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谈诗论艺
2002-12
上海译文出版社
[阿根廷] 豪尔斯·博尔赫斯 著,凯林-安德·米海列斯库 编
陈重仁
无
《博尔赫谈诗论艺》是博尔赫斯应美国哈佛大学之邀在该校6次讲学的演讲集。编者米海列司库说:“博尔赫斯跟历代的作家与文本展开对话,这些题材即使是一再反复引述讨论的总还是显得津津有味。包括荷马史诗、维吉尔、《贝奥武甫》、冰岛诗集《天方夜谭》、《可兰经》以及《圣经》、拉伯雷、塞万提斯、莎士比亚、洗涤剂 慈、海涅、爱伦·坡、史蒂文森、惠特曼、乔伊斯,当然还有他自己。”由此可见,这是一部广征博引,涉及从古至今许多文章现象、具有真知灼见的文集。
无
从诗人的角度谈论诗歌,用诗的语言谈论诗的艺术。这本书把很多一般评论家和美学家们不经常谈到的东西,以一种看似琐碎的方式娓娓道来。我喜欢博尔赫斯的博古通今渊博的才华,他可以不经意地在这些演讲里引证任何大诗人的名作里细枝末节的句子,也可以天真地回忆起古老的民间童谣,让我们心里涌起莫名的温暖。或许,他正是以诗歌的方式带我们重回失落已久的诗歌世界。如果某一天,你觉得诗歌突然变得陌生,不妨拾起这本《诗艺》,走向一条别有韵致的诗歌小路。
第一章叫做诗之谜,作者渲染得既绅士又得体。
作者用圣奥古斯丁对时间那既可说又不可说的隐喻来说明诗歌之美,就像海德格尔对存在,或者说对“是”的追问;就像维根斯坦对那需要保持沉默的语言的语言的描述;也像极了中国文化中对意境的解读;同样出现在宗教中的对“不可言说”的神灵的描述。
博尔赫斯的作品中无一例外地总是一招便切入核心,他对永恒的迷恋总是让人叹为观止。我想这也是他的作品总是直指人心,永不会过时的秘诀。
本以为他会讨论“什么是诗”结果他直接放弃了这一问题,狡黠说道:“什么是诗歌的美”。
诗本身并不自知其美,只有在诗和欣赏者之间产生某种联系的时候,“美”才显现出来。那个苹果的比喻精彩非常。我又想起了博尔赫斯曾在何处说过关于阅读,大意是如果读到那些读不下去的,就赶紧扔到一边去吧。
好吧大师就是大师,这样的出手怎叫人能不读下去。
我试着回答一下哈 因为博尔赫斯我非常喜欢 ,而马尔克斯则不太喜欢
博曾写了本小小的文论,《博尔赫斯谈诗论艺》,字里行间异常谦恭,所有的真正大师本质上似乎都是谦卑的,结尾处他写道,作家或是诗人,最重要的德性是面对真实时的勇气。一个如此推崇勇气的人却被人以智性激赏,这挺耐人寻味的。
而马尔克斯写小说是在讲故事,当然讲故事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他的故事故事也确实讲得非常之好,问题是他太离不开故事了 而所有的故事本质上就是个大团圆,大团圆则通往通俗,不是说通俗不好,但你不能说文学的本质上是通俗
文学自然不是数学或是科学,可是这几者却有着相通之处,都是为描摹自然中那些最为永恒最本质的东西所作的孜孜不倦的努力。博尔赫斯文体之精致机巧,在当代作家中鲜有可比拟者,或许只有卡尔维诺和他能平分秋色。有如村上春树所言,文体的问题是唯一的问题。
在他那几个最有代表性的短篇里,如小径分叉的花园,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文体也好情节也罢,似乎都极为融洽的打成了一片,那里和逻辑的符合程度,对于茫茫中命运的一唱三叹,那些无所指又无所不指的微妙精致的字眼,让人叹为观止,而这些,在马尔克斯这里则看不到。当然如李海鹏所言的,”语言、人物、故事、想象力、创造性、独特性、悲天悯人的情怀、对存在的疑问“ 这些都很重要,尤其是对于一个还谈不上太出色的作家的而言。可是说到底这毕竟是人造出来的一些概念罢了,;博尔赫斯的雄心壮志则更大,他追寻的是茫茫宇宙那些最本质的东西,而这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象力、创造性、独特性、悲天悯人的情怀、对存在的疑问‘这些人造的价值,也自然都包含在其间了,却又雁过无痕。他做了,但没有说。
