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笑
2004-5
花城出版社
权知艺
242
无
作家的话 我去南方看梅花。那天,车窗外面雪花飘舞。梅花会开吗?我心里满是疑惑。然而一过蟾津江,我就看见盛开的梅花像白云一样形成一片花的海洋。寒风袭来,花香令人陶醉。啊,春天来了。 第一部小说集出版才一年多,我又出版了第二部。我原以为从第二部开始会有所不同。初恋、初吻,还有第一次生产……所有事物的第一次不都是艰难的吗。我仍然觉得恐惧和不安。一旦真的要写“作家的话”,而这次却跟二十三年前就已经写好“作家的话”的第一部集子不一样,不知道为什匀,我想少说几句。我想变得沉默。 收录进本书的七部中短篇小说几乎都是写于回国以后,而且大部分都是去年一年在陌生的海滨城市里写完的。东海的水波渗透我的五脏六腑。离开自己的家,在当地学校教书,同时还要写小说,这样的艰辛终于将我推向了自己选择的歧路。为了全身心投入小说写作,我又回到汉城。尽管有时我为在法国度过的时间和青春感到惋惜,却仍然以重新开始的心情回到最初的起点。我只能背水一战了。专业作家。真的很恐怖,很迷惘。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小说需要我付出的代价毕竟是太大了,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鲁佐德。 每当写完一篇小说,我会想到可以延长一夜寿命的天方夜谭的命运。或许山鲁佐德也如我这样,每次完成一个故事就长长地吐一口气。哎哟,我还活着。为了写出像样的小说,常常感觉后颈上有个刀刃般锋利的锐角,鼻尖处散发着辛辣的火药味,那么接近死亡。我想放松自己……于是我经常面对着小说呻吟。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勇气我才去看梅花。开在冬天的梅花,尽情地展示着它那坚韧而又纤细的美。我希望自己的小说也能拥有如此的风貌,如果能够赋予它香气,那该有多好。 和我一起度过严寒冬日的人们,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们,还有把我心里开出的这七朵不起眼的小花变得如此绚丽夺目的文学村成员们,衷心地感谢你们。 权知艺 2003年新春
《暴笑》选入权知艺中短篇小说7篇。其中《暴笑》写了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家庭生活:不是过失或责任造成的不幸,最终对生活造成残暴的的损毁;《幸福的灾难》展示了为向保险公司索赔而住在个体医院里的交通事故患者的“冒牌人生”,充满反讽意味。权知艺条于发现社会问题,并揭示其荒谬性、残酷性,或伦理上的背谬与两难,视角独到,手法多情,可读性强。
作者:(韩国)权知艺 译者:薛舟 徐丽红权知艺,当代韩国著名女作家之一,1960年生于庆尚北道庆州。梨花女子大学英语系比业。留学法国巴黎第7大学达8年之久,专修比较文学,2000年获文学博士学位。著有小说集及长篇小说多部,大器晚成,2002年以中篇小说《炖鳝鱼》获第26届“李箱文学奖”。 《暴笑》选入权知艺中短篇小说7篇。其中《暴笑》写了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家庭生活:不是过失或责任造成的不幸,最终对生活造成残暴的的损毁;《幸福的灾难》展示了为向保险公司索赔而住在个体医院里的交通事故患者的“冒牌人生”,充满反讽意味。权知艺条于发现社会问题,并揭示其荒谬性、残酷性,或伦理上的背谬与两难,视角独到,手法多情,可读性强。薛舟,原名宋时珍,诗人,祖籍山东省莒县。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作品分别刊于《花城》、《作家》、《青年文学》、《台湾诗学季刊》等杂志。 徐丽红,祖籍黑龙江呼兰。毕业于黑龙江大学,曾留学于韩国放牧园大学。翻译文学作品百余万字,刊登见于《作家》、《红岩》、《青春》、《诗刊》等杂志。
是谁咬过的苹果窥视者暴笑白糖青辣椒幸福的灾难刻在我心上的鸟迹评论•健康患者的伦理学作家的话致中国读者
