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浮云
2009-5
上海文艺出版社
马以鑫
453
无
《蓝天浮云》以全方位视角、编年的方式，回顾北大荒知青生活方方面面，折射久远的历史和政治风云。以细密的笔触、饱含的激情，讲述数十名知青、干部和农场职工的命运纠葛，凸现一代上海知青在白山黑水间的成长经历。
马以鑫，华东师大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获曾宪梓全国高等师范院校优秀教师奖。 著有《接受美学新论》《中国现代文学接受史》《五四思潮史》《现代文阅读八讲》等学术论著、专题杂文集《中国人的名利观》，合著有《新时期文学二十年》《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人文学科·文学卷》(为主编)。在多种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数十篇、在多种报刊发表杂文及散文随笔数百篇。创作有电视连续剧《蒋光慈》剧本。获有关奖项多次。
一个颠簸，汽车的尾部翘得老高，坐在后边的人哗——地一下，直往前斜滑了过去，底下的人惊醒过来，一阵惨叫，哇——吃不消啦！后面压上的人也叫了起来，又是一只弹簧屁股！接着，一阵狂吼大笑，还有人叫爹叫妈。 李大林微微蹲了起来，伸直自己的右手臂，又用自己的右手紧紧抓住车斗的护板，身子紧紧靠着护板，好像有了一些依靠，人才稍稍有了些稳定的感觉。正在这时，左边的一团军大衣猛地朝李大林压了过来，李大林猝不及防，右手臂赶紧缩回，而自己的左手伸出去想抓住那团军大衣，不料，左手腕一阵抽搐，李大林这才想起，自己左手腕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边上的军大衣抖落开来，仿佛还在睡梦中的黄海强睁开了眼，朦胧中好像看见李大林在用右手轻轻抚摸左手腕，一下子觉得大概是自己把李大林碰撞了，就一脸惭愧：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李大林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一脸歉意，不是的，不是的……黄海强有些不知所措，啊呀，我的伤筋膏全在行李中了。李大林心里一阵暖意，只是说出来的还是：不是的，不是的。黄海强就靠在不知谁的身背后，对着李大林又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掉转了话头，唉，怎么还没到呀！这句话好像还没说完，黄海强把身上的棉大衣使劲裹了裹，头一低下，又似乎睡着了。 右边的孙明钧大概是一个瞌睡醒了过来，先是把脸上的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然后侧过头来，对着李大林笑了笑，好像也是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到？李大林摇摇头，车子开了有一个小时了吧？没有没有，坐在李大林斜对面的寿龙山一下子把棉大衣的左袖口捋得老高，眼睛盯着左手腕。夜色中，寿龙山的左手腕上依稀有一点金属的光亮。可是，寿龙山叫了起来，谁有手电筒，打火机也行！这么一叫，周围几个人都仿佛清醒过来，杨国伟应声也喊着，洋火有吗？这一喊，大家都笑了起来，把目光都投注到了寿龙山的身上。李大林望着寿龙山，也发出了会心的笑意。 离开上海的列车行驶没多久，车厢里就渐渐平静下来。李大林这才注意到，他所在的地方还是硬卧车厢，左右各有上中下三个床铺。一会儿工夫，一个有些年纪的人走了过来。他站在两边床铺中间，满脸堆笑，各位同学，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是你们到黑龙江江山农场的带队工宣队。喔— —张师傅，坐在他背后、床铺对面小茶几边上的柴荣生先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师傅的手。张师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伸出了右手，当他发现柴荣生伸出的是双手时，就赶紧再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只是捏住了柴荣生的右手臂，还没有开口说话，脸已经涨得通红。柴荣生把自己的两只手还轻轻摇着，张师傅，辛苦了，辛苦了。哪里！张师傅脱口而出，我去去就要回来的，而你们却——说到这儿，他大概发现了自己的话不妥当，就缩回了自己的两只手，身体转了过来，对着大伙，然后一二三四地一个一个数着。对，一共八个，就是五班了。说着，又停顿了下来，把周围扫了一眼，你们应该有个班长呀。大家看，是推选呢，还是我来指定？李大林只是坐在左面下铺靠窗的位子，眼睛看着车窗外急速往后倒去的风景。工宣队张师傅的话，李大林根本没有一点在意。他的脑子里，依然沉浸在离开三品里和刚才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他实在放心不下，外婆到底怎么啦？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张师傅又把周围扫了扫，对着李大林，微微笑了笑，你是李大林吧？李大林一愣，很是奇怪。张师傅朝他面前走了一步，是蓬莱街道的？李大林还没有反应过来，柴荣生笑呵呵地走到张师傅面前，张师傅，班长无非就是为大家服务哕，而且还是临时的，你看，要么就——边上一声不吭的寿龙山叫了起来，对对，柴荣生一上火车就热心到现在，给个班长当当还太小，张师傅，有没有师长旅长的干干？寿龙山的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忍俊不禁，张师傅有些尴尬，慢吞吞，有些文不对题：我们可以慢慢做起来嘛。 正说着，寿龙山笃悠悠从裤子屁股袋袋里摸出一盒几乎已经揉皱的大前门香烟，然后慢条斯理地理理顺，还一本正经地捏出烟盒的棱棱角角。