最后谈一谈两人性格的差异哈。博尔赫斯在图书馆干了一辈子,青灯黄卷,在外人眼里那可是相当的枯燥无聊。马尔克斯的私生活则要是要丰富得多。 就文字风格而言,博尔赫斯下笔冷峻节制甚至有时候你感觉死板,细细品之字眼行间却是温良敦厚;而马尔克斯则热情奔放,感情丰沛。能不能得出个结论前者内心懦弱害怕改变,而后者胆识过人精力充沛,所以才导致他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和行文方式?我倒想起了福克纳对于海明威的评价,认为他不过是个胆小鬼,所以才老是要在作品中塑造些硬汉的形象,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事实上海明威最后也确实因为不堪这些硬汉的重负而去世的。这也很可以拿博尔赫斯和马尔克斯之间的类比,事实上马尔克斯比起海明威还要更油滑点,更谙熟人与人之间的那些或明或暗的规则。博尔赫斯要单纯得多,他一辈子都在图书馆中自得其乐,而不太计较个人在世俗层面上的得失。就智力而言,博尔赫斯当然要远胜于马尔克斯。而更主要的,勇气才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博尔赫斯最近大概是个热门人物。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诗感兴趣,末了还会读一点诗论。在今天,诗似乎处在某种尴尬境地,有点枯燥、有点干瘪、有点自绝于人世。我想大多数人能想到的最佳抒情方式是歌曲。诗,除了文艺青年之外,大概少有人问津了。
这里首先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人有时候需要读一些读不懂或者不感兴趣的书?懂,牵涉到理解力。感兴趣,则纯粹是个人趣味。这是每个读书人都会无数次碰到的两个问题。对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政治学是枯燥的,罗尔斯《正义论》简直无趣味可言;一个哲学系的学生可能更倾向于认为小说是浅薄和幼稚的;对一个只跟工程技术问题打交道的人来说,读诗可能跟嚼蜡一个味道。有时候是理解力问题,有时候是趣味问题,有时兼而有之。
就理解力来说,人生来就存在理解力上的差异,禅宗说根器有利有钝,再加上后天环境的种种差异,有些人可能成为学术巨擘、文化精英,而另一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在读《知音》、《小小说》这种地摊刊物。关于后一种人,梁文道已经指出过,这既不是一种错误,更不是不道德,这很可能只是一种不幸。那些先天或者后天不由个人决定的因素将个人的阅读能力和趣味限制在窄窄的一隅,比之政治和经济上的不幸,这是一种更深层次,也更难以改变的不幸。政治和经济上的不幸可以通过改革和革命来消弭,但阅读能力和趣味的缺失却没办法弥补。人与人的差异恰好在这个地方显现出来。这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当然我列举了两个极端,绝大多数人都处在中间的位置。就像弗洛伊德所说普通人跟精神病人只存在量上的差距,并没有质上的区别。我觉得在阅读上也是如此,几乎所有人的心灵都是被限制的,只不过有些人被限制的领域多一些,有些人被限制的少一些。阅读就是这样一个过程,通过不断的读懂那些以前读不懂的书,以及不断对以前觉得索然无味的书发生兴趣,从而达到突破心灵的限制,提升自我。
像梁文道所说,每个人都有一种卑微的,或许连自己也也意识不到的要提升自我的欲望。我觉得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几乎每个人都识字的时代。很多人都会去翻一番《论语》、《老子》,不管是真的去读,还是纯粹出于好奇;接触哲学的人总想去读一读康德、尼采,哪怕一个字也读不懂;弄文学的总要去啃一啃莎士比亚、《红楼梦》。
从个人兴趣上说,趣味实则是一种品位。当然趣味本身无好坏之分,甚至连雅俗的界限也不存在。张爱玲喜欢穿大红的寿衣招摇过市,你能说这是俗吗?好坏雅俗的区别只是,心灵是偏狭还是博大。偏狭的人,着绫罗绸缎、大红大紫,内里还是俗的;博大的人,短褐穿结鼓盆而歌,也是雅到极致。阅读实则是一个扩展趣味的过程。朱光潜说的“开疆拓土”。从趣味上打通心中的局限,这也是一种提升。
所以人要尝试去读一些读不懂或者不感兴趣的书。
人类所有的伟大心灵都曾在这里思考过、爱过、恨过。一个人的一生无论如何都太短暂,来不及尝试所有的可能,经历所有的事情,体验所有的事物。但恰恰是书将这一切都保留下来了。难道你不觉得,有生之年,进去哪怕只瞥一眼,也是好的吗?