暴笑画上是个男人。男人什么也没穿,只露出一个背影,正朝着某个地方奔跑。画面通体蓝色,分不清是天空还是大海,中间是一条泛白的小路,像一个通向天空的跳板,又像是铺着地板的走廊通向大海。谁也无法确切地知道到底是什么。男人就在路边,露出背影,奔跑着。也许是因为黑暗,看不清男人的头部,只有裸露的后背和坚挺的臀部,右小腿向前迈出的部分被描画成红色。在白色小路的尽头,男人一只脚抬起正准备跳跃,仿佛转瞬之间他就会腾空而起。不,也许是沉入深深的大海。真可谓触目惊心。自由?解脱?要不就是逃避?不得而知。男人是跑向什么东西吗?不仪这幅画,在画家贝尔利克比格所有的画中,经常出现一个赤身裸体奔跑的男人,只是背景不同。有的画里,在男人跑向的目标处还能看见一扇半掩的门。 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画。在书房里的电脑前,敲着键盘,每当感到茫然时,我就看这幅画,看画中的男人……1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躺在床上望着墙壁,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有个男人在蓝色的空间里奔跑。男人一丝不挂。他习惯性地盯着这幅画看了大约两分钟。眼睫毛上还沾着眼屎,眼皮也是好不容易抬起来。在这幅明暗对比鲜明的画里,奔跑的男人蠕动着红色的肌肉,仿佛在表达一种强烈的意志,一种向往自由的意志……自由。他在心里默念。静静地叹息着,开始了新的一天。孩子发出轻微的酣声,睡得很熟。药力还没彻底消失。在孩子醒来之前做准备会省下很多力气。昨天,他跟孩子说了三次明天不用上学,去海边旅行,可孩子好像没什么兴趣,取下厨房里的盘子和锅盖,在一边转着玩。等到出门的时候,孩子肯定会闹着不走。应该把孩子喜欢的铁环带上。他想象着孩子在浓雾弥漫的海边白沙场上滚着铁环奔跑的情景。沏上一杯咖啡,他走进放电脑和书籍的小房间,很长时间都没出来,写了一封邮件,打开抽屉把杂乱的文件归归类,里面有一本厚厚的绿色笔记本。他久久地凝视着笔记本。这是他用了十年的日记本。平均每年记个五六天,一个用了十年的笔记本薄得让人难为情。难道十年之中值得记忆的就只有五十天?他觉得扫兴,漫长的生命最终归结为五十多页的日记。他翻着本子,视线停在一篇日记上。1993年3月26日睛“哎呀!你看这迎春花。怎么样!不知不觉中,春天怎么就悄悄来了呢?你看这些张开的黄花。就像等着妈妈衔来虫子的小鸟的黄嘴,是不是?”好久没听到妻子的感叹声了。几个月来第一次和妻子散步时,在路上看见了迎春花。看来春天真的来了。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明朗丰盛的阳光了,像蛋糕香料一般甜蜜地膨胀在盛开的黄色迎春花上。妻子坐在长椅上,闭上双眼,享受着阳光的抚慰。妻子由迎春花联想到小鸟的黄嘴巴,从妻子的面孔中,我感觉到她想要个孩子的强烈渴望。我不忍心再看那张大的嘴巴,就放肆地伸个懒腰,把指关节攥得嘎嘎直响。“妈的,春天来了!噢!”1994年 5月1日阴转雨今天下午一点零六分,我的孩子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我的儿子。”是的,我们的第二代出世了。妻子很平静,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包裹在天蓝色的襁褓里。我先吻了妻子浸满汗水的额头。“这是我们的孩子。看看,和我一样,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的。看看他的耳朵,向内凹的,跟你一模一样。”粉红色的孩子用那双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我。刹那间,我忘记了世界上所有的语言。过不一会儿,从我身体里一点点冒出这样的话来:“嗯……我是爸爸呀。爸爸为了见到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爸爸等了三十年,那时候你在哪里呢?”