欲。在这本书中,我一遍遍地问过他们。时间上虽然是过去,要问的道路却是现今的。同样,我也一遍遍地问自己。即便是蜗居在整日喧嚣的都市里, 我还是想听到有鞭子闪击而来,在头顶阵阵作响。 而我的写作是隐喻的。这是生活所决定。在过去,生活就是如此神秘地向我诉说着,能不能听懂完全是看我的造化。现在和将来,生活继续是这样。还有一句话,也是我常常听到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我所写的那个七十年代算起,正好又到了新轮回新变迁的起始。生活的表象看上去有了天壤之别,生活的精髓变化并不大。仿佛还要经历一次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真的这样那也太可怕了。一个人如果毕生呆在炼狱里,不知道世上还有天堂,他一定会认为炼狱是最好的去处。值得高兴的是,不仅仅是我,很多很多的人都已经知道天堂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这一点正是过去了的东西不再在我们生活中轮回的力量之源。 2001年10月12日于武昌梨园
1973年的冬天,在乡土中苦熬的大批农民,于春节前夜被强行派往作为红旗工程,位于鄂皖交界处的乔家寨水库工地。高中刚毕业的乡镇青年温三和,光脱了必须下乡当知青的命运,通过父亲的关系,作为技术人员也来到此。在痛苦繁重的劳动中,在特定的政治环境里,人性在革命的名义下被扭出变形,情爱在恐怖的阴影中被奸污强暴,本能中的邪恶在政治的口号下大摇大摆地肆虐。更为可怕的是,明明知道眼前后切都是美丽的谎言,但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参与其中,为了种种这样那样隐秘目的,徒劳无功地用汗水泪水乃至鲜血成就了一场历史弥天大谎!小说在对这种楞史谎言进行解构的过程中,通地这一个不谙世事青年痛断肝肠的思索,对那不曾远去的历史进行鞭辟入里的反省。读来人心震撼,欲哭带悲。
刘醒龙,男,1956年出生于古城黄州,已出版中生篇小说集《刘醒龙文集》(四卷)、《中国经典乡土小说六家——大树还小》、《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刘醒龙卷》、长篇小说《威风凛凛》、《生命是劳动与仁慈》、《痛失》等。另有小说集《LA DEESSE DE LAMODERNITE》(法文)、《CROQUANTS DE CHINE》(法文)、《INSTITUTEURS DE ALMONTAGNE》(法文)及其它中篇小说在英语、法语和日语地区翻译出版。多次获包括鲁迅文学奖在内的国内专业文学奖,由其小说《秋风醉了》改编的电影《背靠背脸对脸》被评为建国五十年十大经典电影之一。为新现实主义文学、新乡土小说的代表作家。
第一章 问山河第二章 小河落令第三章 叫黑第四章 西方红太阳升第五章 枪蓝第六章 骷髅起第七章 肉体关系第八章 安徽有鬼第九章 有种人很狗屎第十章 一六零五第十一章 女儿尖尖第十二章 雪上灯花附录:回溯茺唐年代的弥天大谎性与政治:《弥天》的双重叙事策略直面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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