《博尔赫斯谈诗论艺》恰恰是这样一本书。也许这么一本论诗的书远在大多数人的趣味之外,从功利的角度看里面没有值得你花费时间去探询的东西。
如果你带着功利心去接近这本书的话,不管是想听到关于诗的某种真理,还是想学到作诗的技巧,你都会空手而归。功利总有一个对象,所有迎合功利的书都会清楚的捧出你想得到的东西。你想学技巧吗?有作文技巧、人际技巧;你想快速获得某一本难读的书的中心思想吗?有《资本论说什么》、《一小时读懂华尔街》;你只想找一些美丽的诗句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吗?有《最美的100句古诗》。这些还不够吗?
在接近一本真正的书时,你所有的希望都会落空。因为真正有价值的书其实是一种灵魂呓语,是一些说给另一个自己的话。尤其是诗,更增添了写作的私人性。它并非为了投你所好。
诗是这样一种东西,毫无价值、浪费时间、晦涩难懂,让你花费一个下午头昏脑胀一无所获。但你可曾问过自己,你到底想在诗中翻腾到什么呢?
只有抛开功利心,随意而闲适的翻开时,你才进入了诗本身。就像梭罗的《瓦尔登湖》,首先得考验你的心境。你带着一个伐木工人的心境而来,你怎么可能会遇到梭罗呢?
博尔赫斯不是在谈诗之上的某些真理,他只是在叙说自己的迷惑,带你去体验。这就是全部。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吗?只有你将得到这件事忘记的时候,你才开始得到。忘记功利、惯常的嘈杂、他人、世界,剩下的就是诗本身。“诗并不是外在于我们的某种东西,诗就埋伏在街角,随时准备向我们扑来”。
博尔赫斯把美掀开了一角。
好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这样一本书本来不需要这么多繁杂的介绍文字的。当我说时,我只是在诗的外围打转,我并没有进入书的核心。
博尔赫斯说,你体验了人生,也体验了诗。可是糟糕的是大多数人体验了人生,压根儿没有发现诗。
这本书就是这样,让你发现在你的趣味和经验之外,还有一些文字和美,是你没有体验过的。人生某些时候需要走向诗,就是说有时候要走向一些你不大熟悉的领域。一场美在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绽放然后凋零,我竟没有看到一丝痕迹。没有比这更遗憾的了。
这本书让我想起另外一本书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两本书有一脉相承的味道,是属于真正走到了诗的本质的书籍。
博尔赫斯谈到的隐喻让人印象深刻,她走得很美,像夜色一样,还有我愿意化为黑夜,那样就可以用千百双眼睛看着你。里面还说到了庄子梦蝴蝶的比喻,这种的解释方法回归到了词源学本身。可能,我猜测,最高级的比喻总离不开人和自然界的相连。而这种相连,又貌离神合,哪怕走得偏远,也是一种自由的使用和尝试,不是么?
现在学生的比喻,无不是形式化,徒懂得生动形象四字,完全不了解其中的使用方法。从本书受到的启发是,我们可以先放宽相似的标准,另可能地让本体喻体走得远,然后逐步地追求可以神情上的相似。这才是真正地掌握好来自古人的文化传统和技法。
除了关于隐喻、翻译等具象问题,本书谈到的宏观问题也是我能产生共鸣。我很早说过,诗不需意义,而又充满诗意是衡量佳作的标准。因为诗作为凝聚的文字,无非是尽其可能地恢复音乐的荣光,或者应该说声音的荣光。故而它的意思,不具备很高的价值。我们长期以来对他太苛刻了。所谓境界二字,不是对诗的高要求,而是对文的高要求。我们用着文的标准来检视诗的韵味,很有逼良为娼的嫌疑。当然,客观地说,是意境的追求是现代化的启蒙期。
博尔赫斯的谈诗说艺,这个名取得很好,将诗演变成艺,这就通了一道门。这道门掌管着高标准。级高级高的地方,离上帝之子只有一个吻的距离。
向十二种隐喻致敬
大地的森林
有如玻璃海 仿佛水晶 ①
由眼睛组成的活物②
离开圣经 置身
大地森林
乱花繁星 渐入人迷③ 喃喃自语
太多眼睛太多星星
太多眼睛太多星星
玫瑰玫瑰 你在那颗星星④
我在川上曰 庄生晓梦迷蝴蝶⑤
运作中的庞大机器
步入一支牙签
对视钢铁般沉睡的死亡⑥
核爆迸出的火花
点燃了学过的课本
仿佛整条连新路都起火燃烧
就仿佛是整座广州城都起火燃烧一样⑦
① 《圣经 · 启示录》4∶6-4∶8
② 切斯特顿《第二个童年》 我不活到老得看不见壮阔夜色升空/天边有一片比世界还大的云/还有一个有眼睛组成的怪兽
③ 白居易《钱塘湖春行》 乱花渐欲迷人眼
④ 安托万·圣埃克絮佩里《小王子》
⑤ 《论语》子在川上曰;李商隐《锦瑟》庄生晓梦迷蝴蝶 出自《庄子 · 齐物论》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⑥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愿你有个阴惨的梦,而他的是钢铁般的睡眠(Dire dreams to thee,and iron sleep,he bears)