孩子很快就打起哈欠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弯下膝盖,走近一步,仔细看他的脸。拳头般大的小脑袋。对我而言,这是个无比幼小而脆弱的存在。孩子啊,爸爸会永远守护你。1999年4月15日晴。有风晚上跟校友一起喝酒,很久没有这样了。樱花盛开的汝矣岛附近,挤满了前来欣赏夜间樱花的人。走过生命顶峰的樱花像白色的雪花一样随风飞舞。饱含香气的夜风使喝醉酒的我兴奋起来。活着原来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如此幸福!我暗下决l心,在花谢之前,一定要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来看一次。回到家里,妻子躺在被孩子弄得一团糟的客厅地板上。她躺在那里,轻轻地转头看了看我。借着酒劲,我夸张地张开双臂拥抱她。妻子没有任何反应,睁着眼睛,看着在她身上蠕动的我。喝醉的我身上的热气很苍白,妻子的身体冷冰冰的。我给妻子脱掉衣服。就像揉搓冻僵的手,为了在妻子体内重新燃起火种而费了好半天的劲。后来我终于感觉到妻子用双臂拢住了我的脖子。我以为妻子会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撒娇声。但是从妻子嘴里发出来的却是不合时宜的暴笑。妻子扭动身体,疯狂地笑了起来。1999年10月7日睛转阴今天是结婚九周年纪念日。我很对不起妻子,好久都没跟妻子做爱了,可是做完爱我却打了她。本想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忍住的……从去年春天起,妻子就变得不正常。妻子很累,我也尽量忍耐。
作家的话我去南方看梅花。那天,车窗外面雪花飘舞。梅花会开吗?我心里满是疑惑。然而一过蟾津江,我就看见盛开的梅花像白云一样形成一片花的海洋。寒风袭来,花香令人陶醉。啊,春天来了。 第一部小说集出版才一年多,我又出版了第二部。我原以为从第二部开始会有所不同。初恋、初吻,还有第一次生产……所有事物的第一次不都是艰难的吗。我仍然觉得恐惧和不安。一旦真的要写“作家的话”,而这次却跟二十三年前就已经写好“作家的话”的第一部集子不一样,不知道为什匀,我想少说几句。我想变得沉默。 收录进本书的七部中短篇小说几乎都是写于回国以后,而且大部分都是去年一年在陌生的海滨城市里写完的。东海的水波渗透我的五脏六腑。离开自己的家,在当地学校教书,同时还要写小说,这样的艰辛终于将我推向了自己选择的歧路。为了全身心投入小说写作,我又回到汉城。尽管有时我为在法国度过的时间和青春感到惋惜,却仍然以重新开始的心情回到最初的起点。我只能背水一战了。专业作家。真的很恐怖,很迷惘。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小说需要我付出的代价毕竟是太大了,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鲁佐德。 每当写完一篇小说,我会想到可以延长一夜寿命的天方夜谭的命运。或许山鲁佐德也如我这样,每次完成一个故事就长长地吐一口气。哎哟,我还活着。为了写出像样的小说,常常感觉后颈上有个刀刃般锋利的锐角,鼻尖处散发着辛辣的火药味,那么接近死亡。我想放松自己……于是我经常面对着小说呻吟。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勇气我才去看梅花。开在冬天的梅花,尽情地展示着它那坚韧而又纤细的美。我希望自己的小说也能拥有如此的风貌,如果能够赋予它香气,那该有多好。 和我一起度过严寒冬日的人们,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们,还有把我心里开出的这七朵不起眼的小花变得如此绚丽夺目的文学村成员们,衷心地感谢你们。 权知艺 2003年新春
《暴笑:权知艺小说选》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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