张师傅憋不住了，哟，派头不小嘛，还大前门呢！寿龙山很虔诚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然后站了起来，一脸堆笑，送到张师傅的面前，恭恭敬敬说了一句，张师傅，请！张师傅一愣，很不自在地接过寿龙山手中的烟，还把烟颠来倒去看了一遍。不料，寿龙山突然叫了起来，啊呀，没有火——这真叫做“有烟没有火，比死还难过”！张师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有这么严重？寿龙山对着边上几个床铺，有火吗？洋火有吗？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张师傅笑得腰也弯了下来，右手捏着的烟直对着寿龙山，你——你——这么小年纪，还叫洋火？ 很快，李大林认识了自己身边的五班同学——奇怪了，好像是跟着这批人，张师傅也是同学长同学短地叫，很快又把这几节车厢叫做男生，而走过几节车厢后就是女生了。这里一共是八个人，胖胖的叫陆德良——就他神气，穿了一双上海马路上交通警的高帮皮鞋，车厢里进进出出，鞋子底下大概还有鞋钉，走起路来咣一咣作响。人还不认识，可是一双闪出光亮的高帮黑皮鞋大家都知道了——很快，周围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大头皮鞋。一方面是这双皮鞋，另一方面是陆德良人胖，好像头也的确比别人大一些。看上去一直在边上几个床铺走来窜去、一刻也不得闲的是杨国伟，谈天说地、鸡毛蒜皮，好像什么都知道。个子不高，整天一声不吭的是刘金庆。只是第一个夜晚，八个人，只有六个床铺，怎么分？柴荣生对着周围人说了一句，我就睡在最上面吧。于是，就一个人占了一个。刘金庆悄悄对着李大林：李大林，我个子小，我和你就合一个铺吧。到了半夜，凭着依稀的灯光，李大林发现，除了他和刘金庆，黄海强和孙明钧也合着一张铺。 就这样，五班八个人，度过了三天三夜。 坐在车斗右前角的柴荣生始终张大着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前前后后的车辆。他焦急不安地盯着每一辆车，生怕有一辆会突然拐个弯，或者是停下而走上另外的岔道。说起来，柴荣生也是六七届高中生，阴差阳错没有分配到工矿、崇明也没去成。后来说是到江苏大丰农场——也属上海的，他怎么愿意去呢？就在这时，住在他家前楼的王丽兰——上海纺机厂技校毕业生同他好上了。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本来就有些同病相怜而情投意合的一对男女，在晒台上的小房子里，柴荣生与王丽兰有了第一次相拥、第一次亲吻。柴荣生几乎是心惊肉跳，止不住地心房乱颤。当柴荣生把自己的手往王丽兰薄薄的内衣伸进时，王丽兰抑制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内心，压低着声音，不不不，这不行。柴荣生有些可怜，只是哀求，就一回就一回。王丽兰板下了面孔，那就更不行了！柴荣生马上明白，王丽兰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就赶紧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相信我？王丽兰往床头一坐，严肃的眼神注视着面孑L 通红的柴荣生，你要发誓，我们永远在一起。柴荣生不顾一切地把王丽兰压倒在自己的身子底下，嘴里不停地嘀咕，那还用说那还用说。很快，柴荣生揉摸着王丽兰小小的又很紧凑的双乳。但是，当柴荣生用手拉住了王丽兰的裤腰带，准备往下拽时，王丽兰恼火了。她使劲推开了柴荣生，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字一顿，不行，除非结婚！ 很快，客堂问的柴荣生和前楼的王丽兰两人的恋爱，这幢石库门里和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双方的父母长辈也认可了两人的情爱。谈情说爱，逛马路看电影，总要花费总要钱。青年男女还没到成家，就开始感觉到没钱的苦恼。两个人的档案关系都转到了里弄，于是，里弄三天两头来动员他们两个上山下乡，江西安徽云南贵州内蒙吉林，一次次换地方，一次次摆好处，弄得两人双方家长也不得安宁。终于，两人放出话来，要去有工资的地方，吃用有保障——插队落户是坚决不去的。这样，两人就走上了这趟奔赴黑龙江江山农场的火车。 一上火车，男女有别，两人相隔整整六节车厢。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烦恼，要知道，从小到大，两家人只是相隔一层楼板。火车刚刚开动没有多少时间，王丽兰实在不放心，就翻山越岭，一节一节地找，一直穿过六节车厢，才找到了柴荣生。不料，两人刚刚坐定，还没有开口说话，工宣队张师傅就走了过来，板着面孔很严肃地开始了一番教育：不行，我们上车前就关照了，男女同学不可以走动。男同学不能到女同学那儿，女同学也不能到男同学那儿。说着，对着王丽兰，张师傅有些恶狠狠，你年龄看上去也不小了，要为小同学做个榜样！话音未落，王丽兰实在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强压着哭声，三脚并作两步奔出了这节卧铺车厢。柴荣生目瞪口呆，想拉一把王丽兰，可是王丽兰一个甩手，他差点打了个趔趄。望着消失的身影，柴荣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两个人最大的担心还是会不会把他们活活拆散。在报了名以后，不知怎么，两人听到了一种说法，到了边境地区，上面会有意把同去的男男女女分开，说是这样对保卫边疆、国家安全有好处——两人傻了眼，如果真是这样，那又何必一同报名一同去呢？P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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