⑦ 参阅《贝奧武甫》《费尼斯堡残篇》
6.30 - 7.1
“没有人能够把脚放进同样的水中两次。”(隐喻,P25)
令博尔赫斯“恐惧”的是,“我们就是那河流,我们就像那河流一般地一去不回头。”
关于一条河流经另一条河,韩东也有一首好的。
渡河的队伍
韩东
此刻一支队伍在渡河
此刻地面上两条河流交叉在一起
一条是不动的平静的真正的河
一条是黑色的向上进入对岸的山区
一条河经过一夜就要消失
那条不动的平静的河很久以前就在这里
一条河流经另一条河
缓慢地谨慎地响起了那水声
此刻这仅是一支渡河的队伍
在以后的一百年里来往于这条河上
从这里过去从下游回来
八十里外,最后一名士兵上岸时已洗净铠甲上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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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谈诗论艺>摘抄
This Craft of Verse by Jorge Luis Borges
【第一讲 诗之迷】
发现新问题跟发现解决老问题的办法比较起来,其实是同样重要的。——P2
哲学史为何物?哲学不过是一段记录印度人、中国人、希腊人学院学者、柏克莱主教、休谟、叔本华,以及所有种种的困惑史而已。——P2
我只要翻阅到有关美学的书时,就会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会觉得自己在阅读一些从来都没有观察过星空的天文学家的著作。——P2
我记得爱默生曾经在某个地方谈过,图书馆是一个魔法洞窑,里面住满了死人。当你展开这些书页时,这些死人就能获得重生,就能够再度得到生命。——P3
我认为第一次阅读诗的感觉才是真实的感觉,之后我们就很容易自我沉溺在这样的感觉中,一再让我们的感官与印象重现。——P5
每当我们读诗的时候,艺术就这么发生了。——P6
大多数人类的伟大导师都不是伟大的著作家,而是演说家,这是事实。想想看毕达哥拉斯、基督、苏格拉底、还有佛陀等人吧!——P6
我记得萧伯纳说过,柏拉图是创造出俗格拉底的剧作家,就像是那四位福音传教者创造出基督一样。——P6
一位教堂神父说过的话。他说,把一本书交到一个无知的人手中,跟把剑交到孩子的手中是一样的危险。——P8
叔本华也写到,很多人误以为买了一本书,也就等于买了整本书的内容了。——P8
希腊人一个古老的隐喻——这是一个比喻,或许也是一个事实,就是没有人能够把脚放在同样的河水里两次。我想,这里面是有恐惧的成分在。……我们跟河水一样也一直都在改变,也很容易幻灭。——14
我们无法用其他的文字来为诗下定义,这就像我们无法为咖啡的味道下定义、或是无法为红色黄色、无法为愤怒、爱与仇恨、或者日出日落,还有对国家的爱来下定义一样。——P18
圣奥古斯丁……说过:“时间是什么呢?如果别人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过如果有人问我时间是什么的话,这时我就不知道了。”而我对诗也是同样的感觉。——P19
【第二讲 隐喻】
我们如果查阅一本好的词源词典的话,查阅任何一个词,都一定会找到一个在某个地方就已经卡死的隐喻。——P21
“国王”这个词最原始的词根是cyning,意思是“为同胞、为百姓挺身而出的人”——P22
隐喻重要的是产生的效果,也就是要让读者或是听众把隐喻当隐喻看的效果——P22
蝴蝶有种优雅、稍纵即逝的特质。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用来暗示的最佳比喻就是蝴蝶,而不是老虎。如果庄子梦到自己成了一台打字机,这样的比喻同样不太好。或是成了一头鲸鱼——这样的比喻也一样不好。我认为庄子在选择表达观念的措词上是挑选到了一个最适当的词汇了。——P29
很不幸的是,所有的文学无不是由种种技巧所构成的。长时间下来,这些诡计都会被识破。接着读者便会感到厌烦。——P30
就我所知,暗示比任何一句平铺直叙的话都还要来得有效力。或许人们心中总是有点不爱听人训话的倾向吧!——P31
如果大胆一点地假设,当然我也可以说,比喻的模式只有十几个而已,而所有的比喻也只不过是任意变换的文字游戏而已。——P33
你们一定也知道这首诗:“她优美地走着,就像夜色一样。”这句话是如此的完美,以至于我们都把这句话视为理所当然。我们想:“好吧,只要我们想写的话,我们都可以写出这样的诗句。”不过却只有拜伦写下了这样的句子。——P39
【——第二讲中的一些隐喻和诗句——】
眼睛与星星
“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柏拉图
“我不会活到老得看不见壮阔夜色升空,/天边有一片比世界还大的云/还有一个由眼睛组成的怪兽。”——切斯特顿〈第二个童年〉
时间与河流
“时光在深夜中流逝。(Time flowing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丁尼生〈秘密〉
“我们的生命宛如那流水/流入那大海/了然无生气。”——曼里克
女人与花朵
“貌如花娇(the color of flowers)”——R L 史蒂文森〈赫米斯顿的韦尔〉
生命与梦
“我们的本质也如梦一般。(We are such stuff / As dreams are made on,and our little life / Is rounded with a sleep)”——莎士比亚〈暴风雨〉
“我是梦到了我人生,抑或这就已经是真实的人生了吧?”——福格威德〈哀歌〉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子〉
“上帝峥嵘的面容,比汤匙还要闪亮,/综合了一个毁灭性纸烟的意象,/因此我的生命(就像太阳与月亮)/也就模仿着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项。”——肯明斯
死亡与睡眠
“钢铁般沉睡的死亡(iron sleep of death)”——维吉尔〈埃涅阿斯记〉
“死亡犹如夜幕初垂。”——海涅
“这里的树林是如此可爱、深邃又深远,/不过我还有未了的承诺要实现,/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罗伯特 弗洛斯特
战争与男人间的聚会
“愤怒之聚会(a meeting of anger)”
“男人间的阵式(the web of men)”
其他比喻:火与战火,月亮与镜子,大海与巨鲸之路,血与蛇之水,
其他诗句:“一座如玫瑰红艳的城市,已经有时间一半久远。”——吉卜林〈四海之涯〉
【第三讲 说故事】
“诗人”这个字眼早就已经一分为二了。现在一谈到诗人这个字眼,我们只会想到吟诵诗词的文人,只会想到一些文绉绉的诗词……不过,古人在谈论到诗人的时候——诗人那时有“创造者”(maker)的意思——他们可不只是把诗人当成咬文嚼字的文人骚客,也把他们当成说故事的人(the teller of a tale)。——P42
大家总是想要跟打败仗的特洛伊人攀关系,而不是凯旋归来的希腊人。或许这是因为在失败中总有一种特有的尊严,而这种尊严却鲜少在胜利者身上找得到。——P45
其实“福音书”也可以有两种阅读方式。……只要你不是信徒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用一种全然另类的方式来阅读这些故事。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个天才的故事,这个人认为他自己就是上帝,不过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凡夫而已,而上帝——他的上帝——却早已经弃他而去。——P46
我不认为古人的创意比现代人来得逊色。——P48
尽管有……等作家反对,我们还是很容易把小说当成史诗的退化。因为小说回归了史诗的威严。——P48
不过,就如门肯指出的,大部分小说的精髓都在于人物的毁灭,在于角色的堕落。——P49
现在当大家谈到圆满大结局的时候,大家想到的知识惑骗大家的结局,或者说是比较商业手法的结局;大家都觉得很矫柔造作。即使大家的心中总是感到一股挫败的尊严,不过几个世纪以来,仍然殷切期望快乐凯旋的结局。例如说,一旦有人写到金羊毛的故事,读者与听众打从一开始就觉得,羊毛最后一定可以找得到的。——P49
不过现在开始尝试冒险的话,我们也知道这些举动最后都会失败的。……我们读到弗兰茨卡夫卡的〈城堡〉的时候,我们也都知道这个人最后还是进不了城堡。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够真的完全相信快乐与成功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吧!我想卡夫卡在想到要毁掉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他其实是想要写下一本既快乐又能振奋人心的书,不过他就是觉得办不到。当然啦,就算他真的写了这样一本书,大家也不会觉得他讲的是实话。——P49
也正如爱伦坡提过的,整篇故事应该是为了最后一句话而创作,而整首诗歌也是为了最后一行而写。——P50
所有的故事情节其实都出自于少数几个模式而已。——P51
从某方面来说,人们对于史诗的盼望相当饥渴……在世界各地都一样,当人们在观赏西部片的时候——请注意到对牛仔、沙漠、正义公理、地方警官以及射击对决等种种的迷思——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识到,我想观众从这样场面中还是得到了阅读史诗的感觉。毕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很重要。——P53
我认为小说正在崩解。所有小说上大胆有趣的实验——例如时间转换的观念、从不同角色口中来叙述的观念——虽然有的种种都朝向我们现在的时代演进,不过我们却也感觉到小说已经不复与我们同在了。——P55
我相信诗人将再度成为创造者。我的意思是,诗人除了会说故事以外,也会把故事吟唱出来。而且我们再也不会把这当成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就如我们不会觉得这两件事在荷马和维吉尔的史诗当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P55
【第四讲 文字-字音与翻译】
许多人普遍抱持一种迷信,认为所有翻译的作品都会背弃独一无二的原著。意大利文中的有个双关词更是将这种看法表露无疑,“译者,叛徒也”(Traduttore traditore)……——P56
(乔叟)他写道:“生命如此苦短,而学海却又如此无涯。”(The life is so short, the craft so long to learn.)——P62
翻译与原著作品之间的差别并不在于文本本身。假设我们不知道哪一个是原著,哪一个是翻译的话,我们就可以很公平地评断了。不过,很不幸,我们没有办法做到。也因此翻译的作品总被认为略逊一筹。——P64
事实上,就像马修 阿诺德曾指出的,也许有人会说逐字翻译不但可以达到文字奇异以及风格典雅的效果,也可以做出陌生(strangeness)的效果与美感(beauty)。——P67
现在大家都很喜欢逐字翻译的作品,因为逐字翻译的作品总能够带给我们所期待的以外悸动。事实上,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经不需要原著作品了。或许在以后,翻译作品本身就会被认为是了不起的作品。——P72
翻译的优劣其实应该由文字的使用来衡量,不过情形却从来都不是如此。——P73
总有一天,人们不会在乎历史事件。也不会在乎美的历史背景;他们关心的应该是美的事物本身。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关心诗人的名讳或是他们的生平事迹。——P74
(印度人)他们比较关心自身的问题,而不是这学家的生平事迹或是真实的历史年序。所有种种有关大师的姓名、他们的生平背景、他们的的师出传承等等——所有种种对他们而言完全不重要。他们关心的是宇宙间的谜。——P74
【第五讲 诗与思潮】
沃尔特 佩特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渴望达到音乐的境界。——P76
奥地利批评家汉斯立克也这么说过,音乐是我们能够使用的语言,是我们能够了解的语言,不过却是我们无法翻译的。——P76
史蒂文森认为文字只不过是阻碍,是权宜直计。——P77
文学作品所使用文字的意涵将会超越原先预期的使用目的。文字的功用就是针对日常生活的送往迎来而来的,只不过诗人多少让这些文字成了魔术。——P77
语言并不像词典告诉我们的那样,语言并不是学术界或者哲学家的产物。相反的,语言是经历时间的考验,经过一段相当冗长的实验酝酿的,是农夫、渔民、猎人、骑士等人所演进出来的。语言不是从图书馆里头产生的;而是从乡野故里、汪汪大海、涓涓河流、漫漫长夜,从黎明破晓中演进出来的。——P80
叶芝的一首短诗:“肉体上的老朽是智慧;在年轻的时候,/我们彼此热爱着,却是如此地无知。”……梅瑞狄斯的“在壁炉的火焰熄灭之前,/让我们寻找它们跟星星之间的关联吧。”——从抽象的角度来看,这两段诗的意思几乎是相同的。不过他们带动的感受却很不一样。——P82
有人这么认为,我们唯有在经历肉体欲望之后才会对哲学感兴趣——或者说肉体欲望经历了我们之后——这样说法,我想说错的。我们也知道很多年轻热情的哲学家;想想贝克莱(Berkeley)、斯宾诺沙(Spinoza)、还有叔本华(Schopenhauer)。——P82
“爱情剥夺了我们身上不朽的精神,/不过这个小东西还慈悲地带给我们,”我们会想到诗人所讲的正是他本人以及他所挚爱的人。——P86
写诗的方式有两种……其中一种是诗人使用很平凡的文字,不过却能让诗的感觉很不平凡——也就是从诗里面变出魔术。——P87
迪 昆西说过,所有的奇闻轶事都是伪造的。我却认为,如果他能够更深入研究这些传闻的话,他就会改口了,他会说,这些奇闻轶事并非史实,不过基本上却都是真的。如果故事讲的是男人,而这个故事又几乎是他个人的写照;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他的象征了。——P92
在最后,一场的讲座中,我要谈论的是一位小诗人——这位诗人的作品我也没读过,不过这位诗人的作品我一定写过。我要谈论的就是我自己。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原谅我做出这么让大家倒胃口的事。——P94
【第六讲 诗人的信条】
事实上,我把所有的诗学理论都当成写诗的工作。——P95
我觉得我读过的东西远比我写出来的东西重要。我们都只阅读我们喜欢的读物——至于写出来的东西就不一定是我们小要写的,而是写得出来的。——P95
我认为犹大(Judas)亲吻耶稣时,当下就了解到他已经是个叛徒了,沦为叛徒就是他的宿命,而且他也真的很终于邪恶的宿命。——P97
身为读者的喜悦是超乎作者之上的,因为读者不需要体验种种烦恼焦虑:读者只要感受喜悦就好了。——P98
虽然我们很容易认为厚重的巨著会带来沉重的压力,不过我却认为,有很多书的地位就在于他们的长度。——P99
年轻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强说愁的感觉;他们几乎是竭尽所能地让自己愁眉不展,而且他们通常也都能够得逞。……读到沃尔特 惠特曼的诗,然后才觉得我那时的郁郁寡欢是很可耻的。我觉得很可耻,因为我还会刻意阅读陀斯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来让自己更闷闷不乐。——P101
比喻是文学作品最根本的成分。——P102
记得诺克斯替教徒(Gnostics)说过,惟一能够免于犯罪的方法就是去犯罪,因为从此以后你就会改过向善了。——P105
跟很多年轻作家一样,我也曾以为自由诗体会比格律工整的诗要来得好写。不过我现在可以相当肯定地说,自由诗体要比格律工整的古诗远远来得难写。——P106
华丽的词藻其实是虚荣的象征。——P107
我们都已经是当代的作家了;我们干嘛还要动脑筋想跟随当代流行。——P108
不管我们要不要成为当代人,我们都已经是当代人了。或许就连我批判现代性的举动其实也都是现代性的一种。——P108
我会写一些故事,而我会写下这些东西的原因是我相信这些事情——这不是相不相信历史事件真伪的层次而已,而是像有人相信一个梦想或是理念那样的层次。——P109
如果我这么说,华兹华斯以及魏尔兰都是十九世纪相当优秀的诗人,那么我就很可能落入陷阱,认为岁月多少摧毁了他们,而他们在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地优秀了。我认为古老的想法——也就是说我们在认定完美的艺术作品的时候,可以完全不考虑时间的因素——这种说法其实才是比较勇敢的说法。——P110
印度人把所有的哲学家都当成当代的思想家。他们用当代哲学研究的术语来翻译古老哲学家的作品。这种尝试其实是很勇敢的。——P110
有些事情永远都该掺杂一些不实的成分才好。把发生的时间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还有什么成就可言呢?——P111
如果要我对作家提出建议的话,我只会这么说:我会要求他们尽可能不要矫饰自己的作品。——P112
我在写作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读者的(因为读者不过是一个想象的角色),我也不会考虑到我自己(或许这是因为我也不过是另一个想象的角色罢了),我想的是我要尽力传达我的心声,而且尽量不要搞砸了。——P112
我再也不相信表现这一套说法了:我只相信暗示。……我认为当作家的只能暗示,要当读者自己去想象。如果读者反映够快的话,他们会对我们仅仅点出带过感到满意的。——P112
我不认为智能才情跟作家的作品有什么关联。我认为当代文学的罪过就是自我意识太重了。——P113
我在写作的时候,我会试着把自己忘掉。——P113
我觉得我们总是要试着去相信一些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后来让你很失望也无所谓。——P115
谁说相比博尔赫斯马尔克斯是笨蛋啊,两个人的侧重不同,博擅长讲故事来延续人类集体的经验,而马却是通过敏锐的感受(对于每一个词语精准的表述),殊途同归呀。对于作家的私生活我觉得吧都是外人的想象而已,非常没有必要把他们塑造成圣人。作家也有猥琐下流的,因而放更多的精力去对待他们的作品吧。
好文章需要用心找才能发现它所藏的地方。好文笔需要用心读才能一睹它的会心之处。
多谢LS美言!
人类所有的伟大心灵都曾在这里思考过、爱过、恨过。一个人的一生无论如何都太短暂,来不及尝试所有的可能,经历所有的事情,体验所有的事物。但恰恰是书将这一切都保留下来了。难道你不觉得,有生之年,进去哪怕只瞥一眼,也是好的吗?
真好。也做了一些笔记,不过这次是在本子上的。
最喜欢的两句话:
诗就埋伏在街角那头。诗随时都可能扑向我们。
我觉得我们总是要试着去相信一些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后来让你很失望也无所谓。
饮水思源地址能给我吗?
http://bbs.sjtu.edu.cn/bbs0an,path,/groups/GROUP_5/masterpiece/D9708067B/D94F91725.html
很喜欢博尔赫斯。
囧,看到自己很久前的留言了……
不错! 有时候 我们很难用作家们的思考方式来看待世界
是的。没有人能理解这个老疯子。
有啥好理解的,面壁去
写《哈扎儿辞典》那厮说,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扭曲别人的说话,从这个观点来看,没有人可以理解别人。
我们所能做的仅仅能试图从最接近的角度去接受别人的思考结论,然后把它纳入自己的世界观里面。所以我认为,阅读一个作者,弄明白他在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启发^_^
生于这个世界……我们不能理解任何一个人……包括我们自己……
但是……为阅读中,思想碰撞出的和谐音符欣慰……
每个人是一座孤岛嘛
孤岛也可以坐船过去
通过作品能更好地理解作家
但也只是“更好地”而已
“人啊,了解你自己”。
自己都无法了解更别说别人了。
所以,只能是尽量
尽量之后,也有好坏之分,
卡夫卡就被他的好友,
使得他扬名世界的朋友误读了
对于每一个作家,都不要下定论。
作为一个读者,弄明白他想什么也许会让你抓破头,
所以还是专心体会阅读快感和别的所能从阅读中得到的东西
‘书虽然是死的,但是如果我们阅读他,就会活过来’
看起来博尔赫斯和钱钟书倒有很大程度的神似
那个老头,简直就是迷,因为孤独而丰富充实,令我高山仰止
实际上博尔赫斯身上有着浓郁的英语文化传统
你的观点 浅尝辄止 若有若无 像是要说些什么 仔细一看 都是一些过眼云烟
我们阅读是在寻找相似的部分
而很多相似部分是被类似博尔赫斯这样的作家所唤醒的
有理由认为,西方的文学史可以划分为“博尔赫斯之前”和“博尔赫斯之后”。
没必要吧。说这句话,要么出于无知,要么出于无赖。
我最深受启发的是讲诗与隐喻的,最后一节我基本没仔细看。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不在最后。
如果一个人的毕业论文写博尔赫斯,我会坚决认为这不是个严肃的人,只是个贪图享受的人,要知道,读博尔赫斯就算动脑子也是一种享受,毕竟他没有长篇。而我们写论文的可爱的人,连博尔赫斯逗留生活过的地方去都没有去过呢。
天地之间,人世之内,我觉得最好不要奢望别人能完全理解你,更不要信誓旦旦地告诉别人说,我什么都懂你。
我认为博尔赫斯不会喜欢讨论这个“懂不懂”的问题,因为他一直在让我们相信,美就在我们周围,幸福可以追寻,人生虽然孤独但仍然可以得到拯救
博尔赫斯是一个可读性极强的作家,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他是一个掉书袋的写作者,但掉得优雅;他虚构真实,虚构虚假,同时又把虚构放在一种神秘主义的真实感中,因此不会虚无。在拉美文学中,他的代表性并不是最突出的。博尔赫斯很对中国读者的口味,因为他的虚构迎合了我们对某种异族文化的想象,迎合了我们对抽象思维的缺乏耐心,迎合了我们对宏大叙事的厌倦。
请不要把博尔赫斯抬到这样高的位置吧,他只不过是个狡猾的写作者而已。
狡猾的写作者为何只对了中国读者的胃口呢?还是不要这样为了不崇拜而不崇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